首页 男生 其他 蒋子龙文集.14,人生笔记

§答李进超问

  李进超:蒋先生,您好!和您的几次通信,感觉出了您直爽的个性,也可以说是有些率性的,真是难得您能保有这样的个性啊,真好!嘿嘿!不过,应该向您强调指出的是,不要叫我“李先生”,这样很让我汗颜的啊!您只需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了,特此强调啊!

  写《天津文学史》,当然不用很多的个人评价,只要陈述事实就可以的。而我与您说的这些想法,是希望能写一些研究和评论性的论文。不会作为《天津文学史》的内容的。

  就我目前的想法,是希望从您的作品中,窥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女性地位的嬗变,并联系时代变迁。当然,这里面也必然会涉及到您个人的一些观念,或许是不自觉的父权主义的观念。而我的观点是,时代的变迁,您的观念的变化,女性地位的改变,都反映在了您小说中的女性形象身上。我希望,我所做的这一研究,可以对您的作品的研究做些新的开掘!

  蒋子龙:你的视角很特别。我坦白地说,也一直在嘀咕自己有父权思想,大男子主义肯定是有一点的,几十年来从妻子和儿女对我的看法和态度上可以得到证实。但我也在有意识地克服,在大多数情况下能约束自己。最近几年,自觉脾气好多了。至于我的作品中女性形象是否有所变化,我说不清楚,即便有些变化也不是我有意为之。我在创作上有块心病,总觉得自己写不好女人,写不好爱情。

  李进超:您的散文随笔的创作,也是非常丰富的,但是一直以来似乎有些被忽略。这一点我也会写在文学史中。只是现在我有些困惑。因为您的散文随笔数量很多,希望能有所分类地陈述介绍。目前我只能比较俗套地按照通常的分类,有游记散文、讽世散文、生活哲理、温情家庭类、创作理论或曰随笔等等。但是客观来讲,这些分类是有些多重标准的,我个人感觉,还不是很理想。因此,想向您请教,您对您的散文随笔创作,有什么样的理解呢?

  蒋子龙:写好随笔是一个作家在文字上过关的标志。在这个全民书写的时代,不是小说,而是随笔把许多写作的人,挡在了作家的门槛之外。“嬉笑怒骂皆成文章”并不容易,要求作家必须有见地,最好是“真知灼见”,也就是自己的思想。把这些思想还要表达得有趣、耐读,这就要求作者首先在文字上有特色,还得有足够的智慧,或者叫幽默感。小说可以藏拙,随笔难以藏拙。我很庆幸自己近十几年来,鬼使神差般地写了不少随笔散文,它锻炼了我的思想和文字,成全了我写作风格上的另一面。你过完年回来,我选两本随笔集子送过去,一看便知。

  李进超:您的作品一直存在一种尖锐,这部《农民帝国》则有更多的悲悯、厚重、沉重的感觉,这是不是伟大作品的必然要素?在今天这个文化消费时代、快餐时代,您的这种追求也有一种悲壮的意味,会不会有曲高和寡的感觉?

  蒋子龙:别人看堂·吉诃德是可悲的,他自己却是快乐的。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责任,这是由他的“人”和“文”决定的。写小说是写别人的命运,作家自己的命运也会被文学框定。

  李进超:一个真正的作家,是命运决定他的小说还是小说决定他的命运?

  蒋子龙:两者相辅相成。作家的命运一定会影响他的文学创作。如果小说写得好,能反过来影响了作家的命运,无论这种影响是好是坏,都是这个作家的幸运。倘若写了很多小说,对作者的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就说明他的小说毫无影响。

  李进超:您怎么看待今天这样一个消费时代的文学写作?纯文学有强大的生命力吗?

  蒋子龙:我不大认同“纯文学”这个概念,当今世界几乎难有纯而又纯的东西,现代优势是“杂交”。“消费时代”的消费意识是填不满的,更需要多样性,光有“快餐文学”很快就会腻烦。我对严肃文学的前景和生命力,从来没有怀疑过。

  李进超:我们从文学中很少能看到对底层人真正、真切的尊重、理解、爱和同情,这个问题在近年的长篇创作中尤为突出。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蒋子龙:我不知道你提出这个问题的根据是什么?一部长篇得有许多底层人物支撑,即便后来当上了什么“头头”,也都是从底层干出来的。如果没有对这些“底层人物”的基本理解、尊重、爱和同情,作家就很难写下去。若硬是写出来,读者也看不下去。

  李进超:您觉得在写作过程中有哪些东西是不变的,是支撑写作的必需品?

  蒋子龙:作家的思想、情感和品格,这是藏不住的,决定其文字的品位和价值。

  李进超:改革开放三十年了,您身在文坛耳濡目染,这期间您的最大感受和改变是什么?

  蒋子龙:清醒,平和。多少知道点世界是怎么回事了,文坛是怎么回事了,自己是怎么回事了。

  李进超:有人曾指出现在专业作家体制的弊端,您身为作协副主席,怎么看这个问题?

  蒋子龙:世界上有没有弊端的体制吗?问题是谁都可以看出体制的弊端,却始终看不到有高人站出来,指一条金光大道。由美国刮起的金融风暴拖累了全球,现在哪里都需要有能力挽狂澜的建设者,或者是有价值的建议。

  李进超:目前的文坛,作品与作家的同类成风,人物的批量生产,您怎么看这种现状?

  蒋子龙:我没有“批量”地读批量生产的“人物”,不知那是塑料娃娃,还是智能机器人?

  李进超:目前成长起来的新生代作家没有了过去那种土地和乡村的成长经历,那以后这种厚重的农村题材作品是不是要越来越少了?在文学的创作上会不会出现断层?

  蒋子龙:断层是自然形成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历史有许多断层,秦始皇不可能统治到现在。大地也有断层,地球不是一“土”到底。有断层才有差异,有差异才有价值,这一层里藏着金矿,那一层里有石油。

  2010年5月9日 蒋子龙文集.14,人生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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