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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特务连 徐贵祥 4484 2021-04-06 06:20

  我和安晓莘结婚的第三年,我们二十七师组建侦察营,我被任命为少校营长,武晓庆同我对调,到师部侦察科任少校副科长。如此一调换,虽然都是正营职军官,但是因为我们侦察营的业务归侦察科管辖,武晓庆实际上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武晓庆过去一直对我和张海涛比他进步快耿耿于怀。这下跟我扯平了,难免得意,一得意就有所流露。有一次居然跟我说,牟营长同志,本科长再到侦察营视察工作,你要向我汇报哦。

  我说我不仅要向你汇报工作,我还要给你敬礼呢。你就等着吧。不过,我们部队不是地方,我们还是习惯于职务全称,以后请你自称武副科长。

  平心而论,武晓庆这哥们除了青年时代有点花花肠子以外,别的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那次在耿尚勤的家乡船儿冲,我对他的表现一度深恶痛绝。但是当夜半三更我和安晓莘在山路上艰难跋涉的时候,武晓庆开着吉普车到山里来接我们,我还是很感动的。

  后来我们知道了,武晓庆是在执行阚尽染的命令。

  我们离开县城之后,阚尽染在县委招待所蒙头大睡一通,晚上这小两口又大吃一通,吃饱喝足了阚尽染问,安晓莘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武晓庆说,以一个特务连长敏感性,我判断他们今天夜里不会回来了。

  阚尽染问,为什么?

  武晓庆说,一是山路险峻,他们夜里不可能抄近道,如果走大路,一夜也走不回来;第二,他们正在热恋,水深火热,留居船儿冲,不跟我们搅和在一起,他们正好可以搞提前量。

  阚尽染琢磨半天才明白武晓庆的小人之心,阚尽染说,他妈的你以为他们都跟你一样啊,过夫妻生活也跟耍流氓似的。安晓莘那家伙是个卫道主义者,不结婚他们就绝不会睡一张床。他们一定会回到县城。

  武晓庆说,那我跟你打赌。

  阚尽染说,赌你妈的头。去,给老子端盆洗脚水来,热一点,但也不能太热。

  武晓庆便屁儿颠颠地给阚尽染兑了一盆洗脚水。

  阚尽染洗完脚说,去,给老子找两只苹果来,要富士苹果。

  武晓庆便屁儿颠颠地去找富士苹果。但是这次他没有完成任务,因为县委招待所根本没有富士苹果,武晓庆拿回来两只胡萝卜。

  阚尽染倒是没有骂武晓庆,啃了半截胡萝卜,阚尽染说,去,把车子点着。

  武晓庆问,干什么?

  阚尽染说,去接安晓莘和牟卜,他们一定在长征。

  武晓庆说不可能,他们要是在路上,我今天就睡在地上。

  阚尽染说,他们如果不在路上,我们就找到船儿冲。什么玩意儿?

  武晓庆吃了一惊说,你说谁什么玩意儿?

  阚尽染说,当然是你,你太不是个玩意儿,大家一起来看老班长,人家跋山涉水,你却在这里给老婆端洗脚水,整个一个窝囊废。

  武晓庆说,我不端行吗?那下次我不端了。

  阚尽染说,你敢?反了你了,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以为牛粪就成了牛皮啦?

  武晓庆嘟嘟囔囔地说,他妈的,这就是娶军长千金当老婆的下场。不过我比你强,你这朵鲜花嫁了个牛粪,我这个牛粪娶了个鲜花。

  阚尽染扑哧一下笑了说,他妈的,你也会点辩证法啊!

  两个人斗着嘴,倒也有趣。

  胳膊拧不过大腿,武晓庆最后还是乖乖地把车子开出来了。

  我这里想说的是,阚尽染阚老四这个人实际上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甚至是一个善良的人。后来他们不光把我和安晓莘接了回来,第二天早上又拉着我们重新来到船儿冲,再次探访了耿尚勤的双亲,临走的时候阚尽染还给了耿尚勤的母亲五百元钱,说是给孩子上学用。

  也就是那一天,我深入地了解了一些情况,获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秘密——此为后话。

  我们新组建的侦察营当时只有两个连队,一连是原来的师直侦察连,二连就是我们的特务连,另外还有一个技术侦听队。两个连队都是战斗连队,但是分工不同,一连主要负责器材侦察,二连主要是武装侦察,技侦队技术含量高一些,战斗性能也更强一点,有航模,有雷达,有远程红外传感、热能传感、声音传感等等,这些东西连我也不是太明白。

  为了提高军事主官的业务素质,我上任不久,就接到命令到第二军事工程学院进修,很荣幸地和一团副团长陈骁成为同学。我住校后,侦察营营长一职由师部侦察科副科长武晓庆兼任代理。

  众所周知,武晓庆是一个半吊子花花公子,但是武晓庆的特种作战能力是很强的,十多年前他的单兵技术战术曾经一度领先于我,十多年后,特别是结婚之后,这哥们好像成熟了许多,在吃喝玩乐的事情上有所收敛,工作上很有长进。在我离开侦察营的那段时间里,这哥们基本上住在营里。有一次我们两个通电话,他居然说,他妈的牟卜,你屁股一拍去镀金去了,把这么个烂摊子交给我,我已经三个星期没有回家了,长期没有性生活。

  我说你他妈的小白脸得便宜卖乖。我的侦察营多好啊,军官听话,士兵尊干,伙食一流,人才济济,师医院的通信营的女兵找对象,侦察营的军官是首选。

  武晓庆说,你还有脸说!就是你小子开的口子,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什么军队干部爱军队啊,要把通信营和师医院的单身女军官一网打尽啊!现在倒好,已经搞上五对了。未婚先孕还算不上什么,光纠纷就把人搞得焦头烂额。他妈的有一对上个礼拜打结婚报告,这个礼拜又打离婚报告。还有的当了陈世美,家里明明有了未婚妻,也傻乎乎地去赶你的时髦,这边挎上一个花前月下,那边的农村小妞打上门来,居然还到师部办公楼前静坐,搞得鸡飞狗跳。你留下的这个屁股让我擦得好苦啊!

  武晓庆的话半真半假。

  我刚到侦察营当营长的时候确实说过,我们侦察营的青年军官都是百里挑一的,为了解决两地分居问题,最好在本地找女朋友,最好在部队内部找女朋友,最好在我们的师医院和通信营找女朋友。我开玩笑说,要把通信营和师医院变成我们侦察营的家属院,我们侦察营在讨老婆这个问题上,要充分显示我们的战斗力。到了那个时候,看个病打个电话也方便一点。

  我这一煽乎不要紧,没想到还真的蔚然成风。我们侦察营连排级军官有十二个人是单身汉,百分之八十都拥护我的倡议,并且以实际行动拥护。

  你是知道的,八十年代后期,军队干部基本上都是高等院校毕业的,选在我们侦察营的干部,又经过反复筛选。侦察营刚成立的时候,我们的阚军长还专门回到二十七师一趟,就侦察营的军官配备做过重要指示,一是学历要高,二是品质要好,三是能力要强,四是军人仪表要过硬。谈到军人仪表的时候,他老人家还专门说过,说过去的特务连,一排长陈骁高大英俊,二排长刘爽桥精明精干,三排长张晓强膀大腰圆,四排长尚未赛五官端正。但是他老人家记不得了,还有一个长得像老年难民似的祝生珉,只是与会的人员中没有人纠正他老人家记忆上的错误,况且祝生珉虽然在形象方面不能和以上人员媲美,但祝生珉自有他的过人之处。更何况,祝生珉现在是他老人家的女婿,还是战斗英雄呢。

  经过层层选拔,我们侦察营的干部确实比较整齐,开干部会的时候,横队是一排仪表堂堂的小军官,纵队是一溜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站在这样的队伍里,有充分的自豪感和自信心,即便形象气质稍微差一点的,也是瑕不掩瑜,并且平空多了几分气质。

  坦率地说,我不怕他们犯错误。他们能犯多大个错误?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吗?前两年有一部很有名气的小说叫《历史的天空》,里面的梁大牙将军说得好,老天爷给男人安了那个,就是让他那个的,该那个的时候他就要那个,你不让他那个,那就是违背了老天爷的好意,那是要出问题的。

  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怂恿我的部下去乱搞男女关系,去不负责任地祸害人家,我们的开放是有原则的,是有前提的,是有政策约束的,是要负责任的——这一点,请你不要担心。

  以后的事实表明,我们的开放政策确实给我的代理人武晓庆带来一点麻烦,不过也仅仅是小麻烦而已。无非就是劝解加教育解决,并没有像武晓庆担心的那样天塌地陷,没有发现谁犯了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没有谁堕落成了腐化腐朽分子。即便有个别人打了点提前量,搞了点小动作,作为组织的代表,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建议武晓庆和张海涛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家都是知识分子,尊重科学并运用科学的武器,解决个人的小麻烦,易如反掌,你去操心干什么,自讨苦吃在次,不是自找没趣吗?于是乎,男男女女你亲我爱,磕磕绊绊哭哭笑笑,最终皆大欢喜。

  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情结,时代不同了,价值观和是非观都在改变。当年耿尚勤犯的那点所谓的生活作风错误,放在这个时代,微不足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首长机关即便不像我这么开明,但是至少也不会太去把它当回事。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两相情愿的未婚先孕乃是爱情的产物,现在的非婚生孩子也是受到法律保护的。暂时条件不允许也不要紧,到妇产医院花八元钱开两片药,一个半小时就摆平了。当然我们不提倡这样,但是问题既然出现了,我们也不会如临大敌。批评教育就是了。

  而在那个时代,却酿成了一场生离死别的悲剧。

  诚如陈骁说的那样,所谓的战争,全部的关键就是两个问题,一个是时间,一个是空间。耿尚勤的事情也是这样,同一件事情放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方去做,效果就不一样。放在今天的侦察营,至多被组织上骂一顿,自己就去摆平了。而在侦察营那块小小的地盘上,所谓组织,往往就是我本人,我是不会把这种事情搞大的。可是放在十五年前的特务连,结局是耿尚勤身败名裂,先是被撤职,被处分,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是被监控,最后葬身他乡。 特务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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