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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特务连 徐贵祥 2533 2021-04-06 06:20

  当我把故事讲到这里,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样,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那就是在船儿冲耿尚勤家里的那个名叫耿恒志的孩子。

  我们原本计划在船儿冲找个旅馆住下的,我还有个潜在的念头,就是打听一下耿尚勤大哥的情况。但是这次安晓莘没有同意,她毕竟没有在农村呆过,觉得这里是荒山野岭,不太安全。再说她已经跟阚尽染说好了,要回到县城找他们,如果没有回去,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怕阚尽染和武晓庆担心,第二是我们两个人现在还没有结婚,一起住在陌生的旅馆不合适,她不想让阚尽染多心——你看,这就是我的妻子,一个生活在现代而思想极其封建的女人。

  后来我们决定还是回县城,因为夜黑,我们选择走大路,打算实施夜行军。安晓莘有点怕,我说有我这个老特务,你怕什么怕?

  安晓莘说,那就听你的。

  好在这一年的国庆节和中秋节挨得很近,那一天是农历八月十三,我们上路的时候,一轮明月已经悬挂在东方的天幕上,月光在山野里像平湖一样荡漾,真是一个难得的月夜。

  路上我把我的疑问跟安晓莘说了,我说我现在有理由怀疑,这个孩子就是耿尚勤的孩子。从年龄和相貌上看都像。

  安晓莘说,这两点都不足为据,因为耿尚勤哥哥的孩子同耿尚勤也有血缘关系,而且是很近的关系。

  我说我有感觉,你注意了没有,那孩子的眼睛与众不同。

  安晓莘说,农村孩子,没有见过世面,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

  我说你错了,你没有见过耿尚勤,尤其是你没有见过犯了生活作风错误之后的耿尚勤,那双眼神,虽然阴郁,但是穿透力很强,就像相机的快门,闪烁一下,就能定格。

  安晓莘说,你的感情我理解,但是要防止走极端,不能走火入魔。

  我说我走火入魔了吗?我清醒得很,我比任何时候都理性。

  安晓莘说,也许,这件事情是有一定的可能性,如果是,当然更好,对耿尚勤,对你们这些战友,都是一个安慰。

  走了一段,安晓莘就不行了。我原先就准备过越野步行,还特意关照安晓莘不要穿皮鞋,穿我们部队发的那种带绊的布鞋,就这样她的脚还是打泡了。

  我说我背你吧。

  安晓莘说,怎么可能,还有几十里的路呢。

  我说背一段算一段,这可能是我们恋爱史上最重要的一段路程。

  安晓莘说,我希望它是我们一生中最重要的一段路。

  我说那就让我背你。

  安晓莘还是不肯让我背,四下看看说,我们歇歇脚吧。

  我说那也行,也许有过路的拖拉机什么的。

  安晓莘说,哪怕是牛车也行啊。

  我们就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仰望天上的明月,聆听山野的蛙鸣虫吟。

  我说我想起了一首歌,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月亮代表我的心……我说着说着,就唱了起来。

  安晓莘也跟着低低地唱,你去看一看,你去想一想,月亮代表我的心……

  唱着唱着,我突然不唱了,我的泪水忍不住地流了下来。安晓莘没有注意我的变化,还在轻轻地唱着,似乎沉浸在一种美好的境界里。好一会儿她才发现我不对劲,惊讶地问我,你怎么啦?

  我说没什么,好像起风了,沙子落进眼里了。

  安晓莘东张西望地说,连树叶都没有动,哪里来的风啊?

  我说那就是虫子飞进眼里了。

  安晓莘不再追问了,休息了一会儿她说,走吧,万里长征这才刚刚开始啊。

  我说,好的,那就走。辛苦就在脚下,幸福也在脚下。

  我们接着往前走。

  在这一段路上,我的眼前老是晃动着耿尚勤的影子,耿尚勤铁青着脸对我吼,调频,调频,赶快调频。耿尚勤操着一口叽里嘎拉的湖北话说,用作战电台收听广播节目是违反纪律的,要是在战场上,就是违反战场纪律,如果信号被敌人捕捉到了,目标就暴露了,而有电台的地方一般都是指挥所,把敌人的炮火引来了,那责任你能负得起吗?

  耿尚勤啊耿尚勤,如今我们都还活在人间,不管能不能负得起责任,我们都还在负着一定的责任。可是你在哪里,你真的消失在密西西那河流域那片深不可测的丛林之中了吗,你真的化作一缕青烟融进这苍茫宇宙之中了吗?抑或你当真隐身到了异国他乡?

  命运啊命运,这恐怕是人间最难把握的东西。你不让我听月亮代表我的心,我知道,其实你的内心充满了渴望,你最想听的就是这首歌。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你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在做什么,也许只有月亮知道,可是她不告诉我们。

  那天我们在船儿冲通向县城的路上走了很长很长时间,走了很长很长时间也不过走了十几里地。后来我终于背上了安晓莘,她的双脚基本上不能挨地面了。伏在我背上的安晓莘让我的内心充满了感激,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军医将是我今生今世惟一的爱人。

  就在我们精疲力竭的时候,远处的山谷里传来了汽车的轰鸣声,然后我们就看见了两束雪白的车灯像利剑一样在月色中的山野里穿梭,半个小时后,一辆吉普车停在我们的面前,阚尽染和武晓庆从车上跳了下来。 特务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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