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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特务连 徐贵祥 4047 2021-04-06 06:20

  只有陈骁这样的人,才会创造出这种地老天荒的爱情故事,这在我们特务连众多的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故事里面,可以说是惟一的婉约之歌。

  我们集团军组建特种兵大队的时候,本来准备调我去当副大队长,但我权衡再三,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纸上谈兵,再说我一直想当一个政工干部,不让当政工干部搞学术研究也行,所以在我们军政治部主任徐善笠找我谈话的时候,我开诚布公地提出来,我不想到特种兵大队工作,尤其是不想给陈骁当副手。

  徐主任听了我的话,深感意外。他问我,你和陈骁的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

  我说那是个人关系,个人关系同工作关系是两回事。我们两个人都很要强,恐怕搞不到一起。

  徐主任说,你们两个的确都很强,强强联手,应该是最佳搭档啊!

  我苦笑,我说我跟陈骁在一起,那他就是太阳,我只能是月亮。

  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我懂得陈骁,我知道陈骁一口气憋了二十年,他一直盼望东山再起,一直盼望重振雄风。这么多年来他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头发都熬得花白了,一旦交给他一个全副武装的特种兵大队,那他势必就是饿虎下山,他的每一声长啸,每一次腾空,都将山摇地动。在这个时候我去给他当副手,无疑是自讨苦吃。当年他刚当特务连长的时候,光是一个篮球,就打得二十七师电闪雷鸣,我被他训过,被他骂过,还被他用球砸过,如今我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我干吗再到他手下吃二遍苦,受二茬罪?

  徐主任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很快就看出我心里的小九九,徐主任笑笑说,我明白了,一山容不得二虎,你是怕陈骁这颗太阳的光芒把你淹没了。

  我说也不全是,我想做最适合我做的事情。带兵打仗我不如陈骁,搞思想政治工作我不如王晓华,搞后勤保障我不如胡达成,搞科技练兵我不如祝生珉。我觉得我还是适合搞点学术研究。

  徐主任笑了,啊你牟卜野心不小啊,你是自比汉高祖刘邦啊,你是不是想说,你不如张三不如李四,但是你能够统筹全局驾驭张三李四?

  我说徐主任这话吓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胸怀啊,我是实事求是地掂量自己,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书呆子。

  徐主任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谁到特种兵大队当政委合适?你但说无妨,我们两个只是探讨问题。

  我冲口而出,王晓华。

  徐主任说,为什么?听说王晓华和陈骁这两个同志貌合神离,互相不服气。

  我说恰好因为他们互相不服气,把他们放在一起才最合适。说到底,他们两个到了一起,也是强强联手。陈骁有远见,有责任感,也有事业心,但是陈骁也有致命的弱点,那就是锋芒太露,容易头脑发热,容易意气用事,一旦给他平台,他能折腾得天昏地暗。相对之下,王晓华却要理性得多,冷静得多。王晓华不紧不慢,不卑不亢,恰好能制约陈骁的无限膨胀。

  徐主任又笑了,哈哈,你牟卜行啊,你口口声声说做思想政治工作你不如谁谁谁,我看你心里还是有一本明白账的,你把用人看得如此透彻,我看让你做干部工作没准还真的有点建树呢。

  我灵机一动,抓住了这个机会,我说徐主任您能不能给我改个行,我就是想当一个政工干部,十五年前从陆军指挥学院毕业回部队的时候,我就向我们团里政治处主任张震峰同志提出过要当政工干部,结果张主任说,你一个副连职排长,军事干部是你,行政干部是你,政工干部是你,后勤干部还是你。后来当了副连长,从此之后就成了军事干部,其实我一直想当政工干部。

  徐主任说,怎么,你是认为你有政工干部的天赋,还是认为政工干部好当,还是认为政工干部权力大?

  我说我认为政工干部职责神圣,使命光荣。现代战争对于战斗成员的素质要求越来越高,从知识结构到思想品德,从战斗精神到性格意志,都很大程度地区别于常规战争。未来战争除了科技含量,最重要的就是精神含量,甚至可以说,未来战争首先打的是自己,即便战争还没有开始,从作战单元自身素质能力思想意志方面就能判断是否稳操胜券。所以我认为,针对未来战争的思想政治工作有很多空白,有很大空间,有很宽阔的平台。

  徐主任不动声色地看着我夸夸其谈,沉吟一会说,很好,牟卜你把你刚才的观点系统地整理一下,具体一点,就未来战争思想政治工作的新情况新规律进行分析,并拿出相应的对策,整理好后直接交给我。

  我马上意识到,我成功了,或者说一定程度的成功了。我说是,我尽快整理,给首长提供一点参考意见,请首长指导。

  后来,王晓华果然被任命为特种兵大队政治委员,属于平调。而我,用张海涛的话说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我被调到集团军干部处当了一名副团职干事。

  这次调动对我打击很大,一来我原本是二十七师司令部的侦察科长,大小也算个领导干部,那时候我到团里,参加大会的时候还可以坐主席台。而调到集团军干部处之后,我就成了光杆司令。干事干事,就是干事的,别说坐主席台,就是下面往往也没有我的座位。我们干部处张罗的会议,我得在后台站着,负责会务。还有一点让我难堪的是,在集团军政治部干部处,我的年龄是最大的,资历却是最新的,在干事这个职务上,我是新兵,一切都得从头学起。

  当然,到干部处工作,要说一点好处也没有,那也不是事实。处长是我过去的老指导员黄嘉平,这个人过去对我一般化,我对他也一般化,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总的来看,他对我还是比较照顾的。年龄一大,分手时间一长,就重感情了,这从分工上也可以看得出来。

  这年夏天,我离开了二十七师。我到集团军干部处报到的时候,黄嘉平把我领进他的办公室,给我沏了一杯新茶。我注意看了茶叶包装盒,是金龙玉珠牌的,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张海涛送的,这种茶叶只有我和张海涛的家乡金寨县有,产量极其有限,据说每年只产三百公斤,属于贡品。我不知道张海涛同黄处长的关系走得有多近,但是我本能地意识到张海涛同黄处长的关系走近了,对我没有什么好处。

  黄处长把茶放到我面前,我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黄处长摆摆手说,不必拘束,我们都是老战友了。

  我赶紧说,你是老首长,我是老部下。

  黄处长说,什么手掌脚心的,以后就是同事,大家并肩战斗。

  我说我坚决服从老首长的指挥。

  黄处长说,指挥什么,又不是天天打仗。服从领导还差不多。

  我说是,我服从黄处长领导。

  黄处长在他自己的写字台后面坐下说,牟卜啊,你到干部处来工作我当然欢迎,但是我有点奇怪,你侦察科长当得好好的,怎么突发奇想跑到干部处来当干事呢?那天马干事把你的材料报上来,我还以为他们搞错了呢。

  我心里想,你以为我稀罕来当这个鸟干事吗?这不是鬼使神差吗,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但是这话我只能在心里说,我嘴上说,我喜欢当政工干部。

  黄处长不解地问,牟卜你一直是沿着军事行政路上走的,而且干得不错。你怎么会喜欢当政工干部呢?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

  我心里想,你他妈的才受过刺激呢。我嘴上说,其实我想当政工干部不是一天两天了,由来已久。

  黄处长更意外了,咧着大嘴,露出一口黄牙,憨憨地看着我说,哦,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你想当政工干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说从你当指导员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我想当文书,可是你没有让我当。

  黄嘉平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说,哦,你这样说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哦。如果那时候让你当了文书,恐怕就没有后来在战斗班排的发展,说不定现在已经复员了,像徐敬爱那样,当司机回家,开大卡车跑长途。你看,疲劳驾驶,一头栽到路边,钱没挣多少,还落个残废。

  我心里想,你他妈的真是乌鸦嘴,你怎么知道我回去就一定开大卡车跑长途,就一头栽到路边?我问,黄处长你怎么知道徐敬爱残废了?

  黄嘉平说,我是你们的老指导员啊,特务连给我转来了徐敬爱的一封信,要求我证明他是在黑三角战斗中负的伤,要求补一个残废证明。你看,真是异想天开。

  我说你是我们的老首长,有能力帮助弱势群体。

  黄嘉平说,帮助弱势群体那是可以啊,可这种事情怎么帮?不符合政策,也不实事求是。牟干事我跟你说,你到干部处工作,是个考验。我们这个部门,政策性强,原则性强,来不得半点马虎。私下里我们是老上下级,但工作的时候一是一二是二,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干部处管的事都是涉及到人的事情,都是大事,上上下下都在盯着,谁也不能得罪。一句话说到底,掌握政策,完成任务。

  我说好,我跟着处长慢慢学习。 特务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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