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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的爱情史 刘醒龙 7576 2021-04-06 06:20

  桃叶给婴儿取名叫武汉。

  无论怎么说怎么看,小武汉都应该是我的哥哥,而且同我有着二分之一的血缘关系。

  做了母亲的桃叶,自然不必再为过去的事羞羞答答,满月后的第三天,她就同驼子小牛一起,背着小武汉,在江滩上张罗搭一座河铺子。

  再次来青滩时,我同肖姣等人一道,往上游走了很远,直到四川的奉节,半路上还绕到大宁河边的大昌镇。那座小镇离旅游热点小三峡最后的景点马渡河,还有几十里水路。小镇很古朴,码头边有一棵长在石缝里的古树,古树下有几个卖茶水、小吃和小杂货的棚子。我在棚子边的茶座里,照了一张相,是肖姣用那大照相机照的。我对那张照片很满意。它是我总共上千张照片中,唯一不是故作姿态,真正流露出内心深沉的一张。大昌同青滩一样,也是千年古镇。青滩的古老,全被滑落的山体推入峡江。大昌的模样也维系不了几年,三峡水库二期工程一结束,它们的历史也就终结了。这样的时刻一天没来到,镇内的古巷和镇外的河铺子就存在一天。奉节城外的河铺子,沿着江滩构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它像是一只大口袋,上下各一长排,靠城墙根又横着一排,只将水边一线敞开,等着一船船的游客。因此,它又像是鲟钻子的那张大嘴,企图将从船上下来的人,不管钱包是饱还是瘪,全都一口吞下。我们在碚石乡过了一夜,在那里碰见巫山航管站的一位先生。他对我们在进小三峡时买了门票又买船票,然后又在距马渡河还有一段路的那座新修的古栈道下,就是那正对着小小三峡峡口处,被诓称终点,每人必须再交十元钱才能去马渡河的这些经历非常气愤——按规定,所有这些都已包括在门票里面了。说起来,龙门峡口更像一张血盆大口,只有大昌那宁静得有些寂寞的河铺子,才让人感到心中留有茶香。

  青滩现在没有河铺子了。

  葛洲坝拦蓄的回流水,就是枯水季节,也不给青滩留一处可搭河铺子的地方。这样也好,免得人们下船时也像在奉节那样,时刻提防自己的钱包。

  桃叶搭河铺子的时候,青滩的江滩,像敦煌的鸣沙山一样美。无论白天各种力量如何肆意踩踏,夜里的江风都能将其抚平。天亮时,第一个在江滩上行走的人,每走一步,都会心存犹豫,不忍心破坏这图画一样的晨景。白白的细沙簇拥着一块块石头,无水的江滩上,又有另一番水的风景。

  这样的风景,我只在碚石看过。

  在等待那艘从巴东开来的载人货船时,那些细沙在岸上用波浪一样的起伏,用自己的神往,无形地拍打着连片巨石。不用说其他景物,就连夜里随江潮漂上岸的白色泡沫塑料,也因为是在那样的江滩上,而美轮美奂。我很惋惜,我们是那两天中唯一来到碚石的外地人。

  桃叶搭河铺子时,不断地有人过来帮一把,只花了一天时间,一座草木棚子就搭好了。前面一半做生意,后面一半放床睡人。

  那个曾帮桃叶在江边舀水的女人,在河铺子搭好后的第一个晚上就过来串门。她将驼子小牛撵到自己铺子里去睡,并有些放肆地对驼子小牛说,像桃叶这样的女人不能光给你们男子享受,女人们也该偷吃一两口尝个鲜。她这样说,只是闹着玩,谈起正经事时,她会毫无保留地向桃叶传授开河铺子的经验。

  小武汉睡着了。那女人在床上摸着桃叶的手,又看看自己的手,连连叹息不已。

  那女人也是从山上嫁到江边人家的,三朝回门时还是轿子来轿子去。从娘家回来的第二天,情况就变了。一早起来,丈夫就将从江里舀起来的鲤拐子扔给她,让她做菜。她住在后山老高的地方,看见鱼的次数都不多,哪里懂得鱼的做法。她又不好去问婆婆,只好硬着头皮将鱼宰了放进锅里烧熟。刚端上桌,丈夫就将她打了一顿,骂她不该没刮鱼鳞。挨了打不说,丈夫还要她将那些鱼鳞吃下去。隔了一天,丈夫又让她做鱼。这一次丈夫给她的不是鲤鱼,而是鳊鱼。她记着头天挨打的事,第一下就将鱼鳞刮了。谁知又招来丈夫的一顿打,骂她不该将鳊鱼的鳞刮了。鳊鱼鳞是味精,越嚼越有味。那女人说,江边的男人,都爱用这种办法来整山上的女人。山上的女人姿色好,男人们这样做,是要打杀女人的脾气。

  山上的女人渴望往江边嫁,就像武汉三镇中,汉阳的女子往汉口嫁一样。明知到了婆家会受委屈,只要有机会嫁过去,一百个女人当中,至少有九十九个会点头的。山上那些做母亲的晓得这些,有的就对女儿明说了,让女儿有准备,反正三朝过后要挨男人的打,不如就顺着男人装作不会做,故意上当,给男人多留点面子。桃叶不知道这个,驼子小牛从没有用指头碰过她一下。

  那女人告诉桃叶,在河滩上做生意,女人是不用愁的。特别是柏木船来时,只要笑得好,船上的人什么都会往铺子里送。船上有什么,铺子里就有什么。当然,收东西时,还要看人,看得中的就收东西,看不中的就别收。她看中过几个,湘帮的、楚帮的和川帮的都有,开了几年河铺子,就将房子盖起来了,都是那几个人帮的忙。丈夫一趟水就是半年,自然免不了在外帮别的女人。峡江的水太险恶,女人在岸上,所以不能对男人太吝啬。

  桃叶告诉她,自己不想这样。

  那女人说,不这样还开什么河铺子。

  后来,那女人又说,桃叶有一个屈祥也就够了,有“江老虎”的招牌挂在桃叶的河铺子里,船上的人应该不会来撩她惹她。

  桃叶说,这些都与她不相干,她只想专门做鱼。

  说到鱼,她们就兴奋起来。

  冬季里,青滩这一带的江鱼,比那些会唱情歌的船工还讨女人喜欢。别的地方是夏季秋季产鱼,青滩这儿,冬季下雪时正是产鱼的高峰。长江万里长,那淌不完的水中有着捕不完的鱼,它们每年都要回游到上游的金沙江去产卵,青滩上中下三座滩,就像是青滩街上的那些古宅里的石阶,第一道是门楼,第二道是厅堂,第三道后面才是老夫老妻的安乐窝,新婚男女的花烛洞房。为了那三道石阶后面的快乐与幸福,一群群鱼儿沿着两岸水流稍缓的地方往上冲,一冲就冲进用石头垒成的槽口里。顺滩顺水铺成一道几丈长的石坎,石坎都呈浅槽形,十几个这样的石坎连接在一起就成了渔坊。上中下三滩共有五个渔坊。南岸的滩头下竟还有三个天生的碓窝一样的大坑,深不过一两尺,鱼儿一进去就被急水回旋冲昏了,那些舀鱼的人就像撮箕撮东西一样,不用网捞而是用网撮,有时撮得太满,不得不倒掉一部分,才能将剩下的鱼儿拖到岸上。

  父亲和桃叶站在“民熙号”客货轮的船舷上看青滩时,渔坊里舀鱼的人虽然不少,但没有几个能舀起鱼来的。一网一网地出水时,先是猛一亮,接着网眼上银箔一般的水片就迎风飘散了。

  青滩人都晓得,真正有鱼是从每年的腊月三十下午开始的。但青滩人在腊月里就开始下网舀鱼,明知无鱼可舀,他们还是要让自己空劳累一场。不说峡江,就是上万里的长江,哪一处能像青滩,别人都在晒船补网,他们却天天将从江里舀起来的鱼,铺满江滩。他们不愿意让别人觉得这些鱼来得太容易了,就明明白白地在水里空舀一个月,一到腊月三十下午,月小就是二十九,渔坊里就有鱼了。

  桃叶他们小时候就挨过大人的骂,说江里的鱼儿都晓得年大年小、月大月小,该回来就回来,可他们一出门就糊涂了,天黑了还在野地里疯,连上水下水都分不清。桃叶他们挨骂时,总也想不通江里的鱼儿如何晓得岸上人在过年。

  说有鱼只是习惯,开始时,捞网舀起来的都是一堆堆小鱼,没有一条大鱼。大年初一还是这样,三十的小鱼叫辞年鱼,初一的小鱼则称为拜年鱼。

  我和骏马听到这个说法时,不禁同时看着肖橙会心一笑。在城里,如今辞年与拜年的事,都由小孩去做。他们成群结队地在街上窜动的样子,肯定很像从前青滩渔坊里的小鱼。这是我和骏马在青滩第一次形成默契。

  过了三十和初一,各种鱼就一天天多起来。

  大小形态如梭子、青背白肚肥厚得如同土财主的奠鱼总是头一批到来,这很符合它们那种土财主的性格,害怕被别人占了便宜,遇事总往前面钻,自然会先落进舀鱼人的捞网里。接着是比奠鱼个头稍小的土爪子。在鳊鱼到来之前,还有一种体扁背青,形态也介于两种鱼之间的不知名小鱼。鳊鱼之后是如竹筒一般的鲷鱼和与鲷鱼极相似的翠骨闹。草鱼和青鱼也有混在鳊鲷当中一同来到的。之后便是被叫作鲤拐子的鲤鱼,被叫作大头鱼的鳕鱼和被叫作胖头鱼的鳙鱼。这些鱼都是成群结队地来,往往几天几夜的时间里全是同一种鱼,一样的鱼到处都是,堆成堆时,让人感觉到它们似乎不再是鱼了。每年最后见到的是横鱼、形似鲤鱼的黄排和被叫作鲟钻子的中华鲟。它们体形庞大,性格凶猛,总是一条鱼单独行动,特别是鲟钻子,喜欢独霸一段江域。

  鲟钻子来到以后,江里要清净一阵。直到春分前后,江水渐渐往上涨,开始变浑浊时,又能有大量的鱼儿涌来。这一次打头的是麻骨鱼,接着是与麻骨鱼长相差不多的出水烂,这种鱼特别娇气,离了水用不上半天肚子里就开始流黑水。往后则是鲇鱼的世界,青滩这儿舀起的鲇鱼,平常一点每条也在三五斤七八斤,大的有几十斤,扔在江滩上。因为其身上的涎水到处流,不知滑倒多少收鱼的人和看热闹的小孩。涎水沾在衣服上,晒干后在阳光里闪着五彩之光,仿佛是鲇鱼的涎水将峡江作了润滑。那些体形笨拙的鲌鱼、棕杆子、鳜鱼和与鲇鱼相似、不与那长着四只脚的鳄鱼相干的另一种鳄鱼,才能溯流而上。

  正月过完是二月,这是鱼儿更旺的时候。每天早上八九点钟,太阳刚刚将北岸江滩晒出点暖意时,鱼群就蜂拥而至。江滩上手持捞网的人排成几十道纵队,前面一个舀起一网鱼时,脚下一蹬,借着那股向上舀的力气,撬着一网鱼走到旁边,身后的第二个人迅速跟上去,舀起一网鱼后,同样走开腾出位置给第三个人。这时第一个人回到队里,站在最后面。十来个人一队,大家周而复始地轮流舀。鱼多时,还可以在每道石坎中间支撑起两条小船,两个人在两条船上相对站立,两只捞网此起彼落,在峡江中形成亮晶晶的一排水轮。鲤鱼来时,水面上更好看些,水急了或被捞网的边框碰着了,那些鲤鱼就会猛地跃出水面,有些跌入船舱,有些跳上江滩,更多的鱼从水里来又回到水里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金色的弧线。

  此时还没到年三十,辞年的鱼和拜年的鱼还没做好准备,江滩上有些冷清。在两盏昏暗的马灯照耀下,潮湿的冻土向河铺子的窗口,弥漫起一团暗黄色的雾气。

  一群穿着旧衣服的男人不安地跺着脚。有人正蹲在地上摆弄什么。跺脚的人不停地催促,要他快点将火点起来。被催的人不满地说,怕冷就回家偎老婆去。另一个人打了一下喷嚏后响亮地说,鱼儿也是一条命,怎么它们冬天待在水里就不冷哩。旁边又有人说,那你就变成鱼儿吧,不过小心别从青滩过,当心一网将你舀起来。先前那个人说,我要是能变就变成一条鲟钻子,肯定比害死桃叶母亲的那一条鲟钻子还要大。随后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男人们都窃窃地笑起来。

  那女人在床上捅了一下桃叶说:“他们一定是在说你。”桃叶没做声。那女人大声对着窗口说:“你们闭上臭嘴好不好,别吵得我们睡不着觉。”

  外面静了片刻,一个男人大声说:“你以为你是谁呀,也配睡这儿!要想我们不说话也可以,你让桃叶将她那好吃的橙子给我们尝一下。”

  男人们狠亵地笑起来。

  桃叶懂得那话的意思,但她还是从床上爬下来,将床底的一只箩筐拖出来,挑上十几个,披上棉袄,双手抱着那些橙子开门走出去。外面的篝火已经烧起来了。火很旺,将夜空映得亮亮的。桃叶将橙子堆在胸脯上,她刚给婴儿喂过奶,内衣的扣子没扣好,两只饱满的乳房在火光中一闪一闪的。桃叶叫他们自己上来拿,每人一只。那些男人竟不好意思起来,小心翼翼地唯恐自己的手指碰上不该碰的地方。

  桃叶刚回到屋里,一个男人在窗外叫着她的名字说:“橙子这么好吃,我们说句甜行不行?”

  桃叶答应后,一个男人率先说:“桃叶的橙子甜不甜?”

  其余的男人齐声叫道:“甜!”

  那个男人又问:“桃叶的橙子香不香?”

  其余的男人齐声叫道:“香!”

  说完,他们又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一停,江滩上突然安静下来。

  夜深的时候,不时有男人数数的声音飘起来。“八十,八十一……九十九,一百!够了,轮到我了!”面对江里还没有向上洄游的鱼群,舀鱼的人自己规定,没有舀到鱼的时候,每到一百就换一个人上去,若是舀到鱼了,不论多少次数,马上换人。也有的渔坊不一样,无论舀多少次,只有舀到鱼了才换下来。

  桃叶在棚子里听见外面有人小声交谈,昨晚一个叫豹子的男人在上滩最上边的那道石坎旁,舀了一个通宵也没舀着一条鱼。到天亮时,豹子都快累趴了,就同身后的人说好话,答应白送那人一斤苞谷酒,那人还是不肯上去接替,直到他将苞谷酒加到三斤时,大家才答应让第二个人上去替换。因为豹子今天晚上结婚,大家故意戏弄他,让他晚上进洞房后,不像豹子而像兔子。

  外面不时有人来问,舀到活鱼没有。听口气全是外地的船工,眼看就要过年了,他们思念家人,就想买条活鱼做熟了下酒。桃叶想起自己去年的这时,正同另一个男人在汉口的大火中逃生,没想到一年中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没有像母亲那样做添滩的滩姐,却做了开河铺子的滩姐。

  一阵小小的骚动传过来,有人舀到一条鱼了,听议论是条鲫鱼,有两三斤重。年三十以前,舀鱼的人哪怕一天一夜舀到一条小鱼也会兴奋一阵。等过了正月初一,鱼汛期来到后,舀鱼的人倒难得见到一笑,包括鱼贩子们都是这样。他们不敢显得太得意,怕惹怒江里的鱼儿,来年不再往青滩游。

  一阵风吹来,河铺子四周一齐发出沙沙响。

  修建河铺子的木料和茅草,又干又脆,碰上裹着冰碴的北风,那动静实在让人睡不安稳。

  天亮后,熬了通宵的男人几乎全是两手空空。他们扛着捞网往岸上爬时,就像那种游手好闲的人,将一只手插在裤子荷包里,大声地同那些正在准备纤缆的人,胡乱说着他们认为可笑的笑话。倒是少数舀到鱼的人显得有些灰溜溜的,目光往四周不停地扫视,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将挂在捞网把手上的一条或两条鱼送出去。虽是白送,但得找个合适的理由,理由没找好,被送的人就会拒绝接受,就算勉强接受了也会不高兴。

  桃叶那天收到六条鱼,理由都是恭喜她的河铺子落成。

  第一个送鱼的说一条鱼表示一帆风顺。

  第二个送鱼的说两条鱼表示双喜临门。

  第三个送来三条小鱼,说法是不三不四只要五子登科。

  第四个人送来第六条鱼,他说桃叶准会六六大顺。

  最好笑的是,那个女人也收到一条鱼。送鱼的人说,恭喜她做了镇上所有男人想做而做不了的事,代表他们同桃叶睡了一觉。

  不仅那女人笑弯了腰,送鱼的男人笑弯了腰,桃叶也在忍了片刻之后,弯下腰来,一边笑,一边喊救命!

  这天早上,大家见到的也就这七条鱼,还有二十几条在夜里就被船上的人买去下了酒。

  年三十以前的这一套也没有特别的意义,只是舀鱼人的习惯。

  桃叶就用这些鱼做了自己河铺子开张时的菜和汤,虽然是第一次做,那味道就着实让比猫还要喜欢鱼的船工们大为惊讶。特别是那汤,竟让不可一刻无酒的江湖之人,将酒碗放在一边,恨不得一口将那汤喝完。喝过后,他们忍不住问这汤是怎么做的,桃叶也不相瞒,实话说,别的都是一样做,她只另加了几块橙子皮。

  当然,桃叶用的橙子皮,是从那棵被雷电烧焦半边的橙树的果实上剥下的。别的河铺子用别的橙子皮试过,味道非常一般。桃叶也不吝啬,将自家的橙子给每个河铺子分送一些。让那些河铺子里的汤,同自己家的汤一样甘美无比。

  桃叶还将橙汁挤出来,洒在或煎、或烧、或清蒸、或粉蒸的鱼肉上,那滋味又是一番天地。洒橙汁不是每个开河铺子的女人都会,桃叶教了她们许多遍,也没有哪个能赶上她的手艺。

  三十那天,桃叶和驼子小牛抱着小武汉一起回龙马溪那边,同她的小姑子等家人吃了一顿团圆饭。放下筷子后,任那小女孩怎么挽留,桃叶还是和驼子小牛带上小武汉回到河铺子里。

  一整天里,桃叶都有些发呆。

  驼子小牛不做声,一个人里里外外地忙着招呼那些上岸来的船工。桃叶没有注意到,一个从刚靠上码头的柏木船上下来的年轻船工老用眼睛盯她。还是驼子小牛提醒,说那个人似乎找她有事。

  桃叶看了一眼,年轻船工的眼睛果然在同她说话。

  她走过去,问他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年轻船工从怀里掏出一块红色的软缎料子,小声说:“这是‘江老虎’捎给你的!”

  桃叶接过料子不往身上比试,直接挂到了临江的窗户上。 一棵树的爱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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