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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到永远 刘醒龙 7855 2021-04-06 06:20

  屈祥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不仅仅是一场错过,而且还是那宽阔无边的银河两岸遥遥无期的等待。父亲由第二者沦落为第三者后,一次次地在不经意间扮演了情感杀手的角色。我无需用什么作担保,仍然敢对任何人发誓:父亲所做的一切决不是有意而为,如果真要说这是阴谋的话,其策划者只能是上苍。

  屈祥从山上回到江里后,只领过几次水,那些船老板虽然还是旧时相识,船的真正主人却是当兵的。前面几次船上装的都是军火,四周没有枪响,但当兵的老将枪口对着屈祥和驾长。船到茅坪或庙河后,当兵的卸完军火,干干脆脆地说这是为军队出伕,谁要钱就给谁一颗子弹。后面两次船上都是士兵,船上没人将枪对着他们,但岸上的枪口射出的子弹像飞蝗一样。船靠南岸后,那些当兵的说,解放全中国,人人都有责,后代人会记着他们的功劳。

  峡江归于平静是这一年枯水期来临以后,但也是秭归这一段,巴东以上的船一直不见下来。

  这段时间,屈祥徜徉在新滩街上的时间,远比在江上的时间多,他将许多人的好房子一次次地装进心中,连作为镇上首富的老郑家也没放过。可屈祥和桃叶手里一直只有那死老虎换来的三块大洋。豹子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找到屈祥的。他告诉屈祥,自己有一个好办法可以很快赚足盖房子的钱。那一阵峡江被兵匪截成几段,跑长水的船没有,跑短水的船却不少。许多羁绊在外的商客都乘这样的船,一程一程地往归途上赶。豹子弄到一条小船,正好可以跑这样的短水。屈祥走近小船时,看哪儿都觉得陌生。峡江上的船同峡江上的人一样,外表看起来一样,一见面就能认出谁是谁,哪是哪。屈祥不认识这条船,唯一的原因就是这船不敢明里在峡江上走。

  他一不高兴,就问:“你怎么同土匪搞到一起了!”

  豹子不避他,说:“他们看出共产党厉害,就散伙不再干了,这条船是他们送给我的。”

  屈祥说:“是他们分给你的吧!”

  豹子笑一笑。屈祥想起那次救桃叶时在水里见到的情形,就进一步指出他们的藏身所在。豹子很惊讶,说他们还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屈祥说确实没有任何人知道。豹子只是土匪们的眼线,他专门在码头上寻找合适的船,然后通知他们。豹子也想趁乱赶紧弄点钱,盖座好房子。他在小船船头上凿了一个洞,屈祥问这是干什么,豹子要他别管这些,只需把好舵领好水就行,赚的钱两人对半分。

  屈祥先答应了,再问豹子为什么单单找他。豹子说只有他有这个胆量和技术。

  屈祥和豹子驾着小船逆水上到牛口,等了一天一夜便等到一船从巴东以上下来的人。小船过了泄滩直奔吒滩。远远地就看见那与莲花三漩紧挨着的冲天一炮里,一根电线杆正竖在水里不停地打着旋。

  豹子忽然叫起来,他说:“大家快点磕头,水鬼给吒神上香了!”

  豹子这么别出心裁地叫喊,让屈祥都有些惊讶。船上的人顾不了那么多,一个个屁股朝天地磕起头来。趁着别人只顾磕头,豹子小声吩咐屈祥,要他过一会儿让船在冲天一炮边上多转几圈,别急着让船冲出漩涡。屈祥问他这么冒险干什么,豹子神秘一笑。这时候,那根电线杆被完全吸进漩涡里不见了。大家正惊讶,那根电线杆忽然从水里猛的蹿出来,像箭一样向空中射出很高,并砰的发出一声巨响。

  父亲没有赶上这趟船,但这条船再次到牛口接人时被他赶上了。父亲和别人不一样,他对这一带多少有几分熟悉,小船每行一步,他便大概知道下一步该到哪儿。当船头刚驶过一处小而无险的碛滩时,他就望见了让人焦渴又让人揪心的吒滩。父亲在天府之国独自流荡了八年,心里始终没有忘记桃叶,当船临秭归时,他的心情更是难平。父亲对眼际的每一个人都要努力地多看几眼,希望能将他看成一个熟识的人。当吒滩旁边的一个人出现后,父亲肯定是不会放过的。于是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男人有意地将一根电线杆推入江中。随后,木船上的人就看见一根电线杆竖着在一处大漩涡里打旋。

  父亲在事情的发展过程中,还不知道这是峡江履险滩如平地的豪杰所精心安排的一场骗局,他只是目睹这些险恶与雄奇的真实。父亲说,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现场经历,哪怕是电视里播出来他也会将信将疑,亲眼目睹就不一样了,那根电线杆是杉木的,它被漩涡吸入水底的时间可能在一分钟以上,然后笔直地弹射出来,底部离开水面足有两丈高,那声音就像江边要塞里岸炮发出来的。

  冲天一炮作为这个漩涡的名字,既形象又合适。电线杆迸射出去后,小船马上就到了漩涡边。屈祥刚做领水时,因小有失误曾让一条船在这漩涡边上转了两圈,挣脱之后,船老板当即请他上岸,在秭归县城里好好喝了一顿酒,还特地从江边添滩的滩姐中,找了一个最漂亮的来陪他。然后一路上只要靠码头就如此招待。当然,这是他从江里救起桃叶以前的事。屈祥是峡江上能将船从冲天一炮中解脱出来的少数领水之一。他之成名主要得益于比别人在冲天一炮里多转了两圈。像豹子所说的故意往冲天一炮里走,这以前他想也没想过。就在他稍作犹豫,豹子忽然惊天动地怪叫了一声!屈祥一怔。小船错过避开冲天一炮的最后的机会,船头一抖后,立即绕着漩涡打起旋来。屈祥这时不敢再想别的,两眼盯死了漩涡,双手双脚通过舵把与船板同时感觉着水流的每一点变化。

  豹子这时装出一脸的惊慌失措来,几乎是哭着说:“大家行点好事,快给吒神送点买路钱,快扔呀,不扔这船就要被吒神收下去扣下了!”

  有性急的吓坏了的,连忙掏出大洋往水里扔。

  豹子又叫:“别乱扔,乱扔吒神不收,都扔到船头的窟窿里去。”

  船头窟窿里立即响起叮当的金属声和扑通的入水声。小船还在打旋,屈祥满脸通红,浑身大汗淋漓。豹子的嗓子都喊破了,他说吒神家里一定有大事,这点钱不够,大家得再加点。大家又纷纷地往窟窿里扔了一遍钱。屈祥根本没听见,也没看见船上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在这漩涡里只留有一点点机会,每次他刚找着,船头就先旋过去了。豹子后来说他真有本事,竟然让船转了整整十圈。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在第十圈刚开始时,屈祥就只盯着靠近下水方向的那朵水花,它刚一冒头,屈祥就死命一扳舵把,小船猛地跳了几下,船身一扭便向下游冲去。小船在秭归县城靠岸后,豹子将所有的人都赶到河铺子里去喝酒压惊,有两个男人一边走裤腿上一边滴着尿水。

  豹子迅速地从船头窟窿下面的水里拎起一只装满钱币的小布袋。屈祥见了竟问是从哪儿弄来的。豹子笑着说是吒神孝敬给屈祥这个船神的。豹子将钱币分了一半给屈祥。他还大方地说,岸上往水里扔电线杆那人的份子就由他出了。船过新滩时,屈祥将钱币全交给在江边等待的桃叶。桃叶来不及问一句,屈祥又上船走了。

  那么多的钱币并没有给屈祥留下多少印象。在很长时间里,冲天一炮中那惊心动魄的十旋,一直让他热血沸腾。自那七号柏木船在新滩倾覆以后,他对峡江的怨恨终于有了一个对其进行惩戒的对象。很多次他只要见到哪怕是非常细小的漩涡,也会莫明其妙地激动起来。所以,小船尚在驶抵终点茅坪的途中,屈祥就渴望与冲天一炮再较量一次。从茅坪回到新滩时,他同桃叶坐在龙马溪口的一块礁石上,他对桃叶讲那冲天一炮中一圈接一圈的经过。桃叶的身子被他的双手一圈接一圈箍得紧紧的。他说完时,桃叶的腰几乎被他箍断了。

  冲天一炮对屈祥的诱惑太大了,他只在家呆了一天就催着豹子再来一次。

  就是这一次,父亲上了他们的船。父亲从没有用过上贼船这个词,这样的说法是桃叶说出来的,峡江上也只有她这么说过。别的人说起这事,总是先啧啧一通,然后说,那家伙真是个江老虎。大家说那家伙时,非常像屈祥自己将鲟钻子叫做那家伙时的语气。

  父亲在船上的这次比前一次还惊险。首先是那电线杆竟迎着小船飞过来,几乎是擦着船舷落入水中然后又回到漩涡中竖立起来,跟着小船一道旋转。父亲跟着祖父在秭归住的那几年,见过许多船只被冲天一炮吞没。他也听说过,不管领水的和驾长的技术如何高,进了漩涡后,十二圈是极限,是阎王爷的大门槛。但父亲清楚地记得,座下的小船在漩涡中转了十五圈。

  这个数字连豹子也没记住,豹子只记得小船转了十一圈,随后他就慌了神,嘴里胡乱叫着,改舵改舵快改舵!但是屈祥不理他,独自站在船尾,威风八面,如同丘角山上与自己对峙的那只老虎。

  父亲能在如此情况之下保持清醒,实在值得我为他自豪。特别是他后来形容那根电线杆冲天而起时的情形,简直就像核潜艇在东海里发射的那枚洲际导弹,更使我觉出了他们当时的强大。

  小船在第十五圈上脱离了漩涡。

  离开漩涡后,屈祥有片刻时间让双手离开舵把,举在空中有力地挥舞一阵,又握起双拳在自己那早就敞开的胸脯上擂鼓一般打了一遍。在他身后,那根电线杆再次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打了一个横,跌在水面上,咔嚓一声断为两截。

  父亲在秭归县城随船上的人起岸后,没有再随他们回到这条船上。这是他上船就定下来的,他知道秭归半年前就解放了,因此他想在此地再找找王永萱他们,重新接上头,投身于革命事业。父亲没有找到王永萱,他在当街上碰到一个当官模样的人说着自己久违了的黄州土话。父亲一激动就上去高攀,那人果然是同乡,姓魏,是秭归县解放军指挥部副指挥长。父亲将自己的经历说了一番,他特别注意提到王永萱和胡森。魏副指挥长打断了他对胡森的叙述,并用警告的口吻劝告他,要他以后尽可能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胡森,提王永萱则无妨。魏副指挥长显然信得过我父亲,他准备像当年黄州老乡严际迪和胡森关照我祖父那样,为我父亲在秭归做点安排,他为自己下次与我父亲见面说定了时间和地点。他没料到我父亲会将这些很快地抛到脑后。

  父亲离开在秭归的第三位黄州老乡后,一个人沿着熟悉的街道行走,这样他就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一些熟人。父亲是在第四个熟人那里得到桃叶的消息的。那些熟人实际上只是父亲能认出他们,他们却认不出在八年中长成成熟男人的我父亲。先前三个听我父亲提到祖父的名字后,才啊啊地应付一阵,他们显然是以为我父亲想在异地找个投靠的人。这第四位熟人则不同,他听到我父亲说出祖父的名字,马上在当街站住,用巴掌在自己胸前一截截地比划,说我父亲先前多高后来多高,现在竟这么高了。他将巴掌举向空中,因为我父亲比他高出半个头。那人又问我祖父的情况,我父亲如实说了,包括自己在“民熙号”客货轮上遇险的经过。那人马上告诉我父亲,说桃叶没死,不仅长得越来越漂亮,她开的那座红窗子河铺子也越来越有名气。

  父亲听到这话后,一团血气顿时涌上头来,其余的话他一句不要听了,转身就往江边跑。屈祥和豹子的船早走了,他苦苦等了半天,才搭上一条运煤的船。在驶往新滩的路途中,煤船上的人给父亲讲了桃叶的种种故事,从驼子小牛、小武汉,直到屈祥。父亲在煤船头朝北岸、几乎横着闯过新滩的上滩后,内心基本平静下来。

  父亲围着那条红围巾踏上江滩后,沿着水线走了一个来回,就是没发现那座红窗子的河铺子。他正要开口询问,肖姣的父亲发现了他。肖姣的父亲那一年刚到渔坊里学舀鱼。

  他走过来问:“春天的时候,你是不是站在那艘被军队拦回去的船上?我当时就认出了你,还同你打招呼,可你不认识我了。”

  父亲说:“我随后就想起来了。你是不是有话要告诉我?”

  肖姣的父亲说:“我只是想问你找到这红围巾的主人没有?看来你仍没找到。”

  父亲说:“我刚刚找到她。”

  父亲说出桃叶的名字后,肖姣的父亲愣愣地眨了半天眼睛,然后才说:“那你一定是小武汉的父亲了,可惜你来晚了半年。”

  父亲说:“小武汉的事我已知道了。我主要是来看看桃叶,她若愿意,就带她走。”

  肖姣的父亲当时就用坚定的口气说:“这是不可能的,你带不走她,她也不会跟你走。”

  他说话的口气,使人觉得桃叶似乎是属于他的。父亲在新滩寻访与等待的日子里,不断地听见过这种话。也有一些人帮忙出主意,设想如何才能让桃叶跟上我父亲到武汉或黄州去。不过,无论怎么说,最后的归结还是,桃叶不会离开新滩。

  肖姣的父亲那时同我父亲初到新滩时一般大小,他在前面领路时,不断地回头向我父亲表示叹息,还详细介绍了作为我父亲的情敌——屈祥的许多情况。他同时也为自己抱不平,说是要么早一百年,要么晚一百年,同屈祥一起活在人世,男人都为自己悲哀,最好的女人心都向着屈祥,最差的女人心也向着屈祥。

  那天的天空很晴朗,父亲脖子上的红围巾隔着两条江也能看清楚。桃叶在小屋门前看见父亲正向龙马溪走来,她在太阳风中凝望了很久,当父亲隔着浅浅的溪水喊出她的名字后,她没有回答。父亲爬上山坡来到小屋跟前时,小屋的门被虚掩起来。父亲没有推门进去。

  他站在门口说:“桃叶,我给你送围巾来了,外面很冷,围上它会暖和些。”

  他等不来回答,就让肖姣的父亲帮自己送进去。

  父亲这样做是因为内心的愧疚。后来,父亲同屈祥一道驾着一条送粮船,行驶在峡江上时,屈祥粗暴地训斥我父亲,说做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内疚,特别是对女人。新滩弄没了那么多船,它几时内疚过。要内疚就不是新滩。男人是滩,该撞的就要撞,该碰的就要碰,管它是什么。女人是船,它若是硬上硬顶不知道拐弯,那它就会被打劈。要内疚应该是她们内疚。屈祥还指责我父亲,生离死别,再见面时哪能那么礼貌那么谦虚,门既然是虚掩着就说明她没有完全拒绝,那么就应该理直气壮地闯进去,将红围巾往她颈上一戴,然后就用双手将她放平,托起来放到床上去。这之后一切都会重复从前那最好的时光。父亲想过这些道理,认为它是能够成立的。他问屈祥,如果自己当年这么做了,那他同桃叶又会如何。屈祥当时将眼睛瞪得圆圆的,说自己这是在为他考虑,没有顾忌别人。他还说没想到父亲这么迂腐。

  父亲在门外等了很久,桃叶才叫他进屋去坐。

  桃叶的确比从前更美了,那浑身散发恶息的脓疮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桃叶将几只橙子放到父亲面前,并亲手剥了一只。父亲第一次尝到如此美妙的橙子,但他越吃越觉得不是滋味。他似乎觉察到桃叶对自己越是礼貌客气,情况越是不妙。父亲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他还是难以面对事实。他下意识地拿起一只橙子,反复把玩后,竟用手指掐住用力一掰。橙子裂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桃叶说还没人像他这么剥过。

  肖姣的父亲说,这种后来被叫做桃叶橙的橙子,可以用手指掰的确是我父亲发现的,接着大家又发现这么掰还可以鉴别真假桃叶橙。不管怎么说,这是我父亲对新滩为数不多的贡献之一。

  桃叶告诉我父亲,说小武汉是他的孩子。父亲说自己对此太难过了。桃叶劝他不要伤心,自己却流出眼泪来。父亲知道不能再说下去了,他一转话题,意想不到地说起那条在冲天一炮中转了十五圈的小船来。父亲说了几句,桃叶的脸上就显出迷人的神采。父亲很高兴,虽然心里还有小武汉的隐痛,但他觉得没有比让桃叶此时得到快乐更要紧的事。父亲并不知道这条船是屈祥驾驶的,就算父亲知道了也不会知道其中的猫腻,那样他依然会说这件事。父亲自己也觉得说着这样的事心里很痛快。

  父亲说那船还没进到冲天一炮里,他看见驾船人的眼睛突然瞪大了许多,嘴角歪得像没有齿的老牛在嚼草,就知道情况不好。接着小船就倾斜起来,驾船的人脚趾立刻变成了虎爪,两条手臂简直就是两根铁杠子。脸上的肉就更奇特了,一坨一坨地时凸时凹,完全同吒滩和新滩里的乱石礁群一模一样。父亲告诉桃叶,他当时只担心几点:一是怕那眼球瞪狠了掉出来,二是怕那张脸被嘴角扯裂了,三是怕那手那脚因为太钢太硬而折断。

  说到这儿,父亲已顾不上看桃叶的表情了,他说当时船上的另一人直叫快给吒神送买路钱,别人给了多少他不知道,反正他将口袋里仅有的三块大洋掏出一块扔进船头窟窿里,父亲说他听见一声水响,大洋就像掉进吒神的钱包里。父亲说得正起劲,桃叶忽然站起来。

  桃叶说:“你可以走了。”

  父亲顿时愣住了,桃叶毫不客气地将红围巾扔到他的怀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父亲完全不知所措。他在新滩镇上徘徊了两天。有几个在江滩上添滩的滩姐,曾试探着与他接近,其中一个成功地将他领进一间河铺子里。肖姣的父亲讲,那个滩姐在推销自己时,对我父亲说她是滩姐里的老二,只比桃叶差一点。父亲的一切都在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子的注视之下。从同那个滩姐走进河铺子,到从河铺子里走出来,父亲只用了几分钟。

  那条闯进冲天一炮又平安冲出来的小船出现在江滩前。

  父亲仍不知道,自己大步走近的那人就是屈祥。

  就在这时,桃叶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她手里拿着一只爪钩,径直向屈祥和那小船走去。屈祥没有向她微笑,脸上仍是一贯的冷峻,只是目光里有些温馨。桃叶却在笑,她一直笑到水线上,然后突然伸出爪钩,往那船头下面一捞,一只布袋从水里冒出来。

  桃叶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拿出一只钱袋用力向屈祥砸去,并且大声说:“没想到你的钱这么肮脏!我不会跟着你变臭的,以后你离我远点,别让我看见你觉得恶心。”

  屈祥没有伸手接住那钱袋,他一侧身子,钱袋掉进江中,溅起一股水柱。

  桃叶转身时正好同我父亲在咫尺距离内面对面站着。

  父亲说:“我不知道他是屈祥,我不是故意的。”

  桃叶说:“你为什么还要来,你来新滩干什么呀!”

  响彻江滩的话音向江滩撒播着许多无奈。 爱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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