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垸终于从大自然的迷阵中显露出来。一见到它,林桦就想起故宫里那些褪色的古画。
垸里没有出现她预料的那种迎接英雄凯旋的场面。年逾古稀的山虎妈身上的热情,比那杯谷雨茶还凉得快。老婆婆只是反复叨唠:如今的人祖宗也不肯要,山虎他们几口子扔下她下山了;她不走,死也要死在祖宗的宅基上。她没有忘记那班子“知青”,她说这里的风气就是他们带坏的。
林桦大失所望。她没料到好客的山里人,会用另一种冷漠对待自己。她觉得那种妒忌的冷漠比这种蔑视的冷漠要好受一些。前一种,她无疑是胜利者。而这一种呢?林桦心里产生了初次站在天柱岩下,仰视不时被白云隐蔽的峰顶所产生的那种心理。她在山虎两口子以前住的房间里放下行李后,走下木楼,沿着从前送肥、挑禾的小路信步走去。
林中小路比过去更象一条绿色隧洞。洞的那一端就是她曾经住过的集体户宿舍。林桦清楚地记得,自己的罗曼史就是在这儿写下第一乐章的:她只允许他吻两下,可他坚持要吻三下,结果谁也记不清,也许是三十,也许是三百,若不是两只麂子从他们身上跃过,两人躺在那片杜鹃花丛里,也许要到——爱的狂热程度。谁能事先算计好呢?人生中只有第一次热恋时的感情,才是最真挚的。难道邱光会忘记这些么?林桦不相信,内心又希望他真的失去了这部分记忆。
“轰轰轰!”一阵柴油机的轰鸣声从山包那边传来。林桦紧跨几步,跳上一块岩石。昔日的集体户成了一座工棚,邱光正站在堆满各种建筑器材的小稻场上,指手划脚地对几个小青年说着什么。
这时,大黄“呼哧,呼哧”地跑来,扯着她的裤腿向回拖。该吃晚饭了。
代表两个时代的两位女性伴着一条狗,一边天南地北闲聊着,一边填满了各自的肚子。然后,就回到各自安歇的地方。
晚风带着微寒,从她的面颊略过,把杜鹃噙来的春意,留在她象柳叶般的眉梢上,把兰花捐赠的幽香,洒进她象少女一样柔曲的胸怀。离北京以后,林桦第一次睡得这样惬意,连梦也带着一股难以言状的甜味。 疼痛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