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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夜在皇陵，坐了一整天。
看着长明灯下的熟悉的灵牌，似乎因为孤寂而空洞的内心就不那样疼痛，因为杀戮而麻痹的灵魂就不再冰凉。
在这寂寞的皇陵里，没有皇宫的纷杂，远离尘世的喧嚣，自己可以忘记一切，身份，身世，背负，信仰。
或许此刻的他，前所未有的脆弱。
他的一生终究太苦。由天堂到地狱，生死徘徊。
他看着空寂的皇陵。母亲，是再也等不到她爱的那个人来看望她了吧，纵使今天，是她的忌日。十年了，再浓的情感也会平淡如水吧。皇宫里的主宰者只有一个，但是皇宫是个从来不缺少女人的地方，女人的美丽昙花一现，却终究在一个个曲折的故事里零落成泥。
宁夜和她的面前谈了很多，只是单方面的交谈，他说，她听。
在母亲面前，他揭开了从未显露过的伤痕。
最后，他说母后，我喜欢上一个女孩。
他说，在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叫做饮鸩止渴。
他说，只是她的感觉太过温暖，让儿臣难以割舍，甚至就想放弃一切的挣扎，从此不问世事，浪迹天涯。
他说母后，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会愿意和沉沦的我携手一生吗。
说着说着，他靠在母亲的灵旁，沉沉的睡去。
不知不觉的，眼中竟然酝酿出了一缕湿意。
今夜，在这黄金打造的牢笼里，父亲不会来了，母亲该有多孤寂。儿臣来陪你吧。
恍惚中，宁夜皱了皱眉。
常年的蛰伏将他的警觉训练到出神入化。
平静的皇陵中，忽然多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许多道平稳的气息似乎开始四面八方的涌来，却悄无声息。
然而，高手的判断是靠感应的。
所以，宁夜睁开了眼，抽出了随身携带的长剑。
……
“听上去，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梦吟坐在一把椅子上，轻轻地阖上双眼，掩饰住一些莫名的情绪。
男子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不是悲伤，是残忍。生在皇家，本身即是一种残忍。”
“所以，他是在残忍的斗争中失败了？像你所说的，成王败寇。”
“不，你错了，他甚至还不曾参与到斗争，就已经输了。他和他娘一样，太天真，也太善良。”
梦吟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一阵心疼。
所以，这就是将他推入黄泉的理由，这一刻她突然怀疑，少年时期的他那样努力的意义。
“是啊，所以，那样优秀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永远的卑微平庸下去，看不到希望，也不会绝望。”
“但是他不能！”男子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面色也变得几分潮红。
“他的体内流淌着东黎最尊贵的血脉，他不可以平庸的活下去，他又责任去扛起一个国家的未来。”
梦吟偏过了头：“呵，你还真是残忍……”
风，吹开轩窗，带着一阵阴冷的风，让人瑟瑟发抖，吹来让人觉得更冷的一句话：“不残忍，就会死亡，比起最坏的结局，我情愿他残忍的活着。”
梦吟愣了愣，男子的声音流露出罕见的威严，仿佛在这一刻，他又是那个高坐龙椅，指点江山的帝王。
他猛烈地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渐渐地，不大的空间里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病的这样重啊……
梦吟想。
只听男子继续说道：“其实，都怪朕，没能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人，待到覆水难收，他必定要走上那条绝路。”
梦吟静静地听着，难得的没有反驳。她可肆意的指责一个失败的君王，却难以坦然的指责一位用心良苦的父亲。
他选择了一条看似绝情，却是最安全的道路。
“你知道吗？朕有多恨，朕有多悔，看着他孤寂的背影，看着他绝望的眼神，看着他在阴谋与血泪中步步挣扎，朕也难过啊。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梦吟看到，男子的眼角微微湿润，却并非透明，而是渡上一层淡淡的红。
流血流汗不流泪。
这是东黎代代相传的傲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泯然众人。”
梦吟幽幽的道：“泯然众人又能怎样，那些人，就真的能放过他了吗？”
“是啊，我低估了那些人的阴毒，后来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很愚蠢，也很好笑。”
“然后呢？”
“然后，我就将他送走了，送到了一个九死一生的地方，从此，他的名字在东黎渐渐地消失了。”
不知为何，梦吟觉得心里堵堵的，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触，似乎五味杂陈。
“你想他吗？”
男子拭去眼角的痕迹，声音沙哑的好像风烛残年。他说：“想啊。只是，他这一辈子，大概都不会再想我了。”
风声呜咽，像是缠绵的旧曲。
“不过我没有选择，除了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没有别的活路。与其做一缕皇宫的孤魂，还不如到外面做一只野鬼，也好将那毁了他的人，撕碎。”
梦吟忽然想起，初遇时那个沉默而冷峻的少年。当他发着高烧，却眼神冰冷的将匕首准确无误的插入野兽咽喉的时候，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一步步的走来。
她沉默了半晌，拿出一个小瓶子，将其中的液体倒入盆栽之中，一阵烟雾弥漫，吞噬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香甜，而后，不留痕迹。
走到床的下面，掏出几张发黑的符咒，烧掉。
然后又画了几张差不多的塞了回去。
男子温和的笑笑：“小姑娘，看样子，你是不想杀朕了。那么，可以回答朕一个问题吗？”
梦吟顿了顿：“你说。”
“他，还好吗？”
夜风将她的头发吹得有些散乱，手中的红烛恍恍惚惚，竟在地上折射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梦吟愣了愣，半晌回答：“不好。”
男子疲惫的笑笑：“不好，总比糟糕要好，不是吗？”
梦吟回头：“您倒是比想象中的心态要好许多。”
“习惯了。在绝望中，有一点希望终归是好的。”
“……也许，你说得对。” 帝王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