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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浴火重生。

女王的阶梯 陆宝 27526 2021-04-06 0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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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汽车爆炸的那一刻,桔子从未想过自己还会醒来。

  与其像一个残废一般,被层层包裹着一动不能动,还不如就死在那场大火中。

  桔子有了清醒的意识,睁开眼睛的动作都无比缓慢,她甚至听到有皮开肉绽的撕裂声。然后触到光线,触到空气都有灼烧的疼痛感。

  映入眼帘的是Dats那张焦急着的脸。桔子庆幸自己意识完全清醒了。

  她喊出声,声音却是嘶哑无力的。

  “你终于醒了?小姐,你别忙着说话,身体还未恢复,你说话耗体力的。” Dats认真地说道。

  桔子还想说什么,可是喉间的干涩让她说不出话。

  Dats像看透她一样,继而道:“首先,这里不是医院,是一家私人诊所。小姐,我必须要救你,但是我不能将我自己的命搭进去——”

  原来,在事故出后的不到半小时内,Dats便在警车,医院的救护车赶来之前先带走了桔子。桔子意识的最后一刻所听到的声响,不是医院的救护车,而是Dats的人赶来的动静。

  这是高速,除了偶尔疾驶过去的车辆,根本没有行人。

  Dats一狠心,将郑慕白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又将桔子的一些随身携带的一些物件洒落一地,刻意制造出无比混乱的场景。

  他不能眼睁睁得看着桔子去死,但是也知道轻重,不会为了这个去得罪三太。所以不如制造出遇到劫匪而横遭此劫的场景。有了这样的误会,上面的人也就按照这个误会将错就错,就此结案,谁都不想多生是非。

  听到这些,桔子有些欣慰。Dats果真是个有头脑的人。

  “慕白——”悠悠的,桔子干裂的嘴唇唤出这两个字。

  Dats明白她的意思,表情立刻显得有些犹豫。片刻后,他抱歉地说道:“小姐,郑少年恐怕是凶多吉少。”

  桔子一听到“凶多吉少”四个字,挣扎着就要从床上起来。

  “您暂时不能动。” Dats上前就要按住她,可是想到她的身份,是他不可逾越的,便站在了原处。

  桔子说不出话,声音格外嘶哑。她面部全是纱布,流不出眼泪,也露不出着急的神色。任由是谁看了都会揪心。

  “小姐,对不起。当时那样的情况,我只能救你。我不想你将来恨我,所以选择对你说真话。郑少爷为了保护你,他所受到的创伤还要比你严重,救你时,医生已经说了尽力而为这样的话,而郑少爷恐怕,恐怕——”

  说到这里,Dats也不忍心再说下去。

  桔子露在空气中的双眼瞪得极大,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咽的声响。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想到发生事故的时候,他紧握着她的手,有生死不离的意味。他整个人圈住她,所以所有的外力都朝他而来。他的身体才刚刚恢复,怎么禁得起——

  Dats不忍心再望下去,他直直安慰道:“郑少爷吉人自有天相的,小姐还是自己保重自己吧。”

  “不!”桔子声嘶力竭喊出了这一个字,好像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

  Dats兀自转过身,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这是第一次,他的感性超越了理性。

  时间一晃,已经过了一周。桔子每日不说话,只是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涣散着,好像在期待着什么虚幻的景象。她不说话不做任何事,不拒绝也不积极地配合治疗。

  直至她被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她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我情愿你哭你闹,也不愿意你像现在这样。”Dats发自肺腑。他知道她整个人颓废的缘由是什么,她爱的人可能都已经不在人世。

  可就在无影灯亮起,周围的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Dats接到手下人来报说,郑慕白当时被救护车送入医院,因为救治及时,所以命是保住了。但是到现在人还未苏醒,而且和桔子一样,全身有大量表皮被灼伤。但是他的情形,明显比桔子要严重得多。

  可是——

  Dats大步走进了手术室,在护士快要关上门的前一秒。

  “小姐,我要告诉你一件事。郑少爷没有性命之忧了。他——他现在在医院,恢复得很好。所以你也要好起来。”Dats在桔子耳边说完这句话后。桔子便一下子睁大眼睛,她望向Dats,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什么。没有人听得懂。

  可是Dats感觉到,她已经明显恢复过来了。这一句话,带来她的力量比任何药物都管用。

  “小姐,你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才会顶着那么大的压力抚养你长大。所以你不能辜负她的期望,一定要坚强。只有坚强,才能对得起爱你的人。只要活下去,一切事情就都有希望。因与果,皆是一个循环。”Dats说完这句话便走出了手术室。

  这些话,桔子都听进去了。

  一定要坚强。只有坚强,才能对得起爱你的人。只要活下去,一切事情就都有希望。因与果,皆是一个循环。

  仿佛小小的火苗儿燃起来,正慢慢慢慢,变成无法扑灭的大火。在桔子心底,坚定了一个信念。

  不知道是明晃晃的无影灯照得桔子眼角生疼,还是自心底涌出的情绪一发不可收拾。桔子干涩很久的眼里,渐渐流出泪水。

  麻醉药起了作用,桔子缓缓失去意识。

  她沉睡过去的那一刻起,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料想到醒来以后的情景会是如何。

  二)

  “我们已经尽力了。”这是电视中,也是现实里从急救室医生口中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也是家属们最最不愿听到的一句话。

  蔡多芬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太阳穴中的某根神经一跳,她整个人就往后一仰,瘫软在郑力峰怀中。

  ——“命虽然保住了,但是情况不容乐观。”

  ——“不知道你们父母是怎么做的,有钱的小孩就这么折腾吗?全身上下,新伤旧伤,处处是伤。”

  ——“还撞到了脑袋,就算醒来,变成植物人或者脑瘫的可能性也极大。”

  医生摇了摇头,表情很是无奈。一边的护士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一看就是刚哭过。情形太惨了,那么年轻的生命。就算是见惯了这样场面的医生护士,也无不为郑慕白感到可惜。

  蔡多芬听到这些,从郑力峰怀中挣脱出来,一下子跪到了地上。阻挡住了医生们的道。

  “医生,别这么说,我求你们了,我就这一个儿子!你们那么大的医院,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不是说送过来的时间还算及时吗?!”蔡多芬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

  悲恸的哭声引来了所有人的围观。

  医生试图从地上扶起蔡多芬说道:“就是因为送来的时间刚好才保住了性命,要不然,血流得那么多,就算事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家儿子的啊。”

  蔡多芬偏偏不起来,她像没有听到医生的话一样,声音越来越大。

  “医生,我们家是做生意的,我有钱,你们要多少?我有钱啊,求你们只要救救我儿子,要多少钱都可以啊!”

  医生无奈的表情开始扩大,他扶不起蔡多芬,反倒被她拖累着走不了。医生望着捶着墙壁的郑力峰,希望这个男人可以将他的夫人劝走。

  郑力峰鼓足气力才将蔡多芬从地上拖起来。

  蔡多芬又一下子扑倒在自己老公的怀中大哭特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三天两头的车祸,我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老天爷罚给我这样一个不省心的祖宗!”

  “别闹别闹,会好的会好的。”郑力峰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难过,此时此刻还要担当起一个男人的重责,安慰他悲痛欲绝的老婆。

  会好的会好的。是安慰他老婆,还是安慰自己。分不清。

  “又是那个丫头,那个死丫头,她怎么做鬼都不放过我们家慕白呢!不是说她也在车上的么?怎么消失了?如果让我再看到她,我非掐死她不可!”蔡多芬赌气耍狠道,她跳着,高跟鞋在地面砖上发出“呲呲”的划声。

  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郑力峰肩上。

  她快疯了!她已经到了绝望的边缘了!

  围观的人们并未散去,却谁也不敢上来劝慰两句。

  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情十有八九。可是谁都不敢说。

  三)

  “今天拆线,紧张吗?”Dats问。

  “说不紧张是假的。”桔子声音低低的。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桔子已经能开口说话。她开始积极地配合关于自己的一切治疗方案。

  医生一圈一圈揭开桔子脸上的白纱布,动作极慢,好像在给桔子一个心理缓冲的时间。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Dats看出来她整个人后背都是僵直的。

  整个屋内只有医生与Dats二人。他们看到揭开白纱布后的桔子时,纷纷愣在原地了。桔子背对着镜子,不敢回头望。

  她看到医生满意的微笑以及Dats眼底的惊诧。桔子有些慌神了,她想用手去触摸自己脸部的轮廓,可是手却停留在了半空中。

  “我很丑吗?”半晌,她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没有,小姐一直都很美。只是——现在看了有些陌生,也许习惯了就好了。”Dats说话一直带着官腔,他转过头,和整容医生说了些什么,医生走过去对桔子说:“你的脸被灼伤,所以我们从你的小腿上植皮到你的面部。现在看来,整容手术还是很成功的。不过你还要留在这里让我们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我们可以及时作出补救措施。”

  医生的声音很沉稳,瞬间给了桔子安定的力量。

  桔子缓缓转过身子,对着镜子,慢慢抬起她的头。

  镜子中折射出的自己一眼看上去太过陌生,可是盯着看久了又有些熟悉。就像一个玩具娃娃被不懂事的小孩子拆坏,随后又重新组装了一遍的样子。

  “医生,我——”桔子语气里刹时有些慌乱。

  “都是这样的,你的两颊现在有些红肿,过些日子消了肿就没事了。底子好,再整只会更漂亮,别给自己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医生安慰桔子道。

  桔子心底产生了一个深渊,一直有一种往下坠落的无助感。短短的数日,发生了这么多惨烈的故事,这也许就是上天给她最大的考验。

  一道沟壑,如果跨不过,那就永远跨不过了。可是如果鼓足勇气迈过去,虽然会浸湿裤脚,但是下一次在相同宽度的沟壑前,就不会再犹豫不决了。

  桔子逼着自己看镜子,首先,她要做的就是自己第一个接纳新的自己。

  从这一刻开始,她明白自己已与过去不同,她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桔子了!她要让世人接纳新的自己。

  浴火重生之后,她要变成一只傲视天下的火凤凰。

  新的生命,应当赋予它新的意义。

  “小姐——”Dats有些不安地喊道。

  “恩?我没事——”桔子朝Dats笑了笑,随后转而对医生说:“真是麻烦你了,也谢谢你。”

  态度转变得客气而疏离,却带着那么一股子清高。

  Dats和医生面面相觑,都有些意料不到。前些日子的失魂落魄,此时此刻的精神焕发。Dats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

  不过——他很满意桔子的改变。

  又一周过去,桔子脸颊两边的红肿消退。她再次坐在镜子前,端详了自己许久。五官依旧精致,可是脸型明显比以前更加清瘦,好像大病一场后的模样。

  脸色太苍白,略施薄粉后,才有些血色。

  桔子给自己化了一个淡妆,然后将头发随意盘起来,露出漂亮的脖子。将病服换下,换上了一身自己的衣服走到Dats面前。

  Dats眼底分明闪过惊艳的神色,那样的光彩无法不令他叹服。他大概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注视是不符身份的举动,赶紧低下头。

  桔子却不在意地笑起来,声音似铃铛响。

  “我们走吧。”桔子说道。

  “去哪里?”Dats猛地抬起头问道。

  “当然是去找我爸了。”桔子又笑,眼底的氤氲叫人看不真切。可是听起来总是不像真心话。“爸爸”这个词听起来叫得太过随意。

  “爸爸,你是说董事长么?”Dats问。

  “我还有别的爸爸?”桔子停止了笑容,眼底的氤氲瞬间凝结成冰。

  “不——不是。可是现在——”Dats犹豫着,他并不是这样打算的。

  “没有可是了,我自有打算,你不会吃亏的。”银铃般的声音像梦魇一般袭击Dats的大脑。语气温软,却字字带着力量,那是一种笃定。

  “好——”Dats答。

  好像要变天了呢。

  四)

  桔子没有去孟家大宅,而是直接去了总公司。

  前台小姐将她拦住。

  “请问您找谁?”前台小姐眼珠子转了转,最终从桔子的衣服以及容貌气质上分辨出来,应该用“您”,而不是“你”。

  “我找孟董事长。”桔子带着得体的微笑说道。

  “有预约吗?”前台小姐又问。

  “没有。你通传一下,就说有一位孟小姐在楼下大厅等着就可以了。”桔子继而说道。

  “孟小姐?”前台小姐带着疑惑的神情,她似乎有些猜到了桔子的身份,但是又不敢确定。这些天,公司上上下下都传一位“孟小姐”的事情传得风风雨雨,后来人事部下了死命令,谁再在议论这件事,便当违反公司规定处理。可是大家的嘴怎么可能都管得住呢?背后里还是一片聒噪的议论。

  “你还不快去?!”Dats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桔子身后。他阴沉着一张脸。

  前台小姐不认识桔子,却是认得Dats的,怎么说也是一管理层,不是她这种阶层可以得罪得起的。

  “是是是!”前台小姐连忙点头,然后赶紧低下头拨打董事长办公室的电话。

  Dats带着桔子仅仅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便有人下来迎接。Dats认得他,那是孟齐全的特别助理,竟然表情十分恭谨地下来,亲自带桔子二人上楼。

  电梯到达27楼时,桔子一出电梯门就看到孟齐全迎上来。

  等到跟前时,孟齐全却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望着站在桔子身后的Dats,一脸的不可置信。

  因为太过兴奋与期待准备拥抱的手悬在半空中,过了一会儿,无力地垂下来。

  “董事长,说来话长。”Dats表情很为难。

  “进办公室说吧。”孟齐全说道,他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桔子身上,不可思议的瞳孔逐渐放大,后来变得有些懵懂,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桔子被这样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然。

  进了办公室内,桔子扫视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窗台上的一株仙人球引起了她的注意。绿油油的繁茂的生命,如此坚强。一直用带刺的外表来掩饰自己柔软的内心。

  与她一样。

  “董事长,事情就是这样了。”Dats屁股往沙发前摞了摞,表情有些战战兢兢地说出了总结词。

  桔子回过神来,Dats已经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叙述完毕。当然,除去真相那部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孟齐全不冷不热地发出命令。

  “是,董事长。”Dats起身,低着头离开了办公室,并关好了门。

  气氛仿佛到了零度以下。有些微微的压抑。

  “爸——”桔子先开口,带着仰视的微笑。

  孟齐全被她这一句话惊着,噎得不像话。

  “你刚刚叫我什么?你真的是小桔吗?”孟齐全语气低沉,眼底的情绪被惊讶填塞得满满的。

  数年之后的重逢,她第一次叫他爸,是为了开口求他办事。那么这一次呢?没有要求,没有请求,她还是她吗?孟齐全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爸,看你说的。怎么会不是我,是不是我整容后的样子您看不习惯?”桔子依旧笑着,语调总是上扬着,听起来好像很欢快的样子。

  “看多了就习惯了,可是小桔——”孟齐全哑然,因为桔子从一边的沙发移到了孟齐全坐的地方。坐到了他身边,还挽起了他的胳膊。

  “爸,以前的我不懂事,让我操心了许多。第一次经历生死,让我学会了恨。第二次经历生死,却让我学会了放下与原谅。上天有好生之德,又重新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新的面貌,所以我要重新好好地活着,珍惜现在拥有的,不要再失去了。”桔子这段话说得分外流畅。以至于她自己心底也震惊了一下,这是不是一直都是她内心的想法?

  其实只是一种向往的心境吧。原谅与放下,也许这辈子都学不会。

  孟齐全手臂有些颤抖,他的表情有些扭曲,许久才做出一个感动的姿势,轻轻拍了拍桔子的肩膀。

  他让Dats出去,就是不想有外人看到他严肃面孔下的感性一面。

  “其实,当时我试着去寻找过你们母女俩。可是找到了你们曾经住过的房子,房东却说你们已经搬走了。我联系不到你妈妈,更找不到你。工作的忙碌,家庭的复杂关系,让我渐渐失去了年轻时那份热情,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孟齐全道出了自己心底深埋了许多年的感愤。

  “给不了你们母女俩名分,那还不如让你们远走吧,我想着那样也许对你们母女俩才是好的,最起码自由,也不会受到舆论的干扰。可是后来的事,真的不是我预料中的。”孟齐全扶着额头。

  “家里的那些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其实我怕你们母女受委屈。”孟齐全继续说道。

  桔子安静地倾听着,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底涌出了不可言状的感情。很复杂。

  时间是一口枯井,干渴无比,却又滴水未进。

  “刚召开家庭会议,说出让你认祖归宗的想法时,大家都不怎么同意。所以为了家庭和睦,只有先说认养你,然后以后的事再做决定。原本想着,只要你能在我身边,陪着我,不管有没有那么名分,我也会将你当公主一样宠在手心。”孟齐全声音低低的,眼神很真诚,看得出,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大家?”桔子忽而一笑,“大家是指的三太太的反应最强烈吧?”桔子差一些就被孟齐全的真心话感动,可是也差一些就要将那些秘密说出口。

  “你想说什么?”孟齐全很聪明地抓住了桔子一瞬间的情绪。

  “没什么,只是觉得平日里贤惠的女人其实最小心眼。”桔子笑了笑,纯洁无暇的样子。她不能说,她现在绝对不能说,不是说出来怕孟齐全不相信她,而是根本没有证据。Dats绝对不会愿意站出来当这个证人。

  一个计谋突然出现在桔子脑海中,慢慢生成,完善成一张网。

  “见到你好好的真好,这些日子,我真的急坏了。新闻一出来,我就让人赶紧去找你,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新闻里说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子受伤严重已经被送入了医院急救,而你却没了踪影。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孟齐全的表情是真的像劫后余生。

  “是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吗?”桔子喃喃道。

  “小桔——”孟齐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问。

  “是吗?”桔子又问了一遍。

  孟齐全点点头。

  桔子若有所思,随后她笑着对孟齐全说道:“那您就先暂时别把我平安的事情说出去呗,我要带您看一场好戏。”

  语气娇嗔却又带着某种肯定,似有似无的诱惑,在将孟齐全引向一个他连做梦都会不寒而栗的黑洞。

  桔子的笑容在偌大的办公室内显得有些诡异。

  五)

  正是下午茶的时间。街角的咖啡店,隔着玻璃幕窗,一些闲散着的人们或是将就着咖啡吃糕点,或是低声与身边人调笑。

  而在这个时候,孟家的私人停车场。桔子抱着胸已经等一个人等很久了。

  这时,黑漆漆的停车场内响起汽车鸣笛的声音,随后一束光刺得桔子一刹那间睁不开眼。

  “谁在那里?”果然是三太的声音。

  桔子顺着那束光亮看到,车内只有三太一个人,打扮得雍容华贵,想必了却了一桩烦心事,便有闲情雅致去赴约了。

  “三太不是连我都不认识了吧?”桔子一步一步走向三太的车。

  三太将车停下来,摇下车窗,黑暗中看到桔子的脸,表情有些疑惑。听声音很熟悉,看面孔却又是陌生。可是当桔子用调笑的眼神注视着她时,三太才想起来这样的眼神是谁独有的。可是——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桔子开口道:“三太可是想起什么了?”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三太开始确定起她的身份来,于是幽深的目光变得有些恐惧。

  “是——是你?你没死?”三太的眼底闪过狠色,一闪而过。

  “三太盼着我死?”桔子冷笑。

  三太没有回答。

  “三太不回答那就是了。”桔子兀自说道。

  “你究竟想怎样?”三太打开车门,从车内走下来,站在桔子面前,一种突如其来的压迫感就像乌云笼罩一样。

  “三太的手上沾满了鲜血,睡觉是怎么睡得安稳的?”桔子心知孟齐全就站在不远处,所以并不惧怕她。气势上反倒势如破竹,压过了三太。

  “呵呵呵,小时候一直对你不错,谁知你长大了一副狐狸精的皮囊子,和你妈一样,都是该死的人。”三太说着话,那股温热的气体喷在桔子脸上,恍如一场梦。

  “三太对我好都是假的吧,不过我小时候是真的感谢三太不似其他人那般对我。但是现在想来,最起码别人是善良的,只是走了一般人趋炎附势的老路子,而三太您,可真真是深藏不露的——披着羊皮的狼!”桔子也步步逼近。

  三太突然阴沉着脸大笑起来,那样的笑声像是来自地狱,让人不寒而栗。

  桔子望了望身后,随后继而说道:“小时候,是你养着打手一次次来我家砸东西,威胁我妈带着我越搬越远。长大后,爸爸偶然想起妈妈,你就想着让这样的女人活在世间就是一个祸害,所以你精心设计了一场计谋,结果害死了妈妈。再后来,你见我与爸爸团圆,而我已经得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所以你又要故技重施地害死我。可是老天有眼,我没死,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的报应要来了!”

  桔子说话的声音很大,以至于喉咙有些嘶哑。刚恢复,她动用了太多的元气。可是她这样做,这样说,无非是让站在暗处的孟齐全听得,看得更清楚一些罢了。

  “我的报应?”三太在桔子头顶闷笑一声。

  桔子尚未反应过来就觉得脖颈间一紧,呼吸开始困难起来。她这才发现,三太的手掐住了桔子的咽喉。

  “早在那场宴席上我就想对你动手了,可是那时人多,现在看谁来救你!”三太眼睛里的狠毒让桔子在那么一瞬间感到绝望。

  “咳咳——”桔子条件反射似的,用半悬着的手去抓三太的脸。

  三太怒极,手指间的力度加大。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色的人影“蹬蹬蹬”跑过来,拍打掉三太的手,然后奋力一推,三太猝不及防,倒在了水泥地上。

  桔子以为那是站在暗处的孟齐全,待她缓了缓后,才发现,将三太推倒的竟然是孟左池。桔子对他有印象,那是孟齐全现任夫人的儿子,也是孟齐全最小的儿子。

  孟左池此刻正双目瞪圆,一双手握成拳状,就像一个正义凛然的小英雄。

  “谢谢。”桔子惊讶于他的出现,但是出于礼貌,她还是道了声谢。

  可是孟左池并没有看她,反而一脸怒气地瞪着此刻从地上爬起来的三太。

  身后响起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孟齐全。他的脚步急匆匆,面上也全是焦急。

  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老爷子,我——”三太已经整理好仪容,她不是傻子,看这情景,就知道自己也被桔子算计了一通。

  “啪”一巴掌抽在她脸上。黑暗中,孟齐全的怒气尽显,像一只暴怒的狮子,随时随地都可能咬死人。

  “左池,你怎么会在这里?”孟齐全转过头,见是自己的小儿子,语气不禁缓和了些。

  “我跟清儿躲猫猫,就到这里来了,看到这个女人要掐死桔子姐姐,所以我就把她推倒了,爸爸,我勇不勇敢?”孟左池忙不停地向自己的爸爸邀功。

  听到“桔子姐姐”这四个字,桔子心底一暖。小小的男孩子看起来不过十岁多一些,却已有了保护人的小小男子汉的气概与力量。多么像一个人啊,多么像小木头。

  桔子有些湿了眼眶。

  “多大的人了还躲猫猫,快去复习功课,爸爸有事要处理,你出去。”孟齐全皱起了眉头,可是语气还是温和的。

  孟左池朝三太扮了一个鬼脸便跑了出去。

  对着三太,孟齐全便没了那样的好脾气,他又是一脚踹上去,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三太又倒在地上。这一脚,正对三太的下腹。

  黑暗中也能看到三太的表情已经扭曲,是痛苦地扭曲着。

  “我从没想过原来你是这么个心狠手辣的东西!”孟齐全又一脚踹去,正对三太的脸。桔子站在一边,也不阻拦。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甚至,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六)

  这一天,所有的媒体都在竞相报道一件事,所有的老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也是这件事。

  据说全国首富孟齐全前些日子在宴席上公开领养的一个女孩子一转眼变成了孟齐全的亲生女儿。事情的转变非常戏剧化,就像在拍电影一样。据说孟齐全准备召开记者招待会,来向全国人民说明这件事,其实也就是在给那个女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大家都在说,那个女孩子恐怕真的麻雀变凤凰了。能进入孟家的女孩子,那都是被捧在全世界手心里的公主,要什么有什么。何况,众所周知的,孟家就这么一个女孩子。

  至于三太的事情,孟齐全发了一通火后,最终还是没把她怎么样。一是家丑不可外扬,如果真的闹到警局,那就是将孟家的丑闻昭告天下,让天下人看笑话了。二是三太的儿子孟奇翔相当争气,就是看在这个儿子的面子上,也不能将她如何。但是孟齐全收回了所有给三太的产业,包括公司的股份,以后大大小小的家庭聚会什么的也一律禁止她出席。这就是变相得将三太打入“冷宫”了。幸好三太还有孟奇翔那么一个儿子可以依靠。

  记者招待会上。

  桔子穿着一条从法国高级定制的礼服裙,黑色的面料,有些透视的效果显现。她将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全部拢到左肩上,小烟熏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闪亮。整个人显得高贵又华美,轻熟女的气质显而易见。

  所有的镜头“咔咔咔”全部对准她。

  桔子被闪光灯激得眼里一度有泪水溢出,但是她还是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的姿态,接受每个记者的镜头。

  “太美了啊!”所有人都不禁齐齐感叹。

  妖精一样的存在,吸引了众人的眼球,连空气也被她感染。

  ——“孟小姐,请问您胸前的那三个字母有什么含义吗?”

  人群中有一个年轻的男记者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大声问桔子道。桔子听到了这个提问,所有的人也都听到了。起初还没有注意到这个的人此刻纷纷将目光扫至桔子的胸前。是有三个小小的字母,M-J-Q。如果不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由此佩服这位记者的细心。

  桔子并未觉得被这么多人盯着胸部看不自在。她嫣然一笑道:“首先MJ是很多大人物名字的缩写,迈克尔杰克逊,约翰逊,还有迈克尔乔丹。现在MJ又多了一项赋予它新鲜的词义,孟桔。Q是Queen,女王的意思。”

  字字句句,落入所有人的耳中。惊艳了一片城池。所有人都为她鼓掌,大概也只有她的气场衬得上这样一番话。就连一边的孟齐全都惊讶地望向她。

  孟桔,女王,孟女王。

  这个名头自此流露出来,初绽芳华。当之无愧。

  第二天所有的报纸头条都是——全国首富私生女认祖归宗,孟女王气场独霸天下。

  七)

  郑慕白这次睡去的时间比上次长很久。医院顶着压力也不敢放弃治疗。最好的药物,最先进的仪器都上了,可是人还是未醒来。

  心电图显示一切正常,人却未见苏醒。

  “你说我们家儿子是不是就要变成植物人了啊?”蔡多芬抖着双手,问郑力峰。

  “不会的啊,怎么会。”郑力峰一脸疲惫,似乎也要累病了。这些天,都是医院公司两头来回跑。是个人都会吃不消。

  “怎么不会?医生不是说了有这个可能吗?”蔡多芬连声音都发颤了。她的害怕已经接近一个临界点了。

  “医生也只是说有这个可能啊,我们儿子福大命大,上次可以挺过去,这次依旧可以的。大难不死,就必有后福。”郑力峰轻轻拍打着蔡多芬抖动的肩膀。

  他望着躺在病床上输着营养液的郑慕白,神色安然。

  醒来吧,儿子。你沉睡得太久了。郑力峰在心底默默唤道。他也只能在心底唤着,而不能像蔡多芬一样抒发自己的恐惧。他是个男人。

  可是这个男人,也在自己妻子的呜咽声中红了眼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郑慕白的睫毛好像动了动。郑力峰恍惚了神,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连忙扳过自己妻子的身子,“看,慕白是不是要醒了?”

  “什么?!”蔡多芬反应过激地回过身子。

  不是他看错,是真的,郑慕白的眼球转了转,大约是过了几秒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力峰,我不是看错了吧?力峰你打我一下!”蔡多芬抓住自己丈夫的手“啪”一下打在自己脸上,接着她喜极而泣。

  郑力峰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角也有湿润的一片晶莹。

  郑慕白望向自己的父母,眼神有些迷茫。他嘴唇哆嗦着,喊出“爸妈”这样的音节。

  “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下次——呸,没有下次了,再也没有下次了!”蔡多芬扑到郑慕白的床边说道。

  郑力峰突然笑了,是幸福地笑了。这一刻,他愿意倾尽所有财产换得。突然,他又像醒悟了一样,一边冲出病房一边喊道:“医生医生,我儿子醒了,醒了啊!”

  医生进来的时候,做了一系列的常规检查,然后也露出开心的笑容道:“这应该算得上时一个奇迹了。命保住了,而且也没傻。”

  随后,他表情严肃地吩咐身后的护士:“通知手术室,172监护病房的病人醒了,开始准备植皮手术。”

  “医生医生,现在做手术好吗?我儿子刚醒,要不要——要不要让他休息一下?”蔡多芬说到最后没了底气。

  医生微笑地盯着她说道:“我想你们的儿子已经休息够了,我非常理解你们作为病人家属的心情。但是植皮手术要在病人苏醒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做才能恢复成最佳状态。”

  “哦哦,那就做吧。”郑力峰点点头道。

  “儿子,听妈的话,以后跟那个小妖精断了联系,她迟早会害死你的啊!”蔡多芬转过头对郑慕白说道。

  “这个以后再说。”郑力峰有些反感蔡多芬的行为。

  可是郑慕白眼底流露出的明显是茫然,好像根本听不懂蔡多芬在跟他说什么。

  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医生摘下面罩告诉郑力峰与蔡多芬:“手术非常成功。”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医生的话有些迂回。

  “怎么了?医生。”蔡多芬敏感地问道,她的心又提起来了。

  “植皮的面积比较大,可能——拆线的那一天,你们做父母的会有一些不习惯,面貌改变得会比较大。”

  “啊?”蔡多芬愣住。

  “没事,谢医生了。我们会有心理准备的。”郑力峰说着场面话,然后拍了拍呆滞住的蔡多芬。

  回到病房内。

  蔡多芬待郑慕白身上的麻醉剂消退后,还是忍不住问他:“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新闻看得挺玄乎的。”

  郑慕白看着蔡多芬,随后摇了摇头。

  “你是不愿意说还是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蔡多芬语气又急了些。

  “儿子刚醒,别刺激他。”郑力峰似乎并不急着知道什么所谓的真相。

  郑慕白看郑力峰与蔡多芬的眼神里,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妈,怎么了?”这是这么多天以来,郑慕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苏醒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低低的,透着一种无力的苍白。

  郑力峰与蔡多芬二人皆一愣。

  “什么怎么了?”蔡多芬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只是心里起了不好的预感。

  “我这是怎么了?”郑慕白目光往下垂,仿佛是在问为什么自己被裹得像金字塔内的木乃伊一样躺在这里。他的目光苍茫,也极其澄澈,不似撒谎。

  蔡多芬和郑力峰面面相觑,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蔡多芬倒吸一口气,仿佛是冷静了许多。这么些日子所发生的事,足以将她的心理素质锻炼得很强大了。

  她指着自己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我妈啊。”郑慕白的眼神里透着莫名其妙。

  蔡多芬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回过头望向郑力峰,而郑力峰也明显愣在原地。

  在郑慕白昏迷前,他一直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蔡多芬一手策划,而事实上,蔡多芬只是让人调查了桔子的背景而已。郑慕白恨蔡多芬,所以一直以叛逆的姿态对抗蔡多芬。可是待他醒来时,虽是简单的几句话,可是神情间却很是温顺,像从发生过这些事一般。

  蔡多芬没有觉得惊喜,只是有些惶恐。

  郑力峰深深望了她一眼,蔡多芬脚不沾地般地出了病房门,一边走一边说:“我去找医生来,去找医生来——”她的声音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医生前来,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查不出什么异常,又或者说是一切正常。医生也蹙紧了眉头。

  “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你知道站在这里的两个人是谁吗?”医生转身问郑慕白道。

  郑慕白艰难地开口:“你——什么意思?”白纱布缠绕着,看不清楚表情。只是看他挣扎着的动作,估计是生气了。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这对你的病情康复有积极一面的影响。”医生表情淡然。

  “这是我爸”,郑慕白很困难地抬起手,指着郑力峰,然后又往旁边指了指道:“这是我妈。”

  最后,他呵了一口气道:“我叫郑慕白。”

  “恩。”医生用笔在病情记录上写着,然后又抬起头来问:“那你还记得你被送到医院来之前的事情么?”

  “之前?之前——”郑慕白眼底的火光瞬间熄灭,又变得迷茫起来。

  半晌,他头轻轻在枕头上左右摇了摇。

  蔡多芬走一步向前,试探性地问:“记得一个叫桔子的女孩子么?”

  “啊?”郑慕白张大了口,唇边裂开的伤口还化着脓。他挣扎的幅度渐大,四肢开始不安稳起来。

  “你怎么啦?!”蔡多芬扑过去。

  郑慕白感觉浑身像在痉挛一般,让人看了都于心不忍了。医生赶紧让护士进来,当着郑力峰和蔡多芬的面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才安稳下来。

  凌乱的床榻上,郑慕白又重重昏迷过去。

  蔡多芬几乎又要心疼地落下泪来。

  郑力峰问医生:“究竟怎么回事?”

  医生顿了顿,道:“原先我们以为是手术后的不良反应,可是现在应当可以确定,还是那场车祸留下的病症。他可能得了失忆症。”

  失忆症?!

  蔡多芬与郑力峰都一怔,随后齐齐开口道:“怎么可能?!”

  “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刚才他还喊了我们的,他记得我们啊。”郑力峰抓住医生的手臂,试图自我催眠是医生判断错了。

  “失忆症分好几种情况。有心因性失忆,也有解离性失忆,他应该是属于第一种。”医生的话回响在病房内。

  蔡多芬面上依旧是迷惑的表情,她问:“你说的那个——心因性失忆是什么?”

  “心因性失忆分为局部的,选择性的和全盘性的,而你们的儿子,应当是属于选择性失忆。脑部受创后,他的潜意识里有一段令他痛不欲生的回忆,于是借着这个车祸,他把这段记忆给忘了。”医生尽量说得通俗易懂,让郑力峰与蔡多芬听得明白。

  蔡多芬听得似懂非懂,可她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而郑力峰却担心地问道:“那这个失忆不会影响其他的吧?比如智力什么的——”

  “这个你们放心,不会影响任何事的,一切照旧。只是刚才贵妇人提到的好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那个女孩子,可能就是他这段痛不欲生的回忆中的关键性人物——”医生耐心地解释着。

  “忘了就忘了!”蔡多芬突然打断医生的话,表情现出狠色。

  “那这个失忆是永久性的还是暂时性的?”郑力峰又问。

  “这个就难说了。”医生将记录夹好,随后出了病房。

  八)

  孟桔住进了孟家大宅。

  孟齐全虽有七房太太,三个儿子。但是真正长期住在孟家豪宅内的,也只有他三个儿子罢了。而女眷,之前只有七太一个,现在又多了孟桔。其余的,便是管家佣人之类。其他的六房夫人与孟齐全离婚后,都是各自在外过活的,每个人手中都拥有孟齐全赠与的产业,每个月还会有一笔不小的赡养费拿,日子过得都挺滋润,也只有逢年过节,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宴席时才会聚在一起,表面其乐融融,实在背地里争得暗涛汹涌。

  孟桔早就知道自己的大哥孟奇翔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年纪轻轻留学海外,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位满腹学识的翩翩公子,并且还拿到了企业管理硕士的学位证明。孟齐全很欣赏他,也以有这样的儿子为荣,所以公司的很多大小事务也都交由他去管理,大家私底下纷纷传闻孟奇翔是孟齐全的接班人。可是自从他的母亲三太出了那样的事之后,很奇怪的是,孟奇翔并没有为自己的母亲说一句好话,就是孟桔搬进孟家大宅,他的态度并不似见了仇人一样,而是很温和。但是这样的温和,也是一种客气的疏离。这样的人,将自己藏得太深太好,孟桔有些看不透他。

  孟禹旋太过阴沉,与六太的性格是有相似之处的。不过孟桔并不惧怕这对母子。自那之后,六太每次在家庭聚会上都是拖病不来,孟桔笑笑,自然是明白缘由的。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六太输了这场比赛,不过她该庆幸的是,因为始终没有那么狠心,所以也终究没把她自己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至于孟左池,那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孟齐全对他的要求却很严苛。可能看到了孟禹旋对企业管理不上心,却整天琢磨着他那些服装设计,所以才将所有的希望投到了这个小儿子身上吧。至于孟左池的母亲,那是一个整天在名品店里穿梭的女人,老夫少妻,孟齐全也很宠着她。她对于孟桔的态度则是不闻不问。

  太空旷的宅子,太华丽的视觉,太奢侈的生活,孟桔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适应。可是一个人的时候太过寂寞,细高跟踩过缕空的木梯,单薄的身影就这么映在墙上。午后的阳光将时间迅速淹没。

  孟桔得到探子来报,已经得知了郑慕白所在的医院与病房号。这些天,她一直朝思暮想,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

  桔子坐车来到医院,径直奔了郑慕白的病房。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没了先前的紧张与不敢面对的心态,反倒是一种迫切得想要快一些见到他的感觉。听说他还活着,听说他苏醒了,上帝一次又一次得赋予了他们奇迹与希望。此时此刻的孟桔多么希望坐到他的床前,与他诉说她沉压在心底,之前不能诉说的爱意。还有那个没有讲完的故事,需要一个圆满的结局。

  孟桔发誓,无论郑慕白的父母如何对她横眉怒对,甚至是驱赶她,她都不会走了。先前是不得已,而如今,至少表面上看上去风平浪静,她想好好弥补先前对他的冷落。

  可是,还来得及吗?

  “小姐,什么时候来接您?”司机恭敬地问道。

  “不需要了,我回头自己打车回去。”孟桔回道,满心的心事藏不住。说话时,眉头都是蹙着的。

  “那可不行,老爷吩咐要我寸步不离您,您去哪里,我送您去就是了。”这位司机的态度很虔诚,却让孟桔有些生厌。

  “那你在这里等着好了。”孟桔冷若冰霜,然后便走进了住院部的大门。

  来来往往抱着花束或拎着水果的人们都望向这边。有人似乎认出了孟桔,但是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可置信前几日还在电视上风光闪耀的人物今天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于是都道是自己认错了吧。可是那辆新款保时捷,却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得起的。

  踏着细碎的步子来到原先便问到的病房前,刚好碰上郑慕白拆去面部纱线团的时候。孟桔怔怔地立在门口。

  原来,他也走着与她一样的路。两个同样面目全非的人,两颗同样千疮百孔的心,碰撞到一起,大概就是天生一对。想到这里,孟桔心底涌上来些许酸意,她所受的曲折痛楚,都是她咎由自取。可是他呢?如果不是因为爱上的是她,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胆战心惊。

  脚底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生了根似的立在原地。孟桔鼻腔内涌进浓烈的药味儿,看到的是蔡多芬颤抖着手在医生的吩咐下,一层一层地揭纱布。孟桔了解那样的心情,或许说,没有人再比孟桔了解了。她经历了自己的蜕变,还要再去经历最爱的人的蜕变。她的心仿佛也随着蔡多芬手部的动作,一下一下的,悬到了巅峰。

  最底层的纱布揭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隽的面孔,从孟桔的方向望去看不到红肿的迹象。只是那张脸,因为离得不是很近,所以看不真切。

  只见蔡多芬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伸手将郑慕白搂入自己怀中。

  从一张脸到另一张脸,却是同样的身份。这样的变化总得叫人有个习惯的过程。可是郑慕白被蔡多芬搂在怀中,神色倦怠,抬头的方向正好对着站在窗口的孟桔。

  孟桔与他四目相对。

  下一秒,下意识的,孟桔便推开门走进了病房内。

  听到动静,病房中的人回过头来望向她。

  蔡多芬与郑慕白眼中都是迷茫。

  “妈,你认识她么?”郑慕白指着孟桔问蔡多芬。

  “是孟小姐?”很明显,蔡多芬没有认出她来,只知道眼前站着的人是前些日子红遍全国的孟女王。

  见蔡多芬的神情有些惊讶,也有些拘谨。孟桔走过去,对郑慕白笑道:“我是桔子,之前在车祸中毁了容貌,与你一样,植皮手术后,容貌就变了,怎么,这就认不出我来了吗?”

  郑慕白依旧迷茫,他拉着蔡多芬的胳膊问道:“这个女的是谁啊?”

  蔡多芬的表情由刚才的拘谨慢慢变得有些让人恐惧。

  “是你?!”蔡多芬立起身,简单的二字包罗了太多情绪。

  孟桔只发觉了郑慕白的不寻常,她问蔡多芬:“慕白怎么了?”

  蔡多芬只冷笑,不言语。

  怎么了?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呢?

  孟桔望着郑慕白,从他瞳孔内倒影出的自己的身影,澄澈得如一波水。可是没了任何柔情与爱意,甚至一些些波澜起伏都没有,就像是——就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孟桔感觉自己坠入了一个无底洞。 女王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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