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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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飘摇的城市里,他是我唯一的怀抱。】
22 有些情绪,心知肚明。话说再多,都是言不由衷。
我满怀心事地吃过早餐。
凉生不言,我亦不语。
同居一隅,却各怀心事。
刘护士过来给我进行例行检查,看到凉生,直接懵了。
大约是在她想象的这场狗血剧里,超过了俩男主这一范畴之后,横降第三男主,让她有些吃不消。但是,从她难以隐藏的充满期待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又在暗自期待第四五六……男主出现。
一早,钱伯派人来接我的时候,我吃了一惊。
因为不安,总是惊心。
凉生皱了皱眉头,问,不是下午吗?
来人回了他说,钱伯吩咐,要姜小姐现在过去。
凉生看了看我,说,我陪你吧。
来人说,正好,大少爷也想见三少爷。昨天吩咐约见姜小姐的时候,就特意嘱咐了,要三少爷一起。
我一愣,担心地看了凉生一眼。
凉生表情却极淡,说,好。
他看看我,眼眸里闪过一些疼惜的神色,说,要不今天我替你去看望他吧?
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我摇摇头。
他满目红血丝,我却并不知道,前一晚,他不顾劳顿连夜向秦医生问询了我的病情,又彻夜挑灯翻了老陈替他找到的这些年关于我身体病况的一切资料。
一粥一饭味淡。
一夜一灯情深。
只是——有些担心,自己亲见才能放下。
有些道别,自己完成才不遗憾。
去程宅的路上,凉生不时看看我。
秦医生跟他说让他好好照顾我的情绪,因为我就像是一张绷紧了弦的弓,一旦到了极限,要么箭射伤了别人,要么弦断伤了自己。
车安静地行驶在干净的柏油路上,整个三亚都是透亮的。
绿树是透亮的,蓝天是透亮的,碧海是透亮的,金色的阳光是透亮的。可是,人的心,却不是透亮的。
它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不愿让人看清楚。
他问我,像叹息,怎么会这样?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轻轻一声,啊?
沉默了一会儿,闭眼,全是陆文隽的威胁,血淋淋的断指,黑洞洞的枪口……我咬牙狠狠笃定了心思,便编起谎来。
我叹气道,三亚美女多,又养眼又清凉。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酒吧,有女人对他投怀送抱,我没忍住,就跟他吵了一架,脾气一上来,人就想不开……结果,把他害成这样了……凉生抬头,面对着我此时不该有的轻松口气,并不肯相信的表情。
但又能如何?他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都多大的人了,就不能让人省点心……真是把你惯坏了。
我点点头,说,是啊,一身坏脾气。谁让你是我哥,都是从小到大你给惯的。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轻轻地喊了他一声,哥——他愣了一下,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没应声。
那一瞬间,车厢内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滴水成冰。
我和凉生便再无言。
有些情绪,心知肚明。话说再多,都是言不由衷。
车窗外,风景匆匆,一如时光。
去了,便再也留不住。
我们到了程家度假宅院,刚一进门,就见程天恩坐着轮椅出来了。
他身后,汪四平像一座金刚雕塑,另外几个人帮他推着行李箱,像是要去飞机场的模样。
他一见我,表情淡淡,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当他目光落到凉生身上时,先是一愣,随即他唇角撇出一丝嘲笑,说,呵,你也来了?
凉生不看他。
程天恩笑,很轻薄的模样,说,你来,是关心我们大哥呢,还是来关心我们大嫂啊?
凉生没理他。
程天恩的目光从凉生的身上瞥向我,冷笑,说,大哥要是知道自己一醒来就要见你们伉俪双双,还不如不醒呢。
我垂着头,想从他身边经过。
他说,站住!
他转动轮椅绕到我身前,说,以后呢,你要死,拣个清净的地儿!想怎么个死法儿都成,就是别拉上我哥!
凉生一把将我拉到他自己身后,对天恩说,够了!
程天恩刚想反唇相讥,却见旁边有人提醒他道,二少爷,老爷子要您赶紧回去,别耽误了飞机。钱伯在茶室里候着姜小姐呢。
程天恩冷哼了一声。
凉生拖起我的手,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离开。
我一愣,低下头,默默地看着那双牵在一起的手。只是,凉生,它已不配,被你捧在掌心……我轻轻地将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却不敢抬头去看凉生的表情。
23 他在我心里,因爱如神,然而高高在上的神,如今碎裂了。
我和凉生在佣人的引领下,走到了茶室。
钱伯早已在茶室里,在翻一卷书。
案几前,茶香袅袅,仿若明前。
他看到我,忙起身,一看旁边的凉生,倒有些奇怪,你也来了?
凉生微愕,便也泰然,语气淡淡,说,派去的人说,他想见我。
钱伯愣了愣,瞥了一眼带我们过来的人,那人忙表示,大少爷确实有此吩咐。钱伯点点头,冲我们一笑,表示了然。
钱伯对凉生说,我有几句话想和令妹单独谈一下。
凉生冷冷地回绝,医生说她这些日子情绪极其不稳定,病痛抑郁,言语也古怪,怕受不了刺激。
钱伯笑笑,三少爷不必担心,只是家常事,更何况她是大少爷的心头好……我打断钱伯的话,转头对凉生说,等我。
凉生看了看我,目光里是诸多的不放心,但还是去了偏厅。
我看着他离开,转头看向钱伯。
我说,你要说什么,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其实,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只不过想看到他,真的没事,我就离开。我保证,从今往后,我和他,再也不会有半点儿关系……钱伯看着我,笑笑,你能保证,大少爷也能保证吗?
我说,你想我怎么办?杀了我?
钱伯说,姜小姐你言重了。
我凄然笑笑,说,难道不是吗?斩草除根。
钱伯说,姜小姐是个聪明人,我也就不绕弯子了,这么做,也是老爷子疼爱长孙心切,我希望姜小姐能理解……我说,理解什么?理解我命如草芥吗?好吧,我已来领死了。
钱伯说,我要真这么做了,将来大少爷不会同我善罢甘休的。不为自己,为了钱至的前途我也不能这么做。
我冷笑道,你可以死不承认。
钱伯说,与姜小姐有关的事情,“莫须有”就足以将我打入黑名单。我在程家辛苦一生,何必呢?
我说,我还以为您为程家赤胆忠心、春蚕到死呢。
钱伯笑道,别人如何评价我不在意,我只想姜小姐能明白,我自认对程家上下忠心耿耿,但“忠心”不等于愚蠢。人生一辈子很长,不能忠心于一件事、一句话、一个眼神上。我的忠心,忠心在程家长久计议上。我希望的是用更好的方式,让老爷、少爷都满意。
我看着他,冷笑道,更好的方式?
钱伯试图缓和气氛,他说,姜小姐不妨先喝杯淡茶。
他缓缓地走到案几前,递给我一杯茶,说,姜小姐,请。
我没接。
我说,你有话就直说。
他说,你留在大少爷的身边!
我愣了愣。
他顿了顿说,但是,大少爷依旧可以和其他女人恋爱、结婚、生子,过他在公众面前的日子。
我冷笑,那我算什么?!
钱伯说,他的女人。
我紧紧地看着他,说,只是永远得不到名分?只是要同别人分享?他的情人?外室?姨太太?
钱伯说,虽然没有名分,但是你可以得到很多。
他缓缓地说,似乎带着蛊惑的意味,美宅、名车、锦衣、玉食……每一季最新的衣服、鞋子、手袋……最光鲜的一切,巴黎米兰橱窗里第一天出现的也会在同一时刻出现在你的衣帽间里……所有你能想到的以及想不到的。
我心里不住地冷笑,问他,你觉得这些对我很重要?
钱伯含笑,亮出杀手锏,说,甚至,你可以是他最爱的女人。
我像是听了一个笑话一样,看着他,说,最爱的女人?真是抬举我啊。我需要跪谢您皇恩浩荡吗?!
钱伯笑了笑,您不必谢我,要谢也谢大少爷。
我一愣。
他缓缓倒了一杯水,说,我欣赏姜小姐的倔强,不过,您倔强的资本无非就是认为大少爷对您用情至深吧。您一定觉得大少爷会为了您不惜与整个世界为敌,何况一个程家,对吧?
我仰着下巴,看着他,不屑说话。
他轻轻啜了一口茶,自言自语一般,也是啊,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几番舍命。呵呵,只是,这茶泡久了,味也就淡了。感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怔了怔。
他说,我不过一个下人,主人们的事,轮不到我这指手画脚。既然此刻,我敢冒次不韪,跟姜小姐谈……就表示这事儿,我已经跟大少爷提前说过了。
我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说,你什么意思?!
钱伯说,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他顿了顿,说,大少爷也知道,他和你,不可能见容于程家;更明白,程老爷子派我过来的意图,无非是让姜小姐消失。这一点,姜小姐也应该明白吧。难道一定要为一个“在一起”争个鱼死网破?我也是这么问大少爷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说,我只是告诉大少爷,何苦鱼死网破,其实还有一个代价更小的方式,既可以让他和你“在一起”,又可以对程家有交代,两全其美。只不过是,姜小姐要委屈一些……说完,他看着我,目光里是洞察世事一般的怜悯。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说……他知道你跟我谈这些?
钱伯说,我觉得,姜小姐的话应该这样说更合适——他要我来跟你谈这些。
他说,有件事情,姜小姐怕还不知道,其实,大少爷在我到来那天就醒来了,但一直到今天他才肯见你,我想,这样的决定,他也是深思熟虑了。
一瞬间,天塌地陷。
我久久地,久久地回不过神来,整个世界仿佛悬空在一片茫茫之中,然后光速跌落,四分五裂。
宛若盛世瓷器碎裂,再无巧工修复。
我摇头,无措极了,说,怎么能……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钱伯叹气,却仿佛赢得了一场胜利一般,他说,男人始终是男人,他们比女人更现实,更懂得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包括,爱情。
我拼命地摇头,说,不会的!他不会的!
突然之间,我就仿佛迷瞪了一样,不知该坐该立,不知该哭该笑,不知脸上该有怎样的表情,更不知自己的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是的,我明明是要离开的,要成全他此生的碧海蓝天、永无污点。
可是,当这个男人,为我舍生,许我以命的男人,到了最后,却终落了俗套——他要他的锦绣前程、家族体面,我成了午夜罂粟,暗夜里绽放一生……当这一刻到来之时,我却怎样也无法接受。
他在我心里,因爱如神,如今碎裂了。
就仿佛,爱情信仰,碎裂了一般。
24 她像一株柔美的藤,温婉地依附在他身边。
不知过了多久,眼里的泪凝结成了血红,我冷静地对钱伯说,我要见他!
现在就见他!
钱伯说,这么说,你接受了?
我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
我说,我见了他,同他道别,我要谢他救命之恩!谢他如此好意肯让我做他的暖床伴、解语花!然后我会干干净净永永远远地离开!
钱伯说,既然是这样,那么,我觉得,其实姜小姐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完全没有必要再见大少爷了。
我愣了一下。
钱伯说,大少爷说的,如果你们俩尚有姻缘,那么他便见你;若无姻缘可谈……请姜小姐从此保重。
我红着眼眶,愤怒在顷刻之间爆发,我说,姻缘?!露水夫妻居然可称“姻缘”?求他别毁了这两个字!什么姻缘!不就是我不同意做他的外室就不能见他对不对?!
偏厅的凉生,疾步走了进来,见我激动如此,有些责备地问钱伯,怎么了?
钱伯不说话,一副好走不送的表情。
我说,好啊!好!我接受!我接受还不行吗?!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他了吧!带我去见他啊!
凉生紧张极了,说,你接受什么?!
我不看他,泪如雨下。
我想当面问问他,问问他,怎么可以这样?!
钱伯说,你若真心接受,那么……这里有份合约,你先签了吧。签了,此生便不能反悔。
还契约情人了!全家言情帝版黄世仁啊!真带感啊!要不要扯两根红头绳啊!
我整个人几乎被气到癫狂,不顾凉生阻拦,合约看都没看,直接以巴掌印“呱唧”“呱唧”按在合约上!
指印都已经表达不了我此刻的愤怒了,那一刻,我多么期望自己练就的是如来神掌。
钱伯依旧不动声色。
末了,他收起合约,微微一笑,说,姜小姐,既然你接受了,就更不必见大少爷了,来日方长嘛。
他!妈!的!
委曲我也求全了!合约也骗我签了!
他跟我说,来!日!方!长!
就在我要奓毛的顷刻间,一种极端不祥的预感蒙住了我,我的背后一阵凉,我说,他是不是出事了?
钱伯气定神闲,一副“姜小姐你太自作多情了”的神态。
我越发惊恐,问,是不是……他出事了?!
是的,这再三的阻挠,这连日来的诡异!让我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一定是出事了!
钱伯说,怎么会?
我却不肯信他,越想越怕,情绪开始激动,声音里带着哭意,说,你骗我!
他一定是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
说完,我就推开他们,转身就跑,焦急地满屋寻找着,大喊着他的名字,天佑!天佑!
钱伯不及阻止,凉生也没拉住我。
我如同着了魔一般,身体不住地发冷发抖,内疚与痛苦挤压着我这些时日里紧绷的情绪,一触不可收拾。
我在楼下一个一个房间找寻着,一面涕泪横流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面哭着喃喃,我早就该知道……他出事了……我早该知道啊……凉生追在后面,试图安抚住我。
钱伯见我如此,我的反应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测,他控制不住局面,只好叹气,说,唉!我这就带你去见大少爷。
我却像根本听不到他的声音一样。
那一刻,我如同在自己制造的迷宫世界里走不出的孩子,痛苦和自责吞噬了我的全部神经。
这么多时日深刻痛苦的挤压,终于,在这一刻——引燃,爆发。
钱伯问凉生,她怎么……怎么会这样?
凉生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冷,说,怎么会这样?!
他几乎咬牙切齿,说,这些年里,你们程家奉送给她的痛苦太少了,所以,她才会这样!
说完,他疾步上前,将陷入魔怔一般哭叫不停地我一把揽入怀里,紧紧地抱着,他说,姜生,别这样。
我却像没听到一样,哭着喊着挣脱了他的怀抱。
他再上前,心疼地将我抱住,我却狠狠地咬了他的胳膊,他吃疼得皱紧了眉头,却死死地不肯再放手。
我的神志随着凉生皱起的眉心而渐渐冷静下来,随着有人下楼的脚步声被扔回了躯壳之中。
不!
应该是说,凉生眉宇间的疼痛,制止了我像个疯子一样失控;而冷静抬头的那一刻,理智回到了我的躯壳之中,迅速苏醒!
抬头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
更看到了他身边的那个女人!
在看到他安然出现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决堤冲出眼眶;却又在视线触及她的那一瞬间,觉得这泪流得像一场笑话。
他若孤松。
肃穆。冷漠。
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一如很多年前,我第一次在小九的出租屋里遇见他时一样。
她像一株柔美的藤,温婉地依附在他身旁。
她随着他的步子,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白净的脸,乌黑的发,淡扫的眉,还有眼神之中,那一种笃定的温柔与安然。
我愣在了那里,宁信?
25 你总是这么轻易让我改变自己的决心。姜生,你是个妖精吗?
她看到我和凉生,微微一愕,仰起白净的脸,看了看身边的天佑。
他停步在楼梯处,双目审视般看着楼下。大病初愈之后,他苍白,沉默,双唇紧闭,如同一座黑夜中孤独的山。
宁信见他并不说话,便独自走了下来,走向我,私密却又下意识地护着小腹。
我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明白了,钱伯为什么告诉我,没有去见他的必要了。
好像……真的没必要了。
宁信轻轻扶住我,仔细打量,很关切地说,听说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凉生,对我说,你让他担心坏了。
然后,她仿佛向凉生解释一般,说,昨天你走之后,未央找不到你,就跑去你家乱砸东西,我过去阻止她……所以,你放在客厅里的那张报纸,我不小心也看到了,上面有血迹,我也看到了……我担心得不得了,也就飞了过来。所幸啊,他们俩都没事。
凉生看着她,不说话。
宁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楼梯处的天佑。
我恍然,终究讪讪,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呃,我……我只是不放心……我……以为他出事了……宁信看了看我和凉生,然后,她语气委屈,眼红含泪,忍了又忍,埋怨说,他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说。
我挤出一丝笑容。
宁信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探身靠近我,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她说,他没事,我和孩子,也就没事了。
她的声音极小,只有我和凉生能够听到。
孩子?凉生猛然抬头,看着我。
我讪笑,不知如何同他解释。
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凉生狠狠瞪了楼梯处的程天佑一眼,一把拉起我的手,说,跟我走!
啊?我一惊。
我说,你这是带我去哪儿?
凉生说,不管去哪儿,就是你这辈子再也不能同他在一起了!
凉生看着我的眼睛,精致的面容严肃而峻然。
他说,我不能让你跟别的女人去分享同一个男人!我不要你还没嫁进门去就已经有孩子喊你后妈!我不要你之后都生活在幽怨之中,郁郁寡欢,每日以泪洗面,像我们的母亲一样!不管你爱他爱得要死还是要活,我都不允许你再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他这突来的霸道,我竟不知该欢喜还是忧伤。
谁说我哥有别的女人?谁说我哥让她当后妈?谁说我哥会让她一辈子郁郁寡欢?我哥那是巴不得把她当菩萨供着,晨昏叩首,早晚烧香……不对,是咱哥。
这时,天恩从转角处幽幽地拐进来,他坐在轮椅上,挑衅一样,望着凉生。
汪四平在一旁憋着劲儿,看着钱伯不说话。
这些年,青面兽同学虽然总落下风,但始终瞧不上笑面虎。据说是因为钱伯的旧主人曾是一位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压寨夫人。
那还是五十年代的事儿,程方正二十四岁,只身入湘西。血气方刚的年纪,与这被掠入土匪窝的女子一见钟情,月下私奔了。而钱伯那时只有十二三岁,是土匪头子名为仆人实为监视压寨夫人的小喽啰。压寨夫人仁善,怕自己失踪连累了他,拼了性命,也将他带出了大山……正因这段往事,汪四平总瞧不上钱伯。
天恩身边的人见汪大总管又在拿捏自个儿的身份,很是无奈,只能恭敬地对钱伯解释道,有台风,航班改签了。
凉生没放开我的手,将我挡在身后,看着天恩,突然一笑,说,对,是咱哥。不过,这个“咱”也承蒙二哥您成全,没有您的肢体不全,我也入不了你们程家,做不了这风光的三少爷。
程天恩被戳到了痛处,脸色顿时酱紫,唇色都发白了。
我看着凉生,从来没有想到他也会这么“刻毒”,会这么毫无掩饰地直戳天恩的痛处。
凉生已不许我再犹豫,拉住我的手,说,走!
站住!
楼梯处的程天佑终于缓缓走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极度霸道,落地有声。
钱助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他一开金口,手下人就纷纷上前堵住门,将我和凉生围堵住。
凉生回头看着他,说,你还想怎样?!
钱助理搬来一把椅子,程天佑落座,声音气息极低,如同病中的豹子,优雅却不失猎杀本性,他说,这是我和她的事,与你何干?
他沉身坐着,双目暗黑如黑洞,一脸绝情的模样,如暗夜之神,这是我最害怕的模样——他的这种表情,我只看到过两次。
一次是在小九的出租屋里时,那是初相遇。
一次是他剁掉凉生手指的时候,导致终别离。
往事让人恐惧,我从凉生的怀里挣脱出来,护在他身前,抬眼望着程天佑,那么近的距离,却又那么远。
我看了看他旁边的宁信,突然笑了,说,我们之间的事?
程天佑的目光顺着我的声音寻来,他对钱助理说,让无关的人离开。
一旁的天恩看了看程天佑,又看了看宁信,对汪四平使了个眼色。汪四平会意,向自己人使了使眼色,推着程天恩离开了。
天恩对宁信说,一起?
宁信看了看我,满目秋水,便也转身跟着离开了。
我看了看凉生,他关切的眼神,让我如此难过,我说,你先走吧,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程天佑说,他不必走!
我一愣,轻轻护在凉生身前。
钱伯将那份合约递给程天佑,说,姜小姐的合约,签了。
程天佑接过,斜睨着我,不解道,既然如此……不是皆大欢喜了吗?
我走上前,试图夺过合约,我说,我根本就没同意过!我说,他们不让我见你,我以为你出事了,我害怕……他的手紧紧按住了我的手,冰冷,有力,阻止我去撕毁合约。
我近在他的眼前,他却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看着我被他压在膝盖上的手,和那叠合约。
他说,你害怕我死了?
他这么一说,我的眼泪就想往下掉。
是的。
我害怕他死了。
我害怕我害死了他。
所以,刚刚才会发疯一样,哭喊,寻找,才会这样失魂落魄地站在他的眼前。
三亚的这些天,漫长得可怕,惊恐、负疚,种种情绪如影随形,早已压得我无力喘息,几近崩溃。
他抬手,轻轻地摸索到我的脸颊上,微凉修长的指尖,轻擦我的泪,说,你哭了?
他叹了一口气,说,你总是这么轻易让我改变自己的决心。姜生,你是个妖精吗?
只因他一句温柔悲悯的话,我就哭倒在他的身前,顷刻间,仿佛委屈了很久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哭泣的理由。
我不想哭,不想情绪失控,却在他那句温柔的话语里,再也把持不住情绪,号啕大哭起来。我说,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我把你害死了……他紧紧地将我拥入怀里,大手轻轻地摩挲着我的长发,无声地叹气。他说,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
我不知这话里深意,只是不住地哭泣。
钱伯在一旁无比焦急,说,大少爷,你不能改变主意啊……程天佑摆摆手,不让他多言。
钱伯只能无奈地叹气。
不知哭了多久,只记得他一直在我耳边软语温言。
他说,姜生,你知道吗?你在我床边说的那句话,我一辈子都记得。你说,若我先百年,你披麻葬我;若你先百年,你魂魄必来相守。
你说,如果我真醒不了,你就永远陪着我。
你说,你给我讲每天发生的事情,你替我看每一天的风景。春天的雨,冬天的雪,夏季的花,秋天的叶……他轻轻的声音,如同憧憬着童话一般的声息。
他喃喃着,你说,你会守着我,给我擦每天落在眉毛上的尘,你会看着我生出第一条皱纹,看着我满头白发……你说你会活着守着我,直到我,或者你的百年。
他静静地重复着,如同一个小孩回味着糖果的香甜,却又不无炫耀。
凉生愣愣地站在那里。
我的心里,千般滋味。
程天佑低着头,轻轻摩挲着我的长发,仿佛倾尽了一生的温柔,说,姜生,那一刻,我躺在床上,真的希望就这样一直躺下去,直到百年。
说到这里,他无比落寞地叹了口气,可是,姜生,你大抵不知道,现在的程家,却已处于风雨飘摇之际。1996年程家在香港合纵连横,收购恒泰,何等意气风发。现如今,程家却也面临被收购的境地……你以为,这次只是个简单的模特大赛吗?不,这是在向那些二世祖们筹钱。他们寻欢,我们筹钱……我的身体一僵。
他叹气,摩挲着我的脸,说,祖父年老,族人虎视眈眈,如果我再像父亲那样游戏人间,不管不顾……那么,整个程家就要在我手里毁掉了!
我抬头,看着他。
他没说话。
半晌,他看着手中的合约,说,我以为这是对我们俩最好的成全,没想到会让你如此伤心愤怒……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刚刚那句“以后,不要再这么傻了”是什么意思。
不要傻到因为别人的一句温柔的示好,你就觉得他背后有所苦衷。他怎么会有所苦衷呢?他的苦衷只是让你不肯接受!
那些你以为是别人背着他而搞的伎俩,却原来真的是他所授意!你以为他不能!他不会!他不舍得!却原来他都能!他都会!他都舍得!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说,程天佑,我错看你了!
程天佑叹气道,你以为只有凉生会妥协吗?唉,所有的男人都会!只要他付不起这代价,只要他付出的代价会让他落魄得像孙子一样!
我的心仿佛堕入了严寒冰窖。
突然间,我仿佛失忆了一般,再也记不得曾经是否真的有一个男人强势霸道地对我说过——若我是他,若是我爱你,就是天王老子拉着你的手,我也会带你走。
如今想起,再多的信誓旦旦、生死盟约,到头来,不过是甜言蜜语说过头后的一句天大的笑话。
我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冲着他笑,仿佛刚才那些相拥而泣,那些温柔缱绻,都是烟云一般。
我仰着尖尖的下巴,冷笑道,我以为你会死掉,你永远醒不了了,我才会在你床前说那些话!你,不要太当真!
他不说话,低着头,若无其事地整理着那些合约。
我说,程天佑,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对于你,我永远都是愧疚!永远都不会是爱!你把我留在身边干吗?有意思吗?留一个不爱你的女人,留一个心里永远只有别的男人的女人,有意思吗?!你是受虐狂吗?!
他依旧不说话。
钱伯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劝道,姜小姐,对大少爷说话,你多留点儿口德吧!
我横了钱伯一眼,无比悲凉,我说,口德?!我若有“德”,也早让你们给活活弄没了!
我指着程天佑说,姓程的!你听到了吗?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从我见到你第一眼起,我就是在利用你。我知道你有钱,你是公子哥儿,能满足我所有的欲望!我拜金!我贪图享受!我配你不起……程天佑没看我,他笑了笑,带着微微悲伤的味道,却又那么无情,他说,你爱不爱我,心里有没有我,我心里清楚。你的身体,比你的嘴巴诚实。
他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调情,不如说是侮辱。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我冲着他深深鞠了一躬,我说,谢谢程大公子救我!一次深海,一次火海,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容他日再报,这里就别过了!
说完,我转身,狠狠擦掉眼角的泪,快步离开。
他说,你要走?
我没回头,说,是。
他说,为了他?
他指着我身边的凉生。
我冷然一笑,说,是!
他叹气道,也罢,也罢,到了今天,你们俩,我成全得起。
这一次,不似以往。
没有剑拔弩张的情绪,只有淡到不能再淡的语气。
说完,他拍拍手,有人应声,端了满满一大碗药汁过来,碗旁边还有一个大大的药罐——仿佛早有准备一样。
刹那间,空气之中弥漫起一股令人恐惧的气息。
26 一同死去的,还有这么多年里,我对他彷徨躲闪的爱情。
我紧张地后退,凉生上前,一把把我护在怀里,说,这是什么?!
程天佑脸色冷峻,语气却很淡然,说,为她践行的茶。
我在凉生的怀里,摇头道,我不喝!我不会喝的!
凉生安抚着我,抬头,清俊的眸子看着程天佑,说,她不想喝,你别为难她。
程天佑笑了笑,说,为难她?
凉生低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说,你们之间有再多的爱恨纠缠,都已经过去了,放彼此一条生路吧。
程天佑说,唉,三弟真是温柔多情天下无双。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这是在成全你们?唉,我真是白费苦心了。
凉生愣了愣,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程天佑摆弄着手里的合约,叹气道,她如果不喝这药……那么,我可不敢保证,不久之后,你会不会喜当爹,这可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情!
凉生脸色一沉,说,你什么意思?!
程天佑轻薄一笑,语调故意拖得悠然而漫长,他说,意思就是,三亚的这些个夜晚,我和她,很快乐。
凉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程天佑。
他是这样的肆无忌惮,这样肆无忌惮地在凉生面前凌迟着我的自尊。
我无地自容,却无处可逃。
钱伯似乎不希望他们两兄弟为此反目,亲手将茶端到我和凉生面前,说,这茶,是万安茶……程家祖传的。男女同房,七日之内,女子若饮此茶,保证不会怀孕,可断后顾之忧。
凉生愤怒极了,脸色陡然铁青,他挥手,一把将茶杯打翻在地,指着程天佑说,我们不需要!
程天佑说,可我需要!
他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我的孩子流落在外,就像当年的你一样。落魄。狼狈。像一条狗,夹着尾巴的狗!
这是凉生的痛处,他却丝毫不留情面。
我从凉生的怀里挣脱,迎面看着程天佑,以及他身边站着的那些铜墙铁壁一般的人。
他是这样高高在上,操控着我的悲欢。
他说,这杯茶,你喝下,算是我们之间,一个了结。茶里面是滑胎的秘药,我不想那一夜欢乐给你留下什么,这,对你我都好。
我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看着他,低头又看看那杯茶。
我绝望而悲伤地看着他,不顾一切地冲他大吼,你明明知道,这辈子我都不能再有孩子了!你何苦这么羞辱我啊!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说着,我就蹲了下来,号啕大哭。
周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凉生喊着我的名字,上前想要扶起我。
程天佑一个手势,他手下的人就蜂拥上前,将他生生拖开了。这举动,让钱伯都吓了一跳,似乎这一切超出了他的预料。
我惊恐地看着他,我说,你要干吗?!
程天佑仿佛没事人似的,语气依旧淡淡,有些疲乏的意味,说,难道还要我玩几年前的那场断指游戏吗?
他说,这碗药,和他的手指,你选吧!
痛苦的往事,如同闪电一样袭击了我的记忆。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他,说,他可是……你亲姑姑的儿子啊!
他冷笑,说,你可能带走的还会是我的亲儿子呢!
我浑身发抖,说,程天佑,你当我是什么?!
程天佑说,钱伯不是已经都告诉你了吗?
我看着凉生,我知道,这辈子,我再也不能让他因我而再受伤害。他是我的软肋,而程天佑永远捏得住。
我含泪,说,好!我喝!
凉生痛苦地阻止,头上青筋直冒,他挣扎着大喊,姜生!不要!
我端起那碗药,泪流满面。
我从来不会想到,有一天,这个叫程天佑的男子,会狠心至此。我不知道怎样喝下去的,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程天佑在一旁,冷眼相看。
我一饮而尽,将碗狠狠地扔在地上,居然没碎。
程天佑脸黑黑,说,再给姜小姐倒一碗。
我傻了。
钱助理在一旁坐不住了,他说,大少爷……程天佑并不理睬。
钱助理就眼睁睁看着别人给我倒了第二碗。
我看着程天佑,我知道,这万安茶不是断却什么后顾之忧,不过是他对我回绝他的报复,狠狠地报复。
我悲从中来,说,你哪里是给我喝万安茶,你是给我喝诛心的毒、忘情的水。
程天佑说,情?呵呵!难为你肯承认对我有“情”!怎么,我还需要谢谢你曾爱过我吗?
我不哭不闹,冷静地想喝下去,以便逃离这地狱般的地方,最终却呛住了嗓子,碗掉在地上,药汁洒了一地,我忍了又忍,号啕大哭。
程天佑对他手下的人说,姜小姐喝不下去,你们帮帮她吧!
我说,不——凉生挣脱不开,眼睛血红,悲愤不已,大叫,你这是想杀了她吗?
程天佑沉默。
凉生发疯一样痛骂程天佑,痛苦在他脸上雕刻成了永恒。他冲着程天佑喊,她是你爱的女人啊,你怎么这么对她?!
程天佑转过头面向窗外,外面的天已经阴得不成样子,台风已至。他冷冷地,笑,我对她的爱,早已淹死在深海里了。
他又挥了挥手。
他的手下愣了愣,见他始终没有动摇,最终,三五个人上前,按住我的手脚,不顾我的哭喊挣扎,将这些药一碗一碗地灌了下去。
任凭我如何挣扎哭喊。
那一碗一碗的药。
和着泪,和着血。
我躺在地上,全身冰凉,再也无力气哭,也无力气闹,我就那么躺着,像死去了一样。
一同死去的,还有我对他这么多年里逃避躲闪的爱情。
程天佑在钱助理的帮助下走了过来,他俯下身,看着我,暗若黑洞的眼眸,是最绝情的捕猎场。
他的手指轻轻地,试探着拂过我的唇角,用那么冷漠的语调说,你是不是还不明白,这次我怎么能对你如此心狠,和以前不一样?其实,你该知道的,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了,也就不过如此了。
他的语气,如轻薄的刀,游刃有余地凌迟了我的心。
我却仿佛已听不到了。
我就这么躺在地上,仿佛凋零在这冰凉冷硬的地面上的花。他那么清俊摄人的容颜,再也投射不到我的瞳孔之中。
曾是温柔得化不开的容颜啊。
我的手搁在肚子上,眼前闪过一片一片五彩斑斓的光。
那些曾经的画面,一幅幅在我的眼前闪现。
曾经有一个美好的男子,他年华正盛,容颜俊美,惜我如珍宝,爱我如生命。
他正专注而笨拙地钉着一张小小的婴儿床,额前的发一丝一丝地落在他深情的眼眸前,他嘴里还轻轻地哼着自己胡编乱造的歌——小姜生,在竹篮里睡着了。在竹篮里睡着了的小姜生,不要哭,不要闹,不要吵醒了大姜生……这首他曾经哼过的歌曲啊,在那么长的时光里,一直回响在我的梦境里,为那个曾在我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那个他明明知道不是他自己的,却又认下的孩子……我望着天花板,突然就笑了,笑得那么温柔,那么明亮,仿佛那个男子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躺在地上,喃喃着,你听,他在钉婴儿床。你听,他在唱童谣啊。然后,我就轻轻地哼了起来,那首一直回荡在午夜梦境里的歌——小姜生,在竹篮里睡着了。在竹篮里睡着了的小姜生,不要哭,不要闹,不要吵醒了大姜生……然后我就抱着自己的肩膀,像哄着一个婴儿入睡一样,轻轻地,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哼唱着。
凉生不顾一切冲了上来,他轻轻地扶起我,那么心疼的表情,那么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个一碰就碎的布娃娃,他说,姜生,姜生……我看着他,眼神晶亮,我说,咦,你怎么长得和他那么像啊?好奇怪。
他轻轻地为我擦去唇角残留的药汁,他说,姜生,你别这样。
我就笑,我说,你焦急的样子,也和他好像啊。
然后,我就伸手去触碰他的眉毛,试图让它顺展开,我说,我从来都没告诉他的,每次,他皱眉头的时候,我也会很揪心……我说,我不说,他就不知道的。
我说,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好多啊。
我说,我明明那么揪心他,却总是伤害到他……因为我爱着一个我永远不能爱的人!我伤害了他的小姜生,我将他的小姜生弄丢了。他那么爱她……我弄丢了他的孩子……我突然愣了愣,又诡异地笑了,像说一个秘密一样,偷偷地在凉生耳边说,那不是他的孩子。
我失落地看着自己的小腹,说,可是,我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凉生痛苦地看着我,说,你别说了!姜生。
凉生回头看着他,双眸通红,他说,你把她害成这样,现在你满意了吗?
程天佑一直呆呆地看着我,看着我哭,看着我笑,看着我唱着他曾经哼唱的歌,可当凉生诘问他的时候,他却很冷淡,说,这是她欠我的,理应还给我。
凉生抱着我,像抱着一只破碎的洋娃娃。我看着他,愣了很久,端详了很久,突然温柔地笑了,说,你回来了。
我说,我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
我说,冬菇饿了。我也饿了。我抬手轻轻触碰凉生的脸,有些痴迷的味道,说,我好想听你弹钢琴,我好想你带我去放焰火,我好想回小鱼山……凉生愣了愣,悲伤地点点头,说,我带你去。
说完,他就轻轻地抱起我来,慢慢地向门外走去。
我在他的怀里,呆呆地望着他,我说,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孩子对吗?你的大姜生再也生不了宝宝了,你还要我啊?
他说,我要你。一辈子都要你,只要你。无论你怎样了,老了,丑了,变胖了,我都要你。
我放心地点点头,将脑袋轻轻地依靠在他的胸前。
我说,嗯啊,你答应过我了,会等我四年时间的。你说,这四年里,你不再做坏事,不再欺负人,不再有别的女人……现在,我毕业了,回来了。
我抬头看着他,眼神那么明亮,我说,天佑,我回来了。
凉生紧紧地抱着我,眼泪滴落在我的发丝间。
程天佑在一旁冷眼旁观,他说,这么多年,你用他谋杀了我对你的爱,以后别再重蹈覆辙,用我去谋杀掉他对你的爱了。
凉生抬眼看着他,冷冷地说,能谋杀掉的,就不是爱情。
凉生抱着我刚走到门口,宁信和天恩就走了进来。
我看到宁信,有些惊起,不再迷糊。我轻轻抬手,去摸宁信的肚子。宁信下意识地后退。我说,嘘!别让他知道,他会给你杀掉的!
然后摸着摸着,我就哭了,我对凉生说,你肯给她,却不肯给我。
然后,我就捶打凉生,我说,你怎么肯给她的,就不肯给我?呜呜呜……天佑,你怎么这么狠心?怎么这么狠心?
凉生紧紧地抱着我,紧紧地,他说,姜生,从今天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凉生转头,一字一顿地说,姓程的!我发誓,这辈子你欠她的,我要你百倍!千倍!来还!
程天佑正在上楼,闻言回头,星眸淡淡,唇角一勾,说,也罚我喝万安茶吗?
然后,他正色,道,放马过来吧!
凉生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将我交给宁信,不顾一切冲上前,却被程天佑的人给死死拦住。
他如同被囚禁的兽,拔却了爪牙,鲜血淋漓,却无力奉还笼外那个得意洋洋地把玩着他的沾血带肉的爪与牙的人。
最终,他平息,转身,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天气里,将我抱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出门,狂风哀嚎,大雨,倾盆浇下。
风雨飘摇的城市里,他是我唯一的怀抱。
这一年的三亚,有台风来袭。一个叫程天佑的男人,用区区一杯茶,屠了我心的城。
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4 彩云散(典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