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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二郎当即决定上山看看这“四凶”。

　　又因早已打定主意寸步不离重华，黄二郎便以“需要重华挂帅”为借口，将重华带在身边，以防遭遇娥儿的暗算。而那娥儿素来行事机敏，担心黄二郎带着重华借此跑路，一去不回，便也要求同行。商议之下，最终决定由一位古氏八族的长老暂作监军，由黄二郎、重华、娥儿带着一队侍卫到飞来峰上探寻“四凶”。

　　为免身上的妖气为“四凶”感知，黄二郎还跟老丈讨了件麻衣披在身上；又因不能使用妖法，虽然明知村里各家各户没什么余粮，黄二郎还是鼓起勇气同老丈讨了半袋黄豆，以及一些朱砂。村民们将黄二郎等人送至村口，闻听老丈和几个村民们饥肠辘辘的腹叫声，望着众人那饿极了的目光，黄二郎抱着手中的半袋黄豆羞赧万分道：“要不，给你们留下一把？炒炒或者磨个豆浆什么的？”老丈连同众人齐齐地咽了下口水，决然道：“倘若一件麻衣、半袋豆子就能除掉四凶，也算是我等造化了。壮士还是赶紧上路吧，只愿壮士手刃凶兽，我等苦儿今后日日有得吃食。”言罢，众村民便在一片咕噜咕噜的饥饿腹鸣中，壮怀激烈的蹒跚而去。

　　一行人轻装上阵，很快便行至飞来峰前。初见此山之时，黄二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入山以后，黄二郎才渐渐觉得有些蹊跷起来。原来，未免迷路，黄二郎在沿途都用豆子做了标记，可连行三日，他们几个人仍然还在山底晃悠，而且一直没有遇到水源，几天没喝水，众人的嘴唇都有些干裂了。看着重华渗出血的嘴唇，黄二郎心中不禁焦急起来，然而直到看见自己入山时用黄豆做的记号，黄二郎才猛然惊觉自己有些低估这四头凶兽了。

　　见黄二郎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娥儿急忙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黄二郎望着四周黑黢黢的森林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山底的天地已经被四凶改变了。”

　　“天地改变？”娥儿不解道。

　　“是的，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鬼打墙’。”黄二郎望着周围的山势阴阳，从麻衣之中取出了一张黄色的细长纸条，在其中的一面用朱砂画上了红色的符咒。彼时的人世，“纸”尚未诞生，故而众人对于黄二郎手中这个薄如蝉翼，似布似树叶的东西十分好奇。黄二郎看到众人盯着纸看，方才猛然醒悟到这个问题，然而这等小尴尬自然难为不到黄二郎，只见黄二郎神色平静道：“别大惊小怪了，这叫‘纸’，是一种树的叶子，长在‘莫虚山’上，形状各种各样，有施法祈祷之用，但是普通凡人不能随便碰，否则会粘上霉运的！”说着黄二郎，就“啪”地一声，打退了一只正要伸过来摸纸的手。众人吃了一吓，不敢再造次，都老老实实地，听黄二郎说话。

　　于是，黄二郎抖擞抖擞衣襟，继续道：“正常的天地就像这张纸条，在上的字符面为乾，在下的无字面为坤。可是，这里的乾坤却发生了扭转，就像这样。”说着，黄二郎将手中的纸条扭转了一百八十度。然而说到此，黄二郎似有所顾忌地望着重华。

　　“然后怎样？”众人不禁焦急道。

　　“是啊，然后怎样？”重华亦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询问黄二郎。

　　黄二郎望着重华，终于鼓起勇气，伸出舌头，在纸条背面舔了又舔，将扭转后的纸条两头粘接起来，做成了一个扭曲着的纸带圈。黄二郎又从地上捉起一只小蚂蚁，放到了这个扭曲的纸带圈上，继续道：“若是正常的纸圈，蚂蚁如果想从有字符的一面爬到另外一面，势必要经过这张纸条的边缘。但如果是这样扭曲的纸带圈，蚂蚁就可以爬遍整个弯曲面，亦即这张纸的两面，而不必跨过它的边缘。不信，你们看。”

　　众人于是集中注意力，看那小蚂蚁在黄二郎手中的纸带圈上慢慢爬过，果然爬过了符咒面，又爬过了纸背面，蚂蚁都没有跨过它的边缘。

　　“你的意思是说，这山就好像这个纸环，我们就是这只蚂蚁？”重华道。

　　“说对了一半，我们是这只蚂蚁，但山却不是这座山。”黄二郎道。

　　“不是这座山？”娥儿不解。

　　黄二郎沿着两条长边的平行中线，将纸圈慢慢撕开，一分为二。先前的扭曲纸圈，变成了两个套在一起的正常纸圈。黄二郎继续道：“是这样一座山。一会儿是两个套在一起的正常山，一会儿是天地扭转的变形山。正是因为两种情况不停变换，我才没能看出这山中的古怪。”

　　“那可有破解之法？”娥儿道。

　　“雕虫小技。”黄二郎言罢，便念起口诀，手指上瞬间燃起了火苗。黄二郎将套在一起变成两个圈环的符咒点燃，只见伴随着符咒渐渐燃成灰烬，恍如黑夜的天空竟然慢慢变亮，阳光照进密林，山风阵阵，幽谷中传来鸟儿们轻快的鸣唱。众人见此，无不面露喜色。

　　黄二郎望着巍巍的山峰，表情严肃道：“走吧！这还只是开始，前路凶险，大家要多加小心。”

　　众人都希望尽快找到水源，遂加快脚步，沿着松林边缘的石子路继续向上走。行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前方传来了流水声，众人不禁欢悦起来，奋力向水边跑去。然而重华忽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黄二郎赶紧上前搀扶，替重华拍去身上的土，询问是否伤到哪里。所幸重华只是擦破点皮，并没有什么大碍。然而即便如此，黄二郎还是无比心痛的看着重华的伤口，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了。重华看着黄二郎自责的模样，道：“别担心，无碍的，我不会同黄妈讲的。”

　　正说着，自水边忽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两个人赶紧上前去看。走到跟前，眼前的一幕不禁令重华与黄二郎目瞪口呆。只见众兵将正乒乒乓乓的打作一团，有几个甚至在对娥儿下杀手。娥儿一见重华与黄二郎立即呼喊道：“他们喝了那水之后，都疯了！赶快阻止他们！”

　　黄二郎沉吟了一下，即刻甩出一把黄豆。只见这些黄豆噼噼啪啪打在众兵将身上，众兵将便一动不动的立住了。

　　黄二郎上前查看了一下众将的眼睛，果然一个个都仿佛饿狼一般，尽是狠色，仿佛要生吞活剥了谁一般。黄二郎又走到泉水边，只见那泉水明亮如镜，正突突汩汩地往外冒着。黄二郎伸手舀起水，放到了嘴边。重华见此，忍不住喊道：“不要喝啊！”黄二郎一听重华担心自己，顿时美得花枝烂颤，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道：“放心，我就闻闻。”

　　娥儿一边揉着刚才被打伤的肩膀，一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贪泉，喝了之后就会产生贪图之心，以至于起杀心、动杀念、下杀手。这几个人应该是喝了水后，彼此之间产生了贪图心，见你来了，便也贪图你的权利和地位……或许还有美貌，因而下了杀手。不过，别怕，我有办法。”说着，黄二郎从身上解下了一个桃木把的破铃铛，道：“这铃铛叫做‘还魂铃’，只要在这些失心失神的人耳朵边摇上一摇，保管他清心正气，意定神回。”言罢，只见黄二郎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将这“还魂铃”在众兵将的耳朵边逐个摇响。果然，听了这铃声，方才那些杀红眼的兵将们便逐渐消散戾气，回过神来；然而当他们一个个发现自己的身体被定住时，都十分不解。黄二郎见众将的贪泉毒已解，便点开众人的穴道，将发生的一切解释给众人。众人闻此无不惊骇，纷纷向娥儿下跪，口称死罪。娥儿直道众人乃无心之失，并不计较，反而叮嘱众将后面要格外小心。

　　众人于是小心翼翼的沿着山路继续前行，沿途又路过了嗔泉、痴泉、慢泉、疑泉。渐渐的，四周起了大雾，娥儿忽然觉察到什么异样，突然喊道：“等一下！”黄二郎停下脚步，来到娥儿身边，问道：“怎么了？”娥儿道：“少了两个人，刚才还在我身后，这会儿不见人了。”黄二郎大声呼喊了几声，四周却静悄悄的，连个回音都没有。黄二郎立刻警觉起来，慢慢地向来路走去。在重华看到刚才一路走来的方向，竟然不知何时也都白茫茫的一片了，重华有一种直觉，在这白茫茫的大雾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悄悄盯着他们，并在一步步向他们逼近。

　　正在重华汗毛倒竖，背后发凉之时，忽然看见一身红衣的娥儿正慢慢地朝一个方向走去。重华记得，方才雾气不浓时，那是悬崖的方向。遂赶紧上前拉住娥儿道：“小心，那边是悬崖，你要做什么？”然而娥儿却仿佛没有听到重华的话一般，身体继续向悬崖边使劲。重华不禁急得大喊：“快来人帮我拽住娥儿！”正喊着，娥儿忽然使劲一拥，重华没有拗住，跟着就一起栽了下去。慌乱间，有谁忽然抓住了重华的手，重华又死死抓住了娥儿。迷雾中，重华听见黄二郎在自己的上方呼喊道：“别怕，我抓住你了！”跟着，黄二郎的胳膊用力一提，重华与娥儿便一同回到了悬崖之上。

　　黄二郎道：“大家都别动，原地坐好，闭上眼睛，什么都别看，什么都别听！我说睁眼，再睁眼！”言罢，黄二郎从怀中取出了“九转重明镜”，那是他从娥儿处顺回来的。黄二郎口中念念有词，两根手指尖顿时燃起了火苗，黄二郎将火苗对着镜子一指，那火苗便倏地跑到镜像之中，熊熊燃烧起来。黄二郎将九转重明镜祭到空中，那镜子便有如一枚小太阳般悬在空中，放出万丈光芒。光芒将迷雾驱散，世界又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黄二郎对众人道：“都把眼睛睁开吧，好了。”

　　重华对娥儿道：“你方才是怎么了，我那样拉你都拉不住。”娥儿低下头，半晌没说话。重华见娥儿如此，便不好再问，见娥儿额头上有伤，重华又忍不住小心地帮娥儿擦去伤口旁的汗水和泥土。可是擦着擦着，重华忽然看到娥儿竟落下泪来，这是重华第一次见娥儿哭。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