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回 饕餮泪洗血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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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羿接过“悔石”,取下背上的弓,闭上眼睛,竖起耳朵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忽然他将弓拉满,只听“嗖——扑通”,几乎是在一瞬间,大羿放在弦上的“悔石”落入了水中。跟着,奇迹发生了,整个血枫林自内向外,血色涤除。黄二郎对大羿道:“诅咒解除了,快去找三足乌石吧!”大羿点点头,从身上取下唯一的一支箭,放在额头默默祷祝了一番,之后飞箭离弦,直奔一棵大树而去。黄二郎与大羿赶紧跟上,发现飞箭进到了一个树洞之中。黄二郎弯下腰,伸手进去一掏,果然掏出了一块三足乌石。正此时,黄二郎的心头忽然一动,他听到了重华呼喊的声音,黄二郎掐指一算,不好,重华有难!而几乎在同一瞬间,整个血枫林开始震动,似乎一切慢慢地缩小,大羿和黄二郎赶紧飞奔着逃出血枫林,当他们出了林子再回头看时,身后的林子已经变作了头颅,转而灰飞烟灭了。
黄二郎等不了许多,与大羿约定改日再见,便跟着卦象策马飞驰到了瞽叟家中。只见瞽叟家门口,停了许多车马,还有几个御医。黄二郎一看到御医在此,立刻焦急上前道:“可是驸马出了差错?”一个御医道:“驸马下井疏通淤泥,被落石砸伤,幸无大碍,稍作休整,便可回宫。”正说着,众人搀扶着“重华”从屋中走了出来,“重华”的脸被包扎子,神色很是疲惫,望了黄二郎一眼之后,便被人搀扶上了车。黄二郎觉得“重华”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卦象显示,重华确实是“井下之灾”。重华环顾了一下瞽叟的家,发现瞽叟、后娘都在,唯独象不在家,便对后娘道:“重华的弟弟去哪里了?”瞽叟有些不敢回答,倒是后娘上前道:“重华好心肠,要提携弟弟做官,这不宫里来人接,重华受伤了,怕宫里着急,重华就让象先去报信,已经走在前头了。”后娘所言,倒是符合重华的性子,黄二郎有些迟疑,但还是犹犹豫豫地跟着“重华”回宫的车队往王宫方向行去了。
可走着走着,黄二郎仍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看那车舆之中“重华”的姿态似有不同,黄二郎放慢了脚步,走到队尾,悄悄又起了卦,卦象仍然显示大凶之相。重华的困厄还没有解除!那么车上的这个人,绝对不是重华!真正的重华应该还在井下!想到此,黄二郎不禁汗毛倒立,赶紧策马飞驰到瞽叟家。此时瞽叟家的院落,已经被改造一新,淤井的位置原本就很隐秘,此时更被填埋掩盖,无从寻找。但这绝对难不倒黄二郎,黄二郎迅速查观了一下风水,掐指推算了一下,便立刻找到了淤井的位置。黄二郎抓起一把铲子,便疯了一般狂挖起来,挖了许久,终于黄二郎挖到了什么——是一只人脚!黄二郎连忙扔开铲子,用双手迅速拨开周围的泥土——是烂谷子!黄二郎试了试烂谷子的鼻息,尚有一丝气息,黄二郎立即对烂谷子进行急救,烂谷子终于“咳”地一声喘过气来。这大大鼓舞了黄二郎,黄二郎又用两只手,在烂谷子身旁的淤泥里玩命地翻找着,终于,他摸到了重华,重华已经没了气息!黄二郎心疼地半天喘不过起来,直抱着重华的身体干呕起来,然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边忍着恸哭,一边急切地对重华做了一番救治,终于重华又有了呼吸。
重华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望着眼前的黄二郎,道了声“二郎,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黄二郎将重华紧紧抱住怀中,此时,他才仔细打量起这口淤井的构造,原来井底的一旁还有一段构造是空的,虽然淤塞了不少泥土,但还有一定空间,这就使得重华和烂谷子虽然被落石砸晕埋在井下,却仍然可以呼吸到一定空气,支撑到自己前来。
就在黄二郎盘算着如何带重华和烂谷子爬出井口时,黄二郎忽然发现自己腰上用来出井的绳子断了,那是他在挖井时,系在井口磨盘上,以备出井之用的。绳子怎么会断了呢?难道……黄二郎顿时警觉地望向了井口,忽见他看到一张极其可怖的面孔正趴在井上与自己对视,那惨白的脸、披散的长发、怨毒的目光、黄二郎认得,那是重华后娘的脸!原来后娘走到半路,发现黄二郎不见了,便觉不妙,跟着立即折返,果然看到黄二郎在掘井,后娘就躲在暗处,等待时机成熟,便悄悄割断黄二郎的绳子。
黄二郎听到井外传来一声牛叫,跟着井口慢慢变黑——是后娘赶着老牛将磨盘拉至井口,将井口封死。
井下又漆黑一片,黄二郎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又仔细查看了一下重华和烂谷子的伤势,烂谷子的头在落井时受了重伤,伤口流着血,人还在昏迷;而重华的手臂被烂谷子砸伤,动弹不得。幸而黄二郎早年在云谣山避难时,经常被医仙白玉簪唤来帮忙打下手,包扎伤口那都是手到擒来的事。于是黄二郎让重华拿着火折子,自己扶起烂谷子,抓起一把干土,直接糊在了烂谷子的伤口上,用来止血消肿。之后,又从衣服上撤下一块布,熟练地替重华包扎固定好。做完这一切,黄二郎又举着火折子将井底的情况,再仔细查看了一下,之后便将愈来愈微弱的火苗熄灭了。黄二郎知道,火苗微弱,说明井底的空气已经不多,必须快点出去,否则他们三个都会被憋死在井底。然而此时此地的他,却与凡人无二,一点法力都没有了。
黄二郎问重华是否知道这口淤井的水流走向,重华摇头说不知,又言从自己记事起,房后就有这口井了,据说比他们家的房子时间都久,只是一直荒废着并不见使用。黄二郎在黑暗中,将井壁上下左右摸索了一番,终于摸到一处湿凉的地方。黄二郎将侧脸贴了上去,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之后便卯足力气用力地推着这面墙。只听黑暗中发出一声“轰隆”巨响,这面井壁居然坍塌了,后面竟是半人来高的通道!
黄二郎让重华守着烂谷子,自己独自爬了进去,爬了一段路,黄二郎明显感到地面越来越湿,直至有一层浅浅的水流漫过地面。黄二郎忍不住内心一阵狂喜,沿着这微弱的水流,或许就能找到出口。黄二郎又跟着水流向前爬了一会儿,虽然洞内太黑看不见,但是黄二郎能够感到自己所处的空间逐渐变得宽敞许多。忽然,黄二郎感到自己的鬓上有什么东西在浮动,黄二郎伸开五指,慢慢向前试探,是风!有风就说明有出口!太好了!黄二郎忍不住心中一阵狂喜,赶紧回去找重华和烂谷子。
一番费力地折腾,黄二郎终于背着烂谷子,搀着重华,找到了水流的出口,然而出口被一块大石头堵住,只留下拳头大小的一个出水口,这可如何是好?黄二郎摸摸身上,还有两个小纸人,几颗黄豆,便念了个诀让纸人豆兵帮忙推开巨石。奈何纸人和豆兵的数量有限,力量不及,巨石仍然一动不动。不过,黄二郎想这里应该距离瞽叟家的村子不远,大声呼喊,或许有人会听见。于是,黄二郎让豆兵和纸人出去找晏大婶求救,自己则对着出口一遍又一遍地向外呼喊,直喊到声音嘶哑,精疲力竭也没人回应。而豆兵和纸人更是有去无回,不见踪影。黄二郎不知,自己派出去的豆兵大都被河里的鱼吃了,唯有两个小纸人划着树叶小船上了岸,进到村子却又要不停躲避猫狗的追击。
就这样,黄二郎、重华、烂谷子困在洞中已经一天一夜了,烂谷子的情况很不好,重华也开始浑身颤抖,发起高烧。黄二郎已经喊到失声了,他几乎做了所有的尝试,甚至将衣服脱下来点燃,放烟吸引人注意。然而,无论黄二郎怎样折腾,就是没人前来营救。
看着有些有些抓狂的黄二郎,重华便轻轻唤道:“二郎……”
“怎么了?很难挨是吗?”黄二郎关切地问。
重华摇摇头,道:“从前,我们一个是神,一个是妖,九天云霄、黄泉碧落都是来去自如,何曾想过会被困在一个小小的井中不得脱身,对于“生死”这等事情,更是自以为勘破,极少思量。直到我在诛仙台上死过一回,转世做了凡人之后,我才真正开始思考‘生死’的问题。人跟神和妖相比,寿命要短很多。须臾几十载,不过天宫的几日。作为凡人,更没有神和妖的法术,实在是弱小得可怜,可就因为弱小,却时常要直面死亡;因为直面死亡,人才会变得格外好生恶死。以前为神,我总觉得这是凡人的浅薄之处,可做了凡人,经历了生死,我的想法变了,我想凡人可能比神仙更懂得活着的好,更懂得珍惜生时、心存感恩。我此生虽苦,却自觉比前世更多些滋味,尤其是能够嫁与二郎,受二郎你时时刻刻地疼爱、照顾,我已是十分知足。哪怕就是此时阳寿尽了,我也再无遗憾。所以,无论怎样,二郎你都不要怨恨,前一世我们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仇憾,我很庆幸此世能够心无旁骛的全心爱你,这样没有负担、不受阻拦的爱你,对我而言实在是太可贵了。我感激上苍,让我今生又遇见了你。我想,我们能够重逢再见,或许就是老天给我机会让我来帮你解开心中的结。二郎,我如今很知足、很感恩,无论此番我是生是死,你都不要为我再恨了。放过自己,好好活下去。”
黄二郎痴痴地望着重华,正想说什么,忽然洞外传来了一阵狗叫声,还有人的声音。黄二郎顿时来了精神,对着洞外呼喊起来,可奈何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黄二郎灵机一动,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使劲地砸着石洞墙壁,声响很大。于是,晏大婶与众人循着声音找到了这个洞口,推开巨石,将黄二郎、重华、烂谷子救了出来。
你道晏大婶如何知道重华的下落?原来是两个小纸人历尽猫追狗拿的艰难险阻,来到晏大婶跟前报的信。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