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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闻玉帝的一番说辞，无极神色依然平静，道：“让妖域不再黑暗，无需天界的光来照亮，妖域的子民会自己造出一个太阳。无极无心与天界为敌，只想为我背负苦难的小红鱼能够平平安安度过此生，难道这也是奢求吗？”

　　“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只有天界会与你为敌吗？如果你那妖域的万民知道，如果你亲手杀了小红鱼就会恢复那样强大的天元，你想，他们还会让小红鱼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吗？妖，永远都是妖，他们会想尽办法逼迫你亲手杀了这条小鱼，让你恢复天元，一统三界，到时候，妖的无道将比今天更甚。你要知道，无论如何，小红鱼都不会获得善终，要么依照命运横死，要么被你亲手杀死。”

　　见无极不语，玉帝继续道：“想凭几个妖宿，就改变整个妖域，这是怎么可能的事情?你看那人世往来，古今代谢，何尝有凭几个英雄的一己之力便能改变天地的？真正决定人世走向的，还是他们的‘大多数’。因此，最终站在你和小红鱼对面的，不是我，不是天界，而是三界之中的‘大多数’。到那个时候，你要怎样与这个世界抗衡？”

　　玉帝顿了顿，继续道：“当初，朕跟菩提老租、女娲娘娘共同做出这个决定时，也是痛下了一番决心。选择这条路，就意味着我们三个要背负起后面的因果，意味着要永远面对你和小红鱼的拷问。众生都道神仙好，但他们见到的只是表面，神仙的里子什么样，只有神仙自己知道。可以说，在你和小红鱼与众生之间，我们选择了众生；而在你与小红鱼之间，我们选择了你。这种选择的意义，我想你不会不懂。

　　而说到朕这次赐婚，主要是两方面的目的，一方面是真的想提升妖域的地位；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三山五湖、四海八荒、六合九州都知道：妖域虽然日渐强大，但是三界一心，举世昌平。这世间，再也经不起什么乱子了。而那云舒上仙，乃是朕精心为你挑选的佳偶，不会辱没了你，你回去好好想想，再来退婚也不迟。毕竟，这是朕和女娲娘娘还有你师父菩提老祖共同的意思。”

　　听到玉帝提到自己师傅的名字，无极心中不禁咯噔一下，遂不再辩驳，只道自己回去再考虑一下，转身退出了凌霄宝殿。

　　出了凌霄宝殿，麟祖见到无极解除封印、恢复仙身，不禁有些愕然。而无极的翩然仙姿，霎时惊到了天上的一众仙官，大小宫女仙娥无不出宫来见。无极觉得很吵，便又带着麟祖遁云而去了。

　　回到无上洞天，麟祖询问无极退婚的事，无极祭出一朵知心水莲，将与玉帝谈话的种种告知麟祖。麟祖不知便罢，知道了便火冒三丈，愤然道：“越是等级高的天官，便越会说道理。道理讲得那叫头头是道，毫无破绽，看着一个个大义凛然，其实心里不定怎么想的。之前妖精们过得苦的时候，他们不想着提升一下妖域的地位，这会儿来什么劲。说白了，就是不放心你，想派个天官监视你。妖王可不要被玉帝的道理蒙骗了，这赐婚万万不能接受，找个天官来做妖母，绝对后患无穷。成婚之后，便会想方设法逼你生子，儿子会被送到各处做质子，女儿会被用来和亲。你看那托塔李天王的三个儿子，金吒、木吒、哪吒，有哪个在身边，还不都做了平衡利益的牺牲品。为这个，天界的那些男神、女神有哪个敢婚配！天界的这些套路，别人不晓得，我还不晓得！各个都是戏精，那些台词也不知练了多少年了。妖王切莫听信玉帝，道理是他们的，日子是自己的。”

　　无极见麟祖这般愤慨，浅浅一笑，摸了摸麟祖的犄角。然而不知为何，麟祖的这番话，让无极不禁想起早些年学艺之时，有一次菩提老祖正讲着经书，忽然无来由地问了无极一个问题：“如果一个人活出半生，突然发现自己的世界和际遇，原来不过是他人精心编排的一出大戏，你觉得这个人将会如何？”想到此，无极心中不禁微微的痛起来，他看得穿时光，却看不穿时光的影子。但无论如何，有一点无极很笃定，那便是：他要牢牢抓住小余的手，再也不松开。

　　无极嘱咐麟祖一番之后，便取道东海，自水路回花果山去了。然而行到水穷之处，无极心内顿时紧张起来，遂掐指一算——不好，有神仙闯进山中！无极施展微观查验之能，迅速查找起小余来，看到小余正在笑嘻嘻地和人聊天，手腕上还包扎着绷带。无极再一看，跟小余聊天的，不是别人，正是哮天犬！而哮天犬的手正伸向小余。

　　无极瞬间来到小余身边，将小余护在身后，对哮天犬道：“你要做什么！”

　　“无极，他不是坏人。”小余轻轻拽着无极的胳膊道。“我等了许久不见你回来，便想摘些桃子与你做晚餐，不想从那树上掉了下来，是他救了我，还帮我包扎了伤口。”

　　哮天犬见无极一脸焦急，便道：“帮她摘树叶而已。”

　　无极这才注意到，小余的头发上有一片树叶。

　　哮天犬继续道：“被下诛仙散、丢失妖书的时候，也不见妖王慌了神色……提醒妖王藏好自己的真心，给心怀不轨的人看见就不好了。”说罢，哮天犬方才拱手对无极道：“哮天犬拜见妖王。我此番前来，是要帮二郎神传个口信，天宫已经派托塔李天王挂帅，四处捉拿——”哮天犬将眼睛瞟了一眼小余，继续道：“捉拿妖王的真心，请妖王万事提防。”之后，哮天犬又微笑着对小余道：“好好的，以后再来看你。你现在真美！”言罢，哮天犬便告辞，遁地离开了。

　　小余看无极似有不悦，低声道：“你不高兴了？都怪我不该乱走的……”无极忽然察觉自己有些失态，遂转身进洞，背对小余道：“你饿了，我煮饭给你吃。以后煮饭的事情，等我来。”小余望着无极离去的背影，不禁觉得有些可爱，便跟了上去，对无极道：“刚才他怎么叫你作‘妖王’，是你另外一个名字吗？我……还是喜欢叫你无极……”

　　无极转过身，将小余头上的水晶簪重新钗好，望着她，温和道：“我也喜欢你叫我无极。”

　　小余很开心，与无极边走边道：“他为什么叫你妖王，这个名字听上去好像很好笑。”

　　无极听小余此言，不由一怔，微笑道：“嗯，好像……确实是个笑话。”

　　“哮天是你的朋友吗？”小余道。

　　“不算是。”无极道。

　　“哦……可他好像很了解你，说你是……万妖之王，所有妖精都要听你的话……哦！我明白了，妖王原来说的是这个！”小余恍然大悟道。

　　“那妖王好做吗？会不会很辛苦？都管什么妖精啊？妖域有多大？如果妖精们不听话，你要怎么办？”小余像个小孩子般，不停地问东问西。

　　无极望着小余认真的样子，摸了摸小余的头，也认真的将小余的提问一一解答。就这样，两个人一问一答，不一会儿，就将晚饭做好了。

　　吃过晚饭，无极对小余道：“给你看样东西。”言罢，无极便施展神通，对那洞口的水帘轻轻一指，那水帘之上忽然便浮现出一些活动的画面。小余定睛一瞧，那画中的小人正是自己。自己和无极相处的过往，都在这水帘之上一幕幕展现。小余惊讶极了，问无极是如何做到的？无极淡淡一笑，从袖子中飞出了一条水蛟龙，对小余道：“幸亏有他，他叫‘蜃’，他吐出来的气，能够记录时光，就是你在水帘上看到的画面。”说完，无极又从袖中取出一个“传音螺”，对小余道：“你听听”。

　　小余轻轻地将“传音螺”放到耳边，忽然听到无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余，你的名字叫小余，你刚刚醒来，好多事暂时还不记得，不过不要害怕，你现在很安全。我是无极，我会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在你身边不远处，有个水帘，那上面可以看到我们的故事……”听着“传音螺”里的声音，小余心里忽然觉得有一股暖暖的东西在流动，这股暖意，使她的身体都跟着微微的颤动。

　　无极道：“有了他们，以后你起床时再不记得事情，就不会那么害怕了。”望着眼前温和浅笑的无极，小余忽然一下投入到无极怀中，感动得哭了起来。

　　无极轻轻拍着小余的背， 像是对小余，也像是在对自己道：“我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入夜，滴水珠帘，玲珑望月。洞内，小余酣然入梦；洞外，无极调动生脉，滋养文珠子。文珠子在无极体内游走，无极感到经脉之中似乎有万千把尖刀在横冲直撞，四处砍杀……无极知道，文珠子的力量变强大了，可以给小余用了。这疼痛，让无极疼痛欲死，却也让无极擦去嘴角的鲜血，开心地笑了……

　　一个七天过去了……又一个七天过去了……小余的记忆似乎有了进步，能够记住的事情越来越多。

　　一天，无极做好饭，来唤小余吃饭。却看到小余拿着小石块，在水帘洞的墙壁上划来划去，不知在画着什么。无极便道：“你在做什么？”小余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把这些天新发生的事情都画下来，如果哪天我醒来，又不记得事情，也好看看。”

　　无极道：“你现在能记住的事情越来越多，我们学写字吧。吃完饭，我带你去人间走走，找两本书回来。”

　　小余开心的点点头。

　　饭后，无极摘下一片竹叶，将竹叶变成一件披肩，让小余披上，如此，天上的仙官便不易发现小余。无极带着小余，共乘“零星待月舟”，自时光长河翩然而下，来到了人世间。

　　这日，正是人间的上元节。行走在街头，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小余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开心得合不拢嘴，起先还有些胆怯地跟在无极身后，后面就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直嫌无极走得慢了。

　　路过一家名唤“风入松”的书店，无极便径自走了进去。店主一见无极，便立即上前笑脸相迎道：“公子，您来了！这回想要点什么书？” 劫妖录（三）灵枢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