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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叮、叮……”

　　宁中漫不经心地弹着桌面上的空酒杯，整个人都似乎沉浸在一连串清脆的敲击声中，别说搭话，连看都没有看陈骖一眼。

　　如同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的陈骖，呆呆等了片刻之后，只得张嘴继续说道：

　　“中哥，你刚才也说了，杀人者，人恒杀之。高壮杀人，所以他被人杀了。那么张广成呢？他也杀了人！中哥，刀下生刀下死，就算将来哪一天真到了我的时候，我也不怨天不尤人，我认！”

　　下一秒，“叮叮”声终于停止。

　　宁中抬起头，直视着陈骖，说出了再次落座以来的第一句话：

　　“洪二，说了这么多，你今天找我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中哥，我想你帮我。”

　　陈骖话音刚落，宁中毫无表情的脸上就已经出现了笑容，笑容越来越盛，最后，宁中嘴巴咧开，终于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几乎笑到前仰后合的宁中，陈骖的满腔期待却在瞬间化为乌有。

　　大笑声中，宁中手掌伸出，这一次换成他主动拿着酒壶倒起了酒，当两人杯子都被倒满之后，宁中举起杯子，说：

　　“洪二，来，我敬你！”

　　宁中率先一口饮尽杯中酒后，也不管陈骖喝没喝，将杯子一放，立马开口反问道：

　　“洪二，你想杀张广成，我晓得。文伢子早就给我说了，他也想杀！高壮义薄云天，一命换三命救了你们，你们替他报仇，天经地义！传了出去，世人也都要竖起大拇指夸你们一声好汉！另一方面，高壮也是我们排帮的人，他十五岁那年就拜了码头跟了我，他被人杀了，排帮替他报仇也是分内之事。这些年来，我们排帮顺着沅江一路往下，西到滇边，东到长江，也算是弄出了点小动静，有了点小规模。洪二，你晓得为什么吗？江湖上，大大小小无数个帮派，为什么就我们排帮出头了？就是因为义气！入了排帮，就是家人，杀了你的父母，就是杀了我的父母，排帮里头只要一个人出事，那就是所有人的事！只要一个人的仇，那就是所有人的仇！高壮死在了张广成手上，但他还不是唯一的。从张广成起事开始，他和他的手下一共杀了我们排帮二十一口！二十一条人命！个个都上有老下有小，没得哪一个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

　　“那天晚上，我带兵回九镇，攻上码头的时候，张广成就在现场。当时，只要我宁中两瓣嘴巴皮子一碰，说个杀字，张广成就必死无疑。但是，我没有杀他！他而今还好生生活着，活得比以前还更得意。我是排帮掌舵的，手下弟兄出了事，我宁中就有责任要管！要扛！二十一条人命的仇，我不帮他们报，底下人就会有意见，意见多了，心就会散，就会有人玩名堂，我这个舵就掌不了，老大就当不成。所以，于公于私，张广成这个人，我都要杀。但是，洪二，我想让你猜一下，我为什么不杀？”

　　宁中一席情真意切的话让陈骖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这才小心回道：

　　“爽文给我说过一嘴，说中哥你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了，上头有命令，要留下张广成这个人，你不得不听命。”

　　“哈哈哈哈……”

　　又是一连串的大笑过后，宁中脸色一正，眼神中骤然冒出了两道前所未有如同恶狼般凶残的寒芒，阴森森地看着陈骖说道：

　　“洪二，我和你，和文伢子都不同。这一次你们杀了人，是被逼得没办法了，你们不杀人，人就要杀你们。但是我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大多数时候，我杀人都不是被逼，是想杀！而今这种兵荒马乱的局势，这身官皮只是给外人看的，重要吗？不重要！只要老子手底下还有这条沅江水，还有水面上这几千兄弟，走到哪里，老子都不用受任何人的指使。我真要杀张广成，别说是这个半吊子朝廷，就算那个短命皇帝再活过来给老子下了圣旨，张广成也同样死无葬身之地！官府的话要能作数，我宁中也就不至于敢刀口舔血在黑道上混这么多年了！不过，文伢子没有说错，你讲得也对，的确是有个人给我下了命令，让我不要杀张广成。但是你再仔细想一想，如果我都不把张广成当回事，那么一个比我官还大，还有势力的人，他又为什么要放张广成一马呢？”

　　宁中的话，句句在理，却又无懈可击，一时之间，聪明如陈骖，也被说得云山雾罩，再也想不出任何正确的答案。

　　所幸的是，这一次，宁中并没有卖关子，而是重重一拍桌子，在“啪”的一声巨响中，他看着被吓了一大跳的陈骖，冷冷说道：

　　“因为，张广成杀不得！”

　　一股怒火，在陈骖的胸膛里面油然而生，转瞬之间，就熊熊燃烧了起来。

　　他知道，宁中的话语背后，一定有着他的道理。

　　但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张广成杀不得？

　　为什么自己父母就杀得，严烟的爹爹就杀得，高壮就杀得，甚至是北京城内那位被逼得吊死在歪脖子树上的短命皇帝都杀得？

　　但是，这个张广成偏偏杀不得！

　　难道他是三头六臂，天王老子下凡不成？

　　如果这样，那这天、这佛、这神，甚至这世间公义的浩然之气，不要也罢！

　　无边怒火中，陈骖再也忍耐不住，头一次近乎无礼般地看着宁中说道：

　　“杀不得？除死无大祸，讨米不再穷！到了今天这一步，我已经家破人亡，无非就是再多一条命而已。你不敢杀他，不见得我就不敢！”

　　看着眼前这位一副心中不忿、盛气凌人模样的青年，已经有十余年时间从来不曾被人呵斥过半句的宁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再次悠悠笑了起来。

　　一边笑，他一边伸出手掌，狠狠拍在了陈骖的脑门之上：

　　“九镇人都晓得，陈屠夫家的洪二今后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是个绝顶的聪明人。今天看起来，你这个臭脾气一上来，比我屋里文伢子也强不了多少。洪二，先莫发火，张广成不是你张开嘴巴两句话就能杀死的，仇也不是靠逞能就可以报的。你胆子比哥哥大多少现在还不好讲，但是，你要不要先安安静静，听哥哥讲下杀不得的理由？”

　　宁中连笑带骂的一番话，惊醒了陈骖被怒火冲昏的头脑，向来学习圣人之道，恪守读书人君子如玉之礼节的陈骖，在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与莽撞之后，顿时羞愧得恨不得一头栽死在地面上，一时之间，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放肆。

　　“洪二，你晓得张广成是哪里人吗？”

　　“听说了，山西人，起事的时候，最先跟着他，也是最凶狠的都是他那帮山西老乡。”

　　“嗯，祖籍呢？”

　　“那，那不晓得。”

　　“你晓得，他为什么千里迢迢从山西来了九镇吗？”

　　“逃难。现在越来越多的难民从北方过来了，山西、河北、京城的都有。”

　　“逃难，那么多地方，干吗偏生就要来这里？”

　　“……”

　　“张广成是山西人不错，不过，是从他爷爷那一辈才去山西的。之前，张家世代居住陕西定边。而他之所以要来九镇，是因为他要往西走，但是从武昌沿江而上的水路都被封了，匹马不得出入！所以，他只有绕道，走九镇山路往西。也不晓得是他倒霉，还是九镇倒霉，结果这个杀星走到这里，却偏偏遇到官府抽丁，杀了他老爹。”

　　“他往西去干什么？川蜀、滇边也都不太平啊。”

　　“他去投靠自己的堂叔，这个人你也知道。”

　　“我知道张广成的堂叔？哪个？”

　　宁中伸出手指，对着西边方向猛然一戳，脸色严肃却又极为意味深长地看着陈骖，缓缓问道：

　　“九镇的西边是哪里？在那个地方，同样姓张的陕西定边人，还能有谁？”

　　最初一瞬间，陈骖并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脑海中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认识的人中，到底哪位最有可能是张广成的亲堂叔。

　　直到他排除了好几个自己都认为绝不可能的熟人之后，陈骖无可奈何地抬起了头，想要直接开口询问。可就在那一刻，当他的目光刚刚与宁中的视线对接的一瞬间，一道灵光忽然闪过。

　　下一秒钟，陈骖只感到自己脑海里“咔嚓”一声，好像是凭空响起了一道晴天霹雳，整个人都被震得一片空白，他如同电打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身子却重重撞在了桌子边沿。

　　“当当啷啷”，一连串脆响中，桌上碗碟摔落一地。

　　可还没等他真正反应过来，耳边悠悠传来的宁中说话声，却已经毫不留情地将陈骖脑中所想变成了现实：

　　“你猜得没错，就是他，大西皇帝，张献忠！”

　　陈骖面色惨白，一动不动地瘫坐在椅子上，如同是一条搁浅的鲤鱼般张大着嘴巴，大口大口呼吸着从窗外吹来的冰凉寒风，脑海里面却依然是一片混乱，浑浑噩噩地完全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消息。

　　良久过后，他带着仅剩的一丝侥幸，喃喃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张献忠是陕西打过来的，张广成是山西人。不可能！不可能！中哥，你一定是弄错了，不可能的，不可能……”

　　“张广成的父亲张金福，正是张献忠的亲堂哥，张献忠起事之初，曾经在张金福家避过难，还受过张金福的不少资助。九镇民变那一晚，张献忠派来接应张家的人也已经到了九镇。当天晚上，我本来要全力绞杀张广成，正是这帮人表明身份及时插手，才算是救了那群狗东西一命。后面的事，洪二，就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了。你只需要明白一点，张广成这个人本身并不难杀，但是只要鞑子南下的威胁一天还在，大局就决不能乱。你杀了张广成，那就不是得罪哪一方势力的问题，而是得罪全天下，全天下都会来杀你！你敢不敢冒这个险？”

　　陈骖终归还是一个思维敏锐、心智机巧的聪明人，脑海中无数像是乱麻般裹在一起找不出头尾的疑问，在宁中的话语过后，很快就一条条一丝丝地清晰起来。

　　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的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下了一大口黄连般，嘴里又苦又涩。他端起杯子送到嘴边，却又还是忍不住停了下来，满是讥讽地看着宁中说道：

　　“张广成投了个好胎！所以，他就可以杀别人，但是他杀不得。所以，为了那些连毛都没有看见一根的鞑子，为了英雄豪杰们的万里江山，为了你们这些大人物谋划的所谓天下大局，我们九镇的血就白流，人就白死了，对吗？”

　　陈骖语气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平和缓慢，但不知为何，面对着他娓娓道来的一番质问，宁中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回答，唯有那双原本是明亮慑人的眼眸中，破天荒地露出了些许暗淡。

　　而这边，陈骖似乎意犹未尽，浑然不顾地继续喃喃说道：

　　“很小的时候，我就听说，九镇，是排帮的九镇；沅江，是排帮的沅江；而排帮，是宁中的排帮。那天晚上，我们动手之前，爽文也说过一句话，中哥，你要听吗？”

　　陈骖微一停顿，也不待宁中回答，断然说道：

　　“他说，如果他哥在，这帮杂种一个都跑不掉，他哥肯定冲在最前头，这是他哥的地盘！”

　　语毕，陈骖一口喝干杯中酒：

　　“中哥，看来，今后不是了。”

　　很久很久，宁中都没有说话。一直在楼下等候的宗宝曾经蹑手蹑脚地上楼来看过一下情况，见到两人默然而坐的样子之后，立马一言不发，极为识趣地反身就走了。

　　等到宗宝下楼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宁中也终于又张开了口：

　　“洪二，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我也就摊开来讲，你也不用激我。我晓得你们兄弟几人是怎么想的。如今张广成已经站稳了脚，单凭你们几个，别说动他，自己不出事就要拜菩萨了。我要是你们，也会来找我帮忙。如今，只有我才是你们唯一的倚靠。我是文伢子的哥哥，高壮又是我的手下，他还救了文伢子一命，我很感激。我也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不管是你，还是烟娘子，小时候我都抱过亲过，带你们玩过。于情于理，我应该帮你们，我也想帮！假若换成十年前，我还没有坐上而今屁股下头的这把交椅，或者是那个短命皇帝还没有死，那么，我宁中二话不讲，别说是张广成，但凡那天在九镇拿过刀杀过人的外地佬，我宁中保证是鸡犬不留，一个都别想活下去。这不是我哄你，不是假话！但是，小洪二，你是聪明人，你要晓得，出来道上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尤其是像我这样，到了一定位置上，就不是我自己一个人为所欲为这么简单了。

　　“而今的我就像是一棵大树，树上有藤，有枝叶；树底下有遮阴的人，有草有花朵；树根里头还有蚯蚓，有老鼠，有虫。树一倒，这些全他娘的要死。小洪二，需要我负责的人太多了。所以，做任何一件事情之前，我喜欢不喜欢，讨嫌不讨嫌，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敏感的时候，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因为私怨去替一个人报仇，到了我这个位置上，就不是明智的选择了。我明白，也许今天这些话你还不完全懂，但是不碍事。我本来也不希望你、不希望文伢子或者是烟娘子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会懂这个道理，这不是好事。但是，我已经懂了！洪二，我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像开始给你说的，回不了头了！私下恩怨、个人得失，很多时候已经完全不再是我考虑的重点。小洪二，你听不听得懂，恨也好怨也罢，哥哥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了，莫要见怪。”

　　陈骖一言不发地默默看着宁中。在酒楼内明亮的灯光照射下，宁中突然发现，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中居然渐渐有了些颇堪玩味的神秘神采。

　　这让宁中猛然有了一种错觉。

　　他觉得片刻之前，那个自己曾经亲眼看着长大的半大孩子突然消失不见了，现在取而代之坐在身边的这个人，俨然已经是一个历经风霜之后，看透了人心人性，完全可以和自己坐而论道、一辩雌雄的厉害角色。

　　就在宁中颇感不适的同时，陈骖嘴角肌肉一扯，露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次微笑，张口说道：

　　“中哥，其实，我懂。我唯一不懂的是，你的话里面对于朝廷那个短命皇帝，对于这个大明王朝，并没有太多的尊敬。那么，你好端端逍遥自在的江湖霸主不当，为什么偏要披上这一身并不重要的官皮呢？”

　　宁中双眼一睁，再也克制不住的冰冷杀意，铺天盖地露了出来。

　　面对着跟前这位向来以翻脸无情著称乡里，而今已经是面如寒霜的排帮总舵主，此时此刻的陈骖却表现出了远远超出他年龄所应该拥有的淡定。

　　他目光不但没有丝毫躲避，反而针锋相对地直面宁中，脸上的笑容仿佛更加浓烈，笑得狡猾而得意，就像是一只刚刚偷吃了八百只鸡的小狐狸。

　　小狐狸慢悠悠地看着宁中说：

　　“中哥，你是哥哥，弟弟还小，话说得不好，你别动气，先听我讲完。打小，只要学堂不上课的时候，我就会去我爹的肉铺里面帮忙。天气冷的时候，还算好；天气一热，那就真是挺麻烦的，到处都是苍蝇，成群结队围着案板上的肉转呀转，只要一不小心，好好的肉不是臭就是长蛆，打又打不到，用巴掌拍还脏手。不过，我想了个办法，我娘手巧，我让她用马尾巴做了一个拂子，用来打苍蝇，一打一个准。所以，后来，再热的天，我家的肉基本都不会长蛆了。中哥，我的意思是，其实每个人都有一块肉，都不是白捡的，都要辛辛苦苦打拼很多年才能得到。但是有肉就有苍蝇，有些苍蝇想吃这块肉，还有些苍蝇呢，可能已经正在吃了。那么那个有肉的人就肯定需要一个拂子。中哥，你的肉被人吃了！”

　　“哈哈哈哈哈哈……”

　　宁中的大笑声，第三次响了起来，他边笑边微微摇头，说道：

　　“小洪二啊小洪二，当年梁老夫子说你比我强，我心里多少还有些不服气。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人精。不过，我的肉被人吃了？我的肉是什么呢？又被谁吃了啊？”

　　陈骖微微一笑道：

　　“张献忠好不容易在你的刀下救了张广成，却又偏偏不带他走，反而让他留在了九镇这个仇人无数的险地；至于常德府里那个下命令的大人物，他下令放人，却又不加以干预，理由就不好讲了。有可能是想卖张献忠一个人情，未雨绸缪；也有可能是上位者翻云覆雨的制衡之道，不想看着九镇这么一个重地，被哪一个人根深蒂固地永远抓在手里。还有，就连武昌府的八香会，听爽文说最近也开始在九镇冒了头。九镇，就是你中哥的肉，排帮的肉。可是现在，三教九流，群雄会聚，分肉的这么多，中哥，你愿意吗？”

　　“哈哈哈，九镇是我的家，不是我的肉，也不是哪一个人的肉。我一个生意人，赚的就是流水钱，每天码头上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也没见谁把九镇吃了啊，有什么关系呢？”

　　“本来也是没关系。太平时节，人多才能气旺，气旺才能聚财，也算是好事。不过，中哥，跟着梁老夫子，我也曾经看过几本堪舆兵法。按照书里的说法，我们九镇这个地方，地处五溪交汇之口，扼洞庭之咽喉，守武昌之脊骨，上抵云贵川，下到南京苏杭，南靠深山，北临大江，进可攻退可守。中哥，你也上过学堂读过书，你说说，这是不是应该叫作兵家必争之地？现在天下大乱了，中哥，你真的只是想要聚财吗？”

　　说到这里，面对着双目炯炯的宁中，陈骖脸色一正，收起了略微有些轻佻的笑容，压低嗓门，极其严肃地继续说道：

　　“张献忠、八香会、常德府，人人落子，个个插旗，为的是什么？天下大乱，有能者居之，这个乱世，布局天下，在九镇这样的重地落一个闲子，以图他日。个中道理，中哥你肯定比我懂。因为，中哥你不也做了同样的事吗？你不也还是抢回了码头，也在九镇下了颗钉子？当然，我做弟弟的历世不深，后面的话讲过了，你多担待。”

　　宁中两只眼内厉芒闪烁，冷得瘆人，可脸上却又偏偏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一边微微点头一边问道：

　　“对，洪二，你说得都对。不过，你到底是想讲什么呢？”

　　“中哥，你的肉被人吃了，你需要一个拂子！”

　　宁中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前俯，脑袋伸到了陈骖跟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

　　“哦？这条江上跟着我讨生活的兄弟，成千上百，我就找不到一个拂子？”

　　“找得到！只不过，你身为朝廷命官，亲自打，脏手；身为一方霸主，格局不明，入场太早，招忌！”

　　“那谁当我的拂子呢？”

　　陈骖嘴巴一张：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中哥，我这条命，想卖给你，要不要？”

　　极近的距离之下，宁中的目光如同锥子一样，几乎钻进了陈骖的心里，看透了他的一切。就在陈骖快要抵抗不住，马上准备低头躲开的一刹那，宁中身子微动，前俯的身体已经回到了座位上，脸上赫然恢复到了之前那种令人备感温和的笑容，径直伸手端起酒杯，凌空一举：

　　“入帮，是有规矩的。”

　　“中哥请讲！”

　　“投名状！”

　　宁中一饮而尽。 天地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