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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洪二，多年不见，现在和哥哥都这么客气了？坐坐坐，自家人随意点好，不用见外。”

　　有些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说话声在望月楼内骤然响起，人群中，一个男子越众而出，张开双臂朝着陈骖走了过来。

　　一眼看去，男子的五官轮廓之间和宁爽文隐隐有着几分相似，但比起宁爽文那种满脸胡楂儿的彪悍匪气而言，这个男人却又明显要成熟内敛得多。

　　他保养得极好，皮肤光洁紧致如同养尊处优的妇人，丝毫看不出来是一个长年累月在水路上讨生活的江湖大佬；大笑的时候，两边脸颊上也依然有着与陈骖记忆中并无不同的浅浅酒窝，令整个人都平添了几分讨喜的童真味道。

　　单从相貌来看，这个男人堪称是清秀文雅、人畜无害。

　　但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却又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是一个瘸子。

　　每走一步，都是右脚先伸出踏实，左脚再拖在地面缓缓跟上。

　　在这个势利刻薄的世界里，一个人如果有了明显的残疾，就难免会有些自怜，有些自卑，有些怯于表露。可是，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却找不到一丝一毫类似的情绪。

　　男子就那样昂首挺胸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瘸一拐地径直走到了陈骖面前，一把将陈骖搂在了怀里，有力、坚定、不容拒绝。

　　就好像，他才是这座酒楼里面唯一最健全、最强壮的人。

　　尤其是当男子目光流转时，偶尔之间不经意露出的一缕骄矜和冷酷，以及些许放纵的豪情，却又因为教养而不形于色。

　　这是一种经历过无数大场面之后，才会拥有的自如。也只有当一个人的内心充满了信心和力量，才能拥有这种一反常态，却又令人魅力大增的迷人气质。

　　迷人远远要比美貌危险，美貌是可以抵御的，一个漂亮女子，如果脏话连篇、抠脚打屁，同样会让人反胃。但是，如果一个人迷人，那么无论男女，他都会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毫无疑问，宁中是一个迷人的人，令人一见倾心，且带着致命的危险。

　　宁中突如其来的亲昵举止，让原本有些戒备生疏的陈骖在诧异之余，也感到了颇不自然，一时之间，连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放才好，事先想好的种种开场白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对于陈骖表现出来的这种尴尬，宁中了然于胸却也毫不在意，松开了搂着陈骖的双手之后，拉开椅子自顾自坐了下去：

　　“小洪二，今天有点事情要处理，来晚一步，让你久等了。爽文说，你找我有事谈？”

　　“中哥，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这段时间全靠中哥照顾，我主要就是想请中哥吃顿饭，表达一下……”

　　还没等陈骖将好不容易才接上的话说完，宁中却又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那就这样！我也饿了，有什么话，我们兄弟俩边吃边聊。文伢子，你陪弟兄们在旁边另外开一桌，我和洪二好久没见了，让我们单独聚一下。坐坐坐，洪二，你我之间要是过于客套，就没有意思了。”

　　宁中大大咧咧毫不见外的言谈，完全出乎陈骖意料。

　　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哪怕是抛开所有情面，彼此之间只有赤裸裸的交易谈判，他也可以接受。然而，他还是压根没有想到，这个多年不曾往来的男人居然会在见面之初就表现出了如此的坦诚真挚。

　　这毫无疑问深深打动了陈骖。

　　父母死后这段日子，他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梁老夫子对他虽然好，却始终都隔着一层为人师表的严肃，尊敬有余的同时难免亲近不足。后来，又逢大难，几乎是在鬼门关里打了个转，这才九死一生地活了下来。

　　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人世间的险恶和残忍，这个犹自青涩的年轻人已经见到了太多太多，多到几乎让他忘记了生命中那些曾经的温暖和美好。

　　然而，这一刻，就在这个久别重逢的男人身上，陈骖心中却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依靠。

　　就像是当年，跟在父亲身后，靠在母亲怀里那样，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管。

　　陈骖浑浑噩噩地听从着宁中指挥，在紧靠着宁中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嘴里唯唯诺诺地应答着，不时点头，却连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都没在意。

　　“小洪二，我们就别搞太多讲究，要不就炖两个钵吧，九镇出来的，还是大坨大坨的肉炖在钵子里吃起来最快活。老话说得好啊，不愿朝中为驸马，只要炖钵炉子咕咕嘎。要不要得？”

　　“要得，要得。中哥你做主。”

　　“好，那就炖一钵狗肉，一钵鱼脑壳炖豆腐，两个人够了。文伢子，那边就你们自己安排。”

　　“好嘞，哥。你和洪二吃好！”

　　“人在江湖飘，是早晚挨飞刀；跟着中哥混，是从来不挨刀。哥俩好呀，不挨刀；八匹马呀，不挨刀；五魁首呀，哎哎哎，宗宝，你输了输了，喝喝喝……”

　　几米之外的桌子上，宁爽文几人已经喝得面红耳赤，粗犷的划拳声震耳欲聋，几乎掀翻了酒馆屋顶。

　　不知道是这帮人实在太嘈杂，打扰了其他食客兴致，还是他们恶形恶状的样子太吓人，大家都觉得避开为妙。

　　总之，不知不觉之间，偌大的酒馆二楼里，除了一个远远躲在楼梯口等着召唤的跑堂之外，只剩下了陈骖、宁爽文这两桌，其他食客早就已经走得一干二净。

　　陈骖跟前的桌面上，浸泡在红油青蒜当中的狗肉，和放入姜片花椒已经煨到了奶白的鱼汤，在两个土钵里面炖到咕咕冒泡，一阵接着一阵的香气扑鼻而来。

　　在山区地带阴冷潮湿的寒冬里，在这样混乱的世道中，一个人还能够吃上这样的食物，实在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可是，面对着满桌美食，连午饭都不曾吃过多少的陈骖，却根本提不起丝毫的兴趣。他貌似兴致勃勃地大啃着手上一坨正在滴油的肥狗肉，但两只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旁边的宁中。

　　今天来这里，陈骖不是为了吃饭，比起他想要达成的那个目的而言，这顿饭实在是太不重要了。

　　从开吃以来，无数次，陈骖都想要张嘴进入主题，可看上去宁中是真饿到不行了，从头至尾，他始终都在埋头大嚼，一会儿添碗鱼汤，一会儿啃条狗腿，吃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其中有两次，宁中好不容易暂停一下，却还没等陈骖来得及说话，他就要不帮着夹菜，要不对着陈骖举杯，又天衣无缝地把正事岔了过去。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陈骖心急如焚的等待中，这顿饭终于算是到了尾声。当钵里的最后一坨狗肉也被宁中送入了口中之后，他满足地长出一口气，揉揉肚皮，放下了手中筷子。

　　“中哥，我敬你。”

　　陈骖抓住机会，立马端起酒杯，举到了宁中跟前。

　　半空中，两个杯子微微一碰，宁中仰头小喝一口，颇为感慨地说道：

　　“小洪二，时间真快啊。好像就是两三年前，我还抱着你和文伢子去新码头买糖人，结果一眨眼，你们也都到了喝酒的年纪，我不服老都不行了。你现在的酒量怎么样？和文伢子比起来，哪个厉害些？”

　　“中哥，我不怎么喝酒，和爽文比不了。”

　　“那你还敢点这个酒？‘朝天吼’不是一般人能喝的，太烈，入喉像刀割，进肚似火烧，文伢子就不喜欢。”

　　当宁中这句极为平常的问话过后，陈骖的心脏却瞬间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摊牌的时候，终于到了！

　　他强忍着心底的紧张情绪，收起脸上笑容，看着宁中缓缓答道：

　　“因为高壮，他屋里就是卖这个酒的！”

　　世界好像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

　　静得足以让陈骖听见自己胸腔里面如同擂鼓一般的巨大心跳声，在注意力高度集中之下，外界的一切，也都仿佛被放慢了好多。

　　他清晰看见，宁中嘴角的肌肉微微扯动了几次，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却又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扭过头去召唤跑堂拿来了一块烫热的毛巾，仔细擦了擦手之后，径直将滚烫的毛巾盖在了脸上。

　　陈骖迫切地等待着下文，可是除了毛巾上升腾而出的丝丝热气之外，他再也看不到听不见宁中的任何反应。

　　陈骖的一颗心开始越来越沉，他不知道宁中是什么意思。

　　高壮不但是他们的兄弟，同样也是排帮的人。

　　他们有责任替高壮报仇，排帮也同样有着义务。

　　无论如何，高壮这个名字的出现，都不至于让宁中表现出此时此刻这种如同旁人般的冷漠。

　　难道，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吗？

　　就在陈骖脑海里面的杂念越来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浮躁，刚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这种令人备感煎熬的沉默的时候，毛巾底下，终于再次传来了宁中的说话声：

　　“高壮死得惨！”

　　陈骖浑身一震，分散的思维瞬间凝聚，他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耳边，宁中浑厚低沉的嗓门继续在缓缓响起：

　　“我到了九镇之后，收到爽文的消息，说你们出事了，我马上派人找了高壮。小洪二，你是没有看到，整个码头上触目惊心，全是死人！连雪都是红的，流出来的血都被冰在青石板的缝隙里，抠都抠不掉。我找了很久，最后好不容易，还是让我找到了，找到了一半！小洪二，你想听听，是哪一半吗？”

　　宁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缓淡定，但不知为何，飘荡在饭桌上空，却分明如同一座大山般沉郁凝重，压得陈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双唇开始情不自禁地抖动，张开又闭上，如此几次，这才好不容易从喉咙里面挤出了几个字：“中哥，你讲。”

　　“洪二，你家里是杀猪的，卤的猪脑壳你应该见过吧。整个猪脑壳丢在卤水里面，煮它一两天，味道全部熬进去，肥的瘦的肉都煮烂透了，一口肉一口‘朝天吼’，不得了的快活。是不是？”

　　陈骖整个人都开始如同风中枯叶般剧烈颤抖起来，嘎声说道：“是，是，是的。”

　　“高壮就是那样！我找到他的时候，他的脸就和卤猪脑壳差不多了，皮开肉绽，一片稀烂。如果不是当时几个被我抓住的难民指认的话，根本不可能晓得是他。”

　　陈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甚至连想都不敢在脑海里面去想，脸烂得像卤猪脑壳的高壮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只是费尽了全身力气，用那双如同筛糠般抖动不休的手臂捧起了桌上的酒壶。

　　一次、两次……陈骖努力地尝试着，想要替自己满上一杯酒，但是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对准杯口，当壶中的酒液几乎洒满了桌面，他再也忍不住，径直举起壶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清凉酒液顺着嘴角汩汩而下，打湿了陈骖的胸襟，也激红了他的眼眸。

　　最后一滴酒液入口，陈骖放下酒壶，扭头对着窗外大口大口呼吸着，试图用凛冽江风来平缓一下胸中滔天烈焰。

　　身边，宁中手臂一动，脸上的那块毛巾也终于被取了下来。

　　在温热蒸汽的滋润之下，宁中本就光洁的皮肤更是红润照人、风采熠熠。

　　只不过，他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一直以来的温和笑容，如同戴上了一张面具般看不出丝毫的表情波动，唯有两只眼睛当中骤然散发出的锐利光芒，摄魂夺魄般一瞬不瞬地看着陈骖，淡淡说道：

　　“洪二，不管你今天找我想要说什么，我只希望你在说之前，好生想想高壮的下场。人生在世，没有那么多对错，只有选择。杀人者，人恒杀之。高壮选择了杀人，所以他也就被人杀了。你不同，你还可以选，要选好！有些路一旦走了，就只有自安天命，怪不得人，也回不了头！”

　　不远处，宁爽文那桌的划拳吆喝声依旧还在热烈地响着。

　　而陈骖、宁中两人却都像是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坐在各自位置上，甚至连眼神都不曾有过半点交流。

　　良久过后，宁中终于把头一抬，温和讨喜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庞，亲热地伸出一只手搭在陈骖肩膀上，柔声说道：

　　“小洪二，要不今天先就这样吧，我等下还有一点事要做，就先走了。听哥哥一句，好生活下去，这才是大事。其他的你不用多想，先就在常德安心休息，等休息好了，我觉得你可以去应天府试试，那里才是你这种读书人应该去寻的前程。你不是拿刀的人，就千万不要拿！有任何困难，随时告诉文伢子，或者直接找我都行，好吧？那我就先走一步。宗宝！”

　　话刚说完，宁中搭在陈骖肩膀上的手掌微微一抬，在陈骖头顶轻抚两下之后，赫然起身，拉开椅子就要离去。正在他脚掌已经迈出，将转身未转身的那一刹那，一只手飞快伸出，紧紧扯住了他的衣袖。

　　诧异当中，宁中低头看去，那个从见面开始就表现得极为拘谨青涩的青年，此时此刻，已经昂起了原本低垂的头颅，眼神当中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胆怯与犹豫，无比诚恳又异常坚定地轻声说道：“中哥，我还有几句话没讲，稍微等下行吗？”

　　宁中呆呆看着腰边这位高昂着头一脸倔强模样的青年，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恍惚。

　　原本，按照他向来杀伐果断的行事风格，是绝对不会再继续多嘴半句的。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在江风明月中，他却突然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听闻父母受辱，在母亲的下跪阻拦中，依然不顾一切拔刀出门的自己。

　　当初，如果听了母亲的话，如果没有拔刀出门，如果没有后来的这一切，如果人生还能重来……

　　那，该有多好！

　　一阵黯然袭上心头，狠辣无情的洞庭霸主，终归还是嘴巴一张，忍不住问出了一句本不必再问的废话：“洪二，你真的还是要讲？”

　　“中哥，要的！”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罢罢罢！

　　宁中心底一声暗叹，对着旁边正要举步走来的宗宝、宁爽文等几人一挥手，示意他们先下楼之后，再不开口，弯腰坐回了座位。

　　陈骖默默看着窗外。

　　夜色如水，半边弦月高挂虚空，滚滚沅江水在月色的映照下，粼光点点，犹如一条玉带般蜿蜒而去，直到天边。

　　陈骖不敢看宁中，他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宁中是否正在看着自己。

　　而宁中再次落座以后，同样不曾说过一句话，两个人之间再次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沉默当中。

　　陈骖不蠢！不但不蠢，还是一点就透、心思玲珑的聪明人。片刻之前，宁中表现出来的真情实意，他当然能够明白。

　　他知道，宁中的确是在为他好。

　　他何尝不懂，下面的话只要出口，选择一旦做出，势必就像宁中所言，回不了头了！

　　所以，在陈骖的脑海里面也有着迟疑与纠结，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像宁中说的那样，忘掉一切，做出一个更好更聪明的选择。

　　可是如果真是那样，陈骖又怎么能够对得起冤死的父母，惨死的高壮，以及一心一意相信他、顺从他的严烟！

　　一个人，如果薄情寡义，只为自己活着，那还算是个人吗？

　　想到这里，陈骖不再犹豫，猛然回过头来，开口说道：

　　“中哥，你看窗外，这条沅江每年都会发大水，每次涨水，都要死人。我第一次亲眼所见，是八九岁的时候，有天去老夫子的学堂上课，路过江边时，看见捞尸匠正在把人拖上来，尸体被泡得又肿又胀，已经发白了。死的也是个小伢子，比当时的我大不了多少，被捞尸匠用根铁钩像是搭一片猪肉那样搭上来的时候，他的爹娘就在旁边，哭得天昏地暗。当时我有些害怕，看了几眼之后就转身走了。但是那天晚上，我爹娘做饭的时候，我坐在旁边看，看着看着突然就想，如果死在江边的那个伢子是我，我的爹娘是不是也会像那个伢子的爹娘一样，痛不欲生。越想我就越伤心，最后，我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爹娘都被吓坏了，等我把白天看到的事告诉他们之后，爹抱着我，跟我说，这就是命！命里就注定了那个伢子该在那一天死掉，谁都没办法，让我不要想多了。

　　“一晃这么多年，这件小事，不知为什么，我却始终没忘掉。今年初，我爹娘也死了。我爹卖了一辈子肉，我娘洗衣做饭伺候我和我爹，连门都很少出，结果怎么样？现在他们的骨头也都可以用来敲鼓了！中哥，不管是那个小伢子，还是我爹我娘，他们做错了什么？张广成那个杂种带人血洗九镇的时候，那些无缘无故死掉的父老乡亲，又做错了什么？都是天命！既然天命如此，那么，我放不放得下这个恨，报不报这个仇又能改变什么呢？在这个世道，兵荒马乱，好坏不分，难道我不报仇，就真的能够保证自己长命百岁、平安到老吗？不只是我，哪怕是中哥你，真有一天轮到了，谁又能躲得掉逃得脱？高壮命里注定要为了救我死在那座桥上，那我的命里也就注定了要欠他的情，注定必须还！所以，中哥，其实我没得选择，我们都没得选择！怪只怪我们命不好，活在这个世道里，天地不仁！”

　　陈骖像是发泄，又像是赌气般一口气说完了长长一大段话之后，宁中却依旧没有半点想要开口的意思。他只是又叫来了一壶酒，头也不抬地默默喝着，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听，还是在想些什么别的。

　　看着宁中身上那种反常的沉郁模样，陈骖有些愧疚。

　　其实，他很想给宁中好好解释一下，他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位兄长的良苦用心，伤害了这位兄长的感情。但是，话到嘴边，他却终归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只是伸手端起酒壶，分别替自己和宁中各满上一杯酒，在他的举杯示意下，两人一饮而尽。

　　再一杯，又一杯。整整三杯。

　　宁中坦然接受了陈骖的敬酒，过程中虽然还是不曾说过一句，但，陈骖的心里却好受了很多。

　　男人之间，有些时候，言语确实多余。万种悲欢，一壶浊酒，这就够了。

　　饮下口中烈酒，陈骖一抹嘴角，斩钉截铁地说出了八个字：

　　“中哥，我必杀张广成！” 天地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