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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中央空调嗡嗡响着,病房里温暖干燥,丁大力觉得自己三十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如此心神不宁过。
吃过午饭,父亲又歪在床上睡着了,不一会儿竟然打起震天的呼噜。看得出来,父亲这次的病根就是大力,现在看到大力没事,沫子又亲口许诺不管怎么样,元旦都会如期登记结婚,老头儿便不再记挂什么,而是按沫子的要求一心养病,争取早日出院了。按医生的说法,他能保住一条命已是万幸,至于身体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只能慢慢来,急于一时反而会加重病情。
四月和沫子分别打来电话,询问父亲的情况,又絮絮叨叨嘱咐大力,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对这两个人,大力向来是愿意拿自己的生命来珍惜爱护的,这次却因为自己的一时不慎给她们两个带来这么大的压力苦恼,很是于心不忍,可是看到她们不仅没被这些困难打倒,反而坚强挺了起来,爱怜之外对她们生出一种由衷的敬意。正如四月所说,只要人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人没事吗!只要赔钱,你丁大力当然就算没什么事了,可是那个姑娘呢!这些天,包括在看守所里,大力每次闭上眼睛都会看到那姑娘忽然在自己的车前飘飞起来,宽大的衣衫飞舞着,像一只夜色中飘飞的白蝴蝶,自己又总是被刺耳的刹车声惊醒,那踩下去的脚不是踩在刹车上,而是踩在自己的心上,紧紧地踩住,不敢松开。
猛然睁开眼睛,脑门和鼻尖上又是汗涔涔的,翻身坐起来,大力直直的看着窗外,雪花漫天飞舞着。大力清楚,自己的慌乱不安,来自上面,位于8层的重症病室。上午他已经悄悄去过那个楼层,可是他不敢推门进去。
鬼使神差,大力又梦游一般晃到那里。整个楼层也像梦境中一般沉寂着,没有一丝声响,大力听见自己嚓嚓的脚步声,又渐渐听到自己的喘息——门紧紧闭着,探身从玻璃窗望进去,两只褐色的沙发正对着一只茶几,靠墙是白色的床架,那个姑娘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露在外面蓝条的病号服和父亲的一样,大力忍不住向下看去,她的腿被盖在洁白的棉被下,也是一动不动——大力感觉自己的腿也酥酥的麻木起来,继而心脏被传染,不敢再跳动——直到地上四溅的一片亮晶晶的玻璃刺到他的眼里,大力猛然发现,那只从床上垂下来的手臂,一片殷红正在洁白的地板上凝聚成一滩,再向外扩散——猛然意识到:她在割腕!
“来人啊!”大力呼喊着推开门冲进去,手忙脚乱的抓住那只苍白的手,按住汩汩冒出的鲜血,“你怎么样!怎么样啊——”
思齐似乎听到了呼唤,想睁开眼睛,却只能眼皮挑动几下,便任由自己睡过去。
“医生——护士!来人——”大力回头大声呼喊着。
杂乱的脚步声响过来,一脸严肃的医生一边低声指挥着不住抹泪的小护士,采取了紧急止血措施,然后急慌慌推着急救床奔出去。
大力则跟在旁边,直到把床推进抢救中心,呆呆地看着弹簧门忽的关上,进不去,却又不敢离开。
“需要马上输血——”不一会儿,护士又冲出来,“你赶紧签字!”
“哦。”大力迟疑一下,看护士已经把病历和笔都递了过来,就接过写上自己的名字,“我的血可以吗?”
“你?”护士也愣了一下,“什么血型?”
“B型。她是什么血型?”
“嗯,也是B型,你身体健康吗?”
“健康。”
“好,马上跟我去做配型。”护士说着往前飞奔,却又忽然停了下来,“你不知道病人的血型吗?”
“不知道。”
“你是不是她的家属?”
“不是——”大力又把头垂了下去。
“你是她什么人啊?不是她家属你签什么字啊!”护士一脸焦躁,“这不是耽误事嘛!”
“我——我能给她输血吗?”大力看她转身要走,急忙一把拉住她,“先救她呀!”
“那你先去做配型,我——必须马上通知她的家属。”
接到医院林院长亲自打来的电话时,李轶天已经在赶往医院的路上,饶是再有涵养,李轶天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混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病人在医院割腕自杀!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谁也好过不了!”
“李董——您先别急,我们已经采取了紧急措施,可问题是——”林院长话锋一转,“思齐这孩子根本不配合救治,刚刚醒过来,就拔掉了输液针头——她要是一心求死,我们也真的没什么好办法啊!”
“什么!一心求死!”心脏猛然停了一会儿,忽而又剧烈搏动起来,以至于不得不用手紧紧按住,大口喘息着,李轶天低声哀求,“不行,不行——林院长,我求您看住她,我马上就到,求您了。”
“李董,您先别急,治病救人是我们的本分,我会尽力的。”
慢慢放下电话,李轶天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必须先保证自己不倒下,一切才有可能有转机,否则,就什么都完了。
苏熙把车开得飞快,心中也在暗暗自责,为什么不找个得力的人到医院看住思齐,自己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以为她已经想开了,主动要求着吃了两个混沌,又喝了几口水——唉!肯定就是那个装水的玻璃杯,她特意让自己放在床头几上,说一会儿口渴自己能够得着,她肯定是那个时候就已经计划好了!自己竟然被她骗过了!思齐,你这个傻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两个人跌跌撞撞闯进病房,看到思齐依旧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除了腕上裹着厚厚的纱布,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思齐——思齐——”李轶天俯下身子轻声呼唤。
“她打了镇定剂,刚刚稳定下来,您别吵她——”一直坐在方凳上的大力站起身来,轻声说。
李轶天这才注意到大力:“你,在这干什么!”
“我——我过来看看——”
不等大力说完,李轶天已经皱起眉头:“出去!”
一边的护士有些看不过去了,小声说:“对不起,是我没尽到看护的责任!你要怪就怪我吧,扣工资也行,开除也行,我都认!刚刚要不是这位大哥及时发现,还给她输了血,真的就抢救不回来了!”
李轶天心中又是一动,看着大力问:“你给她输的血?”
“对不起,都怨我——”大力吭哧着,“要不是我撞了她,怎么会这样——一个好好的女孩被我给毁了——我真是罪该万死!”
“算了,算了——都是命啊!”李轶天无力地瘫坐在那里,对着大力摆摆手,“你妹子输血救了我,你又输血救了思齐,该还的,你们也都还上了,不欠我们什么,你们走吧,都走吧,别来了。”
大力还想再说什么,苏熙已经把他和那个护士都推到外边:“让他静一静,有什么话等以后再说吧。”
沫子远远看到在自家楼下的线杆边靠着的那个穿灰色羽绒服的人时只是有些奇怪,大雪天的,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走近了才发现那人竟是陆文凯,这家伙憔悴了一些,却还是一副冷傲的神态,想到前些日子遇到他他却不敢承认,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走过去:“呦,这不是陆文凯陆大艺术家嘛,一别四年,不对,应该这么说,您一晃回来也有几个月,终于肯露面啦!”
文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又低下头去,继续摆弄手机:“我找四月。”
“知道,当然是找四月,您怎么会找我呢!”沫子盯住他,“怎么,美国混不下去了,也没带个洋妞回来让我们开开眼!”
“句句带刺!”文凯头也不抬:“林沫,你怎么变得这么尖刻了!”
“没办法!自个儿不长点刺儿,就得被扎得浑身是血窟窿。说吧,找四月什么事儿?”
“我找她,跟你说得上吗?”
“行,说不上就别说——”沫子转身就走,“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姐警告你两句:第一,你们俩的事,你就别在琢磨了,估摸着破镜重圆的可能性不大;第二,四月今天不回来,你就别在这白费功夫了。”
文凯慢慢抬起头来,看她大步走远,就要进楼梯口,忽然喊了一声:“林沫!”
林沫转身,慢慢走回来,绕着文凯转了一圈,把它周围平整的雪踩上了一个圆圆的圈,忽然停住脚步,嘿嘿笑了几声:“怎么,跟我也有话说?”
文凯面无表情的掏出薄薄一叠钞票,递给沫子:“这是她帮我交的房租的钱,你替我还给她吧。”
“你该还给四月的,恐怕不止这些吧。”沫子瞟了他一眼,“四年前,那时候的六万块钱,几乎可以买下我们这平民小区的一套房子!喂,丁文凯,你知道到六万块对于一个家境并不富裕的穷学生意味着什么吗?为了帮你凑钱,四月不仅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还同时兼了四份小工!你走了以后,为了还账,她不仅要四处打工,还把家里给的生活费省出来,她两年没打过一份菜,天天啃馒头,连袋榨菜都不买——”
文凯没出声,整个身体却明显地抖了一下:“这些,是她跟你说的?”
“嘁!我要是早知道她那么拼命挣钱是给你凑学费,肯定不会让她去受那份苦!你那个时候也只顾着做自己出国的美梦,根本没发现她每天下课都要去肯德基当招待,周末去给人家当家教,还在水站帮人家记账——”
“好,我知道了!林沫,”丁文凯猛然打断她,狠狠地把手中的钱再往前送,“你告诉四月,我欠她的,我记着呢。用不着你来提醒!”
“记得就好!哼!这死丫头,竟然敢在外边租房养小白脸,”林沫接过钱,在手中抖了几下,“怪不得老哥出事、老爸住院都掏不出一毛钱来,看我不收拾她!”
文凯迟疑了一下,轻声问:“出事?住院?怎么回事?”
“我们家的事,跟你说得上吗?”林沫故意学他刚才的语气。
“说不上就算了,我本来也没想知道。”文凯已经转身,“我根本没想跟她破镜重圆,你让她放心,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破坏她的好事。”
“好事!她的什么好事,陆文凯,你什么意思!莫名其妙——”
“欠她的钱,我一定会还上的,加倍!”陆文凯边走边说,黑色的雪地鞋踩得地上的雪咯吱咯吱响。
“都过去了,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连工作也没找到。”四月把一勺饭放进父亲嘴里,又拿毛巾把溢出嘴角的汤汁擦净,抬起头来,看着林沫。“不过,他到底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沫子坐在床头,心不在焉的削着苹果。
“行,他不还钱我还真给忘了。”四月站起身,把饭盒收起来,“看来是找到工作了。还是跟人家宋擎宇借的钱呢,这些天忙得,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借的?跟你们董事长那公子爷?”
“那天他正好在那,房东哭天抹泪的要房租,我手头又没钱——”
沫子豁然开朗似的喊了一句,“四月,真有你的,怪不得陆文凯说不坏你的好事,敢情他是看到你和那位韩大公子在一块,吃了醋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四月斜了她一眼,示意她小点声,床上的老丁嘴虽然说不出来,耳朵却依然很灵。
沫子把没削完的苹果放在桌子上,急火火拉着四月到了病房外面:“四月,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真跟宋擎宇好上了?”
“瞎说什么!”
“我怎么瞎说了,殷律师说,主动找他说要给大力作证的就是这个宋擎宇,你天天跟人家在一块儿——会不会日久生情了?”
“哎呀,不可能,”四月使劲儿抡开她的手,“人家宋擎宇,早就有人了!爱的死去活来的——”
“哦?跟谁呀?”沫子的八卦劲儿又上来了,“还死去活来的?”
“我也不清楚。”之于别人的隐私,四月向来不愿深谈,更何况对李思齐和宋擎宇的事她也只是从旁听个大概,吴静华又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所以即便是跟沫子,也真的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转移话题,“你少给别人瞎操心吧!我们自己还都是一团糟呢!”
“有什么糟的,该回来的都回来了。我已经着手租房子了,新年肯定如期成为你嫂子,”沫子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睛紧紧盯住四月,“至于陆文凯,你就别抱什么希望了,早该做个了断了。这样丝丝连连纠缠不清只能徒增烦恼。”
“我也不想这样——”四月被她盯得眼圈发红,只好无奈的摇摇头,挤上一层笑容,鼻子却还是发酸,“你还不知道我,就是缺少你那种敢爱敢恨嘎嘣脆的爽快劲儿——”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到大力失魂落魄地从电梯出来,两个人打住话题急忙迎了过去。
“大力,你去哪了?把老爸一个人扔病床上——”
四月却已经看到印在他衣服上的血渍,走近了,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哥,怎么回事?”
大力抬起头来,眼眶通红,哑着嗓子说:“李思齐,割腕自杀。救下来了,但她不肯治疗。她想死。”
都沉默了好一会儿。沫子才絮絮叨叨小声说:“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不就是腿不行了吗,干嘛就不想活了?”
大力一双大手捂住脸,哽咽声却捂不下去:“都是我,把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害成这样,我——我,有罪啊!”
“好了,没事,”沫子大姐一般安慰他,“你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们该尽得力,都已经尽了。走吧,你爸还等着你呢。”
四月却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在想一个问题,关于思齐,她想,思齐绝对不是因为瘫痪了了才自杀的,或者这只是她不想活下去的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其实是宋擎宇,可是,她和宋擎宇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按吴静华的说法,擎宇是李轶天和吴静华的私生子,那么,宋擎宇和李思齐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他们不应该也不可以成为恋人!而上午的记者招待会上,李轶天又明明否定了这种说法,他说宋擎宇和李思齐是一对恋人,那他们之间就不可能有血缘关系!
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把这个脆弱的女孩卷席起来,裹在中心,不仅是思齐,还有宋擎宇,两个人无论奋力挣扎,却还是难逃没顶之灾——丁四月也绝不是个看客,这漩涡,也正一点一点把自己卷进来,逐渐眩晕,逐渐窒息!
心跳骤然加速,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想逃离,但虚弱控制了她的身体,她只是张大眼睛,清楚地看到了这漩涡的制造者,是吴静华,是李轶天! 原来,我们依然相信爱情(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