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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一片一片,一团一团,先是悠闲地撒落,后来就直直的坠落,甚至可以听到它砸在马路上,疾驰的汽车上,对面楼房玻璃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再后来,连声音也听不见,车也看不见,人也看不见,雪,还是往下落。
从下午四点多钟开始,齐沐风就坐在“亨利”酒吧那个靠窗的位置,听着播放器里传出莫名其妙的歌儿,喝着酒,看着这灰暗的城市,一点一点沦陷在雪中。
齐沐风从来没有这样孤独过。其实他该高兴才对,李轶天终于答应放手了,虽然是以“恒通”不再插手旧城改造项目为代价,不过齐沐风觉得值得。与其让他把持到最后拱手送人,倒不如趁这个机会先把他清理出去,然后自己放手一搏。哼!没想到这么容易他就答应交出董事长的位置,看来,为了吴静华,为了他的儿子,他是什么都心甘情愿放弃的。
城市的流光切碎了灰黑的夜色,各式的灯火又把雪幕染成光怪陆离的舞台。用不了多久,这雪,就会变成一滩一滩的冰凉的污水,渗入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收回目光,齐沐风冷冷的笑着,无聊地逐一数着面前的啤酒罐,1,2,……11,只剩一个了吗?狠狠扯下最后一罐啤酒的拉环,仰头灌下一口,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冰镇过的寒流窜出肠胃,在体内奔涌,横冲直撞。喘息了一会儿,齐沐风猛然掏出手机,想都没成想就拨给了韩梦洁。思齐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医院里,就算她此时健康无恙,谁又知道她站在哪一边!当然是她要和老子统一战线,自己这个哥哥,不,是抢夺了她的家产的表哥!从现在开始,思齐也是齐沐风的敌人了!只剩下韩梦洁了,这个女人,虽然不喜欢她,甚至憎恶她那目空一切的表情,可此时此刻这个电话只能拨给韩梦洁,除了她,没人会在这个点儿接自己的电话!除了她,自己涨得满满的情绪,又能发泄给谁!
韩梦洁的语气还是不咸不淡的:“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怎么,兴奋地睡不着了?”
他也只得重重的哼了一声,把嘴里浓浓的酒气喷出去。
“我去找你,还是你来找我?”韩梦洁问的直接。
又是一个响亮的酒嗝从胃里直直的喷出来,齐沐风脸上忽然堆满了坏笑,他放纵着自己的想象,把手边的酒都喝净,他说:“你,出来。我在楼下等你。”
等他醉醺醺地驱车到了她住所外面,她早已盛装等待在雪地上。薄薄的白色羽绒服根本抵不住北方雪夜的寒风,她心甘情愿地瑟缩着。问都不问,上了车。车里的暖气瞬间包裹了她,那醉醺醺的酒气也麻醉着她的神经,她依旧不出声,管他去哪,既然是自己心甘情愿做他的棋子,那就做个听话的棋子吧,还能让他时时想起摆布一下,而不是随手一丢,置之不理。
早在上学的时候,韩梦洁就已经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了他。不过那时候齐沐风还不知道她是苏熙的外甥女——当然,别人也不知道表面风流花哨的齐沐风就是“恒通”正牌的继承人。如果知道,齐沐风一定不会在几个朋友的怂恿下贸然带她出去开房,或者说如果知道她和苏熙的关系,齐沐风根本不可能同她交往。俩人之间若有若无的恋人关系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应该就是那天中午齐沐风在“千岛”咖啡看到韩梦洁和苏熙两个人亲昵的腻在一起后,那一瞬间,齐沐风忽然明白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韩梦洁煞费苦心地接近自己,目的其实是“恒通”,虽然她说什么也不承认。面对齐沐风的冷漠,韩梦洁就不再争辩,却为了证明她跟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贪图他“恒通”继承人的身份,她毕业时去了“天一”。
而这一切在齐沐风眼里,又变成了另一种手段,总之她还是有目的的!齐沐风觉得自己越看清这个女人,就越是后悔跟她这种不伦不类不尴不尬的关系。
可是,他现在却需要这个女人!她是唯一一个自己可以倾诉、可以发泄、可以抱在怀里蹂躏然后把她丢在床上摔门而去、可以发一个短信她就乖乖的赶过来的女人,虽然她也牢骚满腹,时不时地拿冷话刺痛他。
就像现在,她躺在酒店奢华的大床上,平静的接受了他醉醺醺的入侵,然后赤裸着身体看他起身去浴室,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化妆。
她披散着头发的样子略略带着一丝慵懒,可是她很快用发梳把头发梳了上去,高高挽在头上,然后熟练地扑粉、描眉,画眼线,涂唇彩。也就几分钟的功夫,她已经成为他熟悉的那个女人,有些高傲,有些冷漠。就像她说的,只有在他的身下,她才会谦卑柔顺。
“回去?”他问。
“你会留我?”她回头,眉毛一挑,又回过头去,对着镜子中的自己问,“如果不是帮你得到‘恒通’,我恐怕连这次宠幸都得不到吧。”
“你帮我得到恒通!”他嗤之以鼻,转身靠在她身后的沙发上,点燃一支烟,悠悠的吐出白雾,继续看着镜子里的她,“你在帮谁你自己很清楚吧!”
韩梦洁的动作僵硬了,她慢慢转过头:“你打算怎么安置我小姨?让她和李轶天一起滚蛋?哼!你怎么会信得过她,当然会让她滚蛋。”
“你呢?”他没有接她的话题,依旧看着镜子里的她,“真的不打算离开‘天一’?”
“没有必要离开。”她已经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手提包,“吴静华已经完全上套了,她跟本不会想到是我出卖了他,丁四月,是一只很好的替罪羊。”
“风,我会帮到你的。”走到门口,她冲他粲然一笑:“别急,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天一’当成礼物送给你。”
看着她袅袅婷婷走出去,齐沐风保持着微笑,保持着那个姿势。直到烟灰掉到浴袍上,一股炽热从大腿上袭来,他才猛然一惊。抖落烟灰,顺手把浴袍甩开。他慢慢地穿衣服,慢慢往外走。一直到他走出酒店,他也没弄明白,自己刚刚想什么了。
唯一清楚的感觉,还是孤单,整个身体被一种空荡荡的情绪涨得满满的,像要爆裂一般。原本灰色的楼房、马路、汽车,一切都掩埋在深雪中,这座掩埋在白色中的城市成为虚幻的背景,只有他一个像个黑色的幽灵,硬生生的在白色的底版上飘荡,他也想彻底沉沦,可是再浓的白也不能把他给掩埋起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所有的面容也都模糊起来,消融在苍茫的白雪中,恒通,恒通!这不是自己三十年生命的核心吗?现在,自己终于得到它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呢!
晃进车里,把暖风调到最大,嗡嗡的吹着。渴,喉咙,胃里,整个身体还像是在火中炙烤着,不过是几罐啤酒而已,难道自己刚刚又喝醉了吗?随手拿起手抠里的杯子,晃一晃,没有水。却又看着那杯子呆了一会儿——粉红色的卡通猫,幼稚!这不是丁四月的杯子吗,还没还给她?不就是个普通杯子吗,怕是她自己也早就忘了,那个傻女人,不被韩梦洁利用才怪!她真的会为韩梦洁顶包?吴静华会怎么处置她?开除?手机里好像有她的号码,拨出去,好久才有回应,慵倦不堪的一声:“喂,谁呀?”是那女人吗?声音这么沙哑难听,切,给她打电话干什么!齐沐风猛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的座位上,发动起车子,又在漫天的白雪上漂浮起来。
一团一团,全是白的,怎么起雾了?这是到哪了?累了,歇会儿,等雾散了再走吧。
梦里也是雪白,天地间一片空明,终于轻松了,看到爸爸和妈妈笑着走过来:“乖儿子,下雪了,咱们去玩雪!”四岁的齐沐风戴着妈妈亲手织的毛线帽,毛茸茸的红线球在头顶摆来摆去,蹦蹦跳跳歪歪扭扭跟在他们后边,妈妈穿着灰格子的长裙,爸爸穿着藏青色的西装,他们走得飞快,齐沐风的步子太小,跟不上了,他想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慢慢地,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见,脚印也消失了,从上到下,只有茫茫的白色,爸爸妈妈,别丢下我,等等我——齐沐风终于喊出来,身体却不能动了,他冻在雪地里,成了一个雪人,手脚开始麻木,冰凉,一动不能动。
“哥哥,哥哥,快来和我一起放鞭炮!”小小的思齐穿着红纱裙跑过来,羊角辫一甩一甩的。
“砰!”“咚!”五彩缤纷的礼花在夜空绽开,思齐一跳一跳地拍着手从她面前跑过去,爸爸妈妈都跟在思齐身边,他们怎么看不到齐沐风呢?
看看我呀,我在这呢,齐沐风也想跳,也想拍手,却动不了。
“咚!”“咚!”远处也在响,谁在放鞭炮呢?快来帮帮我,快来帮帮我!
齐沐风猛然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是被被砧骨的寒冷和不断传来的“咚咚”拍打车门声惊醒的,从方向盘上抬起头,晃动酸痛的脖子和肩膀,四下张望,透过玻璃,外面亮得刺眼,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车里。咚咚——咚!声音震耳的传过来,外面有人正不停地砸自己的车门。
侧目定神细看,扒住玻璃往里看的竟然是戴着一顶红绒线帽的丁四月。
“丁四月?干什么——”齐沐风活动了一下压得麻木的胳膊,用力推开车门,迈腿下车,脚下猛然一滑,连同一边的四月也被他拉倒在地。
“哎呀——”四月猝然被他拉了一把,来不及反应就被压在雪地上,他的冰凉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伸手,却怎么也推不动那重重的身体。
“喂!这是干什么!”沫子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跑过来,把手里拿着的一柄两尺多长的大铜扳手扔下,连拉带拽,才把齐沐风推到一边。
齐沐风挥手拉住敞开的车门,也慢慢站起来,回头望着两个女孩,发现那两个女孩一边拍打粘在身上的雪,一边看怪兽似的看着自己。不远处,还有几个穿着圆滚滚的棉衣戴着帽子口罩却也能一眼看出年龄的老头老太太正对着这儿指手画脚。
“齐沐风,真是你呀!”沫子扶着好不容易站稳的四月,一脸狐疑,“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哪都有你们?”齐沐风也奇怪的嘟囔,“哪会儿倒霉都让你赶上,真是邪了门了!”
“齐经理,你这话就不对了!”沫子把扳手捡回来,“我们可是好心救你,这大冷天的,你一个人在车里一动不动的,我们还以为你冻死了。”
“冻死!好笑!看样子,是准备砸车了?”齐沐风嗤笑了一声,坐回车里,“那就谢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幸亏没砸我的车,否则,林副总监,你两个月的工资恐怕也不够给我修车吧。”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沫子气愤的不行。
“行了,沫子。”四月瞟了一眼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拉住沫子,“咱们瞎操心了,人家没事,赶紧把扳手送回去,我们还得上班呢,雪这么大,肯定不好打车。”
“行,齐经理,看在你主动撤诉,不再追究我们大力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说罢转身和四月一起上楼,“真是狗咬吕洞宾!”
齐沐风看着两个人一起走进楼梯口,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丁四月和林沫家的楼下。
天,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使劲儿揉揉太阳穴,又搓搓僵硬麻木的一张脸,想起来的,只有白茫茫的雪和浓的张不开眼睛的雾。
四月和沫子换好衣服下来时,看到齐沐风的车依然停在那儿。齐沐风正靠在车门上吸烟。他站的那个位置,离几天前陆文凯靠的那根线杆也就几步远的距离。
沫子冷哼一声别过头走过去,假装没看见。
四月迟疑了一下,停住脚步。
沫子只好又折回来,仔细打量着他的车子,又站在齐沐风面前:“齐经理,您怎么还不走啊,我可真没碰您的车。”
“附近有加油站吗?”齐沐风问。
“哦,这样啊,”沫子忍不住笑着说,“我们这是穷人社区,老百姓没几家买得起车的,最近的加油站么,七八里地远,您顺着这条小马路,上大马路,再往前一直走,走两站地,差不离就到了。当然,你开着您这豪车,也就一脚油门的事,不过,豪车没油了,您走着去的话,这雪地也不好走,您怎么也得走个把钟头吧。”心里憋不住地暗笑,老天真是有眼,总算恶有恶报。
齐沐风眉毛挑了挑没出声。
“你打电话叫救助吧,我这有他们的电话,十来分钟就给送过来。”四月说。
“我当然知道,只是——”齐沐风白了她一眼,不无懊恼地说,“手机没电了。”
看他一副虎落平阳的倒霉相,四月只好掏出手机来,帮他打了求助电话。
沫子的笑声又响起来:“齐总,不是我说,你也的确够倒霉的,你说你闲的没事,大半夜跑我们这来干嘛,又是没油又是没电的。哎,我说齐总,待会儿加油的人来了,你该不会又没钱吧。”
听到这话齐沐风竟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林副总监,我很佩服你的洞察力。我的确没带现金,一毛也没有,麻烦你先垫付,回公司我还你。”
这下轮到林沫大张嘴巴,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我们依然相信爱情(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