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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其实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接到沫子的电话,就忙往家里赶去。
正如沫子在电话中所说,家里已经乱作一团。
狭小的卧室,昏暗的灯光下,四月看着脸色蜡黄躺在床上不住呻吟的父亲,又看看缩在门边面露愧色的林海夫妇,回头问沫子:“到底怎么回事?”
“问他们!”沫子安抚着浑身颤抖惶恐不安的丁婶,狠狠瞪了哥嫂一眼,“这回你们满意了,是吧!”
“这是怎么个话啊!”刘月英忍不住从丈夫身后挤到前边,“我们还不都是为了你!”
“行了,别说这么好听!”沫子从包里拿出一叠钞票,塞进刘月英手中,“这是从你那拿的三万,一分不少全还给你。以后,这边的事,你们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行!”刘月英把手里的钞票扬了扬,“既然你林沫不识好歹,我也懒得替你操心。这事,我不跟你说,我跟老丁说。”
“还说什么,你没看见都被你气成这样了,你们还不赶紧走!”沫子推着他们往外撵。
“一边去,我又不跟你说,林沫,你别以为那房子写你的名你就可以做主,那可是人老丁家出的钱,要卖也得经过人家同意——”刘月英却甩开沫子的手闯到老丁面前,“老丁你说是不,装修都花了十多万了,再怎么也不能便宜别人啊!”
老丁的呻吟越发大声,全身也抽搐战栗起来。
四月把同样惊惧不安的母亲揽到自己怀里,眼睛却望着沫子。
“行了!说什么都晚了——”沫子忽然大喊一声,慢慢从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然后掏出一张卡,放在桌子上:“都在这呢,房子六十五万,人家给了八万装修费,总共七十三万。”沫子盯住刘月英,“你现在要是能拿出这么多,我立马把房子给你,哥,嫂子,算我求你们,大力现在等着用这些钱救命,你们就别跟着瞎搅和了。”
“行,行,算你本事,”刘月英拽着林海往外走,“房子你都卖了,还说个啥!有你林沫后悔的时候,到时候可别怪你哥你嫂子没提醒你!”
林海甩开她的手,她白了自己男人一眼,气嘟嘟自己回家。
“沫子——”四月吃惊地喊出来。
沫子挥手把四月要说的挡回去:“那房子,我卖了,就这么简单——四月,我们赶紧送丁叔去医院看看吧,这个刘月英,为了占点儿便宜,什么都做得出来!”
四月扶着母亲坐在椅子上,到床边俯身想扶起父亲:“爸,我们先去医院——”
“房子——房啊!不能卖啊——不、不去!”老丁依旧全身战栗,紧咬牙关,却异常清晰吐出这几个字,“大力!回来!”
四月的泪终于忍不住滑落:“爸,咱先上医院,我哥很快就回来。”
“大力,大力!”老丁的意识正在逐渐丧失,口中却不停念叨,“儿子——不能,不能坐牢啊——”
“爸,爸!”四月慌乱起来,“救护车,沫子,急救电话——”
沫子连忙拨打电话,四月眼睁睁看着父亲已经昏厥过去,怎么呼唤,老丁也不再有回应。
“都是你们两口子闹得,”放下电话,沫子忍不住对身后局促不安的林海喊起来,“房子、房子,你们眼里只有房子!要不是你们非要过来瞎说,他怎么会知道大力现在出事了,现在把丁叔气病了,你们,你们——我怎么跟大力交代呀!”
“大力都二十多天没回来,我以为老丁已经知道了。”林海低头嗫嚅,“我拦着了,可你嫂子非过来问问——”
“沫子,”四月扭过头来,满脸泪痕,“你就别怪大海哥和嫂子了,我爸早就起疑了——怪我没早点儿跟爸说明白。”
急救车的声音由远而近,四月慌乱中拿了几件住院必须的物品,大海的和赶过来的急救医生一起把老丁放在担架上,沫子看着桌子上的银行卡,犹豫了一下,就又装进包里,跟在后面匆匆下楼。
四月回头,猛然发现刚刚被忽视了的母亲也一步步跟了下来,正缩在楼道的黑影里,惶恐的望着周围。
沫子叹息一声,说:“哥,你跟四月去医院,我送丁婶上去。”
丁婶却过来紧紧抓住四月,怎么也不放手,沫子过来想要拉她上楼,她竟大声哭闹喊叫起来。四月把抱头缩成一团的母亲拉上急救车:“沫子,让我妈跟着吧,现在这种情况,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实在不放心。”
然后又跟林海说:“大海哥,家里,就麻烦你跟嫂子照看一下。”
林海低头嗯了一声,就站在原地,看着救护车闪着红灯呼啸离开。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老丁患的是急性脑梗,幸亏入院及时,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凌晨两点多钟,四月安抚着母亲缩在病室的一张空床上睡下,又让沫子回去休息。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四月心头堵得更厉害了。明天是大力被看守所羁押的最后一天,如果李轶天不撤诉,那么法院就要正式立案,大力所面临的,就是三到七年的刑期!法院宣判的那一天,肯定就是这个家彻底垮掉的时刻!怎么办!刚刚父亲入院的钱都是沫子从卖房子的钱里拿出来的,区区七十几万,根本不够思齐的治疗费,更不用说其他赔偿!怎么办!沫子已经把房卖了,那她和大力的将来又怎么办!一座又一座大山重重的压过来,四月喘不过气来,猛然站起身,走到黑漆漆的窗户前,望着外面无尽的黑暗。
彻夜无眠。
早上六点多,沫子就来了病房。
“怎么样?还没醒吗?”沫子望着依旧昏迷的老丁。
“还好。医生说溶栓效果挺好,很快就能醒过来。”四月看着她乌黑的眼圈,接过她手中的一只大号饭桶:“不是让你多睡会儿然后直接去上班嘛,都成大熊猫了。”
“你也好不到哪去!”沫子把顺便从楼下早点摊买的包子油条放在小方桌上,“咱要是真能成大熊猫就好了。有根竹子就能吃饱——吃饱了就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多美!我是熊大,你就是熊二——”
“那是臭狗熊!”四月看着她夸张的比划,知道她是故作轻松就接着说,“我倒愿意自己是只狗熊,一只熊掌就能卖十好几万!”
“打住,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沫子听出了她的无奈伤感,“十几万算什么,只要我们好好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可是——”四月眼圈又开始泛红,“我真没有孙悟空那本事,我怕——”
“不怕!”沫子一甩头,“我想好了,无论大力怎么样,我都赖上你们老丁家了。要是他们能撤诉,无论赔多少钱,我们都接着,如果大力真被判了刑,无论一年还是十年,我都等他出来。”
“姐!”四月揽住沫子的脖子,泪水还是滚落下来。
“不许叫姐!”沫子也是眼圈发红,“从今儿开始叫嫂子。我是你亲嫂子。”
转头看见丁婶已经坐起来,正瞪大眼睛看着两个人,拍拍四月的脸故作轻松地说:“你亲妈我亲婆婆起来了,去水房洗洗脸快吃饭吧,吃完饭我在这儿先顶半天,你把我婆婆送回家,然后上班去,下午你来替我,我去上班。”
“沫子——”四月看着母亲迟疑了一下。
“我跟刘月英说好了。”沫子知道四月担心什么,“她反正没什么事。再说,事情都是因她而起,回头你把什么时候吃什么药列一张单子给她。四月你放心,我嫂子就是爱占便宜——别的其实还挺好的。”
“那你们公司那儿——”
“没事,我请好假了,丁叔醒了我就给你打电话。”沫子说,“你那事多,怎么也得把手头重要的工作处理一下——”
“沫子,多亏了你了。”
四月被她一番安排,又看着她一副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架势,忽然感觉翻腾的心绪也静了下来,很快捋出了一条线。
先把母亲送回家,拜托月英嫂子照看一下;去公司请假;去中介刊登卖房启事,虽然是老房子,但这个地段至少可以卖到1万一平;去找殷正律师;去求李轶天,去求齐沐风——只要他们能答应谅解,无论提什么条件都答应;然后回来照顾父亲。
在病房草草吃了沫子带来的饭,四月去医办室询问了一下父亲的状况,得知父亲状况还算稳定,就拉住母亲的手,穿过已经熙熙攘攘的住院部走廊向外走。
可是事情怎么可能按四月的安排发展呢,老天定是要将她考验到底了——第一个环节就被意外出现在医院大门外的宋擎宇给打乱了。
宋擎宇是凌晨四点多从一家KTV包厢的沙发上爬起来,大屏幕还在闪烁,张杰微张着一双忧伤的眼睛,在不知是晨曦还是黄昏的丛林中奔跑,悲哀的呐喊呻吟:
“你看星光 默默燃烧自己发亮
无名的花 依然芳香
贝多芬 也听不见鼓掌
天使未必在场
看太阳 给人温暖不必谁仰望
把原谅都还给时光
不要投降
STAND UP我摸到星光
STAND UP你让我勇敢
希望 点亮了希望
我站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哼,还在唱!宋擎宇捶捶发痛的太阳穴,扶住墙壁慢慢往外走——昏暗的过道里阙静无声,张杰忧郁的声音从后面追过来——我站在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天堂,天堂——思齐很喜欢这首歌,这是她去KTV的必点曲目,擎宇却喜欢看她唱歌时的样子,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安安静静的,眼睛微微闭起来,身体随着音乐轻轻晃动,可她唱完歌就会不管不顾的扔下话筒扑向自己——
这个傻丫头啊!那时候她才19,刚进了大学的校门,就喜欢坐在自己的摩托车后面紧紧抱住自己的腰,把脸贴在自己的背上,一边催促自己快点开,甩掉跟在后边接送她的私家车,一边又撒欢的尖叫歌唱起来。她是从什么时候变得不快乐了?就是自己第一次把她带到自己家——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色毛背心,头发乖乖的梳在两边,像一只听话的兔子,努力扮着淑女,努力讨着她的欢心——可是,她捧着一针一线亲手绣成的一幅十字绣“花开富贵”,小心翼翼捧去献上去,她却连头都没抬一下。傻丫头还以为人家嫌她选的牡丹花内容太俗,又亲手织了一条暗红的围巾托自己送过来,直到现在也没敢告诉那个傻丫头,那围巾被她直接扔进了垃圾篓,连看都没看一眼。
傻丫头啊!真是傻丫头!可傻得仅仅是思齐吗,你宋擎宇不也是一直以为母亲不喜欢思齐只是源于两个商业集团之间的经济利益,那只是上一代的恩怨!还一直口口声声用爱来化解,这种恩怨,能化解得了吗?幼稚!太幼稚了!是你宋擎宇对不起思齐啊,明明知道母亲反对,却还是打着等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就没办法了的借口,你引诱思齐,你占有思齐——他是你的妹妹啊,是你让思齐没办法面对,只能用死来逃避!
为什么总想思齐!擎宇使劲儿甩甩头,——为什么哪都是思齐?她是自己的妹妹?她怎么就成了妹妹!妹妹,思齐是自己的妹妹!哼,死都逃避不了!思齐没有死,她醒了——可是,她再也不能跑过来跳上自己的摩托车,她再也不能站起来唱歌了,她残废了!思齐,你是在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吗!对吗,思齐!
我该怎么办!宋擎宇木然望着面前,他又晃到医院门前了——思齐醒了,已经醒了,他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呆呆的望着她在心里和她说话了,她会睁开眼睛看着他,她会问我们怎么办啊,你不是说带我走吗,我们要去哪啊!宋擎宇,你要怎么回答她呢!你说,思齐,以前的事,我们就全当没有发生过,你是我的妹妹,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可以吗?可以吗!那以后呢?以后怎么办?怎么办?
擎宇慢慢坐在玻璃门前冰凉的台阶上,他不敢进去,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思齐说,他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头顶的天空灰沉得像一杯化不开的凉咖啡,风冷飕飕的吹过来,有零星的冰碴被裹挟过来,砸在他的脸上。擎宇觉得,更大的寒意,从心里来,从里到外,他都已经被冻住了,凝固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四月拉着母亲走出来看到擎宇的时候,他还是那个姿势蜷靠在冰凉的门柱上,像是睡着了。四月急忙告诉母亲先等自己一会儿,小跑过来,把他拉起来,问他怎么会在这睡觉。
擎宇睁开眼睛,辨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四月,四周已经一片银白,越发觉得寒冷,只好像四月温暖的身体靠紧:“姐,真冷——”他哆嗦着。
四月看他两颊通红,连眼睛都发红了,伸手一摸额头,果然滚烫。
“烧成这样了!”四月扶住他,回头招呼母亲,“妈,过来,咱们先送他去医生那!”
见母亲跟过来了,急忙扶着擎宇往里走。
四月没有注意,母亲的脸色已经惨白,整个身体都在神经质地颤栗着,踉跄过来,伸手把四月拉到一边,又把擎宇狠狠推开。
擎宇脚下一软,就跌倒在那儿。
“妈,你干什么呀!”四月也差点儿被母亲拽倒,看擎宇重重摔在地上,赶忙又去扶他,“他生病了!”
“坏蛋!大坏蛋!”母亲已经发狂,喊叫着,不让四月靠近擎宇,狠命在擎宇身上捶打撕扯起来。
“妈,不要!”四月没想到母亲会在这个时候发病,她知道自己是没有力气控制病中的母亲的,只好挡在擎宇面前,任母亲的巴掌指甲狂乱的攻击着自己。
“怎么回事!”齐沐风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进来,两只胳膊从后面紧紧箍住发狂的丁婶,“这到底怎么回事,丁四月!”
四月转过身,看母亲已经被齐沐风两只胳膊狠狠钳住,手脚乱舞,两眼翻白,几欲窒息。“你干什么!放开她!”四月拼命用力,试图掰开他的胳膊。
齐沐风只好松手。孰料丁婶又冲向擎宇。
“妈!”四月大叫着,想要拉住母亲。
丁婶却像被人使了定身术一般,僵住不动了。花白的头发凌乱的飘散着,一直散乱的眼睛里射出一股骇人的光,直勾勾的看着面前。
原来是李轶天已经把跌在地上的擎宇扶起来,看那个疯女人又冲过来,就一把把擎宇护在自己后面,大吼了一声:“住手!你这个疯婆子!”
丁婶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掏空,嘴角抽搐几下,迈脚想要再往前冲,身体却直挺挺栽倒下去。 原来,我们依然相信爱情(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