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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子匆匆忙忙赶过来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多。窄仄的屋子人都满着,林海两口子,大力,四月,至于齐沐风在这,沫子丝毫不意外,倒是奇怪宋擎宇为什么也会在这里。
大力已经垂下头去,沫子也不便说什么,只是拉住四月的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四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奔涌而出。
按老丁的说法,从早上5点发现她不在家到现在已经整整12个小时,从未独自走出家门的丁婶竟然如同一粒沉入大海的砂子,没有一点音讯。
“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就有点不太正常——”老丁回忆着,“大海媳妇过来嚷嚷,说四月和大力都上电视了——就是那个大老板结婚的录像,她给鼓捣出来了,一看到四月和擎宇这俩孩子,不知怎么的她就失控了,天,天的喊,把桌子都掀翻了。得亏大海媳妇帮我抓住她。我只好给她灌了药。本以为她醒了就没事了——”
“刘月英,你真是闲的没事——”沫子已经把矛头指向了嫂子,“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啊!干嘛老掺和别人家的事!”
“林沫,你什么意思,我还不是看不惯你被他们欺负,想给你出口气!”刘月英气哼哼的还嘴,“再说了,人家儿女都攀上了高枝,我不就过来报个喜——”
“大海媳妇,什么叫攀高枝,我们又不低人一等!”老丁不满地打断她,“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四月不就是和擎宇这孩子好了吗?两孩子那叫情投意合,自由恋爱!你可不能这么指戳我们!”
“那你们大力算怎么回事,他是怎么对我们家沫子的!”刘月英脾气又上来了,忍不住大声吵吵起来。
“大力怎么对你们家沫子了?赶上这档子事,谁愿意啊,再说了,沫子现在不也有对象了吗,婚是没结成,可我们连房子都给了沫子了,这怎么算欺负啊!”
“还好意思提房子——谁还不知道你家那房子怎么来的!是你儿子攀上了有钱人的闺女换来的——可惜那女的是个残废!可怜我们沫子对你老丁家那片心!”刘月英已经跳脚,“给我们也不要,住进去都觉得恶心!”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老丁瞪起眼睛,语无伦次,“大力,四月,把她撵出去——”
“行了!不用你们撵!”大海又打断了老丁的话,“我们过来是帮着找人的,看我们添乱,我们走。”说着,拉着气哼哼的刘月英走了。
四月连忙起身跟出去,低声陪着不是:“大哥,嫂子,真是对不起,我爸也是一直着急,你们念在他岁数大,又是个病人,别跟他计较。”
刘月英撇撇嘴,恶狠狠地说:“病人!丁四月,你看看你们家,有一个正常的吗?全都他妈有病!”
“胡咧咧什么!赶紧回家!”林海一把把媳妇拉进门里,砰地关上。
四月被刘月英的咒骂刺得打了个寒颤,又猛然听到老丁还在屋里大声唠叨,只好转身回去,说:“爸,你别怪人家,人家过来帮忙,也是好心。”
“我不管他是什么心,反正他这么说我儿子、说我闺女,不成!”老丁颤巍巍地依旧愤愤喋喋不休。
四月站在那,抹泪。
大力过来,弯腰把父亲嘴角的涎水擦掉,轻声说:“爸,别闹了,我们先把妈找回来吧。”
说完又转身,给一直沉默着的那几个人深深鞠了一躬:“沫子,擎宇,沐风——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现在能找的地方也都找了,能想的办法也都想了,朋友圈也发动了,电台,电视台也都在帮忙——你们各自还有事,有消息的话,我和四月会通知你们的。”
“好。”齐沐风首先从沙发上站起来,经过四月面前时,说:“别担心,会没事的。”
宋擎宇也站起来,说:“姐,那我也先走了。”
沫子不出声,起身去了厨房,叮叮当当开始做饭。
大力拍拍四月的肩膀说:“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妈还有可能去哪?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自己出去过,为什么忽然就走了?其实我一直觉得,她并不是真糊涂,只是我们都不了解她。”
四月点点头,努力在脑海中搜索。哪怕是蛛丝马迹,只要妈妈可能去,她也把它列出来,匆匆吃了一口饭,便又和沫子一起上了大力的车,三个人奔了出去。
凌晨三点多,终于在T大的侧门口找到了缩在角落里睡着的妈妈。四月哭着把妈妈搂在自己怀里,大力则对打电话提供线索并远远守在这里的两个大学生不停地道谢。
回去的路上,四月分别给宋擎宇和齐沐风打了电话,他们都没说什么。
大力也给思齐打了个电话。
沫子就一直静静的坐着,看着车窗外。
回家安顿好,外面的天空已经泛白。三个人静静的坐在沙发上,静的让人心里发紧。拖拉拖拉的声音忽然响起,老丁又慢慢从卧室挪出来。
“爸,你就歇着吧。”四月站起来,“病还没好利索呢,这回又把你折腾的——”
老丁摆摆手,拉住四月,一起坐下来。
“真是在学校那儿找到她的?”老丁忽然问。
四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是点点头,有些奇怪的望着父亲,她觉得父亲今天也有点不太正常。
“是我疏忽了啊。其实,我早该想到,她一定会去那儿的。”老丁接着说。
沫子也抬起头来,有些奇怪的望着老丁。
大力站起身,说“爸,回去歇着吧。把我妈找回来了,就没事了。以后咱们多上点心,不让她自己出去了。”
老丁却又一摆手,语气坚决:“让我把话说完吧!否则,我真再犯回病,就说不出来了。总不能让我带进棺材——你们都这么大了,这些事该告诉你们了!”
大力只好又坐在那儿,不再出声。
沫子隐约觉得老丁要说的事关重大,恐怕是这个家庭的秘密,便也站起来,说:“叔,我婶找回来了,我也放心了。这一宿折腾的,太累了,我先回去。”
老丁又一把把她拉下来:“沫子,你打小就跟四月要好,你现在就是我老丁家的闺女,这事儿,你也该知道。”
沫子只好又坐在那里,看一眼大力,他垂着头,不出声。又看一眼四月,四月也正满脸疑惑的看着父亲。
“爸,到底什么事啊,这么严肃,”四月说,“天都亮了,真累了,咱以后再说吧。”
老丁也看了一眼外面,的确,天光已经大亮。明晃晃的白光直刺刺射入屋中,明亮的虚幻。一夜劳乏的身体本已困顿不堪,在这突如其来的明亮之中更像处在某种虚幻的镜头之中。
“那年,我就是在T大外面把你妈带回家的。”老丁幽幽地开口,记忆的帷幕缓缓拉开,二十六年前的影像也慢慢清晰起来。
那一幕,大力其实也一直记得,那年,他已经四岁了。那时的老丁还是个年轻力壮的农村汉子,大号丁庆春,只可惜命不好,少时父母相继离世,二十出头结了婚,媳妇生孩子时又难产身亡,只撇下了襁褓中的大力,一个粗手粗脚的男人独自拉扯孩子,艰难可想而知。为了多挣几块钱,老丁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蹬着三轮车往城里送菜。又不放心把大力一个人放在家里,只好时刻带在身边,无论春夏秋冬,一大一小的爷俩蹬着三轮车,在熹微晨雾中往返在城乡结合部的路上,已经成为习惯。T大的食堂,是他们送菜的最后一站。
那天早上,天很阴,眼看就要下雨。老丁怕赶上雨,匆匆忙忙卸下黄瓜豆角等青菜,蹬起三轮就出了学校侧门。一个女子就在他们身边缓缓滑到了。老丁急忙过去,把她扶起来,连声道歉,那女子只是看了他一身,什么也不说,扑扑身上的土,接着往前走。
后来接连几天,老丁都能在同样的地点看到那女子,又听食堂里的大师傅说,那是一个从乡下来的傻女子,每日只是不声不响坐在那里,谁劝也不走,偶尔从食堂丢出去的垃圾里捡些东西吃。
老丁出来时又特意仔细看看那女子,也就二十来岁,眉清目秀,除了头发有些蓬乱,衣服和手脸都还干净,不像什么傻子,老丁自认也是乡下人,对这女子就多了几分恻隐之心,便又过去,想问问怎么回事,她却还是什么也不说,后来老丁问得多了,她就趴在自己膝盖上呜呜哭了起来。哭完了,却还是什么也不说。老丁看她着实可怜,就不再问,而是去不远的店里买了几个包子,递到她手里,嘱咐她别再从垃圾里边捡吃的了,不干净。
再后来,老丁每天都习惯性的给她带些吃的。直到有一天,老丁把一盒饺子放在女子的膝头,从学校出来时,那女子竟一路跟在老丁的三轮车后面。
“就这么,我把你妈带了回来。”老丁看着已经泥塑一般不会动的四月,叹了一口气,“那天刚好是清明。田里的早冻土化的松软,看她深一脚浅一脚走得两脚泥,我就让她上了三轮车,跟大力坐在一块。一个月以后,也就是一九九零年的5月5号,农历四月十一,就生下了你。生下你后,她倒是一门心思跟我过日子,只是不能提她的经历,尤其是你的事,一问就哭,精神也有些恍惚,我也就不再问什么。家里忽然就多出你们娘俩,村里自然会有些闲言碎语,不过你妈平时也不串门,我也不搭理他们,也就没人在提了,再后来你大一些了,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得玩,一些多嘴多舌的人又开始嚼舌头,正好矿上来村里招工人,我就报了名,带着你们娘仨出来了。一开始就在郊区租平房,干了几年矿上给我转正分了公房,为了多分几平米,我就跟你妈商量着起了结婚证。她从随身包裹中找出了一个户口本,到了那时候才知道她是离T城三百多里白瓦村的,我找机会试着劝她回去看看,她只是流泪,一提这个她的意识就犯迷糊,我也不敢多问,在矿上三班倒,加上你们哥俩岁数小离不开,没想到一晃就过去了二十多年。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啊,前几年,按她身户口本上的地址偷偷找了去,唉,修水库,全村都搬迁了,去哪的都有——他们那个村子,已经成了汪汪一大片水,跟海似的,看不到边。”
“四月啊,大力,沫子——”老丁接着说,“你们都长大了,帮她找找吧,她的家人,还有——四月,你怎么也得知道——你的——你的——亲爸——他到底是谁呀!”
“不!”四月已经猛然站起身,脸色苍白,眼眶通红,却没有流泪,嘴角哆嗦着,大声说。“谁也不许找。这就是她的家。也是我的。我爸就是亲爸,我哥也是亲哥。”
“四月——”老丁抬头看着四月,“找找吧——找到了,你妈的病,兴许就好了——”
四月打断了他的话:“爸,哥,沫子,找妈找了一天一夜,真累。我累了,要休息一会儿。你们赶紧也都休息去。”说了慌乱的迈步回了自己房间。
砰的关上门。压不住的呜咽声还是隐隐传了出来。
老丁也抹了一把老泪,垂下头去。
大力站起来,扶起老父亲:“歇着去吧。爸,一切有我们呢。”回头看着沫子,“四月那儿,就拜托你了,多安慰她一下。她从小就跟你好,听你的。”
沫子搓搓已经发僵的脸:“不用你说。可是我也得理顺一下——丁大力,怎么真跟我嫂子说的似的,你们家的事,就跟电视剧似的——我都跟不上剧情的发展了。”
“没那复杂,四月永远是我亲妹子。”大力闷声说,扶着老丁进了卧室。
沫子仰面靠在沙发上,揉着头,却还是理不出个头绪。
不知过了多久,四月推开门走出来。慢慢靠在沫子身边,把头枕在她的肩膀上,红肿的眼睛看着大力,声音喑哑:“爸说的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大力看了沫子一眼,垂下头去。
沫子拍拍她的肩膀,小声说:“你放得下就行。”
“放得下。沫子,我不是不知来路的野孩子,丁庆春是我亲爸,丁大力是我亲哥——他们疼我爱我,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四月说,“你回去吧。我困了,要睡觉。睡醒了,下午还得去上班呢,已经两天没去上班了。”
“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上班。我帮你请假。”沫子说,“好好睡一觉吧。 原来,我们依然相信爱情(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