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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梅林深的见面约在T城唯一的一家星巴克。四月没敢告诉沫子,连电话都是背着她打的,让四月没想到的是梅副市长竟然一口就答应了,而是主动说等他晚上下班以后当面谈谈具体情况。
四月清楚梅林深下班的时间是五点半,为了表示诚意,五点多一点儿,她就坐在星巴克的卡座上,白礼服的服务生满面笑容走过来,弯腰柔声问道:“请问女士,喝点什么?”
“哦——”四月的脸红了,这种高端文艺范的场所她一次也没进过,就算后来跟在吴静华身边,随她出入的也是各个高档的饭店会所之类,对于星巴克,四月只是从沫子嘴里知道这里的咖啡很有feel,什么玛奇朵、摩卡、拿铁都是一个个文艺范的名字而已,迟疑了一下,四月低下头,“我等的人还没来,等他来了再点,好吗?”
“哦,好的。”服务生依旧带着礼节性的微笑,“我们这儿有免费的冰水,你要不要先来一杯。”
“好的。”四月也感激的对他笑笑,看着她转过身给自己端过一杯水,不停地说着谢谢。
透过咖啡色的玻璃窗,外面的天空蒙上一层昏昏沉沉的灰色,四月凝神想着怎样说才能让梅副市长给自己帮忙。可腹稿打了几遍,也没找到一个肯定能打动梅副市长的理由。
很轻柔的音乐流淌着,烦乱的心绪慢慢稳定下来,四月对自己说,还是先看看梅副市长怎么说,然后相机行事,顺其自然吧。打定了主意就侧耳听起那只不知名的曲子,感觉很有些美国乡村音乐的风格。
音乐声逐渐清晰熟悉起来,是钢琴独奏《天空之城》,这是四月酷爱的的曲子,辽阔、悠远,恬静而祥和,非常温暖,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可是,四月已经很久不敢触碰这支曲子了,它已经变成四月心中隐秘的痛。
其实所有关于音乐的怀念都是关于陆文凯的。而在这首曲子上,文凯这两个字的烙印却更深刻。在他毕业前夕,久石让带着这首曲子来中国做巡演,文凯竟然用自己回家的车费,连夜排队买了两张票,然后拉着四月,冒着细雨,去听大师的演奏,回来之后,文凯就谢绝了系主任给他推荐的工作,一心一意要出国去深造了。
音乐依旧,昔日的爱人却如黄鹤一去杳然无踪,面对眼前错综复杂的现实生活,四月忍不住深深叹息一声。
看看时间,已经五点四十分了,梅副市长也快到了吧,四月的心里又有些慌乱,只能端起玻璃杯,一口一口抿着冰水,心事重重地望着外边。
四月做梦也想不到,她惺惺念念想忘也忘不了的陆文凯,此时就在这间星巴克,就站在二楼经理室宽大的黑木办公桌前。
还是一身白色的礼服,还是桀骜的艺术家的目光,只是头发有些凌乱,手中提着漆黑的小提琴匣。
文凯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而面对他的这次到访,人家显然已经没有了上次的耐性。
“陆先生,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们都是统一使用总部的音乐——真的没有招用小提琴手的必要——”杨经理皱着眉,不满地抬头,看了一眼他面前的这个年轻人。
“经理,”文凯瘦削的脸上更加苍白,他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向前走了两步,把琴匣放在一边的座位上,“这次我带来了我的琴,我想请您先听听,我可以保证,会比机器里播放的那些音乐更有品位——”
“陆先生,你不觉得你很唐突吗?如果我们需要配备乐队,我会和你联系的,现在——”杨经理愤然的把手中的笔放在桌子上,“我真的很忙,请你离开这里——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文凯的脸色已经灰白,可是他还是迅速的把琴架在肩膀上:“经理,我知道打扰您了,可是请您给我几分钟的时间,我相信——”
不等文凯的琴声响起,杨经理已经拿起电话:“李秘书,你马上叫保安过来!”
文凯紧紧咬住嘴唇,颤抖着手,依旧执着的演奏起来。只几个音符,冲进来的保安已经把他架起来拖向门外。
文凯没有出声,只是固执的拉着琴,不成曲调的吱吱声像是尖利的哭泣,追随着他。
“对不起,杨经理,”李秘书歉意的看着自己的上司,“他说他已经和您约好了,我不知道——”
“算了算了——”杨经理对她摆手,“这年头,这种自己为是的人多得是,你忙去吧。”
听着吱吱咯咯的声音渐远,李秘书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出去,轻轻掩上经理室的门。
卡座上,四月没有等到梅副市长,只是等来了梅副市长极其不满的一个电话。
“我说小丁啊,你这个孩子办事怎么这么不靠谱呢,干嘛不告诉我你们撞得人是‘恒通’李轶天董事长的女儿啊,这不是让我为难嘛!人家现在还没醒过来呢,你以为副市长就可以不顾人家姑娘的死活把肇事者保出来,那不是犯罪吗!”
四月拿着手机的手颤抖起来,从听到第一句话,四月就知道这条路又断了,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只哽咽着说了声对不起,梅林深已经挂了电话了。
茫然地坐在那里,四月的脑中又是一片空白。
楼梯上飘过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原来轻柔的音乐一下子给盖住了。人们都抬起头望过去,两个蓝衣的保安正推搡着一个人走下来。
四月已经起身准备离开,她只是无意地朝着那个有些纷乱的方向看了一眼,可就是那一眼,让她的心跳猛然停顿,她一眼就看出那个被两个高大魁梧的保安近乎架起来推下来的人是陆文凯——黄发白衣,肩上托着他那视若生命的紫红色小提琴,神经质的拉动琴弦,眼睛却紧紧的闭着。
“别在这里捣乱,快走快走——”保安气愤却又节制的呵斥着,抓住文凯的胳膊,迅速的把他拽到门口,把他推出去,然后进来,守在门后。
“是他吗?是他吗?是,一定是文凯——怎么回事,他这是怎么了?”四月在心里暗暗问着自己,“他不是去了美国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再也忍不住了,四月飞快的奔了过去。
玻璃门外,夜幕四合,灰色的风从周围的楼宇间挤过,劈头盖脸的袭过来,四月猛然打了个寒战。
文凯还在。
几盏寥落的街灯下,他直挺挺站在台阶上,紧紧闭着眼睛,机械的演奏着一曲《在雷诺瓦花园》。
四月走过去,轻轻站在他身旁,泪水忽然涌了上来,模糊了双眼。
真的就是文凯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拉琴,他这是要拉给谁听?当初为了他那华丽的艺术梦,义无反顾的走了,四月还记得他在上飞机以前那灿烂地笑,他看着她流泪的眼睛温柔地说:“四月,别担心,你还有两年就毕业,这两年我会好好努力的,等我在那里趟好了路,我就接你过去,你真的不用担心,我一定可以登上世界音乐的最高峰!”
银白的波音747张着巨大的翅膀,载着文凯滑上碧蓝的天际,滑向他梦的天堂,他带着他的伟大的梦想走了,却是一走四年,没有任何消息。这四年,四月毕业了,工作了,可她依旧痴痴地等,傻傻地盼,泪水流尽了,心也麻木了——她终于明白,文凯不会再回来了。陆文凯,已经是丁四月年轻时候做过的一个梦。就在四月慢慢平静下来,修复了自己心上撕裂的伤口,想要渐渐融入平淡的生活的时候,他,竟然会这么突然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明显的憔悴了很多,眼眶深深陷进去,长长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的抖动,握住琴弓的手神经质的颤抖着。这是一个怎样的文凯,他为什么变得如此落魄,难道他遭遇了什么不幸吗?
琴声在冰凉的空气里颤动,这声音像是一阵魔咒,四月忍不住慢慢向他靠近。
抹掉自己腮边的泪水,四月轻声说:“你终于回来了。”
听到耳边的声音,文凯的琴声猛然停住了,他睁开眼睛,然后慢慢的回头,看到四月的一瞬,像是遭到雷击一般,他的整个身体都重重的抖动了一下,嘴角也微微抽搐起来。可是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像个陌生人一般,眼光从四月身上飘过,然后垂下头,慢慢的把自己的琴从肩上拿下来,拎在手里。
李秘书正拿着文凯黑色的琴匣走出来,看到文凯还在,就把琴匣递过来,脸上虽有同情,嘴上却什么也没法说。
文凯像是没看见,木偶一般,迈下台阶,一步一步向前走了。
“文凯——”四月终于又喊出了这个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
四月从李秘书手中接过琴匣,急急的追了过去。
李秘书轻轻叹息一声,转身走进玻璃门。
忧伤的小提琴声似乎响了一路。可是四月知道,那声音,响在自己心里。自己的心弦已经沉寂了四年了,四年的光阴如同琐屑的尘灰,把曾经的一切重重包裹起来,打上封印。然而文凯出现的一瞬,恰似一股刚劲的风,把四月小心尘封的一切吹散,裸露出来,暴晒的冷冽的阳光下。
抱着他的琴匣,紧紧的跟着面前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四月的脚步有些踉跄。这情景似乎在梦境中出现过: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车流人流交织着,周围是林立的高楼大厦,可是它们无一例外,耸立的楼顶都向街心的方向倾斜着,重重的似乎要朝四月的头顶压下来。
小提琴的声音终于远去——四月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文凯的身影在前边若隐若现,急匆匆的,却一直向前。
四月想喊,等一等,停一下——却不能出声。她只能听见自己自己的喘息,和着自己的心跳,压迫着耳膜,咚咚咚——像是一面大鼓在脑子里敲响。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出大街,走进一片破旧漆黑的低矮平房中间。
“文凯——”蓦然发现他已经停下脚步,就在自己面前,慌乱之中,四月差点撞到他的背上。
文凯慢慢转过头,眼光掠过四月,又迅速飘开,深深叹息一声,忽然大声说:“我不是陆文凯,求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文凯——”四月哽咽了,“文凯,你到底怎么了,上次沫子说见过你,你也是这么走了,我知道,就是你。”
“我不是,我不是——你走开!不要跟着我——”文凯暴怒的从四月怀中拽过琴匣,胡乱把自己的小提琴装进里边,背在肩上,“算我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你的那个陆文凯早就死在美国了,我不是陆文凯,我什么都不是,我只是一个流落街头的乞丐,我不是陆文凯,我是乞丐,你听明白了吗?你滚开——”
“文凯!”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四月又是泪流满面,这真的不是自己那个儒雅的恋人了,相恋两年,他一直像个绅士,关爱自己,包容自己,即使偶尔故意气他,他又何曾这样暴躁大喊过。
“文凯!”四月跟上去,“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为什么不去找我,你知道吗,你离开以后,我像个傻子一样,每天都去收发室,每天去网吧收邮件,我等你给我写的信,可是你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给你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我天天写,可是我却不知道要把他们寄到哪里,你知道我怎么熬过的那一年吗?毕业的时候,我把我的地址告诉了校园里我认识的每一个人,我求他们,如果有我的信,一定要转给我——”
文凯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可是他不回头,他不停留。
“怕你回来找不到我,我一直不敢离开这个城市,可是我整整盼了四年,盼到我的心已经麻木,死去!”四月紧紧跟着他。
文凯忽然站住,脸上似笑非笑的冷漠:“是的。一切都过去了,该死去的就让他死去吧!你又何苦对我纠缠不清!”
“你!”文凯的话像是一阵夹着冰的冷风,四月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被冻结凝固了,他的眼睛却像锋利的刀子,似乎要从四月的身上揭下一层血淋淋的皮肉来,良久,才僵硬着舌根发出细微的声音,“文凯,你为什么变得这么尖刻,这么无情。”
“我无情?”文凯冷笑一声,“有情又能如何!对,我是无情!我哪敢有情!我是走投无路,我被这个无情的社会逼成了这样,这个黑暗的龌龊的充满情欲充满脏脏的钱币气息的社会,把我的一切都摧残了——包括我的梦,你知道吗,我对艺术的,对爱情的梦——他们都成了无情的现实的牺牲品!还有你——”
“文凯,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可是你不能这样对我,这不公平!”
“公平?什么是公平!”文凯忽然转回身来,“好了四月,让一切都过去吧,让曾经完美的那个陆文凯留在你的记忆里,永远不要想起今天,你就当你的文凯还在美国,在巴黎,在维也纳,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大厅里演奏他的音乐,忘了今天你见过他,统统忘掉!”说完,文凯转身,逃跑一样迅速向前奔去。
“不,文凯,文凯——”四月紧紧跟过去,跟着他跑过几条坑坑洼洼的街道,跑进一所破烂的民居。
就在四月跨进脏乱的小院低矮的小铁门的时候,侧面一间屋子传来砰地一声,斑驳的暗绿色油漆木门狠狠的关上了。
四月喘息着,慢慢挪过去,轻轻推了一下,门已经从里边锁上了。
里边忽然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是文凯,这个堂堂的大男人,竟然哭了!
四月没敢发出声音,只是靠在门口,慢慢坐下去,陪着他暗暗的流泪,夜,黑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什么动静也没有,周围的房屋树木已经被夜雾模糊了,变成一片默默茫茫的黑灰色影子,在风中漾动。 原来,我们依然相信爱情(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