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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的事情就是这么怪诞,明明是生意场上的事,却偏偏要拿到酒桌子上敲定,明明是勾心斗角甚至恨不得喝血啖肉的仇家,几杯下肚也可以搂腰搭背一笑泯恩仇,山珍海味早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关键是酒要好,什么是好酒?最贵的,酒越贵越能展示主人的诚意!梅林深推开椅子站起来,一只手把吊在耳边的一缕头发抹到头顶,然后随手一挥,“酒品似人品,酒风如作风!雷厉风行的人,就要一口闷!”口齿不清却还是作报告的架势,另一只手已经举杯一饮而尽。
“哎呀,爸,你真是喝多了!”他身边的女孩嗔怪着,扶住摇摇晃晃的梅林深,“不好意思,吴阿姨,刘叔,李叔,我陪他去一下洗手间。”
“不用不用,你陪着他们,我自己行。”梅林深摆着手,看女儿非要跟住,只好说,“闺女大了就是麻烦,比老妈还罗嗦!”
看他们父女二人出了包间,吴静华笑着站起来,端起杯子对李翔和刘晨光说:“今天我们四个大股东就算聚齐了,梅市长的女儿虽然占了10%的股份,但她刚刚从国外回来,对国内的情况,尤其是T城这个特殊的城市还不太了解,我呢,也是个女流之辈,十几年拼出一条命来才把‘天一’闹腾成这样,以后,一切都要仰仗李董和刘董,希望我吴静华能跟着两位大哥,真正混出点名堂来。”
李翔不说话,只是挑挑粗黑的眉毛,一张瘦削的瓦刀脸,没有任何表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晨光胖胖的圆脸却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他的精明单从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喝过酒,稳稳的放下杯子,才慢斯条理地说:“吴总,你就不用谦虚了,我们哥俩能跟你合股,那也是千挑万选,咱都是明白人,也就不转弯抹角说暗话,我们知道梅市长那10%的股份实际控制权还是在吴总你的手上,不过,我们也就是看中这一点,只有绑住了梅林深,旧城改造项目才能到咱们手上,三分之一的T城,五年的规划,几十个亿的资金投入,这么一大块肥肉,不仅‘恒通’盯得紧,据说有两家公司还在引入了国外的项目开发团队,你呢,一直有梅市长这个靠山,这几年把‘天一’做得风生水起,一个月前上海的房展会您还把新加坡最顶级的规划团队‘Y·H’签到了手,我们哥俩再不跟您喝点汤儿,恐怕连味都闻不着了。”
“看您说的,好像我真有多大本事似的,上次房展会上的事,我得自罚一杯,”吴静华自己倒上,一仰而尽,“不过现在咱们已经合股,我签和你签不都一回事嘛!”
刘晨光冷冷哼了一声。
“吴总,”李翔一双眼睛眯起来,忽然发问,“你为什么宁肯和我们两家联手,也不去找李轶天呢?我们知道李总可是明里暗里一直向您示好呢!”
吴静华的脸稍稍僵硬了一下,转瞬又是笑容满面:“道不同,不相为谋么!就是觉着和李总刘总投缘对脾气,我们现在这叫合作,优势互补,去找他李轶天做什么,我小小‘天一’哪有资格和人家‘恒通’谈合作,只能被吞并!”
梅林深走出洗手间,看到自己的女儿正倚在墙上吸烟,不禁皱起了眉:“可欣,把你在美国那套嘻哈做派收起来。”
“我就这样,看不惯别叫我回来。”梅可欣瞟了他一眼,顺势努起嘴来,把吸入胸腔的一股浓雾慢慢吐在他的脸上,“另外,梅林深同志,请叫我Carol,这可是你的要求——隐姓埋名,在外面,尤其媒体面前,绝不能透露跟你的关系。”
“这不是局势所迫吗。人家吴总有意让你给她当儿媳妇,人家儿子是加拿大那个什么学院的高材生,就你这样,人家怎么能看上你!”
“切!”梅可欣冷哼一声,“我可没时间陪你玩政治联姻啊!梅同志,你可记清楚,我回来,只想要钱!拿了钱,我就立马走人!”
“早知道你变成这样,我真不该让你跟她走!”梅林深愤愤地把她衔在指间的香烟夺过来,扔进身边的垃圾箱。
梅可欣嘟起嘴,扭身要走:“态度这么恶劣,我可不帮你了!”
“我的祖宗,”梅林深只好拉住比自己还要高出半头的女儿,“你吸也回家去吸好不好!已经告诉你了,对面那三个人都是人精,这是你初次在他们面前露面,你可别给我捅篓子!别小看10%的股份,现在只值区区100万,五年以后就能涨几十上百倍!”
“我说老梅同志,你不是只对政治感兴趣吗?在我印象里,你还算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为了保住你的你这副市长的官位,不惜跟我妈离婚,现在怎么忽然转向商界,对赚钱感兴趣了?”
“傻丫头,你懂什么!当今中国,钱和权能分得开吗!没有我这副市长的位置,怎么会有这赚钱的机会,没有强大的经济做后盾,我又怎么能保住我现在的位置——这个处级干又算得了什么,你老爸是要进省委常委的——”
“呵,野心不小啊。”
“这不叫野心,这叫抱负。跟你说你也不懂。”
“是啊,我真是不懂。那你怎么不让别人帮你,把我找回来,就不怕招来非议吗?”
“别人我信不过。你是我的亲身女儿,总不会害我。再说,你和你妈十年前已经入籍美国,从法律上讲,你们跟我已经没有关系。现在,除了外面那三位,谁又知道你是谁!”
“那说好了,赚了钱分我一半。”梅可欣揽住老爸粗粗的脖子,“不行,五年太长,我可的不到那时候,现在就要付我定金,省得你反悔!”
“行行行,你要多少给你多少。”梅林深无可奈何,“早晚不都是你的!”
“那可不一定,指不定你那些情妇二奶小三小四的,哪天冒出来给你送一群私生子过来呢!”梅可欣嘴上这么说,脸上已经是一本正经的淑女样,挽起了父亲的胳膊,“走吧,梅同志,不,是梅市长,人家还都在恭迎您的大驾呢!”
梅林深被她挽住,不得不向前走去,口中不停小声嘟囔:“死丫头,在外边可别这么瞎说,你老爸再怎么也是人民政府的副市长——现在风头这么紧,要不然我怎么能让你这个啥都不懂的毛孩子过来代我持股——”
此时包间三个人也正谈论着这父女二人。
“这个尅肉儿,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一看就是个——”李翔被刘晨光的目光提醒,不好听的词才没出来,“吴总,这丫头靠得住吗?”
“尅肉儿?”吴静华不禁莞尔,“您可真行,人家入了美国籍用的是外国名,凯柔,原来叫梅可欣,她可是梅林深副市长的亲闺女。”
“我不管她尅肉儿还是揩肉儿,吴总,你也知道,今日T城也不比从前,现在政府供给侧结构改革已经不仅仅停在口号上,咱们这以重工业为基础的T城煤炭、钢铁都不景气——去产能背景下,我和晨光老弟的公司势必转产,房地产,应该是我们最好的选择。现在我们哥俩可是要把身家性命投了过来,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哥,不妨再你透露个小秘密——美国M.C投资的中国区负责人Julia,中文名字朱美霖,其实就是咱们梅副市长的前妻,梅可欣的亲妈,当然,我们都知道,以咱们的实力争取M.C的资金着实不太容易,但如果有了梅可欣——”
“如果能给我们拉来M.C的投资,让她挂个虚名当然没什么,公司的事一切不还不都是我们三个说了算!”刘晨光把话头抢过来,“就按吴总的方案,你负责人事,我负责工程,吴总负责规划,不管什么事,我们商量决定!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可况我们三个还都比臭皮匠强难么一点儿。”
“谈这些都还太早,‘天一’也会拿出详细的方案跟两位协商——”吴静华静静地说,“我们现在最该考虑的是怎么才能拿到这项目,而且,必须万无一失!这才是我们合作的根本。”
正说着,梅林深又在女儿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进来了。
“三位老总,都敲定好了么?”
“看你说的,”刘晨光又举起酒杯,“没有梅市长拍板,我们能定什么呀!”
“那咱们,趁热打铁,”梅林深坐下来,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几位就把具体的事敲定下来,尽早举行签约仪式。有了合法的公司主体,才能中标,拿下这个项目啊。”
齐沐风也喝的醉醺醺的,白的红的啤的加在一起最终自己也不知道喝了什么喝了多少。苏熙只好一路扶着他才送走了客人。
站在渐起的雾气中,对着昏黄的路灯,齐沐风使劲呼吸着这湿漉漉满是尘霾的空气,手脚麻木,太阳穴隐隐作痛,头脑却异常清醒。
“苏姐,我这个样子,就不去医院了,”齐沐风一屁股坐在潮湿的台阶上,点起一支烟,“反正思齐还是昏迷着——”
“好,那我先送你回家。”苏熙弯下腰,想把他扶起来。
“你先走吧,我姑父还在那儿等信呢——”齐沐风摆摆手,“我没事,一会儿自个打车回去。”
“好,那你自己小心点儿,有事给我打电话。”苏熙转身离开。
烟雾进入肺里,浑身越发灼热,齐沐风猛然把只吸了几口的香烟弹出去,看着它缓缓地把白色的雾划出一道红色的伤口,落在那儿,滚了几下,烟头还是红红的,袅袅的烟却和雾气融合在一起。
又深深吸了几口气,直到雾的土腥味冲淡了胸中灼烈的酒气,齐沐风抓过扔在一边的西服慢慢站起来,缓缓找着脚下的几步台阶,却还是脚下一软,跌了下去。
“他妈的!”齐沐风忍不住骂了句粗话,又想起李轶天的话:“衣着光鲜,威风凛凛的CEO董事长什么的,只在电视剧里有,最起码在我们T城,所有披着实业家企业家外衣的这些人,在当官的眼里眼里就是无良商贾,在老百姓眼里就是贪得无厌的暴发户——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的每一份利益都浸着血汗,我们向当权者低头谄媚,我们和同行勾心斗角,自古无商不奸,是因为不奸根本不能为商!”
狼狈的在地上躺了一会儿,齐沐风竟然觉得冰凉的土地让他燥热的身体十分熨帖,有几分舍不得起来。可身边陆续有人经过,齐沐风听到有人小声说着要报警。
只好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
正在挣扎,忽然感到一双纤细手正拉住自己,在这双小手的帮助下,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脸颊已在跌下去的时候被坚实的水泥地满面蹭破了,正隐隐渗着血,他丝毫感觉不到身上的痛楚。身体已经被酒精麻醉了,天旋地转的,又怀念起刚刚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感觉,就像躺在软软的棉花上,不,躺在云彩上,飘来荡去的,闭上眼,麻木的身体也慢慢膨胀起来,融化了,消失了——
“喂,齐沐风,齐先生,你怎么样?”
谁在吵吵,他麻木的挥挥手,不耐烦的睁开眼,头上是一张模糊的脸,谁呀,别吵我,让我睡会儿——声音却只僵硬在喉咙里,舌头已经僵硬的不属于自己了。
“喂,你到底怎么样,先起来呀。”四月紧紧拽住他的一只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让他又躺到地上去。
“堂堂‘恒通’集团总经理,竟然这样醉倒在马路上,”四月呼呼喘息着问,“你伤得重不重,要不要送医院?”
齐沐风不由自主的靠在这个瘦小的身体上,此时他是能支撑自己的唯一支柱,嘀嘀咕咕说着自己也听不清楚的醉话:“什么狗屁‘恒通’,狗屁经理!你是谁,别管我,让我睡会儿,让我睡会儿——”话没说完,胃里却一阵翻腾,一张嘴,秽物带着刺鼻的酒气喷涌而出。
“喂,你怎么这样!”一个刚好从这经过的女孩跳出去老远,气哼哼的跺着脚。
四月紧紧拽着他,才没让他一下栽倒在地上。
好一阵翻江倒海的呕吐,齐沐风直起腰来,却又歪歪扭扭的靠在四月肩膀上。四月吃力的扶住他,一步一步向前走。
“齐先生,我还要等我们吴总呢,你的人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喂,你行不行啊?”四月扶住这个醉醺醺的人,眼神却焦灼的看向饭店灯火辉煌的的大堂。
“喂,你——”被他一双大手抓得摇摇晃晃,四月禁不住自己也满脸通红,他又偏偏把一个燥热的头颅贴在她的耳侧,嘴里喷着浓浓的酒味,放手不管他吧,又怕他还是跌在哪里,只好慢慢扶他靠在路灯下,“你先在这歇会儿,醒醒酒吧。”
“没事,我没事——”话虽这么说,齐沐风脸上扭曲着,胃里边一团火焦灼的燃烧着。
四月微微叹息一声,转身跑向不远处的雷克萨斯,不一会儿又捧着一个保温杯跑回来。
一股酸酸甜甜的液体涌入齐沐风的喉咙,胃里的焦灼渐渐轻了一些,那甜甜的凉意慢慢向躯干向四肢渗透延展。
捡起他丢在不远处的衣服,给他披在身上,看他慢慢平稳下来,又掏出湿巾慢慢把他脸上的污秽、血渍一点点擦掉。忙活完了,四月抬手看看手机,差几分钟就11点了。四月也着急了,“齐先生,你好些了吧,我们吴总马上就出来了,我帮你打车回丽园吧。”
齐沐风嘟囔:“丽园?不回丽园,那不是我家。我没事——”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没事儿,他挣扎站起来又摇摇晃晃往前走了几步。
“喂!”看他又要摔倒,四月只好再次充当了他的拐棍儿,“不回丽园那你去哪?我可没时间送你!”
“你,是谁呀?”齐沐风猛然张开眼睛,直直的望着她。
“我,我是谁?”四月也愣了一下,真是醉的不轻!“我是谁有关系吗,反正不是采花大盗!”不知怎的,四月把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回答自己的话还给了他。
“采花大盗?什么采花大盗!”齐沐风猛然把一直扶住自己的手甩开,摇摇晃晃站到了四月面前,打量着四月,“丁四月——我想起来了,你是丁四月!帮我缝扣子的那个丁四月!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说,你是不是喜欢我?”
“喜欢你!”四月不觉好笑,“你还真当自己是人见人爱的白马王子呀!我是看你一个人醉在大马路上影响交通,算了,你爱怎么怎么吧——”说着转身要走。
齐沐风一步上去猛然拉住她的胳膊,呵呵笑了起来,“那,我们做笔交易,好不好?”
“交易?”四月看他醉醺醺的样子,拨开他的手喊起来,“齐先生,您可真是彻头彻尾的商人,醉成这样了,还想着交易!”
“我可以在谅解书上签字,你哥明天就可以取保候审。”齐沐风的话不知是不是醉话。
四月又愣在那里。
“甚至可以免于起诉,直接达成谅解。”他的身体依旧微微摇晃着,但一双眼睛已经放光。
“齐先生——”四月看了他一眼,转身对着路上正驶过的一辆出租车挥手,“我真希望这些话是您清醒着说的。你赶紧打车回家吧。”
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四月帮她打开车门把他推上去,说:“想去哪,自己跟司机师傅说,记得下车时给人家钱。”
“喂,丁,四月,”他却推开车门,探出头来,直勾勾看着她手中的卡通杯,舔舔干裂的唇,“我还是渴,你那个甜水,还有吗?”
“这可是给我们吴总预备的。便宜你了!”瞟了他一眼,四月把杯子递给他:“加了柠檬和蜂蜜,醒酒的。以后喝酒前记得先喝些酸奶吧,可以保护一下你的胃,也不容易喝醉。”
齐沐风忽然被她清亮的眼神灼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醉了?想着,头更疼了,出租车也晃晃悠悠的,启动了,像在海绵上。
四月看着出租车走远了,心想,T城,还真是太小了。慢慢走回去,又被脚边传来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猜是齐沐风刚刚躺在这里时从口袋里滑出来的,捡起来,宽大的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刺目蓝光,等看清屏幕上的字心中又是一动。
韩梦洁。
韩梦洁?难道他们公司也有一个叫韩梦洁的,还是别的什么人也叫这个名字?算了,爱谁谁——明天早上让沫子把手机带到公司还给他吧。
吴静华一行人终于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彼此拥抱握手道别。
来不及再想什么,四月急忙把齐沐风还在响着铃声着的手机塞进自己兜里,迎着吴静华等人走了过去。 原来,我们依然相信爱情(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