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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霄故意按了几下黄灿脑门上的大包，痛得黄灿直求饶，但他就是不放手。黄灿知道凌霄怕痒，对准他的肋骨用力一挠。

　　1

　　吃过午饭后，黄灿下楼，司机果然在等她了。她没想到威廉和小美也出现在车上，暗暗猜测他们是不是也去吃白吃白喝的，但控制住自己，什么也没问。

　　威廉和小美的关系还是不太好，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黄灿只觉得身后是两座冰山，简直都不用开冷气了。安静的环境里，黄灿煞费苦心找话题：“小美，你的发夹是哪里买的，很好看。”

　　“是吗？这是我做的。”小美受宠若惊地说。

　　“你会做发夹？”威廉不可置信。

　　“是啊，不信啊！”

　　“你看起来粗手粗脚的，真没想到。”

　　“你说什么啊！”

　　“我的项链也是我做的呢。”

　　“啊？你也做手工？”

　　“嗯。”

　　“我看看。哟，是挺精细的，颜色也很好看啊。这花你是怎么做的？”

　　“我和你说啊……”

　　小美和威廉都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是手工爱好者，聊起来就没个完，倒是把黄灿抛之脑后。黄灿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道为什么会开始想凌霄现在在做什么，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他。凌霄过了很久才接通电话，喘气声有点重。

　　“凌霄，你干什么呢？怎么听起来很累的样子？”

　　“刚才出去跑了一会。”凌霄才不会承认为了接她的电话一下子赶了过来，面不改色地撒谎。

　　“不是吧，你受伤了还出去跑步？你怎么这么不当心！”

　　“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就问问你中午吃饭了没有。我房间里有泡面、炒面和干拌面，你要吃的话随便拿。”

　　“嗯，知道了。”

　　“你今天还好吗？”

　　“不要紧，好了很多了。”

　　“无聊就去看电视，不要再出门了。你晚上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啊。”

　　黄灿絮絮叨叨地说着，凌霄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真的没想到黄灿有这样话唠的那一面。莫名的，他的声音放软：“晚上早点回家。”

　　“嗯，我一定早回来。”

　　挂断电话，黄灿舒了一口气——看来凌霄好像不生她的气了。她高兴地轻声哼着歌，威廉和小美互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小美轻声说：“她……最近真的很不对劲。”

　　“是啊，和吃了兴奋剂似的。”

　　“你说是不是车祸，然后脑子就……”

　　“可能吧。”

　　“真可怜。”

　　“是啊，才27岁，怎么就……”

　　在小美和威廉同情的目光下，目的地——位于城郊的私人会所终于到了。推开爬满了爬山虎的欧式铁门，他们一起走进会所，穿着旗袍的服务生对他们殷勤微笑，黄灿只觉得空气中都弥漫着人民币的味儿，连迈步子都不会了。她胆战心惊地看着面前那个气质高雅的女人，再看威廉居然往外掏摄影装备，觉得站都站不稳了。她一把抓住威廉的袖子：“干什么啊，不是喝茶吗，怎么搞那么大阵仗？”

　　“主编，今天做专访啊，你忘了？”

　　“专访？麦琪和我说茶话会啊。”

　　“茶话会的意思就是专访啊。还是您觉得这样说比较有意思，大家才叫开来的。”

　　小美惶恐地说，而黄灿比她更惶恐——天知道该怎么做专访！早知道今天下午是专访的话，她就看书了，而不是故意中午不吃饭等着下午这一顿好的！她欲哭无泪：“专访谁啊？”

　　“LET亚太区的总裁，叫张岚。快去吧，主编。”

　　在威廉和小美一左一右的夹击下，黄灿以上刑场般的步子朝着那个中年女人走去。她慢慢坐好，对那个女人生硬地笑，过了很久才说：“你好，我叫黄灿。”

　　“我知道，你是杂志社的当家名记。”张岚笑着说。

　　“名妓？”黄灿瞪大了眼睛看着张岚。

　　“抱歉……你懂我的意思。”

　　“张岚姐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啊。”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为什么你的黑眼圈比我的还浅？”

　　“啊……黄灿，你真可爱。”

　　张岚早就听说黄灿的犀利，没想到黄灿居然和她公司里的小姑娘一样崇拜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黄灿根本没准备任何采访提纲，就好像聊天那样和张岚谈着，问得最多的就是怎样保养这样的话题，还认真记录了下来，让张岚突然有了一种莫大的满足。小美和威廉忽视一眼，都不知道黄灿为什么会一改风格，甚至怀疑她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破天荒的，小美主动和威廉说话：“主编是不是……”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别胡说，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她一定……有计划吧。”

　　他们正低声聊着天，突然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那是一个运动服的学生模样的人。张岚不动声色往里面挪了一些，而那个学生朝着张岚走去，面红耳赤地：“姐姐，我很不好意思打扰您，但我的钱包掉了，没钱坐公交车回家了。你能给我两块钱吗？”

　　张岚定定看着他。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是骗子，可是看着他青涩又害羞的模样还是决定给他钱——只是两块钱罢了，不算什么。她正准备掏钱包，黄灿阻止了她。她问：“你是哪所学校的？”

　　“我是九中的。”学生忙说。

　　“你高几了？”

　　“我高三。”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黄灿突然说起了文言文，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她，那个年轻人也愣住了。黄灿皱起了眉：“把下一句背出来啊。”

　　“你、你在说什么啊！”

　　“你不会连《蜀道难》都不会背吧！那我问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基本内容是什么？以什么为核心，以什么为指导思想，以什么为根本目标？”

　　“姐姐，我只是想要两块钱的车费，你至于问那么清楚吗？”

　　“切，连最基本的都不会，你到底是从来不上课呢，还是根本就不是学生？你到底是什么学校的？”

　　黄灿不住问，而那个人眼见骗不到钱，转身就走。黄灿一把抓住了他，恶狠狠地说：“我最讨厌人说谎了！说，你为什么骗钱？”

　　“只是两块钱罢了，你不想给就不给！我的事情要你管！”

　　“你为什么要撒谎！”

　　“不要你管，放手！”

　　那个人不住挣扎，但黄灿力气极大，他又不敢真的动手，所以居然被黄灿制服住了。所有人都看傻了眼，而黄灿得意地笑：“小子，和我斗？说，你到底为什么骗钱，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喜欢上网，不喜欢上学不行啊！我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还顶嘴！你这样对得起给你付学费的爸爸妈妈吗？你对得起你的老师和同学吗？你知道有多少孩子想上学却上不起吗？”

　　“我就不喜欢上学，不行吗？”

　　“不喜欢上学那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工作，我要赚钱！”

　　“乞讨就是赚钱？你的梦想就是做一个乞丐吗？”

　　“当然不是！”

　　“小子，珍惜上课的机会吧！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

　　黄灿劈头盖脸骂着，说了快半小时，直到那人被烦得受不了，求爷爷告奶奶地发誓回去一定好好学习，绝对不出来招摇撞骗才住口。那人走后，她口干舌燥地喝了一大杯水，张岚好奇地问：“只是两块钱罢了，你何必和他白费口舌的？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学生？”

　　“因为没有学生会敢进这样高档的场所的，他们只敢站在外面看。至于教训他……我也不知道我的话他能听进去多少，但他要是改好了，他爸妈一定会很高兴吧。他不是坏孩子，只是处于暂时的叛逆期罢了，我不想他以后会因为今天没有好好学习而后悔。”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孩子似的。”

　　“我当然……也还好吧，呵呵。”黄灿尴尬地一笑。

　　“我有个女儿，今年上高二，真让我头疼。”

　　“怎么了？”

　　“她的同学告诉我说她一直在追一个男生，可是那个男生不理她。唉，我真是头疼，现在的孩子怎么就那么早熟？”

　　“靠，这肯定是污蔑！”黄灿尖叫。

　　张岚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说这肯定是恶毒的污蔑！你想啊，女孩子喜欢哪个男孩都是国宝级的秘密，最多最多和闺蜜分享一下，不会主动，不会死皮赖脸地追，更不会告诉家长。所以这件事的真相肯定是那个男孩喜欢你女儿，告诉你消息的那个人表面上是你女儿的好同学，其实特别妒忌你女儿，就希望她倒霉。这样的人你以后理都不要理。你女儿知道你相信她，不相信自己的话，一定会很难过。”

　　“会是这样？”张岚疑惑地问。

　　“当然是！”黄灿一脸正气。

　　黄灿百分百确定的神情让张岚信了几分：“唉，怪不得她已经很久不和我说话了，总是说我烦。难道我关心她也有错吗？”

　　“比起家长的关心，她更需要空间和信任。这是她的事情，你让她自己解决吧，你只要信任她就好。”

　　“也许我该找她好好谈谈。”

　　“那当然，她肯定希望得到妈妈的信任。”

　　黄灿和张岚越聊越欢，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流逝。张岚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和黄灿聊那么久，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又想到今天为了她的事情，黄灿都没问什么工作上的问题，有些内疚。为了补偿，她破天荒地告诉了黄灿一个消息：“我们公司下半年要推出新产品，迄今还没有任何媒体知道它的相关消息。你们杂志有没有兴趣做一个专题？”

　　“当然有兴趣了！”黄灿忙说。

　　当采访结束的时候，黄灿和张岚已经成了朋友。回去的路上，小美激动地说：“主编，你真是太厉害了！那个张岚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居然会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我们家要出独家了。主编，你都是计划好的吧！”

　　“那当然。”黄灿一愣，然后得意地大笑。

　　“你真是太厉害了！”

　　“哪有这么夸张。等等，我有电话进来。”

　　黄灿说着，忙接通了电话，却是4S店通知她去拿车。她想起麦琪的粉红色MINI，一下子激动了起来，忙让司机把车子开到4S店。大家走后，她怀着憧憬的心情来到自己的车前，然后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这是我的车？

　　这是我的车！

　　她面前的，是一辆红色的奔驰SLK。

　　比起麦琪的MINI，这辆车显得更大气，也更精致。她摸着光可鉴人的车身，不小心让手指印印在车身上，急忙哈了一口气，把手指印抹去。4S店的工作人员用一种惊异的眼神看着她，她急忙解释：“呵呵，很久不见了，怪想它的。”

　　“黄小姐真是爱车啊。您现在就能把它开走了哦。”

　　“谢谢。”

　　黄灿愉悦地说着，走到了车前，帅气地开了车门，戴上了墨镜。她帅气地拿着车钥匙，然后愣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车。她摸索了半天都没找到该在哪里插钥匙，犹豫半天，只能给凌霄打电话。她说：“凌霄，你到一下奔驰的4S店来。”

　　“有什么事？”

　　“我回不了家了。”黄灿欲哭无泪。

　　凌霄接到电话赶来后，黄灿就好像小尾巴一样讨好地跟在他身后。凌霄很无语地把钥匙插进了锁孔，发动车子，而黄灿几乎要鼓掌叫好了。她看得眼热，一直企图说服凌霄说她开车，但凌霄坚决不肯。她生气地说：“我27岁了，我有驾照，为什么不让我开车？”

　　“你是27岁，可你的心理年龄不是27岁。黄灿，你也不想它第二次进修理厂吧。”

　　“我会小心的。你让我开开嘛。”

　　“不行。”

　　“凌霄，你最好了！”

　　“不行。”

　　“凌霄！”

　　“不行。”

　　“我看你就叫‘不行’算了，死木头！”

　　黄灿气得踹了凌霄一脚，气哼哼地看着窗外。眼见黄灿真的生气，凌霄叹口气，问：“你真的想开车？”

　　黄灿偷偷瞥了他一眼，继续装生气，不说话。

　　看着黄灿高高撅着的小嘴，凌霄露出淡淡的微笑：“不要学算了。”

　　“我要，我要！”

　　一听说凌霄肯教她开车，黄灿顿时变了一个人。她满面笑容，亲昵地拉着凌霄的袖子说：“你教我嘛，不然一直挤地铁好麻烦的。凌霄，你最好了，你最好了……”

　　凌霄打了个寒颤，没有理会黄灿，一个急转弯，把车子朝着湖边开去。他把车停在了湖边一块开阔地，下车，让黄灿坐到驾驶的位子上。他细心教黄灿怎么系安全带，怎么发动车，什么是油门，什么是刹车，然后让她尝试。

　　虽然刚才闹着要开车，但当黄灿真的握住方向盘的时候，觉得手都在抖。她紧咬嘴唇，闭上眼睛，用力一踩油门，然后手忙脚乱踩了刹车。她苦着脸：“不行，我害怕。”

　　“黄灿，你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会怕开车？”

　　“这车子被我撞坏怎么办？”

　　“撞坏了买新的。”

　　“啊？凌霄……”黄灿觉得感动极了。

　　“当然是你出钱。”

　　“哼。”黄灿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只管开，不要怕。有我看着呢。”

　　凌霄轻轻拍拍黄灿的头。看着凌霄几乎说得上是温柔的笑容，黄灿觉得一下子有了莫大的勇气。

　　是啊，最多把车子撞坏罢了，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黄灿从来不会害怕。

　　“准备好了，开始吧。”黄灿深吸一口气，然后说。

　　在凌霄的指导下，黄灿由一开始的懵懂莽撞，变得能比较熟练地开车了。他们在空地上不住直行、转弯，每个转角都记录了他们的笑颜。两个小时后，黄灿自以为已经学会开车，开始骄傲自满起来，一边开车一边和凌霄聊天：“凌霄，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我爸妈还没回来吗？他们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

　　凌霄一愣，看着窗外：“打过，当时你不在。”

　　“不可能，我一直在家啊。”

　　“那天你去和客户喝酒了。”

　　凌霄看她的眼神很犀利，黄灿顿时心虚了起来，不敢再问这个话题，而凌霄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他敲敲黄灿的脑袋：“不要说话，你专心开车。”

　　“我已经会开车了，你不要那么小心啦。凌霄，你去美国玩过吗？你说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黄灿不住地说，不住嘟囔爸爸妈妈出去玩也不带她有多过分，没看到前面有一棵大树。凌霄眼睁睁看着车子居然冲着大树撞了过去，急忙一把抓住了方向盘，朝相反的方向打去。他一脚踩下了刹车，车子猛然停下，黄灿的头不受控制地撞向了玻璃。她捂着头，觉得眼前一片金星，而额角的小包几乎以可以看见的速度生长。她郁闷地看着一脸阴沉的凌霄，问：“刚才怎么了？你没事干嘛动我的方向盘？”

　　“那你要我看着你和那棵树玉石俱焚吗？”

　　凌霄面无表情地指着后方那棵粗大的柳树，黄灿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问：“不会吧……”

　　“你说呢？”

　　“对不起，我错了。”

　　黄灿从善如流，急忙道歉。她生怕凌霄不让她开车，凌霄果然说：“你还是别学开车了。”

　　“不要啊！我以后保证不走神了，我保证！”

　　“开车太危险。”

　　“我不觉得危险啊。”

　　“你不危险，是行人危险。为了那些无辜的家庭，你就不要做女杀手了吧。”

　　“凌霄，我保证不会再犯了，真的。对了，刚才刹车那么猛你的伤口要不要紧？有没有再裂开？”

　　“没事，我还死不了。”

　　看着黄灿急切的样子，再看着她额角的那个大包，凌霄知道自己该摆出生气的姿态，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伸出手，轻轻摸黄灿的大包，问：“痛吗？怎么会起这么大一个包？”

　　黄灿心中默默流泪，但还是嘴硬：“不痛。”

　　“真的？”凌霄用力一按。

　　“好痛，你那么用力干什么啊！”

　　“是你说不痛的。”凌霄无辜地说。

　　“凌霄，你就是存心欺负我！你怎么那么坏啊！”

　　“哦，原来我在欺负你啊。”

　　凌霄说着，又故意按了几下黄灿的大包，痛得黄灿直求饶，但他就是不放手。后来，黄灿也火了。她知道凌霄怕痒，对准他的肋骨用力一挠，凌霄的身体果然为之一颤。黄灿找到了凌霄的弱点，别提有多高兴了，整个人扑了上去，用力挠凌霄。凌霄又气又笑，用力抓住黄灿的手，而黄灿居然尝试用膝盖去碰他。两个人就这样在车里打成了一团，不知道路过的车子一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们：“不是吧，光天化日之下，在马路边搞车震？也太刺激了吧！”

　　“唉，真是世风日下啊！”

　　十分钟后，黄灿终于没力气和凌霄闹了，严肃地提出“停战”协议。在打闹中，她的头发乱了，凌霄的衣领开了，两个人看起来都是狼狈不已。可是，比起前段时间的冷漠而言，他们现在的眼睛是出奇的清澈与明亮。

　　黄灿要“停战”，但凌霄可不愿那么轻易放过他。他单手握住黄灿的双手，另外一只手拼命挠她。黄灿身体不断扭动，不住哀求：“凌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就放了我吧！”

　　“你不是很喜欢挠痒痒吗？”

　　“我再也不敢了！”

　　“黄灿，我真是搞不懂你。明明自己也怕痒，却还来招惹我。你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开心呗。”黄灿笑嘻嘻地说。

　　她的脸上有着晶莹的汗珠，她的嘴唇水润粉嫩，她身上的淡淡香气让凌霄想起了他们的大学时光。那时，黄灿也是不顾一切挠他痒痒，他一碰她就求饶，他一松手就继续挑衅，活脱脱像一只骄傲又任性的猫。她力气小，凌霄一只手就能把她两只手都抓起来，而她那时候就和现在一样，用尽浑身解数继续不放手。他好笑又无奈，问黄灿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玉石俱焚”的游戏，她笑嘻嘻地说：“因为我高兴。”

　　是，她一直是这样肆意妄为、不管不顾的性子。在大三之前……

　　凌霄想着，神情一黯，心里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一松手，黄灿急忙挣脱开来，警惕地看着他：“不许再闹了。”

　　“好，不闹了。”他并没有那个闲工夫和她闹。

　　“凌霄，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子。”

　　2

　　安静的夜晚，近在咫尺的妻子突然这样说，凌霄忍不住眉心一动。她的声音，就好像最轻柔的羽毛，轻轻划过他干涸的心田。他艰涩地问：“什么意思？”

　　“说实话，刚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一想到要和你住在一起我都要疯了。后来，我发现你比以前温柔，容易相处了很多，觉得这样挺好的。再后来，我觉得还是你以前好……”

　　“是吗？”

　　“你以前虽然也不爱笑，但没有现在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我也说不出来，反正觉得你现在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你虽然在笑，但你的眼睛是冷的。后来，你对我发脾气了，我觉得这样的相处反而舒服一点。嘿嘿，我觉得自己好贱啊。”

　　黄灿越说越觉得自己真是奇葩一枚，讪笑了起来。她说得很乱，但凌霄却听懂了。他轻轻叹了一声，抚摸着黄灿杂乱的发丝，说：“黄灿，我其实很羡慕你。”

　　“啊？”

　　“你能一直这样，真的很好。至少你很快乐。”

　　“难道你不快乐吗？你那么有钱，还帅，你有什么不快乐的？”

　　“是啊，我……我有了那么多，我当然应该快乐。”

　　凌霄的声音轻不可闻。不知道为什么，黄灿突然觉得凌霄很寂寞。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凌霄很快神色如常。看着凌霄美好的侧脸，有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凌霄，我们是不是很相爱？”

　　凌霄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注视着黄灿的眼睛，缓缓说：“当然。我们很相爱。”

　　“我们为什么……”

　　“想问我们为什么相爱对吗？黄灿，爱情是没有原因的。”

　　“那我现在不记得你了，你会不会很生气，很难过？”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现在很讨厌我？”

　　“当然不是。”黄灿急忙说。

　　她的心，被酸楚所填满。

　　作为凌霄的妻子，她现在对他是如此疏离，凌霄一定很难过，但他从来都不说。如果她能想起他们相爱的经历，他们当然能高高兴兴在一起，但如果她一辈子都不恢复记忆呢？就这样离开，是不是对爱情的背叛，对凌霄的不负责？爱情，真的可以重来吗？

　　“还学吗？”凌霄笑着拍拍她的头。

　　“学啊！我一定要学会！”黄灿忙说。

　　她是那么庆幸可以不用继续这个话题，悄悄松了一口气。

　　当华灯初上的时候，黄灿与凌霄终于踏上了归程。凌霄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哑了，浑身就好像散了架一样，但黄灿居然不见一点倦色。她一点都不安分，在副驾驶的位子上东摸西摸，一会儿试试音响，一会儿玩玩车窗。后来，她的手碰到了开关，然后敞篷一下子就开了。她惊讶地看着漫天的星辰，觉得这车实在是太神奇了。她大笑：“凌霄，这车能看星星！呀，星星！”

　　她说着，居然站了起来，吓得凌霄急忙一只手抱住她的脚踝。黄灿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张开双臂，让围巾在风中肆意飘扬。车里的广播在放着许巍的《蓝莲花》，而她跟着许巍一起歌唱。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你对自由的向往

　　天马行空的生涯

　　你的心了无牵挂

　　穿过幽暗的岁月

　　也曾感到彷徨

　　当你低头的瞬间

　　才发觉脚下的路

　　心中那自由的世界

　　如此的清澈高远

　　盛开着永不凋零

　　蓝莲花

　　……

　　黄灿唱得调不成调，但声音是那样清亮，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烂，灿烂到让凌霄心颤。有不少人从车里探出头来看着黄灿，他们的目光有鄙夷，有惊奇，似乎不能理解一个成年女人为什么会好像疯子一样在路上歌唱。不管他们如何看待，黄灿浑然不觉，唱了一首又一首，而凌霄没有阻止她。他听着黄灿的歌声，看着星空，再看着前方的道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如果可以，他是那么希望黄灿的快乐能够延续下去。

　　3

　　黄灿和凌霄都不知道，他们外出的时候，黄丽丽正和朋友们一起进行乐队排练。当乐手调试音响的时候，黄丽丽和其他人站在一边聊天。她穿着黑色紧身裙，化着烟熏妆，嘴唇也涂成了黑色，所有人都说她“美得无以伦比”。

　　黄丽丽的男朋友——学校篮球队的主力球员小丁换下了球衫，穿着流行的紧身裤，在大家的起哄中和黄丽丽激吻，手也不安分地摸了过去。黄丽丽被他亲地满脸通红，但意识还清醒，狠狠把小丁的手打掉，大家都哄笑起来。小丁也不生气，一把搂住了黄丽丽的腰：“老婆，你发火的样子真是可爱。”

　　“靠，真贱！那我每天‘可爱’给你看？”黄丽丽给了他一个白眼。

　　“那可是你说的。”

　　小丁说着，在她腰上用力捏了一把，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黄丽丽依偎在男朋友胸前，感受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她的朋友和她开玩笑：“丽丽啊，你们感情那么好，什么时候领证啊？”

　　“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我们就去结婚。”黄丽丽得意洋洋地说。

　　面对众人的调笑，小丁也很得意。他递给黄丽丽一根烟，黄丽丽轻巧接过。她没有告诉大家的是其实她并不喜欢抽烟。她抽了一口烟，被浓烈的烟味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她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丢脸了，正想掩饰，突然有人喊她上去唱歌。

　　“来了！”

　　黄丽丽顺势丢了烟头，走了上去。她清清嗓子，对身后的同学们点点头。然后，震耳欲聋的音乐响了起来。在音乐声中，黄丽丽声嘶力竭地唱着歌，其他人一边抽烟一边鼓掌，气氛要多热烈就有多热烈。可是，他们都没想到，门突然开了。

　　当黄灿和凌霄推开房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幅最诡异的场景。七八个少男、少女都穿着最奇怪的衣服，在他们干净的房间里吞云吐雾，而他们的音乐要多刺耳就有多刺耳。他们的妹妹——黄丽丽，正站在他们家的餐桌上，拿着一根黄瓜当话筒，搔首弄姿地唱着歌。看着他们，黄灿觉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音乐突然停止了。

　　黄丽丽没想到姐姐和姐夫居然一起到了家，最诡异的是两个人的表情看起来还都不错。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小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了姐姐面前，羞愧难当。她并不怕黄灿的怒火，可她是那么害怕黄灿让她在同学们面前失了面子。她企图挽回，慢慢咬了一口黄瓜，挤出微笑：“我们在聚餐。”

　　“哦。好好玩。”

　　黄灿说着，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走了过去，顺便拉住了企图说些什么的凌霄。她把凌霄拉到书房后，听到音乐又响起，面色平静地关上了门。她笑着说：“想不到丽丽真的很喜欢音乐，说不定她以后能成为歌手呢。”

　　“她和这帮家伙混在一起，还打扮成那样，还把我们家……你就这反应？”

　　“是啊，居然把家里弄得那么脏，晚上让她打扫干净！不过这话可不能当着她朋友的面说，小姑娘，总是好面子的。”

　　“她这样下去可是会考不上重点大学的。”凌霄提醒她。

　　“考不上就考不上呗，上普通大学也不错啊。反正，她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就好。”

　　凌霄没想到黄灿对于黄丽丽的事情居然那么淡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很久才一声长叹。他说：“黄灿，你现在可能觉得这样没什么，但过段时间你不会这么想。不管怎么说，大学是改变一个人命运的关键阶段。我不会让丽丽这么胡闹下去。”

　　“可她不会听你的啊。高三的时候你也放学不回家，留在学校踢球，那时候你怎么不想要好好学习？”

　　凌霄语塞了。他狠狠瞪了黄灿一眼，后者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膀：“她现在是叛逆期，我们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做什么，你这样没用的啦。没有哪个学生想上学，被逼学习也没有好成绩。放手让她去玩吧，要是她想学的话大不了再上一年高中。”

　　“我希望你以后也会这样说，不要后悔。”

　　“我当然不会后悔。对了，凌霄你等等，我有点事要请教你。”

　　黄灿说着，离开了书房，从她房间里拿出了模型小屋。图纸上有些东西她看不懂，今天正好问问凌霄有没有建议。凌霄看着图纸，细心和黄灿解释，黄灿只觉得醍醐灌顶。她笑嘻嘻地说：“想不到你还懂这个，真是多谢了。”

　　“我是建筑师，谢谢。”凌霄觉得很无语。

　　“是啊，是啊，大建筑师！你忙你的工作吧，我就在这里做，有不会的问你。”

　　凌霄还没说什么，黄灿就自来熟地坐下，凌霄再一次无语。黄灿在一旁做着手工，他在画图纸，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无法集中精神。他先是以每10分钟一次的频率看她，后来改成5分钟一次，再后来是一看就是5分钟……

　　他看着她低垂的雪白的脖子，看着她专注工作的样子，看着她修长却动作笨拙的手，怎么也挪不开眼睛。黄灿正在为小屋的装饰弄得昏头转向，抬起头，正好和凌霄对视。凌霄下意识转过头去，然后意识到自己这样很蠢，强迫自己看着黄灿，平淡解释：“下面音乐太吵，我集中不了精神。”

　　“那就别做了，明天再做呗。凌霄，这个门我怎么也弄不好，你来看看嘛。”

　　凌霄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合上电脑，慢慢走到了黄灿身边。他告诉黄灿应该怎么弄，然后亲自示范了一下，轻松解决了黄灿的大难题。黄灿高兴地简直想要拥抱凌霄了，兴奋地说：“凌霄，要不我们一起做？我想在爸妈回来前做好，给他们一个惊喜。”

　　“看我有没有时间了。”凌霄不想那么容易答应她。

　　“你肯定有时间对吗？”

　　面对黄灿灿烂的笑容，凌霄下意识点头。他们都要去拿小门上的配饰，凌霄的手就这样抓住了黄灿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黄灿的脸一下子红了，急忙抽出小手，凌霄也极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他的掩饰功夫比黄灿要高明地多，黄灿没看到他平静外表下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和少年一样，居然因为这样的接触就乱了心神。

　　而且，这明明是自己的妻子啊。

　　凌霄看着黄灿明明脸红却极力装作没事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黄灿只觉得心事被人看破，恼羞成怒问凌霄在笑什么，而凌霄只是摇头。他看着黄灿额头上已经小了不少的包，忍住笑意，又用力戳了它一下。黄灿果然跳了起来，对她怒目而视：“凌霄你做什么！”

　　“开个玩笑。”

　　“我和你拼了。”

　　黄灿果然和以前一样暴脾气，怒气冲冲朝着凌霄扑了过去，凌霄没有闪躲，顺势把她用力搂在了怀里。

　　黄灿没想到会这样直直扑进一个男人的怀里，整个人都僵硬了，脑中一片空白。抬起头，看着凌霄黝黑的眼睛，她觉得自己的思绪都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只是呆呆看着他。凌霄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而她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一推凌霄，怒骂：“色狼！”

　　“是你自己扑到我怀里的。”

　　“你怎么不躲开！色狼、色狼！”

　　黄灿愤怒地随手抓起模型房子，就要往凌霄身上丢，然后因为舍不得而生生放下。她走到凌霄书桌旁，把他桌上的厚重书籍往他身上砸去，然后猛地关上了房门，跑到了自己房间。她关上门，用手捂着脸，觉得脸上的温度简直能煎鸡蛋了。凌霄在书房一边微笑一边摇头，躺在椅子上，轻声说：“说不定，我们真的能重新来过。”

　　黄丽丽的同学们还算识趣，十点前都离开了。因为姐姐不干涉的关系，黄丽丽今天都不记得自己唱了多少首歌，嗓子都唱哑了。她给自己倒冰水喝的时候，黄灿从二楼飘然而至。黄丽丽看着满屋狼藉，心虚极了，而黄灿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她去客厅拿了巧克力，上楼前说：“记得一会儿把房间打扫干净。”

　　“不是有钟点工吗，为什么我打扫。”黄丽丽看着屋子就觉得发憷。

　　“哦，那你的意思是你出钟点工的费用？”

　　“我还是学生，你好意思要我钱吗？”

　　“那你就自己打扫咯。”

　　“我要读书，哪有时间打扫啊。”

　　“你又不愿意打扫，又不愿意出钟点工钱，那你是打算找个田螺姑娘来给你做家务吗？”

　　“反正你也没事，你打扫下不好吗？”黄丽丽轻声说。

　　黄灿眯起了眼睛：“丽丽，是你自己说要自由的，我给了你充分的自由。和自由相对应的就是要承担责任，连自己的衣服都不洗，房间都不整理，算什么独立？只享受权利，不承担义务，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你不打扫也可以，到时候别喊朋友到家里来，别把房间弄乱就行了。”

　　“我打扫还不行吗，废话那么多。”

　　“嗯，我看好你哦。”

　　黄灿笑眯眯地说，拍拍黄丽丽的肩膀，然后上了楼。她吃了一块巧克力，闭上眼睛感受着巧克力的芬芳，然后对自己说：“干活吧，黄灿！不要瞎想了，努力努力！”

　　她打开了笔记本，把今天的采访整理到文档里。她以为忙碌的工作会让自己忘记方才一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凌霄的身影总是会在不经意中出现在她的脑海。她郁闷地挠着头发，猛地倒在了书桌上。

　　“凌霄……”她喃喃自语。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乱了。 遇见你，在我最美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