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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个晚上,马德康就像小时候期待春游一样,期待着跟大儿子的见面。他辗转难眠,身边的太太张雪梅被他翻来覆去的声响吵醒。张雪梅四十多岁,风韵犹存,面容姣好,一看就是美容院的常客,喜欢花大把的钱往脸上打玻尿酸。
“怎么了,老马,要不要让张阿姨炖点燕窝给你喝?”
“不用了不用了,半夜三更的,不要去麻烦别人。”
“你不会有什么心事吧?”
凭张雪梅对他的了解,如果不是有心事,丈夫是雷打都不醒的,睡眠质量一直很好。
“没有。明天有一个大客户从美国赶来,想想合作了这么多年,之前只有生意上的来往,没见过面,这会儿想着人来了,要给人家准备些什么特产。”
“嗐,这还不简单,有老婆我呢,这任务交给我好了。好了,睡 吧。”
于是两人拉好被子,各自闭眼。马德康纵然睡不着,也不敢动了。这二十几年来,他抛妻弃子跟张雪梅相守到现在,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越来越好,但是,他亏欠前妻与马应龙的那种负罪感,在心里积得越来越厚,就像一座沉重的冰山,没办法推开,也没办法消融。每当想起这些,那座冰山就压得他透不过气。
现在,真的有机会补救了吗?
2
马应龙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56岁了,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他皮肤光滑,身材挺拔,举止儒雅,除了鬓上的白发,法令纹比以前更深外,仿佛还是二十年前的样子,没有老去。
说实在的,如果用外人的眼光来看,这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成熟又成功的男人,外貌再加雄厚的财力,可以秒杀一切女人的心,不管是少女,还是熟妇。
男人跟女人一样,随着年纪的增长,面容都会老去,但是,有的东西是可以沉淀下来的,那就是底蕴与涵养。纵然心有猛虎,也有细嗅蔷薇的淡定。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拥有这种淡然的气质。
当然,这种淡定,往往得有足够的底气。试问,一个整天为不能吃饱、不能吃到肉而发愁的人,你说,他能有什么底气,估计连人体内基本的血气都没有了。
马德康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发现他跟自己年轻时一个模样,长得那么帅气。看到他,马德康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刚开始,他挺后悔抛弃了他们娘俩。当他想回头时,却没有机会了,情人怀孕又闹自杀,他不想在身上背上两条人命,只得忍痛割舍。人世间,往往不能两全其美,得到一些,必定以失去另一些为代价,于是离婚,再婚,风风雨雨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以前,恍如隔世,他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不敢再想太多。只是每当想起一直拒绝跟他见面的前妻与儿子,他就觉得揪心,觉得心里难以释怀。
他真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儿子的头发,当他下意识地把手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够不到马应龙的头了。
“钱呢,带来了没有?”
马应龙的一句话把他带回了现实中,他有点尴尬地放下了手:“带了带了。”
这时,身边的司机兼保镖小宋把一个箱子放在桌子上。
“你数数吧,看看对不对。”
马应龙打开箱子瞄了一眼,然后合上了:“行了,我想你这么大把年纪了,总不会再坑我吧。”
“龙龙——你不会出事了吧?”
“我出事了哪能站在这里跟你讲话,对吧。”
“龙龙——我们坐下来喝杯茶吧。”
马应龙提起了箱子:“我还有重要的事呢,没工夫陪您喝闲 茶。”
说完,他便往外走。
“喂——”马德康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出去了。
今天总算面对面地跟儿子说上几句话了,跟以前想见却见不着比起来好多了,想到这点,马德康还是挺高兴的。可他又有些担忧,感觉儿子一定是有事了才用到这笔钱,而且是走投无路了才求助他。
他是第一次有求于自己,不会是他妈妈生病了吧?
这么一想,马德康更放心不下,他对小宋说:“你找人调查下龙龙最近的状况,有什么情况,及时汇报。”
小宋点了点头。
3
尚萌萌提着几个便当盒,带着宁宁来到病房,只见小玫躺在床上,额头包扎着,眼睛肿肿的,神色木然。
她把便当盒从袋子里拿了出来,说:“小玫,吃点吧,我给你烧了桂圆红枣粥。”
小玫没有答话,也没动。尚萌萌叹了口气,在她的床边坐下来:“身体是本钱,好好补回来,以后还可以……”
尚萌萌这一句,又勾起了小玫最不想面对的事,她又一次哭了:“姐,孩子没了,他才两个月啊……”
尚萌萌抱着她的头,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阵心酸,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
“小玫,你们之间没有母子缘分。一切会好起来的,成成还是爱你的,不顾生命危险来救你,虽然,没救回孩子……”
小玫依旧不停地抽泣着,这时,尚母从门口进来,尚萌萌便赶紧问:“妈,弟弟在哪个病房?他怎么样?”
“他在302室,骨折,得躺上好几个月,所幸没太大的毛病。”
“唉。”
这个家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尚萌萌真的感觉有点手足无措。她要上班,尚母要照顾两个病人,还有一个孩子,怎么忙得过来 啊。
尚萌萌把吃的东西拿出来,夹起一些菜放在另一个饭盒里:“你们两个吃吧,我把这个给成成送过去。”
走到门口,她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小玫,你出了这事,你父母知道吗?我通知他们吧。”
“不不,不要告诉他们,他们不管我的,如果知道了……还会找你们麻烦……”
小玫想起自己只会打麻将的父母,又一阵伤心。尚母还真怕未来的亲家打上门来,要他们赔偿女儿的医疗费。她心里有点埋怨小玫,如果不是她任性出走,可能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胎儿也不会没了,儿子也不会受伤。于是她叹了口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会好好照顾小玫的。”
看来只能如此了。但是,接送宁宁的事,就成了麻烦,母亲现在一个人要照顾两个病人,还怎么顾得了。
尚萌萌工作的地方,离那个幼儿园并不近。而且,这两个病人,她一下班就跟老妈换班照顾,否则真怕老妈会累倒,毕竟她年纪这么大了,身体哪里吃得消。看来,只能暂时先找个全托的幼儿园,把宁宁寄养在那里了。
尚萌萌带着宁宁从医院出来,给马应龙打了个电话,说家里出了些事,要迟点去上班。
刚按掉手机放包里,她却看到宁宁在跟一个女人聊天。她走过去一看,惊呆了,竟然是秦伊夏。怎么这么巧,刚好在这里碰到?
尚萌萌还没说话,秦伊夏先说了:“哟,萌萌,真是巧呀。我刚做完体检,你们怎么在这里呀?”
“我弟弟跟他女朋友出了点事,在住院。”
“啊?出了什么事?”
尚萌萌只好把实情跟她说了,秦伊夏很夸张地说:“竟然有这么缺德的人,撞了人就逃了。那个人抓住了没有?”
尚萌萌摇了摇头:“警察还在调查。听说昨天晚上车主没有开那辆车,车子可能是被人偷走了,也有可能套用了假牌照。事故发生后,肇事的人把车子扔在偏僻的地方逃走了。那里路灯不够亮,监控里有点模糊,唉……”
秦伊夏想,警察的办事效率还挺高的嘛,都找到那个车子了。
“那他们有嫌疑人的线索没有?”秦伊夏试探性地问。
尚萌萌依旧摇了摇头:“目前还没有,那个人好像是有备而来,戴着帽子与墨镜,监控里什么都看不清楚。至于那个人是由于紧张才撞伤了我弟我弟媳,还是故意伤害他们的,目前还不得而知。唉,可能是我弟弟平时得罪了什么人了。”
“很有可能啊,年轻人,火气盛,难免得罪一些人。对了,我去看看他们,等我啊,我先去外面买点水果。”
“不用了不用了,没时间带你过去了,我要上班,还要带着宁宁找个全托的幼儿园。”
“为什么呀?”秦伊夏明知故问。
“现在出了这个事情,每天都要往医院里跑,我哪有时间照顾宁宁,只能暂时给他找个全托的了。”
“这真不好呀萌萌,宁宁这么小就全托在幼儿园,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你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最容易产生心理问题了,如果那样的话,真是毁了他的一生。再说,宁宁身体也不大好,犯了病那些老师才不管呢,万一严重了,真是后悔都来不及啊。还有我告诉你啊,有些幼儿园的老师很坏的,你没看到前几天被曝光的虐童视频啊,一个孩子就因为夜里尿裤子,被老师脱掉裤子使劲打,打得全身都是伤,断了好几根骨头,现在还躺在医院,真可怜呀……我觉得吧,白天待在那里还行,就当有小朋友一起陪他玩,全托的话真的不 好……”
尚萌萌认真地想想,发现秦伊夏的话确实有道理。说实在的,要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根本没想过把孩子全托,也狠不下心,虽然宁宁不是自己亲生的。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成成和小玫都得躺上好长一段时间。”
“这样吧萌萌,宁宁是我的干儿子,我这当干妈的也得负起些责任。先让宁宁在我家待一段日子吧,早上我送他去幼儿园,下午下班去接他,等你弟弟、弟媳都痊愈了,你再接回去。”
“这——这怎么好意思啊!”
“唉,我们什么关系,还说这些干什么呢?你知道,我没有孩子,真的感觉生活缺少点什么,有时候真想有一个孩子陪我呀……女人的心思你懂的,况且,我确实挺喜欢宁宁的。”
说着秦伊夏蹲了下来,对宁宁说:“宁宁,你跟干妈回家好不好?干妈家可有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呢。”
宁宁拉着尚萌萌的手,躲在她的身后。
虽然他挺喜欢秦伊夏的,毕竟没有亲近到那种地步。
尚萌萌现在真的被逼无奈,既然秦伊夏愿意照顾宁宁,那么让她带一段日子也好。况且,她跟沈利在一起,宁宁是那么想爸爸,由他们俩一起照顾,也算是下策中的上策了。当然,对于秦伊夏跟沈利在一起的事,她装作毫不在乎,现在她没时间追究这些事。
尚萌萌蹲下来对宁宁说:“宝贝,我回家收拾些东西,你以后跟爸爸住一起好不好?”
秦伊夏有点尴尬,原来,尚萌萌早就知道自己跟沈利在一起了。虽然她感觉尚萌萌应该知道了,但是面对面捅出来,面子上难免有点挂不住。跟闺密的前夫搞在一起,这名声确实不怎么光彩。
宁宁一听到“爸爸”两个字,开心地叫了:“好呀,我要跟爸爸在一起喽!”
虽然他那小脑瓜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跟干妈住在一起。
“萌萌,对不起——我——”
“行了,不用说了,你们的事沈利已经告诉我了。”
秦伊夏也没再多做解释,尚萌萌都没在意,她还难为情什么。秦伊夏牵着宁宁的小手往停车场走,尚萌萌跟在后面,手里捏着两根头发,一条很短很细,另一条很长,色泽微黄并卷曲。同时,借着送宁宁的机会,她在沈利家的枕头底下找到一根粗短的毛发,那是沈利 的。
她在心里说,秦伊夏、沈利,你们是不是在骗我,你们到底在背后搞了多少阴谋,过几天就可以知道答案了。
4
这几天尚萌萌忙得天昏地暗,她白天正常上班,一下班就去病房,把两个病房来回跑疲累了一天的母亲换下来。
过了一个星期,小玫终于可以出院了,她除了额头、手上有些外伤,还有因为流产而身子虚弱需要恢复,其他没什么大碍。尚成成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依旧打着石膏,要卧床静养。他觉得在医院里太浪费了,提出回家休养,按时来换药,医生也同意了。
出院的那天,尚萌萌取了亲子鉴定报告。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当她看到宁宁跟秦伊夏、沈利“有生物学亲子关系”的鉴定结果时,只觉得一阵眩晕,浑身发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好啊,秦伊夏啊秦伊夏,你就这么算计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到底亏欠你什么,让你用尽心机,养了你的儿子,又被抢了回去?你跟沈利之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几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用我的命在养着你的儿子,这辈子都没吃过这样的苦。你在干什么,照样吃香的喝辣的,正常上班,每天花枝招展的,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职位一步一步往上爬,如此地洒脱自在。好了,宁宁现在终于变成健康的孩子了,你来抢我的老公,又抢走我的孩子,世界上还有像你这么自私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吗?
原来,每一步都是你设好的局,你跟我套近乎,跟我拉关系,让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勾引沈利,导致我家庭破裂而离婚,然后你乘虚而入,又成功跟沈利在一起。秦伊夏啊秦伊夏,你用尽了心计与伎俩,不择手段,现在你们一家人终于团聚了,你是不是满意了?
这时,尚萌萌又想到一个问题,越想越可疑,为什么那么巧,沈利被她勾走了,家里紧接着出事,成成与小玫受伤,宁宁又被她顺利哄走了?
难道成成与小玫受伤也跟她有关系?
成成、小玫住院那天,她正好在医院里出现,还那么详细地探问车祸情况,难道就这么巧?
难道成成与小玫的车祸是她所策谋的?这个人的心肠会歹毒到如此地步吗?
不行,我不能让你得逞。
尚萌萌难以抑制内心的熊熊烈火,她感觉这团火焰随时会把自己烧成灰烬。
她把一家人还有住院用的生活用品拉回家,然后就开车走了。
尚母对她喊:“喂,萌萌,你去哪里啊?”
留给他们的只是几团一飘即散的汽车尾气。
尚成成拄着把拐杖说:“姐好像很不对劲。”
尚母叹了口气:“行了,我先把东西搬进去。”
尚萌萌跑去公安局举报秦伊夏,她情绪有点激动,说明了前因后果:“就是这个人干的,警察同志,你们快点去把她给抓起来。她不但破坏了我的家庭,还害得我弟我弟媳受了伤,弟媳的孩子也没了,你们赶紧去把她抓起来啊。”
警察的表情看起来无异于看了一部美剧,他既惊叹又服气,同时感叹女人的想象力如此丰富。
“抓人是要证据的,这个我们会调查的。目前的情况是,那车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我们会根据你提供的线索,关注一下这个人,看她有没有肇事动机。你先请回吧。”
“都查了一个星期了,你们查出什么了?你们不要辜负我们百姓对你们的信任!”说完,尚萌萌气呼呼地走了,开车直接去秦伊夏的家里。
5
今天是双休日,这个时间他们应该都在家。
但是,秦伊夏的家里根本没人,尚萌萌按了很久的电铃都没见响 动。
她想了想,便开车转向沈利的家。
开门的是沈利,他看到尚萌萌甚是意外。
“怎么了,吓着了吧?我来看看我以前的家,顺便来看看我的儿 子。”
尚萌萌不客气地进了客厅,秦伊夏正在给宁宁喂饭。宁宁一看到尚萌萌来了,就飞一般地扑了过来,大叫妈妈妈妈。养了近三年,母子之情不是说没就没的。
尚萌萌摸了摸宁宁的头发:“宝贝宁宁,想妈妈了吗?”
“嗯,我想妈妈。”
尚萌萌环顾四周,只见客厅里到处是小孩子的玩具,特别是大大小小的玩具车,几乎铺满了客厅。房子还是以前的房子,尚萌萌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只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曾经她是这里的主人,现在,她却成了客,女主人变成了她曾以为是患难之交的闺密。
有时候,人生就是个笑话。以前看别人的笑话,觉得很乐,现在自己成了别人的笑话,别人也觉得是件很可乐的事吧。
“宁宁,妈妈接你回家好不好?”
“这就是我们的家呀,爸爸也在这里呀。”
尚萌萌一时哑口无言,确实,他说得没错,他一直在这里长大,爸爸也在这里。在宁宁的意识里,这里才是他真正的家,不是那个新家。她没法向孩子解释,就蹲下来说:“我们回新家吧,那里有外婆,有舅舅舅妈,他们都想你了。”
她起身拉着宁宁的手,对秦伊夏、沈利说:“谢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我要带他回去了。我们走,宁宁。”
秦伊夏急急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不行,他在这里待得好好的,还是让他住在这儿吧,我能照顾好他。”
尚萌萌冷笑一声:“你能照顾?行了,宁宁是我的孩子,我今天来就是接他回去的。”
说着,她就拉着宁宁往外走。
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毫不知情地带走宁宁,或者,等着秦伊夏与沈利两个人自己揭破丑陋的真相。
果然,秦伊夏已沉不住气了,她抓着宁宁:“你不能带他走!”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这话一出,她以为她扔出了一个炸弹,她以为对尚萌萌犹如一个晴天霹雳,但是,对此刻的尚萌萌来说,却没有了任何杀伤力。
沈利对秦伊夏一声吼,想阻止她继续说:“伊夏。”
秦伊夏冷笑一声:“都到这份上了,还藏着掩着干什么啊,还要瞒多久?沈利,你瞒得下去,那是你的事,我已经受够了!”
“你——”
尚萌萌冷冷地说:“你有证据吗?”
“他右屁股有一块青色的胎记。”
“你给他洗了这么多天的澡,如果这点都没有发现,那还真是只瞎眼的狗。”
“你——”
“行了,秦伊夏,你别想把宁宁骗走,宁宁是我的孩子,他的名字就登在我的户口本上,这是法律所承认的,你呢,谁认你了?你还是省省吧,别想再抢我的宁宁!你用各种卑劣的手段抢走我的老公,撞伤我弟弟和弟媳,又来抢我的孩子,用尽下三烂的手段破坏我的家庭,我对你掏心掏肺,你怎么能这么歹毒无耻啊?”
尚萌萌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越说越激动。一想到这一年来自己遭过的罪全是眼前的女人所为,她就恨不得一刀把她给剁了!
“什么撞伤?成成受伤跟你有关系?”沈利转向了秦伊夏,“伊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血口喷人!故意把那些意外的事推到我的身上,这女人真不要脸!”
两个女人打了起来,互相撕扯着头发,宁宁在一边吓得哇哇大哭。沈利只得用力把这两个人拉开,他架着秦伊夏,秦伊夏叫着:“放开我,你为什么拦着我!”
尚萌萌撩了下凌乱的头发,拉过宁宁就走。秦伊夏在背后撕心裂肺地大叫:“宁宁是我的儿子,沈利你干什么啊,放开我放开我。尚萌萌,我一定会要回宁宁的,我们法庭上见!”
尚萌萌走了后,秦伊夏依旧骂个不停。沈利看尚萌萌走远了,才放开了她,坐在一边沉默不语,他的脑子里回想着近几个月发生的一切事情。
“你这人我真是想不通,那女人把我们的孩子给抢走了,你竟然向着她。你要知道,现在我才是你老婆,你你——我真活活被你气死 了!”
沈利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才说:“成成被撞伤,是不是你干 的?”
秦伊夏避开他锐利的目光:“怎么可能呢?我怎么能干那种事呢?那是犯法的,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好了好了,宁宁走了,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唉,我去收拾饭碗。宁宁的抚养权,我是一定会要回来的,明天就去咨询下律师。”
说着,她便起身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沈利陷入了沉思,心想着,秦伊夏怎么说也是个知识分子,是个懂得分寸的女人,不至于为了让宁宁留在身边,故意制造车祸把成成与他女朋友都撞伤吧,不至于这么可怕吧。
他越想心里就越疑惑与不安,同时又想起了尚萌萌的话。难道自己跟尚萌萌离婚,跟她在一起,也是秦伊夏策划的?如果这两件事都是秦伊夏干的,那这个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秦伊夏应该不会干这样的傻事吧,特别是制造车祸撞人那样疯狂的事情,那是要坐牢的啊。她的法律观念不至于那么淡薄吧,应该仅是巧合吧。
这么一想,他的心里就淡定多了。
只是关于宁宁的抚养权,现在看来,还真是个头痛的问题。他知道秦伊夏的性格,既然闹到这种地步,她一定不会放弃的,所以,这个问题也无法再逃避了。
6
尚萌萌带着宁宁回到家,尚母看到宁宁有点意外,笑着说:“原来是接宁宁去了,宁宁宝贝,吃过了没有?”
“外婆,我吃过了——”
宁宁今天显得安静又胆怯,尚萌萌的脸色也非常难看,而且不说一声就把宁宁带回家了,去秦伊夏家时带去的衣物也都不见拿回来。
尚母轻声地对女儿说:“萌萌,宁宁的东西怎么都没有拿回 来?”
“家里还有些衣服,先凑合着穿,明天我再去拿些用品回来。”尚萌萌看上去无比疲惫,“我累了,妈。我去洗个澡,先睡了,宁宁晚上跟你睡吧。”
“萌萌你还没吃饭吧,菜还在锅里热着。”
“妈,我不想吃——”
说着,尚萌萌便往卫生间走。
“这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7
小玫自从孩子没了,在家里就一直不说话,像个哑巴一样。吃饭就吃几口,剩下的时间就是发呆。
女人如果爱唠叨,说明她心里有你,把你很当一回事,好的坏的都愿意跟你说。如果有一天,她突然沉默了,不再说话了,那么,你在她面前已成了一个屁。而这一切,往往是男人造成的,是他亲手扼杀了女人对自己的感情与期望,令她失望到心灰意冷,最后死了心。
在医院的时候,她跟尚成成在两个病房,而现在,他们只能待在一个房间。
尚成成在床上躺着,他还在休养,骨折真不是一时就好得起来的。这段时间,他的心情除了悔恨之外,还有苦闷:“小玫,我现在都变成这样了,你还不能原谅我吗?我当时真的……唉,是我不好,小玫,如果我再干那样的事,就给你‘一剪没’了行不行……省得惹事。小玫,求求你了,跟我说说话吧,我真的好苦闷好无聊……”
尚成成多希望以前那个开朗活泼无心机的小玫回来啊,于是千方百计地逗她开心。小玫看着他,没有说话,她没什么心情听他的那些其实只能逗他自己笑的笑话,上了床,拉过被角躺下来。她太困了,这段时间在医院里睡不好,严重失眠。
她希望自己能睡个长觉,最好一躺下来永远不要醒来,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令她心痛的事情了。
她有一个并不幸福的家庭。在家里,她感受不到温暖,所以,她把尚成成当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希望一辈子都跟着他转,他在哪里,她就在哪里,他停下,她也跟着停下。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或者,身边有了另外一个跟着他转的女人,她真不知道自己应该飘向何方。
尚成成于她而言,是她的全部。
她于尚成成而言,不过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人而已。
男人和女人彼此在对方心里的地位,或许本身就没有平等可言。
现在,她终于明白,稳稳地攥在手心的,其实都不过是一时的幸福,或者说,她自以为的天长地久。
事实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永久。
宇宙都有期限,何况这看不见摸不着的男女之情。
这就是她惨痛的领悟。
只是尚成成在紧急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他自己也受了伤,为了她可以说是差点丢掉了自己的生命,这是她一直犹豫着没有离开他的原因。
倘若他只是袖手旁观,那么,小玫离开得就会很坚决。
看得出,尚成成还是很爱自己的,只是他控制不了欲望那只魔 鬼。
可是,这真的是我值得托付的男人吗?
如果受伤的是那个女人,我换成了她,他是不是也一样义无反顾地去救?
此时,她再一次想起了自己才两个月的胎儿,紧闭的眼睛渗出了两颗豆大的泪。
8
卫生间里。
尚萌萌边淋着水,冲洗着自己的身体,边想着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一切。
她再也忍不住,借着哗哗的水声哭了一场。这些年受到的委屈与伤害,如电影的片段般闪过,一幕一幕把她的心撕成了碎片。
她单薄的身体悲恸地抽动着,任喷头里肆意的水流,冲刷着她的脸,她的肩膀、胳膊,她那看上去依旧动人与年轻的躯体。她多希望自己能被这喷头里的急流击碎,化成虚无的泡沫,永远消失在这个充满着欺骗与谎言,充满着阴谋与残忍的阴暗世界里。
她真不知道怎么对母亲、对弟弟说出事实真相来。甚至她也不敢面对宁宁,曾以为他是自己的亲骨肉,是自己唯一的血脉传承者,是她最亲最爱的人,是她活下去的勇气,是她唯一的人生支柱。他的身体里流淌着自己的血,就算活得再艰难,她都能撑得下去。
后来,她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他是个被父母遗弃的,没有爹娘的孩子。或者这也是一种缘分吧,她失去了自己的亲骨肉,却拥有了他,她可怜他的不幸身世,依旧如以前那样爱护他。
而现在,她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竟然是自己前夫与情人的孩子!他有爸爸,有妈妈,他们过得很好,还奇迹般地再续前缘,那么甜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且,他们要来抢走他们的骨肉,他们的孩子,要一家三口团聚,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那么她又算什么呢?她付出了这么多年,把这个家当作了她人生的全部。曾以为她这辈子与世无争,现世安稳,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她便无所求了。但是,你不争不抢,并不能代表别人不来争不来抢,一转眼,她尚萌萌就变得一无所有,瞬间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家庭,而且家人还受到牵累而受伤,连还没出世的侄子都没有了。
秦伊夏啊秦伊夏,你为什么这么歹毒,这么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就因为我跟沈利结了婚,你就恨我,并在时机成熟时抢回一切?
尚萌萌在心里不停地呐喊着,最后悲愤化成了泪水,却只能自己无声吞咽。
悲痛过后,她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了理智:不,秦伊夏,我不能让你这恶毒的女人阴谋得逞,我不会放弃宁宁的抚养权,而且,我也要让你变得一无所有!
此时,尚萌萌的内心无比地坚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坚定。
秦伊夏对她得寸进尺、没完没了的伤害,才把她逼到了绝路,让她不得不选择坚强。只有选择坚强,她才能保住宁宁,除此之外,她还有什么选择。
秦伊夏,你当初怎么对我,我全还给你!
9
自从把那笔贷款还清,马应龙神清气爽多了,虽然那帮骗人的家伙还没有找到。马德康暗地调查后得知了这件事,为了能抓到这几个骗子,以解马应龙的心头之恨,他还拜托以前一起当过兵,现在是公安局副局长的老友,请他对这事多上点心。不仅如此,他还在各大网站、微博微信、电视报纸传媒,但凡能利用的,把这几个人的照片全都曝光了。
终于,这几个家伙在北方的一个城市被捉拿归案了。警方通知了马应龙,马应龙马上赶了过去,看到那个他曾经以为会终身厮守,这辈子除了她不会再爱别人,却被她骗得差点走投无路的女人,他抡起了巴掌,最终却又无力地放下了。除了愤怒之外,他还感到痛心,为什么他爱的是一个女骗子?
那个化名“晓红”的女人哭诉着:“是他们逼着我这么做的,他们拿我的母亲要挟,我也没办法啊。我爸爸是个酒鬼,我妈身体又不好,你让我怎么办。龙龙,真的对不起,其实我真的想跟你好好过,我也是身不由己啊。龙龙,你救我出来吧,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马应龙还能相信她的话吗?有一种女人,自甘堕落,却认为是别人害得她这么做。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只是没想到晓红也是这样的女人。曾经,他可以为了她付出所有,包括生命。想起那些点点滴滴,马应龙闭上了眼睛。而她,竟然还这么天真,觉得他依旧爱着她?她以为我真的还爱着她,以为我马应龙就是一个傻瓜?
许久,马应龙睁开眼来,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待在里面好好改造比较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出来的时候,就不会再祸害别人了。”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任她在背后不停地呼喊着。
天空,干净如洗,万里无云。
而那笔款子,让他们差不多挥霍一空了,能追回来的也就只是点零钱了。
这事有了个了结,马应龙心里轻松多了。他终于能完整地跟那段不堪的情感说再见了,终于不用那么纠结了。只是想不到,他原以为自己会冲动地揍她一顿,而他却这么平静。或者,在他的心里,他已经彻底放下了,余下的只是不甘心被骗走的钱。
他觉得,好好地面对现在、面对未来才是最重要的,不光彩的过去,就让它烂在潮湿的洞穴吧,永生不再翻起。
在他的努力下,母亲与父亲的关系总算有点缓和了,虽然不可能有别的发展,但是至少母亲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多了。马应龙真怀疑,母亲是不是还爱着那个浑蛋老爸。
女人啊,真是可怜,对于善良的女人,就应该好好珍惜与疼爱。他不由得想起尚萌萌,她的经历跟母亲真的太像了。她的坚强与隐忍,总是会让他想起自己那可怜的母亲,令他心酸与心疼。她落魄到那个境地,还打算借钱给自己,虽然最终他没要,但是一旦想起,还是令他感动不已。
是的,有的女人,就像一颗珍珠,要剥开她坚硬而平凡的外壳,才能看到她的闪亮与美丽,才能感受到她细腻敏感的内心。她们淡然如兰,看上去很安静,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优点,但是相处久了,便能感觉到她的芬芳是无处不在的;她们看似坚强,其实是多么地需要呵护与关爱啊。
尚萌萌与母亲,都属于这样的一类女人。
他渐渐地感觉到,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尚萌萌了。
但是,尚萌萌心深似海,不轻易吐露自己的心事,纵然遭遇这么多的不幸,也没向谁诉过苦,他甚至不清楚,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10
尚萌萌来到办公室,瞅了一眼何经理,何经理避开了她锐利的目 光。
“你那表妹呢?自从勾引了我弟弟后,她再也没有出现了,这是啥情况?”
“我——真的跟我没关系啊。况且男女之间的事,真的说不清楚是谁勾引谁。她的私事,我还真没办法管。”
“把我家害得这样了,她就没有一点悔意?”尚萌萌不禁提高了声音。
何经理看了看周围,把尚萌萌拉过一边:“萌萌,我也被她给气死了。那丫头真的太不争气了,现在她都不敢来上班了。”
尚萌萌想想自己的弟弟,确实也不是能管得住自己的货色,跟安娜没什么两样。她就不想再追究了。
没想到何经理却低声地说:“萌萌,我那表妹是鬼迷心窍了。她说她刚上班没几天,就有一个人给她打电话,声音听不出男女。那人让她跟你搞好关系,还让她有机会去勾引你弟弟,说事成之后,会有一笔钱。唉,那丫头真是钱迷心窍了,这么伤风败俗的事竟然也做得出来。我,我都没脸——还是别来上班好了,我丢不起这个脸。以后,我再也不介绍什么亲戚来公司了。”
尚萌萌心里扑通一跳,难道安娜勾引成成,也是秦伊夏安排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真是活在眼线之中。那么,尚成成与小玫的受伤是秦伊夏所为的可能性又增大了许多。
一想到这个她又激动了,不行,中午还得去公安局一趟,去问问进展。
中午一下班,她刚冲到门口,却被马应龙叫住了:“萌萌,你这么急干什么呀,饿鬼投胎啊。”
“我有点事,先出去下。”
“带上我吧,一定跟吃饭有关吧,正好我也没吃。”
“去,我真没心情带你,你自个解决。”
“不行,你不带我我带你。你去哪儿,我送你去,事情办完了我们再一起吃,这总行了吧?”
尚萌萌没辙了,想想有个免费的司机也不错:“好吧,但你要给我闭嘴。”
马应龙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嘴巴:“我嘴巴长得有这么难看吗,动几下都不行……”
11
一路上,马应龙看尚萌萌一脸的焦虑,心绪不宁,就忍住没说话。但尚萌萌快要忍不住了,她觉得存在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多得快装不下了,再这样下去就要爆炸了。
“你去哪里,这个总得告诉我吧。”
“公安局。”
“公安局?那个女骗子已经找到了呀。”
“女骗子又不关我的事,我没空操那心。”
“那——”
“叫你去你就去,是你自己硬要给我当司机的,少废话。”
“好吧。”
尚萌萌感觉自己的语气重了点,毕竟,马应龙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板。过了一会儿,她主动打破了沉默;“马总,你觉得秦伊夏这个人怎么样?”
“不用这么见外,在外面叫我龙龙就好啦,这样子显得比较亲切。反正我也没啥女性朋友,我们俩,就当闺密吧,我不嫌弃当你的男闺密。”
尚萌萌默然不语,马应龙继续说:“你怎么突然问起秦伊夏呀,她是你的朋友,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我对她的印象嘛,感觉这个人挺高大上的,说白了,就是个强势的女人,反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怎么了,你可千万别给我牵线,我承受不起。”
“就这样,没有了?”
“除了业务上的往来,工作上的需要,就没有其他接触了,所以,真的没有了。你们不是挺好的朋友吗,怎么反而问我呢?”
也是,外人哪能看到她华丽的外皮下有着怎样一颗肮脏的心。
尚萌萌冷笑一声:“是挺好,好到能抢了你的老公,再抢走你的孩子。”
马应龙十分地诧异:“萌萌,这话可不能乱讲。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是说你的老公,哦,前夫,以前有别的女人吗,那女人不会就是秦伊夏吧?还有一点我更不懂了,你说抢男人是有可能的,她抢你的孩子干什么呀?”
尚萌萌闭上眼睛,长吁了口气,别人怎么可能理解呢?换成她,如果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向她倾诉,她也没办法理解。
“我想安静会儿。”
马应龙没有再问,一路上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她比刚来的时候确实瘦多了,憔悴了,令人心疼。唉,这段时间她遭遇的破事太多了。
到了公安局,尚萌萌直接去找负责此案的警察。这个警察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对尚萌萌印象深刻,总觉得她有幻想症,所以,一过来就认出她了。
“尚女士,我们去调查过了,也找秦伊夏谈过话了,但是她有不在场证明。那个时间她在跟几个朋友打麻将,她的朋友证实她一直都在那里。”
尚萌萌激动了:“他们说什么你就信啊,他们早就串通好了,她平时根本就不打麻将!”
“尚女士不要激动,目前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车祸是她指使的,或者说人是她撞的。路上的监控拍到的司机看不清楚,车上的方向盘上也没留下指纹,所以,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所为。虽然很可能她是有预谋撞人的,但是抓人要讲证据。案情一旦有进展,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好不好?请你也体谅下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能抓人。放心,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是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呀。”
尚萌萌大声吼道:“我告诉你们,她就是凶手,就是她把我弟弟跟弟媳给撞了。我弟媳是个孕妇,孩子都没保住!她就是个杀人犯,你们怎么能让这么一个杀人犯逍遥法外?她抢了我的老公,又要抢我的孩子,我的家被这个女人搞得四分五裂,你们难道就这么放过她 了?”
“这位女士,我们已经在努力了,一定会尽快查清这件事,好不好?”一个年纪大点的警察过来说。
马应龙怕尚萌萌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赶紧抓着她的手,边对那里的人赔笑说着对不起,边把尚萌萌硬生生地拉出了公安局。
出了大门,尚萌萌甩开了他的手,然后独自走了。马应龙只得紧跟其后。
到了距离车子还有两米的地方,她突然停了下来,蹲下来“哇”的一声哭了。
努力粉饰的坚强外壳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无助下溃不成形,难道她就这么输了?秦伊夏不抓,那么宁宁就成了她的下一个目标,以自己的能力,她能保得住宁宁吗?悲到极处便无言,唯有泪两行。
是的,除了号啕大哭,她还有什么办法。
马应龙叹了口气,轻轻地把她搂进自己的怀抱。尚萌萌没有拒绝,已经很久没有一个温厚的肩膀,借她依靠,借她任性地哭泣了。
她真的太憋屈、太悲愤了,除了哭,再没有其他宣泄的渠道了。
马应龙伸出了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事实是不是像她刚才所说的只字片语那么复杂,他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心里装着太多的伤痛与委屈。她就像一只羔羊,受尽欺凌,被人摆弄,一直逆来顺受,没有反抗。一个人承受这么多的秘密与痛苦,遭受这么多的打击,换谁都会崩溃。
或者,她现在应该正视一切、面对一切了,其中说不定有着很多的误会。
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此孤立无助,看得他难受。当初,自己最无助的时候,是她明智的决定让自己很快走了出去,否则,估计他现在还在水深火热的痛苦与纠结之中。现在,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应该为她做些什么了。
是的,我一定要帮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马应龙的内心无比坚定。
12
后来,马应龙又陪同尚萌萌去案发现场找线索,但是车来车往的地方,根本无线索可言。随后,他们又去了发现小货车的地方。尚萌萌想,肇事者既然把车扔了,想要离开这里,必然要借助另一交通工具,为什么就不调查一下那个时间段附近出现过的车辆呢?于是她便打了个电话给负责此案的警察,警察倒是一口答应下来。
尚萌萌无比疲惫地回到家,把包扔在在沙发上呆坐着。现在,她没有退路,必须面对这一切,一是宁宁的抚养权,另一个就是对秦伊夏的报复计划。她不能就这样被这么一个恶毒的女人搞得家破人亡,还这么无动于衷,不做一点点的反抗。
如果这样下去,她尚萌萌迟早会像一只蝼蚁,被秦伊夏直接踩死,然后被她捡起来,轻蔑地吹一口气,尸骨无存。可能,连她的家人都不能幸免。秦伊夏啊秦伊夏,我到底跟你何仇何怨,你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是的,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得反抗。但是,凭她个人的能力,能做到吗?
这时,她想到了马应龙,马应龙说会帮助她,可他顶多不过是个小老板。显然,她忘了他背后还有他财大势大的亲爹。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老妈。自从成成受伤,小玫流产,尚母的情绪一直不大好,还要照顾这么多的人,特别累。如果让老妈知道,宁宁不是自己的亲外孙,而是沈利与他情人的,她如掌心肉一般对待他这么些年,她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吗?
可是,现在的情况能瞒她多久?除非让她跟宁宁一起回乡下老家待一段时间,尚成成暂时先由小玫照顾着。要不让他们都回老家休养?尚成成肯吗?小玫肯吗?小玫现在又正常上班了,上着班至少还有一份收入,去了老家,工作又没了,凭尚萌萌一个人的收入,怎么可能养着这么多人。
尚萌萌的心特别乱,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脆弱与无助,她觉得她真的无力独自承受了。
这时,口渴的尚成成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拿着杯子,出来找水喝。看到尚萌萌坐在客厅发呆,他感觉非常意外:“姐,你怎么 了?”
“没什么。”
尚成成从厨房里倒了水出来,在尚萌萌的旁边艰难地坐了下来:“姐,你最近怎么了,怎么感觉你这么怪?你的脸色也不好,是不是发生什么烦心事了?还是——钱不够用了。”确实,最近光在医院就花了不少钱。
尚萌萌一时没说话,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尚成成,他鬼点子多,说不定能帮得上忙。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帮得上什么忙啊。
“姐,姐夫真的跟那女人在一起了?对了,我去看下监控。”
“算了,不用看了,秦伊夏现在住在他家了,基本不在自己 家。”
尚成成忍不住爆了一声粗口:“这个女人,心肠坏到这个程 度!”
“成成——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要告诉你,我实在是无法一个人承受了,不过,你千万别跟老妈说,小玫也暂时不要说。”
“什么事啊,赶紧说,别这么磨磨叽叽的。你弟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
“你必须得先答应我。”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
尚萌萌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把宁宁是秦伊夏与沈利的儿子,还有成成小玫的车祸可能跟秦伊夏有关的事都说了出来。
尚成成听完后异常愤怒,一拳打在茶几上:“这贱人,把我们全家害得这么惨,我去把她给剁了!”
说着,他艰难地站起身,拄着拐杖冲动地往外走。尚萌萌赶紧拉住了他:“行了,你看你这样子,随便谁推一下,都能把你推倒,还想去剁别人?”
“姐,我们不能就这样任人宰割啊,我们越是这么软弱,他们就越欺负我们!哼,把老子的儿子都害死了,我宰了那两个狗娘养 的!”
“你先给我坐下!我们现在不能冲动,得想个好的办法。这事得从长计议,否则,吃亏的还是我们,懂吗?我们现在依旧处于弱势与被动状态。”尚萌萌把弟弟压下来,让他坐好。
“我——我现在恨不得这腿马上好起来,去先把那臭女人揍一顿再说。”
“好了,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别的事先不要操心。现在首要的事,就是宁宁不能被她抢过去,宁宁是我一手带大的,不能就这么被她抢走。对了,你有没有朋友做律师?”
“律师啊——”尚成成搔了搔脑袋,“我朋友好像真没做律师的。对了,土豆的表哥好像做律师,我打电话问下。”
这时,尚萌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马应龙打过来的。
“萌萌,我知道你需要律师。我有个朋友是当律师的,名气比较大,据说他经手的官司百分之九十能赢。”
尚萌萌喜出望外:“那太好了。”
“嗯,明天,我们一起去咨询下吧。”
“好。”
打完电话,她对尚成成说:“你去休息吧,我朋友认识个比较有名的律师,我们先去咨询下具体问题。”
“那好。”
“对了,今天的事,千万不要告诉老妈。”
“知道了。”
13
尚萌萌与马应龙来到律师事务所,找到了张律师。
张律师四十岁左右,戴着眼镜,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尚萌萌把宁宁的事说了一遍,张律师沉思了会儿,说:“你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孩子当亲生的来养,而且也有合法的手续,这就是说,你是孩子的法定监护人,具有相关的权利义务。现在你跟你前夫离婚了,孩子判给了你,虽然你和孩子从血缘上来说是养母、养子关系,但你还是孩子的监护人,而且是唯一的法定监护人,是受法律保护的。孩子的父亲,现在只享有探望孩子的权利和支付抚养费的义务。至于他的亲生母亲,现在在法律上与孩子并无任何关系。所以,纵然他们想要回抚养权,也没那么容易。”
“这么说,宁宁不会判给他们了?”
“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应该不会。”
经张律师这么一解释,尚萌萌放心多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们难道就这样善罢甘休?要知道,秦伊夏是个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马应龙边跟她下来边说:“放心好了,他是我朋友公司的代理律师,人挺靠谱的,我想朋友推荐的应该不会有错。如果秦伊夏提起诉讼,要回宁宁的抚养权,我们就请他当代理律师,有他在,咱的官司就有一半以上的胜算了。况且,张律师也说了,现在你是宁宁唯一的法定监护人,这个关系是没那么容易说变就变的。”
14
同一时间,秦伊夏与沈利正在咨询着另一个律师,那律师姓赵。
秦伊夏说:“赵律师,您看怎么办,我是一定要要回我儿子的抚养权的。我们来找您呢,是知道您有‘百胜将军’之称,您把一些棘手的案子,办得很出彩。我想,您也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吧。”
赵律师咳了两声:“这个案子确实有点棘手,相信你们也咨询过别的律师了,因为过错方是你们,而且孩子与对方有着合法的母子关 系……”
秦伊夏说:“赵律师,只要您能打赢这个官司,我另付你三倍的 钱。”
“这个……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你们要夺回孩子的抚养权,要下一番狠心才有可能……”
秦伊夏与沈利对视一眼,秦伊夏说:“你尽管说,我们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好吧……你们近点,这事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
于是赵律师对着他们一番耳语,秦伊夏说:“这个,真的行 吗?”
沈利有点担忧:“这样,对孩子不大好吧?”
赵律师说:“你们能想到更好的办法当然更好,说实话,我也不希望用到这一招。要不,你们找别的律师问问?”
秦伊夏与沈利一时没有说话,他们已经找了好几个律师了,有的干脆直接拒绝。秦伊夏赔着笑:“我知道您更专业,而且做事不拘一格,别的律师哪里比得上您呀。”
“不管行不行,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出高价,我不会出这样的点子,也不会接这样的案子,你们自己看着办。”
沈利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这样了。”
15
尚萌萌与尚成成互通一气,编了一大堆理由,说好说歹终于说通了尚母,过两天就把宁宁带回乡下老家一段日子。
她真怕老妈知道这事后会气得吐血。
这天下午,尚母跟往常一样去接宁宁放学。一路上她都在嘀咕:这些孩子都在搞什么鬼,特别是萌萌这段时间特别古怪。宁宁在这里上得好好的,这个学期的学费都交了,好几千块啊,干吗要回去?我算一下,平均一天得百来块的学费,旷个五天那是五百块白交了,再多旷几天,那不是得好多钱白送给学校啊。不行,我得问问老师,请假的这段时间学费能不能退。
到了幼儿园,老师看到她有点诧异:“宁宁被他爸爸接走了 呀。”
老太太傻眼了,宁宁怎么被他爸接走了呢?尚萌萌也没跟她通过气呀。以前沈利带宁宁去玩,尚萌萌会提前告诉她不用去接了。
想了想,老太太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在校门口赶紧给尚萌萌打电话。尚萌萌也慌了,沈利不会直接来硬抢吧。
她马上给沈利打电话,沈利接起来:“我想宁宁了,正跟宁宁吃大餐呢。放心吧,等吃完了我就送他回去。”
“那你得事先告诉我一声啊,至少也要征求我的意见啊。”
“对不起,我正想给你打电话的,下次探望儿子我一定先提前通知你一声。好了,我们开吃了,再见。”
尚萌萌心里更是感觉不妙,真后悔没早两天就把宁宁给送走。如果沈利不送宁宁回来,那我就直接冲他家里去,把宁宁夺回来。真不知道他们又在搞什么鬼,难道又在跟宁宁培养感情,或者教唆他让他离开自己?
尚母跟尚萌萌回了家之后,尚萌萌焦虑不安地在客厅里来回转圈,看得尚母头都晕了。
“萌萌啊,你就坐着吧。沈利是宁宁的亲爸,亲爸还能害了亲儿子?你不用这么担心,就吃个饭而已。宁宁也想爸了,跟他爸待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看把你给急得。”
如果尚母知道宁宁是沈利与秦伊夏的亲儿子,急得跟他们拼命的人估计就是她自己了。
尚成成不敢多言:“如果那家伙不把宁宁送回来,姐,我跟你一起去要。我脚好多了,慢慢走不成问题,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免得那俩浑蛋欺负你。”
“是啊,看到那个女的就来气!”尚母不知道沈利跟秦伊夏在一起了,她一直以为沈利跟宋丝雨在一起。
尚萌萌瞪眼看着尚成成,怕他话说多了,尚成成只好闭嘴。尚母嘀咕着:“等下打个电话催催吧。他们肯定会想自己生个,不会要宁宁的。唉,真想不通你们,搞得这么紧张。”说着便去忙家务了。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了,宁宁还没有回来。宁宁九点就要睡觉了,这会儿,尚萌萌真的坐不住了。正当她准备出门冲沈利家要人的时候,门铃响了,沈利终于牵着宁宁回来了。
尚萌萌没看到秦伊夏,估计她坐在车里。那女人如果敢来,我尚萌萌就先给她一巴掌。
“妈妈——”只见宁宁很委屈地扑进了尚萌萌的怀里,这令尚萌萌有点意外。
“不好意思,宁宁在餐厅里跑得太欢,摔倒了。我们带他去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所以,我们弄到现在才回 来。”
“哪里痛了,宝贝——”
宁宁摸了摸手还有大腿,又哭了。尚萌萌卷起孩子的袖子裤管,只见手臂上、腿上,还有身上,都有些许的红肿和瘀青,看得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要知道,宁宁长这么大,从没这么伤过。
尚萌萌非常恼火:“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两个人看一个孩子都看不了,带过去才多长时间就摔成这样。以后你们别想带宁宁出去玩了,快点走,快点走。”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真不好意思,那我走了——”
“滚!以后没经过我的同意不要见宁宁,特别是不能私自带他 走!”
“我知道了——”
尚萌萌把沈利推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看着宁宁一脸的委屈,心疼得不行。
“宁宁乖,妈妈给你擦点药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不疼了。真是的,那两个浑蛋怎么搞的,会把你摔成这样。”
宁宁只抽泣不说话,尚萌萌哄了好一会儿才不哭了,然后她赶紧给他洗澡,安排他上床睡觉。
看着宁宁躺下来闭上眼睛,尚萌萌心里特别不安,她觉得,必须尽快送走母亲与宁宁。
第二天大早,尚萌萌就把两个人送回乡下,虽然宁宁一直哭着要妈妈,但是尚萌萌还是心一狠,撇下他们就走了。
送走宁宁后,尚萌萌心里轻松了不少,至少他们不会老是来跟宁宁培养感情,或突然就把他给接走。尚萌萌真受不起这样的心理刺激,现在一看到他们,或者一想到他们,就觉得特别厌恶,心里堵得 慌。
其实,要把宁宁还给他们,她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想起自己那些年来对宁宁的付出,对宁宁的感情,以及宁宁对自己的依赖,她真是万分舍不得。再加上秦伊夏、沈利欺人太甚,如果当时他们好言相求,求她把宁宁还给他们,她可能也会心软。事到如今,他们给自己全家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现在就算秦伊夏跪地求她,她也无法怜惜了。因为这个女人无法再原谅,她已触犯了自己的底线,况且,像秦伊夏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乞求原谅。
关于这件事,尚母走了后,小玫也知道了。得知是秦伊夏在其中作梗之后,她原谅了尚成成,同时恨死了秦伊夏,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失去孩子。警方没有线索,那么他们就只能靠自己的努力,一定要让那个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法院的传票很快就到了,尚萌萌有点心神不宁,真怕打输了这一场官司。毕竟,宁宁是秦伊夏与沈利的亲骨肉,跟她没有一点血缘关系,而且宁宁跟他们也待过一段时间,有了些许的感情。尚萌萌真后悔给他们跟孩子培养感情的机会。 全职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