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年后期 Juven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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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青年后期 Juventus
(前69—前61年,恺撒31—39岁)
起跑线
恺撒就任财务检察官之前,据说累积的债务总额高达1300塔兰特之多。这笔钱足够雇用11万以上的士兵服役整整一年,也足够如卢库鲁斯那样极其奢侈而讲究的美食家举行150次宴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当初他不顾一切地将海盗给自己定的赎金提高到50塔兰特或许是因为他打从心底根本就不觉得那是笔大数目。
那么恺撒究竟把钱用于何处了?这笔钱是在他进入政界前所借,因此并非用来做诸如为争取民众支持而举办剑术比赛或修建道路等选举经费。由于恺撒家境并不宽裕,所以这笔钱是向他人所借,至于他究竟用在何处,在参阅众多历史资料后得知他大致是用于下列三方面:
第一是花在他自己身上了。
恺撒的读书量在当时的知识分子中堪称第一,是众人一致公认的,这一点连西塞罗也不得不承认。当时的书籍写于昂贵的纸莎草纸上,自然所费不少,何况他对读书的兴趣并非开始于他经济宽裕时。
另一方面,年轻的恺撒也以注重打扮而出名。根本不知装扮为何的人才会认为托加不过是将白色的布料披覆于身而已。但实际上依白色毛料厚度的不同,在托加最重要的衣褶部分也会相应地改变,而且越薄的布料越昂贵。
正式的服装托加脱下之后,便是任何时候皆可穿着的短衣,虽然短衣式样极为朴素,且都是统一的短袖和长度及膝的设计,却有很多讲究。第一是腰带上的扣环,这个扣环上镶有金子。另外,短衣袖口也可另行装饰。因为穿着短衣外出者只限于未成年的少年、一般平民及奴隶。所以身份地位特殊的成年人则于短衣外罩上披风,而将披风固定于左肩的别针也是注重打扮者的另一项装饰品。一般的短衣均为白色,可将外罩的彩色披风衬托得更出色。染色的披风价格昂贵,其中最贵的是紫色的披风,染料来自贝类,要1.5万枚贝类才能取得一件披风所需的染料,所以只有凯旋的将军才能穿得起紫色披风。紫色这个得来不易的颜色,在后来的帝政时代成为皇帝专属的色彩。
价格仅次于紫色的便是大红色。只有元老院议员的托加上的镶边,以及总司令官罩于短衣外胸甲上的大件披风才能使用大红色。在好莱坞制作的历史影片中罗马士兵都穿红色的披风,那只是追求色彩上的效果罢了。在共和时代的罗马尚不知丝为何物,一般将线以原有的颜色织成布料,这种布料价格十分便宜。
护民官和平民的服装
元老院议员的服装
男子的服装在罗马时代虽只分为短衣、托加、军装,但如果是注重打扮者依旧能在可能的范围内设法装扮自己,当然,衣着越讲究则越花钱。
恺撒借钱的第二个理由,根据史学家的说法,是他与朋友交际时的慷慨性格。除了友人之外,还有与名门中分封贵族的交际花费。世世代代为分封贵族者因出身名门,他们都扮演着恺撒的赞助者的角色,妥善经营与这些人的关系不仅是身为名门家长的义务,也是立足政界不可或缺的条件。
第三个造成高额借款的原因是恺撒送给情人们的礼物花费。他亲自挑选昂贵的礼物送给情人们,在这方面是出了名的慷慨。
虽然恺撒出身名门,但家庭并不富裕,而且当时多彩多姿的政治生涯对他没有多大的吸引力。另一方面,从古代人的眼光来看,他并非是拥有如女子一样匀称五官的美男子。但是恺撒身材修长、体格匀称,并拥有乌黑灵活的双眼及优雅的举止,使得他即使身处同辈的年轻男子当中也格外地引人注目。再加上他诙谐幽默的谈吐,常令人心情愉快。即使不送昂贵的礼物,他也深受女人垂青。而获他赠礼者莫不欣喜。恺撒并非为了广受众多女子的欢迎而送礼,而只是为了让佳人开心。女人能够敏锐地察觉出为讨女人欢心而送礼的男人与只是为让女人开心而赠礼者之间的差别。
总而言之,基于上述各种理由,恺撒负债累累地前往西班牙上任,由于任职的行省并非多事之地,一年的任期也就平平淡淡地很快结束了。恺撒所担任的财务检察官一职主要负责行省经济方面的工作。由于职务的关系,他得以到任职的西班牙南部各地旅行,其中一个旅行地就是古代被称做“赫丘利之柱”的地方,靠近现在的直布罗陀海峡的加的斯。当他在这里停留时,史学家们记载了如下的一段插曲。
商港加的斯自迦太基统治西班牙开始而繁荣,在这里有座供奉半神半人的赫丘利神殿。相对于赫丘利神,在“出差”途中前往神殿参拜的恺撒,对安置其中的亚历山大大帝雕像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他独自在像前说道:
“在我这个年纪时亚历山大已经称霸世界,而我却还一事无成。”
这是恺撒的自我反省,也反映出他身边的人和他的“被保护人”期盼他能反省而有一番作为的苦心。对他们而言,恺撒或许没有必要将亚历山大大帝作为比较的对象,但眼见活跃的同时代的庞培与西塞罗,他们很希望恺撒有所警醒。年长恺撒6岁的庞培已任执政官,并已经举行了第二次凯旋仪式。同样长他6岁的西塞罗,也因三年前在罗马广场闹得沸沸扬扬的瓦莱里乌斯官司的胜诉,取代霍滕修斯成为罗马首席律师。
令共和时代末期的罗马史更加多彩多姿的主角几乎悉数登场,而恺撒却不在其中。
恺撒的任期在他自我反省的同时也已终了。表面上看起来,回国后他的生活方式与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举债度日、挥金如土,除了获得花花公子的称号外,丝毫看不出他有任何反省或振作的行动。如果说有什么改变,就是根据“苏拉的改革”,他在财务检察官任期满后获得元老院的席次,他进入元老院成为身着镶有红色绲边的白色托加的元老院议员。一向注重打扮的他所关心的是如何将红色的饰边重叠等琐事。
恺撒时代的伊比利亚半岛
虽然恺撒的生活方式从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如果仔细琢磨,却有某些踪迹可循。自从步入青年后期开始,他在言行上的改变也更加明显。这种改变的开端,始于他的姑姑尤利娅的葬礼。
宣示
罗马人是多神教的民族,并且很重视家人。当这两种特质合为一体时,很自然地产生了敬畏祖先的心理。罗马社会对葬礼的重视程度远胜于婚礼,尤其是曾担任“光荣的职务”的国家要职者,死后即使不举行国葬,都要按照惯例,送葬行列自家中出发沿着通往都市中心的道路行进,在罗马广场或马尔斯广场,由近亲代表在遗体前举行颂扬死者的追悼演说。除亲人外,路过的平民也倾听演说而加入吊唁的行列。除了重要人物本身外,其妻子及儿女也适用这项惯例。
恺撒从西班牙卸任回国所作的追悼演说,正是在他姑姑的遗体前。她是恺撒父亲的姐姐,也是平民英雄马略的遗孀。致悼词者通常是死者的直系血亲,但由于马略的儿子在与苏拉进行内战时被捕身亡,而马略并无其他子女,因此由恺撒来代替。
恺撒这次演说的内容,虽然只能从古代的历史学家们所记载的要点中略知一二,但在演说中32岁的恺撒实际上有相当大胆的发言。他说姑姑的娘家与王室有渊源,而追溯父亲这一方则与永生的众神有关。换句话说,姑姑的娘家也就是自己所属的尤里乌斯家族,追溯本源则和爱与美之神维纳斯有关。在特洛伊沦陷后,维纳斯之子埃涅阿斯率领众人逃亡至意大利,这批人就是罗马人的祖先。凡出生于罗马及其周边地区者,均被视为自特洛伊逃亡者的后裔,尤里乌斯家族是被视为孕育罗马的阿尔巴隆加的名门望族。对罗马人来说,与女神维纳斯有血缘关系并非无稽之谈,因此恺撒在姑姑尤利娅葬礼中大胆的行为并非说了以上内容,而是另有所指。
罗马人葬礼由于重视祖先及家人,因此在送葬行列中除死者的遗体外,还要有死者的祖先或家人的蜡制面具或雕像随行。恺撒在姑姑尤利娅的送葬行列中也让姑夫马略的蜡像随行。苏拉宣告平民英雄马略为国家公敌后,这项命令一直未解除。尽管马略已身亡,但将国家公敌的蜡像立于遗体旁仍是极其大胆的行为。因为苏拉虽然已死,但罗马仍为苏拉派人士掌控。
在马略死后的18年,当曾经的平民英雄马略的蜡像出现在罗马平民的面前时,他们的内心一阵激动。在苏拉宣布独裁的14年当中,马略这个名字一直是个禁忌。马略的内侄恺撒在演说中也完全不曾提及姑夫,因为那样做太过冒险了。但是他把马略蜡像展示在了众人面前,实际上,恺撒在暗地里向世人宣示,他要重振被苏拉摧毁的平民派。
就在同一时期,恺撒的妻子科尔涅利娅过世。恺撒为她举行了符合罗马名门女子身份的葬礼,他在追悼演说中并未提及岳父秦纳,送葬行列中也没有秦纳雕像随行。因为秦纳虽是平民派大将,但马略比他更具象征意义。
恺撒的举动宣示了他重振平民派的决心,但居于苏拉派主导地位的元老院毫无反应。因为罗马当权者根本没把这位刚获得元老院席次的年轻花花公子放在眼里。即使是看到马略蜡像而眼眶含泪的民众,对于依靠负债和光鲜的外表勾引女人而负有盛名、装模作样地以一根手指搔头的32岁的恺撒,也不抱任何的希望。无论如何,罗马为苏拉派的天下,苏拉麾下受到各界认可的英才庞培,在他的辉煌战绩的烘托下,在政界无比地活跃。他不但身负元老院的期待,更是平民羡慕的对象。一年后,庞培超越社会各阶层成为国民英雄的机会来了,不仅是罗马人,全地中海世界的人都在扫荡海盗之战中,将目光集中在了这个年仅39岁的庞培身上。
庞培的崛起
罗马人的特性之一是,即使成为了霸主,也不会让本国人民去打理所有的事,其他民族如果有在某方面特别擅长的,便委托给他们处理,因此关于海上的事,他们便交给希腊民族。本来地中海世界的海洋民族是腓尼基人,但腓尼基亡于迦太基后,腓尼基人仅往来于叙利亚与埃及间的海域,成为了地区性的水手。纵横全地中海的仍是希腊民族。
只要是水手,都了解拥有一个随时可供船只停泊的基地的重要性。希腊人的殖民运动自公元前8世纪起就开始了,所以希腊人的海港都市遍及全地中海,即使后来希腊国力衰败,成为罗马霸权统治下的一分子,他们在通商、航海方面依旧十分活跃。希腊民族认为国家虽然灭亡,但山川依旧存在,如果大自然能使人们言归于好,那么共享河山也无妨。不久,希腊的水手甚至到达印度洋,发现了所谓的“季风现象”。
但是“国家灭亡”对希腊人仍有影响。这样一来,出港后航行于海上的安全就毫无保障,可依靠的公共组织也不存在。如果在海上遭遇暴风雨尚有应付的自信,但如果遇到海盗,虽也能以航海技术加以抵抗,但程度毕竟有限。
另外,与一般大洋不同,地中海除海域狭小外,风向也不停地改变。因此无论航行技术多么高超,都必须迁就地势,采取沿岸航行的方式。
越接近陆地航行,遭遇海盗袭击的危险性也随之增大,因为船体本身的限制,这一点无法改变。一般船只与快速船的速度差别在于船只整体的重量比例。自附近岛屿后方突袭而来的海盗船,因为完全没有装载任何不必要的东西,速度类似比赛用的快艇,即使是以航海技术为傲的希腊水手也无法应付。
霸权国的义务之一便是保障霸权统治下诸民族的安危。罗马人原为农牧民族,在海上一旦遭遇暴风雨就一筹莫展。但地中海海域为他们霸权统治的区域之一,因此他们必须消灭海盗。
早在海盗日益猖獗的15年前,罗马就曾派遣军队至海盗的大本营西里西亚加以讨伐,但是成效并不明显。当时海盗船甚至出没于意大利近海,肆无忌惮地四处横行。尤其是一直与罗马为敌的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援助了海盗后,他们的装备更为精良,连冬季也可畅行于海上。这导致罗马无法运送士兵及武器至各行省。地中海的物资流通迟缓,连输入罗马的主食小麦数量也无法保证。此时,如何对付海盗已成为罗马自身非常迫切的问题。
护民官盖比尼乌斯在公元前67年的公民大会中提出了扫荡海盗的作战方案。此方案原始构想恐怕来自庞培。这不仅是一个提案,更是个从大局到局部都完备的实施方案。由于这个方案十分具体,连一般市民都能轻易判断是否可行,所以极具说服力。护民官盖比尼乌斯所提出的扫荡海盗作战计划如下:
一、在这次作战中投入由12万名重装步兵及5000名骑兵所组成的20个军团。
二、投入战船500艘。
三、由他任命14名元老院议员为总司令官之下的幕僚。
四、总司令官的作战区域除海上外,还要进一步深入海岸内部80公里的陆地范围。
五、财政支出1.44亿塞斯特斯作为此次作战的经费。
六、推举庞培为总司令官。
七、此次作战的期限定为三年,三年内总司令官对以上各事项均拥有“绝对指挥权”。
对实行寡头政治的共和国来说,最忌讳的就是将大权集中于特定一个人身上。庞培即将拥有的权力对一心只想掌权的元老院来说实在太大,元老院大多数议员反对这个提案。但也有少数议员表示赞成,例如自瓦莱里乌斯官司胜诉以来,对罗马舆论极具影响力的39岁的西塞罗,以及时年33岁的恺撒。
虽然海盗问题才刚波及罗马,尽管元老院也反对护民官盖比尼乌斯的提案,但在社会大众所抱持的危机意识的压力下,此案在公民大会中获得压倒性的多数而通过。一通过这个提案,原先上涨的小麦价格便急速下滑。由600名元老院议员形成的集体领导制度,被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所摧毁。苏拉一直执著于重建由元老院主导的罗马共和政体,但这次的事件充分凸显出这个政体已无法应付公元前1世纪罗马所面临的各种现实问题。
为了达到通过法案的目的,众人不惜在公民大会中贬损元老院的权威,而庞培也不负众望圆满完成任务。海盗的巢穴散布于地中海全境,庞培首先扫荡西地中海海域的海盗。最后,东地中海海域的海盗也在大批进驻的罗马舰队的猛攻下被扫平。攻陷海盗的大本营西里西亚地区后,海盗被一举歼灭。这次的胜利乃是罗马毅然投入全力,以缜密的战术展开快攻所致。扫荡海盗之战耗时89天,在短短的89天内,庞培为霸权国罗马树立了至高无上的权威。很快地,在那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7年夏天,人们得以安心地航行于地中海,向意大利输入的小麦也恢复至正常数量。
在罗马,庞培的声望急速跃升自不必说,屡遭海盗侵袭神殿、劫掠都市而陷入绝境的希腊人,甚至将他视为天神崇拜。
虽然在三年的期限内庞培都具有“绝对指挥权”,但他只使用了三个月。
庞培最终完美地完成任务。假如他忠于元老院体制,应该在得胜返回罗马时就交出“绝对指挥权”。公元前5世纪时,辛辛纳图斯被任命为任期6个月的独裁官,大权在握的他却在15天内驱逐外敌后就交出“绝对指挥权”,重新拿起锄头,过起自己的田园生活。因为若非如此,就无法维持以元老院等少数精英分子所主导的罗马共和政治。
但39岁的庞培没有这么做。在另一方面,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也不需要他这么做。
成功扫荡海盗后的庞培并未返回首都。如果回到罗马,固然能享有凯旋仪式的荣耀,但在凯旋仪式后就必须交出“绝对指挥权”,所以庞培先不回首都而在公民大会中提出了如下的提案。提案者正是被视为他代言人的护民官盖比尼乌斯。这一次的提案,他甚至未事先请示元老院。
“撤换中东战线的领导人卢库鲁斯,改由庞培担任。庞培可以在必要时延长他现有的‘绝对指挥权’期限,委派庞培平定引发中东纷争的祸首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
这个提案再次遭到元老院众多议员的反对,他们生怕将权力过度集中于特定一人身上。而将要解职的卢库鲁斯本人及外界都把他看做苏拉麾下的“接班人”,他一向奉行“苏拉改革”。总之,他是位彻头彻尾的元老院派人物。
从公元前73年开始,卢库鲁斯前往东方平定叛乱已过7年,米特拉达梯战争却没有结果。正如《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所叙述,拥有卓越军事才能但具有官僚性格的卢库鲁斯本身也难辞其咎,而战事一旦延长,任谁都会逐渐产生厌倦之意。相较于市民们期望庞培能尽快结束此战,元老院大部分的议员却不希望与自己立场一致的大将卢库鲁斯被撤换。赞成这项提案者依旧是西塞罗与恺撒。之后,在35个选区皆投赞成票的情况下,通过了将卢库鲁斯解职、让庞培继续掌握大权的法案。元老院陷入孤立和无力当中。
就任按察官
解决了海盗的问题,罗马的商业活动恢复了往日的活跃,东方有庞培坐镇,只需要等待捷报传来,公元前65年的罗马充满了活力与祥和。时年35岁的恺撒也在担任“光荣的职务”,也就是政治生涯中到达第二个阶段,他当选了按察官。35岁就任这个官职并非是引人注目的升迁,虽有正面评价,但这只是顺理成章的升迁罢了。不过,恺撒决心妥善运用这个堪称营建官的职务,拉近与民众间的距离。
恺撒就职后,没有顾及其他三位同僚的想法,而是进行了各项大手笔的工程。他首先开始对公元前312年修筑的阿皮亚大道进行大规模的整修工程,这条在罗马的地位日益重要的大道有“罗马街道女王”之称。
另一方面,恺撒也没有忘记举办斗剑比赛以争取民众的支持。他雇用320组共640位角斗士,让他们在右手臂戴上在阳光下闪耀动人的纯银铠甲。他热衷于举办斗剑比赛,因为他自己的确也乐在其中,元老院的长老们虽然对此颇有微词,民众却乐此不疲。
不过,在恺撒担任按察官一年期间,他个人的负债已近天文数字。虽然如此,他却毫不在乎,完全不顾虑巨额的借款会拖垮自己。
正是由于上述各项活动都由恺撒自费进行而导致了债务的增加。罗马政府固然也有公费整修街道、为娱乐民众而举办的斗剑比赛,但必须经过质朴刚毅的元老院长老们批准。除预算金额有限外,还要遵循先提报者优先通过的原则。厌恶这套程序的恺撒干脆自掏腰包。自费投入工程建设是个人的自由,有钱人承担公共工程也是罗马的传统。
利用修建道路、大手笔举办斗剑比赛所累积的民众支持,恺撒在原址重建了16年前遭苏拉毁坏的马略胜利纪念碑。按察官的职责包括修复古建筑物及纪念碑,但重建仍为国家公敌的马略胜利纪念碑,已变成具有政治意味的行为。元老院对此感到不满,但也仅止于此,因为元老院无法在久违的平民英雄纪念碑前落泪的民众面前,再次毁坏这座纪念碑。
因为此事罗马平民也将希望寄托在了恺撒身上。在这种状况下,对恺撒而言第一个重要官职的任期届满。虽然他并无卓著的政绩,但他获得了平民的普遍好感,当然同样他也为此背负了巨额的债务。
37岁真正起步
即便不是亚历山大大帝、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和庞培这类早熟的天才型人物,男人如果到30岁还未起步便很难成就一番事业。对传记作者来说,40岁才“崛起”的恺撒的确有点让人难以下笔。
另一方面,由于恺撒在“崛起”的同时,也开始逐渐掌控整个罗马,这种极为罕见的际遇也成为传记作家难以下笔的另一个原因。
40岁之前的恺撒,实际上在近现代的历史学家笔下的罗马史中几乎完全没有出现,这么一来后人便无法撰写他的传记。因此迫使撰写恺撒传记的历史学家,必须先描述这位一崛起世界即以他为发展中心的男子究竟身处何种时代。结果,恺撒“崛起”之前的罗马史便占了传记的前三分之一。
正如这一丛书的大标题“罗马人的故事”所揭示的,我撰写的重点是采取人物与时代交错描述的手法。一般恺撒传记的作者在书中前三分之一所描写的“恺撒身处时代”的部分,我已在《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中交代完毕。这位在崛起时就开始掌控罗马的人物,在他“崛起”之前有何重要性,也未与他人作任何比较。因此,即使内容有所重叠,《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中已提及的内容,在本书中则从恺撒这方面加以描述,这类的内容就到此为止。总之,从以下的部分开始才算真正进入《罗马人的故事4 ·恺撒时代(上)》。《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前三分之一的内容描述格拉古兄弟的事迹,虽然这些事发生于恺撒出生前二三十年,却不能说与他毫无关联。天才之所以为天才只因为他能超越时代的藩篱,但天才之所以能超越时代也正是拜当时的时势所赐。我觉得《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与《罗马人的故事4 ·恺撒时代(上)》之间有前述微妙的关系存在。
自主角“崛起”时开始记载,从撰写通史的立场来看固然没有不妥之处,但传记必须将人物更真实地呈现,因此“真正开始起步”的时期也是不容忽视的必经过程。对恺撒而言,这个时期始于公元前63年,37岁起他才“真正起步”。那一年,乍看平静的罗马,因社会不安而引发了著名的“喀提林阴谋”事件。
这个事件的爆发,使格拉古兄弟改革导致的罗马社会矛盾浮上台面,也成为此问题60年后仍未得到根本解决的证明。
大祭司
大祭司梅特鲁斯·皮乌斯于公元前63年去世。这位老将曾于公元前83年赶往强行登陆意大利的苏拉身边参与内战,之后也曾协助庞培在西班牙的“塞多留之役”中奋战到底,堪称苏拉派的元老,被视为元老院派重量级的人物。正如“Pius”(指深具慈悲胸怀者)这个尊称,他是一位具有完美人格的贵族。大祭司为主持宗教仪式的祭司、女祭司、神官之首,在罗马主持各项国家大典的宗教仪式中,大祭司一职一日不可缺。
37岁的恺撒决定角逐大祭司一职,但大祭司这个光荣的职务唯有功勋卓著者才能担任。恺撒的竞争对手均非等闲之辈,其中一位为塞尔维乌斯·伊扫里库斯,曾于公元前79年担任执政官,享有凯旋仪式的荣誉;另一位为鲁塔提乌斯·卡图鲁斯,曾于公元前78年担任执政官,为元老院中堪称“院内总管”的“第一人选”。这两人的年龄均在60岁上下,除此之外,37岁的恺撒尚有其他居于劣势之处。
根据“苏拉改革”,公元前82年后大祭司一职改由诸位祭司以“商谈”的方式决定。苏拉一向对扩张元老院阶级的权力及权威不遗余力,担任祭司者多半出身元老院阶级,大祭司如果由诸位祭司以商谈的方式决定,实际上是为了由元老院阶级独占这个职位。根据罗马法律的规定,自公元前367年制定《李锡尼法》后,平民才得以角逐大祭司一职。
贯彻“苏拉改革”——就像10年前恺撒也是在经由众祭司商量后才能担任祭司一样——显然不利于恺撒。相对于另两位候选人过去的辉煌事迹,他的经历只限于财务检察官及按察官,此时,年轻反而成为不利的因素。
因此,恺撒请担任护民官的友人拉比埃努斯以再提案的方式,重新提出制定于公元前104年的《图密善法》一案。依据《图密善法》,大祭司的人选由35个选区中抽出17个选区投票决定。对外提出此案的护民官拉比埃努斯在公民大会中向大众说明提案的理由,是为了打破元老院对拥有主持宗教仪式最高权力的大祭司一职的垄断,将权力归于全体公民。公民们自然是毫无异议地通过了这个提案。
但是,这个提案依然无法确保恺撒当选。在担任按察官的两年里,他虽然以大手笔举办斗剑比赛而赢得民众的支持,但他并不如两位竞争对手般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所以恺撒开始进行竞选活动。在向来不举办竞选演说的罗马,竞选活动分为以下四类:
一、家庭访谈员——就是做家庭访谈者,助选人员逐门逐户拜托对方赐予一票。
二、沿街拜票员——拥有投票权者只限于具有公民权的成年男子,拜票员在这些男子前往罗马广场工作或到市集时与他们同行,沿路进行拉票活动。
三、沿街拉票员——第二项是在这些符合条件的男子上班或到市集的去程中进行;而第三项则是指他们在回程中进行同样工作的助选人员,他们在市中心等待符合条件的公民,在送他们返家途中拉票。
四、名人劝说员——以对群众深具影响力的人物为目标,设法说服他们赐予一票。
恺撒并非这些竞选活动的首创者。前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4年的执政官候选人西塞罗也曾采用过同样的竞选方式。
西塞罗的年龄符合规定,而且以“罗马第一律师”而闻名,但是他并非毫无弱点。在首都扬名但出身市井的他,属于祖先并非元老院议员的“新贵”。以血统为傲的元老院阶级,或多或少会以质疑的眼光看待这类“新贵”。而他又不像同乡的马略那样身为一位战功辉煌的凯旋将军,让民众疯狂地崇拜,因此西塞罗采用这样的竞选活动是必然之举。
恺撒出身小康,又在律师这一行受挫,就任官职后却债台高筑,并不如以律师扬名的西塞罗般拥有雇用大批助选人员的经济能力。他的选举经费一如往常,来自与日俱增的借贷款。
选举当天,当穿上候选人的纯白托加后,恺撒在门口对送他出门的母亲奥雷利娅说:
“假如我没有当选大祭司,就请您不用再等我回家。”
恺撒并不是打算一旦落选就自杀。他大胆地与两位重量级的人物共同角逐这个罗马最高荣誉的职务,如果落选就无法在首都立足,势必得远赴国外暂避风头,他是希望母亲有这种心理准备。但幸运之神十分眷顾这位大胆的赌徒,那一夜,恺撒以大祭司的身份返家。
恺撒是怎样做到在如此年轻时争取到大祭司一职的?事实上,没有人料到他会成为候选人,元老院得知这个消息后也十分震惊。大祭司虽是一个“光荣的职务”,却无法掌握特权,年轻而充满野心的精英分子绝不会不惜借贷以争取此职。尽管如此,担任大祭司仍然具有下列优点:
一、大祭司为宗教界最高领袖。
二、担任罗马公职的人数均为复数,就算是执政官也有两位,大祭司是极少数没有同僚的公职。
三、大祭司可兼任其他公职。
四、罗马公职均有任期的限制,而大祭司是唯一例外的终身制。
五、大祭司是唯一提供官邸的公职。
其实无论做任何事,恺撒的目的都不止一个,他能够很自然地将公共利益与私人利益合二为一,就任大祭司就是例证之一。他认为,如元老院体制般的集体领导方式并无统治国家的能力,解散元老院体制后所建立的政治新秩序必须集权力与权威于一体。如果采取集体领导方式,那么居领导地位的诸位元老院议员,或许在穿上红色镶边的白色托加后,就足以树立权威,毕竟元老院议员共有600人。但如果居于领导地位者只有一位……我想,毫不迷信而且较常人更具理性精神的恺撒,他认为宗教乃是统治国家的重要工具之一。
恺撒在就任大祭司的同时移居了官邸,这并非是为了远离平民区“苏布拉”的喧嚣。官邸靠近罗马广场的中心,声音的来源不同但喧嚣依旧。在召开公民大会的日子,不管罗马式的房屋在建造时如何费心地与外界隔绝,外界的声音依然堂而皇之地穿过外墙飘进无墙的中庭。而且官邸并不十分宽敞,根本无法与帕拉蒂尼山上的豪宅相提并论,因为官邸原为王政时代国王的行宫所在地,承袭了罗马国力不振时所建造的规模。
但不管怎么样,恺撒成为了大祭司,在罗马市中心的罗马广场拥有了官邸。要说他完全没有考虑到常在此聚会的罗马市民的心理,是说不通的。此外,居住在罗马广场,民众也较易与他亲近,政治家的大门必须为群众敞开。在尤里乌斯·恺撒被暗杀前,他一直住在这个官邸中。
反元老院派的第一步
恺撒在就任大祭司那一年,再度通过好友护民官拉比埃努斯告发元老院议员拉比留斯,罪名是在37年前(也就是公元前100年),他充当了杀害当时的护民官萨图纽斯及其派系人士的主谋,这事件已详述于《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中。当时的护民官萨图纽斯强行推动激进的改革,元老院为重选护民官而发表类似紧急事态宣言的“元老院最终劝告”,他却用实力予以瓦解。
但是被告发的元老院议员拉比留斯在37年前虽然意气风发地镇压对手,在37年后的公元前63年却已是垂垂老矣,而且此时他已成为一名无足轻重的元老院议员。
没有想到的是,市民们却对这名虽是37年前的事件主角、如今已缺牙秃顶的老人寄予了无限的同情。好不容易从“新贵”中脱颖而出的执政官西塞罗早就对此有所洞察。这位想成为平民喉舌的执政官也加入了为这位元老院资深议员辩护的行列。恺撒和拉比埃努斯如果不想败诉就必须改变战略。
诉讼在罗马广场内某个会堂的一角展开,市民如潮水般涌入。突然有人厉声宣告,声称雅尼库鲁姆丘上有一面红旗迎风飞舞。
在王政时代,受到邻国伊特鲁里亚人袭击之后,凡是罗马在遭受外敌侵略时就会在台伯河西岸的雅尼库鲁姆丘上插上红旗以警告市民。当看到红旗飘舞时,人们都会抛下手边的工作回家,专心准备迎战。公元前1世纪,罗马霸权遍及地中海全境,虽有好几百年未曾再起战事,这个习惯却流传下来。因此当聚集在法庭内的市民、律师西塞罗、被告拉比留斯获知这个消息时,无论情报准确与否,都立刻离开法庭各自赶回了家中。
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就查出此事纯属虚报。但原告在之后开庭时,却显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诉讼只能草草结束。
后世的学者认为,这是恺撒自导自演的一出闹剧,以应付眼前不妙的形势。形势在刚开始时的确对他不利,但最后仍以喜剧收场。但如果将这个闹剧视为年轻气盛的恺撒幼稚的作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弹劾一位垂垂老矣的议员,而是另有更深的用意。
在公元前121年,也就是在此之前58年,当时的护民官盖乌斯·格拉古将长久以来不成文的规范制章定律,形成了明确的法律,也就是《森普罗尼乌斯法》。根据此法,罗马所有公民即使是被判死刑,也有到公民大会申诉的权利。
如《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所述,《森普罗尼乌斯法》是因元老院在罗马史上首度发布“元老院最终劝告”而来。在这个紧急事态宣言中声明,执政官可不经审判而对具有叛国行为者格杀勿论,而首位被视为暴徒的牺牲者就是盖乌斯·格拉古以及他的党羽。
立法者也有成为牺牲者的例子,《森普罗尼乌斯法》后来也无疾而终,而元老院却在之后屡次发布“元老院最终劝告”。恺撒真正的意图就是要彰显“元老院最终劝告”的不合法性。
罗马政体中唯一不经选举就组成的机构便是元老院。在王政时期,这是由一群长老集体向国王进谏,到了共和政体时期成为劝谏机构。但元老院一向不具决定权。之后元老院因在布匿战争中高度发挥出了功能,逐渐拥有了决定权。在护民官之中,格拉克兄弟率先以身试法,频频抵抗元老院的强权,却都铩羽而归,这是元老院握有“元老院最终劝告”这项法宝的缘故。
恺撒指称元老院发布“元老院最终劝告”后,拉比留斯成为了一名刽子手,因为他不承认护民官萨图纽斯及其下的公民具有控诉权,未经审判就将他们杀害。恺撒在公民面前充分发挥他的胆识,让众人见证了“元老院最终劝告”的不合法。顺利的话,元老院极可能拱手让出这项法宝。而恺撒必须追究直到自己出生前37年的陈年旧事乃情非得已,因为当年正是针对代表公民的护民官发布“元老院最终劝告”的最后一年。
结果虽然是以闹剧收场,但并不意味着失败。元老院本来应该只有劝谏权而无决定权,却采取发布紧急事态宣言这种强势做法,再度引发一个问题:元老院对罗马公民是否具有不经判决就可以格杀的权力。这事引发了公元前63年造成四分之一罗马公民陷于恐慌的“喀提林阴谋”事件。
“喀提林阴谋”
公元前63年,路奇乌斯·塞尔吉乌斯·喀提林,正值45岁的壮年时期。出身没落贵族的他年轻时便在苏拉手下崭露头角,不仅具有武将的才干,而且绝对服从命令并毫不徇私,因此苏拉也视他为得力助手。苏拉强行消灭“马略派”时,喀提林便是阵前指挥之一。喀提林虽然颇具将才,却心胸狭窄,在苏拉死后,相对于雄才大略而且富贵加身的同辈人物庞培,他显然逊色许多。
尽管如此,喀提林也称得上是一位创造时代的人才。公元前1世纪,罗马跃居地中海世界的霸权国地位,经济规模甚至超越迦太基。各式的商品,尤其是非日常必需的奢侈品由地中海海域输入罗马。以勇健、俊美著称的罗马男子也躬逢其盛,对年轻人而言,这是一个再多钱也嫌不够花的时代。在领导阶层的子弟之间,借贷已成为家常便饭。
但是借贷之后该如何偿还的问题,影响波及面很广。喀提林出身没落贵族,手头并不宽裕,为了满足欲望也不得不借贷。但他深信庞大的债务足以毁人一生,因此在心态上较放不开。相比之下,小他8岁的恺撒借贷金额比他更多却不以为然。恺撒在借贷这方面显然比较乐观。
如此一来,才华横溢的喀提林开始憎恨陷他于苦境的社会。他的行事风格与性格也逐渐偏向晦暗孤僻。我个人认为,西塞罗在弹劾喀提林时,用“无赖汉”、“杀人犯”、“通奸者”、“背信者”之类的批评,未必全然可信;西塞罗一向以雄辩的姿态出阵,经常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喀提林则是一丝不苟的人,如果真是无赖汉便罢了,但有3000名同伴愿与他同生死则必非等闲。而罗马史上有名的“喀提林阴谋”也就此展开了。
两年前的公元前65年冬天,选举下年执政官的日子迫在眉睫。虽然资格年龄均不足,43岁的喀提林却跃跃欲试。选举在公民大会举行,决定候选人资格的却是元老院。多数元老院成员对属于激进派的、高举“注销一切借贷”这一反经济原理公约的喀提林均无好感,倾向否决他的候选人资格。当然否决需要理由,理由就是他在任非洲行省总督时被告发的贪污诉讼判决尚未明朗化。之后,判决结果立刻公布,喀提林无罪开释,但已过了候选人登记的期限。显然判决有故意拖延之嫌,不管真相如何,喀提林已耽误了候选的机会。
可是喀提林并未因此死心,第二年他仍然卷土重来。这次元老院找不到借口,喀提林顺利成为公元前63年度的执政官候选人,公约的内容和去年一样,仍是债务一笔勾销。
当年的两名候补对手都是强敌,其中一位是西塞罗,以律师身份提升了知名度,一心要当上地方出身的执政官。祖上并无元老院议员的他,是一名“新贵”,其优势在于出生以来就倚赖的苏拉派原属于元老院派。元老院对稍显激进的喀提林略为反感,可是对与自家缘分不深的西塞罗却没太多意见。
另一位竞争对手是盖乌斯·安东尼,他的才华与为人并无太多过人之处,可是其父却是西塞罗前一代的大辩论家,也是一位知名的法学家与律师。他父亲的名声对民众而言并不陌生,所以他也深得其利。此外,他也从罗马富豪克拉苏手中获得了充裕的选举基金。
选举的结果是西塞罗和安东尼当选,喀提林居次席。
喀提林依然不甘心。在公元前63年10月20日举行的下年执政官选举中,他再度出马。当时他的对手与去年相较并不足为惧,是尤尼乌斯·希拉努斯和李锡尼乌斯·穆列纳两位。不料投票结果,喀提林仍居次席。但是就在下一年,担任执政官两人之一的穆列纳因为违反选举而被举发。如果穆列纳获判有罪,次席的喀提林就能顺利递补,此事让元老院慌了手脚,一致认为必须避免“借款一笔勾销”这种激进政策的实施,因此授意西塞罗为穆列纳辩护,即使他尚在执政官任期之内。
穆列纳违反选举的罪名似乎确凿,但是罗马首席律师西塞罗想要颠倒黑白的话,根本是易如反掌。穆列纳获判无罪,喀提林递补的美梦也因而破灭。
绝望往往促使一个人走上极端,尤其对爱钻牛角尖的人更是如此。
支持喀提林的不满人士大概可分为两种:
一种是出身良好,与喀提林一样为了维护一定的生活水准,不断举债以致债台高筑,苦不堪言之后为了突破现状只好采取极端的手段的人。尤其经济活动活跃之后,贫富差距日益增大,不是任何人都像克拉苏一样那么有能力见风使舵。
另一种是苏拉部下的一群士兵。他们跟随苏拉南征北战,退伍后被赐予田地,成为自耕农,但有些人在从士兵转换成农民角色中不能适应。如果是分到那不勒斯近郊、平原辽阔的坎帕尼亚一地的算是幸运的。但是如果是分到山丘绵延的托斯卡纳一地的人,放下宝剑,取而代之的是拿锹荷锄,这的确不是那么容易。
苏拉这人,在整合手下士兵的战斗力时不遗余力,在军团解散或同伙结合上却不那么积极。或许正因为他是一名卓越超群、自信满满的武将,所以除非是大事或是他所关心的事,他都有点疏忽。
在毫无外界协助的情况下,又要面对无法习惯而且困难重重的工作,聚集在托斯卡纳中心佛罗伦萨一地的老兵逐渐变得暴躁,他们与邻近的农民发生冲突的事件也时有耳闻。以这块没有感情的土地作抵押来借钱成了家常便饭,还钱必须打拼,可是讨厌农事的他们根本提不起劲。失去土地再加上债台高筑,这种无可救药的绝望,与被债务逼上绝路的贵族们是相同的。
除了以上的这些人,喀提林手下还有一些不满现状的人,但是没有住在都市的无产阶级。因为他们没有可抵押的资产,也不具备可借钱的身份。为债务所苦的人,虽然有一些是分布在意大利各地的自耕农,可是为数不多,因为他们还拥有土地,只说为了投票,并不会特地来到罗马。
喀提林的“阴谋”当中,也未包含被称为“骑士阶级”的有经济实力的人士,因为他们是被借钱的债主。
由此可见,西塞罗所认为的“喀提林阴谋”并非集结了罗马所有的不满分子。只是,原来拥有罗马公民权而且不乏是有头有脸的苏拉老兵,为了投喀提林一票而聚集在罗马,毕竟这样很引人注目。即使不着军服,由走路方式也可猜出一二。另外,西塞罗身为现任执政官,组织了近卫队,自己也在外衣上套上盔甲,闪闪发光,更提升了喀提林危机四伏的状况。“主谋”喀提林则一如平常地在街道中行走,也出席了元老院会议,更刺激了这个事件的发生。
首都罗马市内暴动四起,托斯卡纳一地组织起来的军队也计划进军首都。此外,像苏拉旧部下、集体移民加普亚一地的老兵们也与斗剑士联手,南意大利的卡拉布里亚一地的农民起义,北意大利波河以北的农民也蠢蠢欲动。南意和北意的暴乱,似乎是尚未取得罗马公民权的人为了抗议苏拉而兴起的。
这个“阴谋”其实乍看之下有点空穴来风。主谋者当中具备指挥才能的除了喀提林一人,其他都只能说是起于托斯卡纳一地的骚动而已。暴乱首领除了苏拉老部下蒙利乌斯之外别无他人。事实上,加普亚一地或是南意、北意根本就没有首脑,即使提到造成罗马境内骚动的主谋者成员,也是寥寥可数。
首先是在公元前71年曾担任执政官的雷托鲁斯。他之后的行为似乎有违元老院议员规范,所以被逐出元老院。他一心期待能挽回失地,在公元前63年被选为法务官。其他还有两位前任法务官、一位年轻的元老院议员,年轻的贫穷贵族、骑士阶级各一位。他们的共同点都是负债累累、走投无路。
暴动决定在苏拉胜利纪念日,也就是10月28日这一天进行,罗马人都在盛大庆祝。本来的计划是在当天先杀掉执政官西塞罗,然后在罗马各地纵火,再在混乱之中收回罗马,同时迎接各地赶来的起义军,可惜计划却事先泄了密。
因为主谋团体位居末座的某个人,认定此次暴动必成功无疑,于是得意洋洋地向他心爱的女人泄露,不料这名女子却偷偷前往西塞罗家中,一五一十地把计划全盘托出。
西塞罗马上召集了元老院成员,向他们当场说明这个传言已久的“喀提林阴谋”全部属实,为展开镇压行动,要求下达“元老院最终劝告”。元老院议员之一的喀提林也列席其中,一部分的议员显得神色仓皇,但大多数的议员以没有证据为由拒绝了西塞罗的要求。
在当天的元老院会议中,有一名议员迟到了。他解释说是因为妻子生产才迟到,那天是9月23日,出生的孩子正是屋大维,也就是后来的第一任皇帝奥古斯都。
“起义”在之后的一个月间迫在眉睫,喀提林方面却并无显著行动。元老院因为没有证据也都按兵不动。但是因为事先泄露了天机,元老院内及罗马市中,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个谣传。
在元老院议员之间,少有人肯定喀提林有这种才能,大部分人认为必有黑手在他背后操控。
克拉苏就被视为幕后黑手的第一人。庞培被克拉苏视为眼中钉,他扫荡海盗一举成功,远征东方也成果辉煌。庞培将宿敌米特拉达梯王逼到自戕,近日即将胜利归国。克拉苏与庞培交恶之事,在罗马境内可说是妇孺皆知。面对战绩辉煌且率骁勇军队即将返国的庞培,克拉苏可说忧心忡忡。于是有谣言说他趁宿敌回国前先拿下罗马,暗中操纵喀提林等等。而策划必须要有资金,克拉苏正好是罗马首富。
恺撒则被视为另外一位幕后的黑手。恺撒因债务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窘迫绝对在喀提林之上,连元老院议员都认为他不会不想把欠账一笔勾销。尤其恺撒最近时常有反元老院的言行发生,趁这机会把他拉下来,对元老院派的人而言可说是一箭双雕的妙计。
事实上,元老院派中政客之一且气势汹汹的加图,凭借自己32岁年轻气盛,一直紧咬着恺撒不放。
无论是克拉苏还是恺撒,都苦于无确切证据证明自己清白。但是如果放任不管,也害怕会惹祸上身。然而两人对如何澄清谣言,却有不同的做法。
在10月20日深夜,一位不速之客突然来叩西塞罗的房门。西塞罗开门一看,正是元老院很有势力的议员克劳狄乌斯·迈提鲁斯、梅特鲁斯·西庇阿两人和51岁的克拉苏。被邀入内后,克拉苏在西塞罗面前拿出一个小包说:
“这是放在我家门口的一沓信,我拆开收信人是我的那封,上面写着趁惨事发生前速速离去等字样。没有寄信人姓名,这里还有其他收信人的信,我想应该拿到执政官您这边来。”
10月21日,也就是第二天,西塞罗紧急召集元老院成员。执政官站在议场中央,拿着一沓信,一一唱名,把信交给对方。而拿到信的人,被要求要大声把信朗读出来,克拉苏率先以身作则。信的内容大同小异,而且也都没有寄信人姓名。
在会议进行当中,恺撒一直坐在自己位子上写着信,然后他把信交给一位仆人,又交代他一些事。仆人接过信后从元老院会场后门离开,这事自始至终都被加图看在眼里,为了与《罗马人的故事2 ·汉尼拔战记》中出现的加图有所区别,历史学家把这位加图称为“小加图”,因为他是前者的曾孙。
不久恺撒的仆人就回来了,他交给主人一封信,恺撒坐在自己位子上,默默地读着信。
等不及他把信看完,小加图就从位子上站起来,指着恺撒大声说:
“你们看,各位议员,那就是恺撒和外面的喀提林一党之间秘密联络的证据。”
恺撒镇定地回答道:
“这只是我私人的信件而已。”
但是小加图得理不饶人,坚称那是联络证据。恺撒只好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把信交给小加图。小加图浏览了信之后,立刻涨红了脸,他把信丢回给恺撒,大骂说:
“你这风流鬼!”
并肩而坐的元老院议员们发出一阵爆笑。恺撒是众所周知的花花公子,而大家的笑声则是朝向搞错状况的小加图。那封被误认为有问题的信件,则是塞维利娅回应恺撒的甜言蜜语而写的情书。塞维利娅是小加图的嫂嫂,没有人不知道她也是恺撒的情妇,那时她的儿子布图斯已经22岁了。连严谨的布鲁图也写道:“塞维利娅对恺撒如痴如狂。”
但这样一来,原本对恺撒的所有猜疑都烟消云散。德国的作家布莱希特也写了上述的描述。要说到制造绯闻的能力,恺撒真是无人能比。
渐渐地,10月28日,这个喀提林决定的“起义”之日逼近了,托斯卡纳及蒙利乌斯一地的有志之士们逐渐聚集。西塞罗召集元老院议员,向议员们叙述情况危急,强烈要求发布“元老院最终劝告”。可是出席议会的喀提林则大加讨伐,谴责执政官在毫无证据之下先私自行动。不过这次情况不同了,因为各地都在整军备武已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元老院最后还是决议发布“元老院最终劝告”。
这样一来,执政官就全权负责处理事态。一时没有确切证据,也不能逮捕喀提林。喀提林在罗马广场上依然自由来去,即使可以谴责他破坏秩序,也没有其他理由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而喀提林为了让其他人证明自己的清白,竟然来到元老院议员迈提鲁斯家中,请求暂住。在这样僵持的状态下,10月28日那天反而风平浪静。
小加图
喀提林到11月6日开始有了行动。那天夜里,他偷偷潜逃出迈提鲁斯官邸,急急赶赴某人家中。在那里,以法务官雷托鲁斯为首的英雄志士正翘首企盼他的到来。
席间没有明确内容,只决定了要杀掉执政官西塞罗。密谈不久之后,喀提林又若无其事地潜回原来的寄身地迈提鲁斯官邸。
第二天,即11月7日的凌晨,被选为刺客的两人将短剑藏在外礼袍下,到西塞罗家去。因为罗马的重要人物家中,照惯例都有早上接见陈情者的习惯,他们想借此混入其中,谋杀西塞罗。可是进入警戒状态已久的西塞罗,早就暂停了早上的例行公事,因此两名刺客也不得其门而入。连这小事都没事先调查清楚,真是一次鲁莽的行动。然而一个月以来都疑神疑鬼的西塞罗因此证实了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当天就到元老院紧急召开会议。
11月8日,执政官西塞罗召集全体人员来到会堂。这里边当然包括了恺撒、克拉苏、小加图和喀提林等人。
而西塞罗现在倾尽全力救助的已不单单是以往的被告,而是国家罗马。43岁的西塞罗的辩护又升级了。以下有名的辩论词,在现代有时还拿来给高中生作为翻译试题,这就是有名的“喀提林弹劾”第一炮。
喀提林,你究竟要滥用我们的容忍到什么时候?你要掩饰自己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到什么时候?为了实现你肆无忌惮的野心,下一次你又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
帕拉蒂尼山夜间的守卫根本不在你眼里;罗马市内无所不在的巡警根本不在你眼里;人民的惊恐根本不在你眼里;所有正直的人的忧虑根本不在你眼里;元老院在这一防守坚强的地点(帕拉蒂尼山上)所开的会议根本不在你眼里;现在在座的议员们忧心忡忡,这些种种难道都不能使你惊惧,令你悬崖勒马吗?
你的阴谋不久即将水落石出。你或许现在嘴硬,可是你的想法不久就要昭示天下。昨晚你做了什么?去了哪里?共犯是谁?召集了什么人?决定了什么事?这些事实已经不再是你的秘密了。
啊!辉煌的过去呀!光辉的传统呀!以前的元老院、执政官,未曾对恢复过往的秩序倦怠过,然而破坏者依然存在。不但存在而且正出席元老院,用他杀人犯的眼睛,看着我们每一个人,心想着要他生或死。而拥有无比权力的我们,为祖国不惜牺牲生命的元老院议员,却要以身试法,接受此人好恶的判决,这又天理何在?
喀提林,早在很久以前,你就应该被执政官逐出国门,而其实在更久以前,你就已经臭名昭彰了。
大祭司那西卡曾经在没有元老院或执政官的命令下,也杀死了只是稍稍动摇了共和政权的克拉苏。然而今天,执政官对一心想用杀人放火的手段使罗马陷于混乱的喀提林,却要坐视不管吗?……我们拥有对付你这种不肖之徒的严峻法律——“元老院最终劝告”,罗马共和国赋予元老院适当的权限行使权力。我说得明白些,如果没有行使这项权力,连我在内的两位执政官,也没有资格和能力位居其职。
我此刻与其是表达对喀提林的憎恨,不如说是站在对他不被接受的怜悯立场上说话。喀提林,你进入会场的时候,在这么多你的亲朋好友在内的元老院议员当中,有谁去向你打过招呼?这种失礼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你究竟在等什么呢?不会是责难吧!其实大家已经在用沉默抗议你了。当你一就座,你邻近的人就接二连三地起身换位,你四周空无一人,这样的耻辱,你如何能够忍受?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喀提林你想对付我吗?我之前曾提议要把你流放。如果是元老院的决议的话,你说你也除了顺从之外别无他法。不,其实我并没有提过什么特定的提案,为什么呢?因为那有违我的作风。我想说的是你实质上已经被流放了。
被西塞罗(左)弹劾的喀提林(右下)(19世纪想象图)
离开罗马吧,喀提林!让共和国从恐怖中解放吧!我只求你一件事,离开罗马!
你还在等些什么呢?没注意到议员们都沉默以待吗?他们是同意我的。你在等有人开口下达命令?难道你不明白他们的沉默,已表达了他们的想法?……
朱庇特神呀!如果依你的预言,是罗穆路斯建造这个城市的话,那我们要向你祈祷。我们求你让这名男子以及他的党羽离开罗马,离开罗马的每一户人家,离开首都四周的城池,离开美丽的葡萄田,离开每一份资产、每一位居民。他是诚实正直的人的公敌,意大利的毁灭者,心狠手辣,不知廉耻,恶党的首脑,人神共愤,带给我们人类无穷的苦恼,请你把他以及他的党羽逐出罗马吧!
喀提林当天夜里便离开了罗马。第二天,即11月9日,西塞罗在元老院议会席上,如同发布胜利的宣言一样,得意洋洋地宣布喀提林离开的消息。但是其“余党”仍残留在罗马境内,而执政官西塞罗并没有逮捕他们的证据。
风平浪静地过了20天左右,离开罗马的喀提林,藏身在当时叫伊特鲁里亚现在叫托斯卡纳的地方。他到了同党集结的蒙利乌斯家中,但尚未有任何军事行动。罗马的元老院也一样,虽然命令北意驻军准备移动,可是军队对喀提林本人尚未采取任何行动,因为还没找到任何叛国的具体证据。
12月某夜,有一群明显不是罗马人装扮的人造访西塞罗府邸。他们是住在阿尔卑斯山对面、南法行省高卢一地某族的代表。他们来向西塞罗陈情,希望能获得罗马公民权。他们告诉西塞罗说,本来他们觉得希望渺茫,正要回乡的时候,突然雷托鲁斯和他们接触。雷托鲁斯约定说如果他们帮喀提林起义反抗,成功之后一定给他们罗马公民权,可是他们一想到要加入叛军阵容就毛骨悚然,于是选择了报告西塞罗这条路。
于是,西塞罗开始进行投放诱饵式的调查。他要高卢人回应说,虽然想参加抗战,但是不得不服从部落首领的决定,因此要雷托鲁斯以及其他起事者联合签署誓文。大约12月2日至3日的深夜,西塞罗才把这份具体书面证据弄到手。然后西塞罗立刻逮捕署名的雷托鲁斯、凯提古斯、伽比尼乌斯、斯塔提利乌斯及另外一名共5人。署名之一的卡西乌斯当晚正好离开罗马,逃过一劫。
12月3日,西塞罗召集元老院议员,并向他们揭示联合署名的誓文,并把抓到的5人带进来询问署名是否属实,5人都承认是自己的签名。
西塞罗此时正式公布这是一场阴谋叛乱。罗马城内到处有现职法官或元老院议员被捕,一片骚动不安。在雷托鲁斯家中,仆人们为了救回主人而集结起来准备行动,在赶到的亲戚劝说下才暂时解散。佛罗伦萨附近菲耶索莱一地的喀提林,当然不会见死不救,不知何时就会突击罗马,因此大家均草木皆兵,四面楚歌。另外,那5人的罪刑也必须早日有一个了断。
西塞罗
12月5日,元老院为决定此事又召开了一次会议。无论是会场上的议员还是聚集的公民,都异口同声地要求处以罪犯死刑。
“元老院最终劝告”作为非常时期的宣言一经发布,它就赋予执政官神圣的使命,在维持国家秩序的前提下,即使是罗马公民不经审判就可以处刑。但西塞罗也是“法律人士”之一,在他心中,或许对“元老院最终劝告”这种不经裁判而且无视控诉权存在就可任意处刑的合法性感到不安。因此开会当天,他要求在场议员讨论,讨论后投票表决。换句话说,“元老院最终劝告”的执行责任,不是执政官,而是交给了元老院。
首先在讨论会上发言的是担任来年执政官的希拉努斯。根据他的意思,赞成5人立即处死。另一位也是下任执政官的穆列纳也赞成立即处死。第三位发言的是当选来年(公元前62年)法务官的恺撒。这位37岁的下任法务官,推翻了前两位的发言,原文虽稍长,但我在这里全文翻译如下。在留给后世的恺撒言论中,这算是“处女作”。虽然常说处女作对一位作家而言非常重要,因为它是日后一切的萌芽,但其实这并不仅限于作家。恺撒从18岁那年毫不犹豫地拒绝当时拥有绝对权力的苏拉起,就是言行一致的男子。
元老院诸位议员:
其实不只是各位,对所有的人而言,在这决定可疑之事的关键时刻,我认为大家都应先摒弃憎恨、友情、愤怒、慈悲等情绪。要认清事实并非易事,尤其对那种一时可以满足某些人,但对整体而言不知是否恰当的抉择就更是艰难。要重理性的话,就要善用你的大脑。然而人往往在感情的控制下,作决定流于感性,而失去了让理性进驻的空间。
我在这里请求各位回顾一下历史。许多君主与人民都因过于愤怒或慈悲而自取灭亡。与此相比,我怀着喜悦和骄傲回想起的是我们祖先的所作所为。我们的祖先并未感情泛滥,凡事均以公正为前提。对马其顿战役中佩鲁修斯国王来说是如此,应对繁荣富庶的罗得岛的反抗时也是如此。我们的祖先在战后并没有对他们有任何惩罚。为什么呢?因为发动战争的是自己本身,谁也不能受罚。即使发动过三次布匿战争,我们的祖先也不改其志。迦太基人屡次违反和平条约,但也都未被处以极刑。
各位议员,因此现在的我们也应采取无愧于先祖的决定。对雷托鲁斯及其一帮人鲁莽的行为如何处置,必须基于我们足以自豪的方式而不是憎恨。问题是采取什么样的适当处罚?就算是他们的罪孽深重超出了想象,我也希望能在既存的法律范围内寻求适当的途径。
在我之前各位先生的发言,除了慎选措辞外,也请说明我们共和国所面临的危险,请描述那些战争残酷的场面、败者的下场、被玷污的处女和少年、父母怀中活生生被抢的婴儿,被盛气凌人的胜者欺凌的妇孺、被抢夺一空的神殿。简单地说,这些都是只有武器及血泪的战争惨况。
我们在此辩论的真正目的究竟何在?是叫人们厌恨阴谋,还是为了不存在的人物,用想象加诸他们的恐惧呢?
不对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人类应自惭形秽才对。
然而,元老院议员诸君,你们没有为人类生而平等、言行自由而讴歌。如果是社会下层的人,你们会原谅他们因一时冲动而做的事情,但身为上流社会的人,却不许他们为自己的行为辩解。由此可见,越是上流阶层,言行越受限制。换句话说,不能太亲切,也不能太可憎,任何事都不能看不顺眼,一般人的愤怒对有权位者而言,就是傲慢或残虐。
我是这样考量的,各位议员,所有的刑罚都不能比犯人所犯的罪重,不过很多情况是后来才察觉的。人们议论刑罚的同时,往往忘了犯罪事件的本质,而只着眼于判刑轻重与否。对于刚才众所熟知、德高望重的希拉努斯的发言,我相信他是基于爱国情操而生发,不是被怨恨蒙蔽了眼睛,也相信他是站在客观的立场,我个人也肯定他大公无私的性格。然而我对他的高见,如果不说它残酷,那么对可怜的弱者而言怎样才称之为残酷呢?就算不说它残酷,也不得不怀疑是否违反了国家法律。
我想下任执政官希拉努斯是对造成国家动荡不安的大事当然有所顾忌,才会不惜要求处以极刑。但在这里,讨论会引起什么恐慌并无多大意义。万一真有什么武装暴动,有现任执政官果断明快的处理,相应的,对策也会很快完成。
我个人的考虑是,对于采用何种刑罚的问题,在泪水与不幸当中死去,是比任何刑罚都更佳的救赎。虽然人类在活着的时候,已经历过一切死刑犯所尝受的苦难,但是一旦死去,既无喜乐,自然苦痛也没有了。
希拉努斯,为何你不提议先处以鞭刑呢?难道《波路奇乌斯法》不适用于罗马公民吗?如果依其他法律,罗马公民必须将此人流放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不可以判他死刑呢?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你觉得鞭刑比死刑重吗?
任何一种判刑对犯了重罪的人而言,是要更重、更残酷,还是更轻呢?希拉努斯,你对此的判断,参照罗马国家法律的话,你认为你理直气壮的理由在哪里呢?
希拉努斯,你曾经说过,这是个对叛国者的审判。但是一般的人经常被时代、被命运、被世局玩弄于股掌之间,最终的结局决定了他们生存的价值。可是各位议员,你们却不必这样。因此,你们必须考虑到如果今天开了先例,往后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任何恶劣的裁判最初的动机都有可能是基于善意。可是,一旦权力落入不成熟、不公正的人手中,再好的动机也可能导致最坏的结果,如果一开始就把罪证不充分的人定罪处刑,很可能会连累更多清白无辜者牺牲。
斯巴达人大胜雅典时,对30名曾压迫雅典的上层人士,强烈要求不经审判就处以这些反体制者死刑。雅典公民觉得他们罪极至此也就欣然同意了。然而除了这30名压榨者之外,却也连累了其他无辜者,他们也受池鱼之殃被判了刑,于是城内一片风声鹤唳,公民们才惊觉自己的浅薄,以至于今天成为他人的奴隶。
我们生活于或许不至于如此无知的时代,可是当初开始铲除当权派苏拉一派时,不是也有很多罗马公民异口同声地谴责他罪该万死吗?这正是罗马人心开始荒芜的征兆。利欲熏心的一些人,不仅想把豪宅占为己有,连一丝一缕都不放过,于是便密告屋主,使苏拉的“死刑黑名单”更洋洋大观。原本以为事不关己的人,第二天赫然发现自己也在黑名单之列。这种情形是苏拉派的人沉溺于物质享受,以至于咎由自取。
如果这位执政官西塞罗是这无的放矢之人,那我大可放心。然而在大都市里,有许多性格相异的人共处,如果别的执政官在别的案例中,对矫饰的阴谋也信以为真而滥用职权,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呢?如果开此先例,其他执政官会以有先例可循为由,动用“元老院最终劝告”这把尚方宝剑,那还有谁可以阻止悲剧发生呢?
各位元老院议员们,我们的祖先英勇善战,但从未失去分寸。他们对于善的事情,从不会因为傲慢而导致不去向他国学习。从萨莫奈人引入攻防武器,从伊特鲁里亚导入官职标章。换句话说,无论是盟友还是仇敌,只要是好的东西,都绝对赶紧地将它引进。与其排斥这些东西,不如采取仿效的措施。
罗马共和国建立之初,承袭希腊人的方式,多用鞭刑,死刑也大肆采用。然而随着国家日益富强,人民发言的机会增加,顾虑到这种方式有可能牵涉到无辜者,所以制定了《波路奇乌斯法》,即使是罪犯,也为他们开启了一条流亡逃生之道。各位议员,基于这种考量,相对于采取紧急措施我希望提出反论。我们的祖先以智慧及德行把罗马从一个小邦建立成今日的泱泱大国,与他们相比,现在我们手中握有更大的权力,因此在行使时更加慎重。
结论是,因为担心对后世影响而释放犯人吗?当然不是,如此一来恐怕更会助长喀提林一党的茁壮。因此以下是我的建议:没收那5人的财产,每人分别监禁在不同的地方,不准他们在元老院或公民大会上发言,如果违背的话,则视为国家公敌,处以适当刑罚。
恺撒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动摇了原本坚持死刑的元老院的决定。下任执政官希拉努斯首先撤回前面的发言。赞成恺撒提议的议员当中,还包括西塞罗的弟弟。连向来以元老院派自居的保守派克拉提斯也建议不妨把判决日期延后。议长西塞罗的改口也似乎箭在弦上,尤其现在是武装政变尚未发生之时。但是此时小加图要求发言,这位咄咄逼人的32岁元老院派的辩士,开始陈述反对恺撒的理由:
元老院诸位议员:
我的想法与恺撒大相径庭。我们现在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一个重大问题,非比寻常。这一点,可能恺撒与支持他的人还不是很明白。大家都忘了这5人所犯的罪是对国家、对父母、对神殿、对家园发动了战争。我们优先讨论的不应该是如何定罪的问题,而是如何防止类似重罪再度发生。如果是其他的罪行,在犯案之初就应处罚,但本案不同。防止再犯应该为优先考虑,所以即使尚未酿成悲剧也应有所判决。我想提醒已在神前发誓的各位,坦白地说,在你们心中,比起国家利益,你们更重视的是你们的家园、别墅、雕刻和绘画吧!如果你们想要和平快乐地享受这些你们很珍爱的物品,多少也要为国家前途想一想。我不是在说财物或特别税金的事,我想唤起各位注意的是,我们的自由、我们的生活正在一个天平上……
我认为意图犯罪本身就应受到处罚。……无论怎么说,各位,这里的问题所在,不在于我们的祖国多么伟大,我们的祖先多么英明,而是我们所有的财产,是要继续留在我们自己手中,还是任它落入敌人之手。如果因为某人宽大慈悲的演说而有所动摇,那是我们暂且忘了语言的真义,把挥霍他人财产的行为谓之为自由,企图行恶的意念称之为勇气。如此下去的话,共和国必濒临生死存亡之时。如果把掠夺他人财产的行为赞为自由,把宽容对待横抢税金的人视为我们的传统也就罢了,可是关系到我们性命的事,我绝不姑息。我不容许释放少数坏人,而牺牲了循规蹈矩的良民。
雄辩的恺撒刚才谈到生死的问题,就个人所知我想要说明的是:重视身后之事,但生前生活在暗无天日、孤独暴力的恐怖世界之中,好人与坏人的命运可谓天壤之别。他提议没收坏人财产、监禁坏人等做法,很明显,他也认为把那群坏人留在罗马,恐怕余党间藕断丝连,甚至会买通下层人士,无法彻底清除吧!恺撒似乎认为只有首都有叛徒,意大利其他地方没有,因为疏于防卫的地方,原本就不易产生叛徒吧。
但是恺撒的想法,从防卫的角度而言却值得商榷。各位,今天你们所审判的人不是雷托鲁斯几人而已,而是喀提林一行党羽。而且不要忘了,如果我们坚持原则,对方便气势减弱;相反的,如果我们有所忌惮,对方反而会乘胜追击,日益强大。
……
我们的祖先蒙利乌斯曾大义灭亲而处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因为他的儿子违抗总司令官父亲的命令,强行进攻。一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却因自己的愚勇而牺牲生命。
而现在,你们却对比蒙利乌斯之子更低劣的人判刑一事感到踌躇。……在这期间,我们或许已遭受四面楚歌的困境而不自知。喀提林一行人正计谋取我们的首级,其他人也在城内蠢蠢欲动,甚至公然行动。我们不得不早一步寻求对策。
因此我有个提案,叛徒造反使国家濒临危机,而且杀人放火计划、对国家与全体市民施暴,这已是证据确凿的事,谁都认为他们罪该万死。为了忠于祖先信念,我主张他们应被处以极刑!
小加图的慷慨陈词使得元老院议员心中又开始波涛汹涌。多数议员都赞赏小加图的正义凛然。投票表决之前的最终辩论是执政官西塞罗的任务,他的辩论当中明显可见他也有所动摇。针对恺撒搬出《森普罗尼乌斯法》,罗马公民不可在无裁决、无控诉权之下处死的说辞,他提出连叛国贼都还要视为罗马公民一说有待商榷,可见法律专家西塞罗也改变了初衷。可是促使西塞罗改变的不是野心而是虚荣心。相对于西庇阿、马略、庞培全副武装地抵御外侮,身为上层人士一员的西塞罗,却身着托加虚荣地想要捍卫疆土。他的冗长的最终辩论,现只节译最后一部分:
我牺牲个人的一切,只因为一心想保卫疆土。就这样的行为,我对各位只有一个请求,也就是把今天的发言、我担任执政官期间的作为都记在心里。如果你们能铭记在心,在这同时,我也就如同受到铜墙铁壁的保护一样。我想将我的儿子托付给各位,如果你们能记起这个年轻人,他的父亲曾置生死于度外救国救民,他本身的安全及前途都有了保障。
在讨论这个议题之初,各位都以认真无畏的态度陈述己见。不要忘了问题重心关乎全罗马市民及各位妻小的人身安全,城内、家乡、神殿,也就是所有罗马共和国的命运。你们并不犹豫将你们的决定付诸行动,我身为执政官,有生之日都将以国家兴亡为己任。
结果公元前63年12月5日的元老院会议,以压倒性的票数决定将5人处以死刑。执政官西塞罗也确认了“元老院最终劝告”的实施权限。西塞罗与小加图如得胜归国的将军一般,在步出会场时受到人们的欢呼。但恺撒则不然,走出会场时,被久等的人们丢掷东西和臭骂。如果不是及时赶到的友人带他脱离险境,可能他早被围殴至死。13年后恺撒越过卢比孔河时,元老院悔恨不已,当初如果置他于死地,就无现在的祸害。
西塞罗当天晚上站在牢内5名罪犯面前,将喀提林同党雷托鲁斯一行人,在没有审判,也没有控诉权之下处死。
西塞罗在执政官任上的最后几天,也就是12月底,被授予“国父”的荣誉。另一方面,恺撒为了避免再被人群掷东西,一直躲在官邸足不出户。
喀提林获知同党被处死却未有进一步行动,西塞罗于是动用了“元老院最终劝告”,将他定为叛国暴徒,由西塞罗的同僚安东尼率领2个军团自南北上,北边由梅特鲁斯率领3个军团南下,合计3万人马镇压。而喀提林仅有1.2万名残兵对抗,并且大多是奴隶、贫民,没有武器。喀提林让他们回乡,最后与喀提林共生死的人不过3000名而已。
没有人知道喀提林率领这3000名部下有何打算,将往何处,因为最后他们都同归于尽,无人可证实。可能是从佛罗伦萨附近沿着亚诺河到皮斯托亚,想越过阿尔卑斯山逃到高卢。不管怎样,在前往皮斯托亚的时候,被罗马正规军团团围住。
两军交锋并展开一场激战,但就时间而言,很快就结束了。喀提林在敌阵中壮烈牺牲,其他3000名士兵也全军覆没,无一人被生擒,也没有人背部中刀,全部都是胸部、头部被刺身亡。这是公元前62年1月底的事情,也是“喀提林阴谋”落幕之时。
西塞罗四次弹劾喀提林的言论,由亲友阿提库斯所开的出版社出版刊行。对他而言,也许是当做文官胜武官的一个纪念品,可是西塞罗深知把言论留下来当做记录的必要性,当初熟谙此道的人不多,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位。
“伟大的庞培”
公元前62年,对罗马人而言,应该是苦难结束后和平快乐的一年。事实上,首都罗马和意大利全境的人在表面上也都一如往昔地安居乐业着,可实际上平静的表面下却波涛汹涌。元老院派防患于未然瓦解了“喀提林阴谋”而正沉浸在胜利的欢歌中,现在担心的是已平定东方而即将归国的庞培的动向。此外,当初对以西塞罗为首的元老院派强行镇压政策拍手叫好的公民,在看到5人被处死、3000名士兵也无一幸存的惨剧后,也开始后悔是否真有必要置人于死地。这时年仅24岁的塞勒斯特在两年后所著的历史杰作《喀提林阴谋》一书中也有类似的反省。时年38岁就任法务官的恺撒,就充分利用了人心的动向。
从“苏拉改革”事件后法务官增加为8名定员。恺撒身为8人之中的1人,当然知道如何善用人心。不仅如此,连沉醉在胜利当中的西塞罗和元老院派也被操纵在他的股掌之间。
法务官恺撒在公民大会上抨击身为元老院派的长老、久占元老院“第一位”的卡图鲁斯,恺撒认为他位高权重却经常缺席,因此提案以怠慢职务为由建议更换,由庞培取而代之。元老院派对这一提案的态度很强硬。与其说元老院介意换掉卡图鲁斯,不如说是元老院无视庞培所统率的意气风发的军队和市民对他的拍手叫好而拒绝将第一宝座让给他,是件极度危险的事。
虽是这么说,却也不能引起市民运动这种笨拙的做法来达到目的。所以坚持元老院集团指导体制的元老院派,不得不一改以往的作风,以争取民意为政策来制定新法。小加图在公民大会上建言废止《小麦法》。《小麦法》原是把低于市价许多的小麦分配给少数特权分子,现在小加图建议取消人数的限制,如此一来,定能使下层市民雀跃不已。不过一旦此法推行,原本特权分子有3万人左右,一下子跃增为10倍,约30万人,所需费用一年约750万塞斯特斯,势必造成财政赤字。元老院派向来把健康的财政奉为金科玉律,这么一来,可谓腹背受敌,因为与此同时,庞培已平定东方,把地中海沿岸收入罗马版图,俨然如当年亚历山大大帝一般英姿焕发地率领大军得胜归国。
在公元前67年全力扫荡海盗后,庞培以小亚细亚西岸都市以弗所为起点,向东继续征战。为了奖励忠心善战的部下5年来的劳苦,除了薪水外还发给如下的奖金:
士兵一律为6000塞斯特斯,百人队队长为12万塞斯特斯,大队长为100万塞斯特斯,财务检察官为500万塞斯特斯,军团长为1800万塞斯特斯。
在罗马历史上如此的大手笔可说前所未闻,由此可证明,在当时的地中海世界,东方要比西方富裕许多。罗马的税收也得益于庞培东征,为过去的两倍之多。在一般市民眼中,43岁的庞培当然令人崇拜不已。另外庞培途经莱斯博斯岛时,也列席了诗人座谈会;在罗得岛,他被哲学家们团团围住;在雅典,则慷慨捐助修复露天剧场等,所以他的凯旋可说集各种荣誉于一身。
庞培取得的成就,对罗马而言,当然可喜可贺,可是对元老院派的人来说则是一大隐忧。早熟的天才庞培年仅43岁,已经历过凯旋仪式和执政官,5年来长期握有总司令官大权,东征西讨,击败海盗。这样一位四十几岁的少壮派代表,下一步要追求的是什么呢?这令元老院派忐忑不安。
那么在意大利半岛南端布林迪西登陆后,庞培会忠于“苏拉改革”中所决定的事项解散率领的军队,还是破例被允许违反“苏拉改革”,从此飞黄腾达?是否这次会无视苏拉的法令,如同20年前苏拉排除万难一样,率军进军罗马,建立独裁政权呢?万一庞培心有此意的话,那他一定会在公元前63年进行非法武装政变,因为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具备。不许一人专政、坚持集团指导制度的元老院派深知此点,所以对庞培的凯旋,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忧心忡忡。
但就在庞培回国之前,一件事情吸引了元老院议员以及全罗马市民的眼光。
丑闻
克劳狄乌斯一族公元前312年出钱出力建设罗马,铺设了阿皮亚大道,使克劳狄乌斯家族在罗马的名流贵族中地位更为尊贵。如果只限定一个时代,那么像西庇阿·阿非利加努斯一门或是法比乌斯·马克西姆斯一门,以及共和时期的瓦莱里乌斯一族、埃米利乌斯一族都名噪一时,然而克劳狄乌斯家族一直都活跃于罗马的历史舞台上。几乎各时代都有家庭成员跻身于罗马政治高层,克劳狄乌斯家族为世人公认的贵族名门,隶属于这一名门的普尔克尔家的家长为33岁的男子普布利乌斯·普尔克尔,他与恺撒在秦纳的女儿科尔涅利娅死后再娶的妻子庞培娅的婚外情引起了轩然大波。
执政官或是法务官等担任国家要职者家中,每年接近12月时,都由家族中的女性开始准备祭祀波娜女神的庆祝活动。12月1日夜里举行的祭典,是膜拜专司生产的女神,只有女性才能参加,即使是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也严禁参加。所以举行祭典的家庭,包括奴隶在内的所有男子当晚都必须到别的地方做客。
在已经就任法务官的恺撒家中,一切祭祀波娜女神的事都在他母亲奥雷利娅的指导下。他的妻子庞培娅开始召集罗马上流社会诸位贵妇人。当天,克劳狄乌斯乔装成女人混入其中。
在祭典进行时屋内一片昏暗,迷失方向的克劳狄乌斯被恺撒家中恰巧路过的女奴发现,而且她已看出在家中四处徘徊的是一名乔装女性的男子。
得知这个突发事件后奥雷利娅立刻停止祭典,命令女奴将这名可疑分子赶走。奥雷利娅一眼便看穿了他的身份,因此她并未将克劳狄乌斯送交守夜的警卫而将他赶走。奥雷利娅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参加祭典的其他女性都在混乱中从女奴口中得知不速之客的名字,于是便在回家后告诉她们的丈夫。
这件事于是演变成为了丑闻。首先,有男人擅闯严禁男人参与的举行祭典的场所,此举已构成对女神的亵渎。其次,闯入的地点还是高官的住所。当年恺撒已任职法务官,而且一年前荣获大祭司的职位,这种亵渎女神的行为竟发生在罗马宗教界领袖的官邸当中。反恺撒派人士夸大地指称此事已不只是丑闻,也是大祭司怠忽职守所致。这事件爆发后,等着看好戏的除了身为恺撒同僚的元老院议员外,还包括一般市井小民。因为在此之前一直私通他人之妻的恺撒,首次尝到妻子与他人私通的滋味,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地期待好戏上场。而恺撒则决定与妻子离婚。
由于反恺撒派人士对这事不肯妥协,因此乔装女性的这个名门望族之后被送上法庭。但出庭作证的奥雷利娅却回答当时太暗无法看清闯入者为何人,恺撒家的女奴的证词也和她一模一样。
而轮到恺撒时,他作证答称自己当晚并不在场,所以无法提供任何证词。检察官便追问他为何与妻子庞培娅离婚,恺撒答道:
“恺撒的妻子绝不容许怀疑!”
在场的众人因此哑口无言,之后便无人再请恺撒提供任何证词。
我如果当时在场的话,一定会一边笑一边惊讶于恺撒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甚至我可能会对他说:“分明是你自己任性妄为嘛!”但元老院的长老们之所以哑口无言其实也不难理解。在罗马,愈是上流社会的女子愈能拥有财产权等,因此政治婚姻的比例相当高,堪称世界霸主的罗马领导阶层中有许多人为惧内者,汉尼拔时代的大加图在元老院议员前演说时,曾开玩笑道:“堪称世界霸主的诸君之上,还有另一位名为妻子的霸主。”实际上,他们曾经想对妻子说的话却被恺撒抢先说出。无论如何,恺撒似乎因为上述话语而化解了原本可能被免除大祭司一职的危机。看起来,克劳狄乌斯也将因证据不足而获判无罪,但西塞罗一出马情势就再起变化。
被告方的律师以克劳狄乌斯家奴隶的证词为依据辩护,指称当晚被告身在距罗马100公里外的别墅。但西塞罗指出,当天早上,克劳狄乌斯曾到西塞罗家拜访,在半天之内根本无法来回百里,陪审团必须在奴隶及前执政官的证词中选择一方,被告的不在场证明似乎已经开始动摇。此时克拉苏开始行动,经济实力堪称罗马第一的克拉苏暗示将给予陪审员经济利益以收买人心。多数历史学家认为这项举动是为了解救克劳狄乌斯,但正如其后陈述的理由,我认为其实这次获救的是恺撒。无论如何,判决的结果以有罪的25票对证据不足而无罪的31票,出身名门望族的年轻的克劳狄乌斯被释放。此后,克劳狄乌斯发誓一定要报复西塞罗。
恺撒从丑闻中得以脱身,以前法务官的身份等候统治行省的职务。公元前61年恺撒被任命担任西班牙南部的行省总督一年。当恺撒在财务检察官任期内便曾任职于被称做“远西班牙”的西班牙南部,但这次在他上任时拥有指挥两个以上军团的“绝对指挥权”。他并非庞培那种少年便得志的人物,但已经39岁的尤里乌斯·恺撒,总算也在罗马政坛迈出成功的第一步。有了统治行省的经历,那么举行凯旋仪式或担任执政官都已唾手可得。
本应该尽快前往西班牙的恺撒却无法跨出家门,债权人蜂拥而至,声言除非恺撒还钱否则他们绝不离开。这些债权人的心情不难理解,因为恺撒所积欠的金额已成为天文数字。如果换了是生性认真且苦于借贷的喀提林,恐怕非得发动百回政变吧。好在恺撒还有克拉苏的帮忙。根据历史学家的说法,克拉苏是他最主要的债权人,克拉苏不但将偿还的期限延长,同时还担任其他债务的偿还保证人。有了身为罗马首富克拉苏的保证,债权人终于答应离开。贵为行省总督的恺撒总算能出发前往任职地。
上流妇人的服装
大约从当时起直到今天的2000多年来,历史学家及研究者们拼命探究却无法解开的两个谜团,就是恺撒同金钱及恺撒同女人之间的关系。试着找寻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也是件颇有乐趣的事吧。一个人如何处理这两方面的问题,应该也是衡量他胸襟的办法,而丑闻的产生也经常与金钱及女人有关。
恺撒与女人
如果你去阅读古今史学家及研究者的著作,他们如出一辙地表现出对恺撒的着迷,令人会心一笑。信奉基督教史观的人无法批判恺撒,因为他们是在基督之后才出现的人物;而奉行马克思史观的人面对他不容忽视的生存价值,也无法再说社会上层建筑是由经济基础所决定。德国作家布莱希特笔下所描绘的恺撒十分生动,我想,如果以那样的笔法描写恺撒的一生,大概根本无法打草稿吧。但是恺撒使他们着迷的理由在此无法一一列举,因为如果想全盘了解恺撒这个人,须从他的言行仔细地推敲。总之,他不是个容易了解的男子。但有一点值得注意,即古今史学家、研究者、作家绝非对他一无所知,在他们的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个信息:恺撒似乎深得女性青睐,而且她们当中没有任何人对他心怀怨恨。
在古罗马评判美男子的标准,正如年轻时堪称“秀色可餐”的庞培、众人公认世所罕见的首任皇帝奥古斯都,以及哈德良皇帝的娈童安提诺乌斯般,须具备如女子般匀称的五官,这一点恐怕是受到希腊雕刻的影响吧。如果以此为标准,那么恺撒绝对不能算是个美男子,年轻时两颊便有明显的皱纹,45岁以后发际向后移,必须将中间的头发向前覆盖来掩饰他的秃头。另一方面,在40岁掌控罗马之前,他并不富裕而且经常借贷,也尚未拥有足以满足女人虚荣心的权力,但即使如此,纵然是女人中的女人也依然被他所吸引。
根据许多历史学家笔下的描述,恺撒的身材瘦削高挑、举止优雅,是一位风度型的美男子。但当时罗马有一名美男子古曼,不仅是风度连容貌都很出色。从他的著作中随处可见他学识、讽刺与幽默完美的结合,不难想见他是位言之有物而且风趣的人。但可惜如果能忍受他自吹自擂的癖好,那么即使是西塞罗都称得上是言谈风趣的人。
如果借用某位作家的话,只有恺撒拥有让所有上流社会的贵妇人自愿列队等候他青睐的魅力。如恺撒的第一债权人克拉苏的妻子提多利娅,因为丈夫庞培赴东方指挥作战而独守空闺的慕琪娅,以及身为庞培副将必须同往东方的盖比尼乌斯的妻子罗利娅。光是留下记录及姓名者就已如此可观。虽然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据史学家指出,元老院三分之一的议员之妻皆曾与恺撒私通。他的情人当中除了克娄巴特拉之外,最有名的当属塞维利娅。塞维利娅是后来暗杀恺撒的主谋者布鲁图的母亲,在她改嫁之前一直都是恺撒的情人。
恺撒的情人们都出身于罗马上流社会,换句话说,她们经常会在美容沙龙或高级服饰店相遇,但她们之间并无任何嫉妒或争执,宛如依次排队般柔顺地等待,心甘情愿地做他的情人,如果有什么消息也会即刻互相通知。
但并不是所有女子都能成为恺撒的情人,因为他与当时罗马社交圈中最负盛名的克劳狄娅便无任何瓜葛。
克劳狄娅出身于罗马极负盛名的贵族世家,她也就是举行波娜女神的祭典当晚乔装女性闯入恺撒官邸的克劳狄乌斯的妹妹。身材窈窕又颇富教养的她与卢库鲁斯离婚后,加上诗人卡图鲁斯诗中的女主角及女同性恋者皆以她为创作灵感,使得克劳狄娅备受瞩目。不同于苏格拉底时代雅典的女性,罗马女性可出席宴会,在宴会中有专职的舞娘表演舞蹈,上流社会的贵妇人通常不在宴会中跳舞。克劳狄娅毫不在乎这项传统而在宴会中翩翩起舞,此举顿时成为罗马社交圈议论的焦点。有一位研究者专门评论公元前1世纪罗马名人,他指出,克劳狄娅特别喜欢有名的男人,在“喀提林阴谋”事件中声名大噪而奠定地位的西塞罗也是她眉目传情的对象,而西塞罗也欣然接受美人的青睐。她对恺撒这位罗马的“花花公子”并非毫无兴趣,但恺撒只把她当做普通朋友而非情人,也许是因他不喜欢她那种惊世骇俗的生活态度吧。事实上,10年后,克劳狄娅因不满年轻的情人克里乌斯离她而去,控告对方侵占财物及毒杀,在这桩诉讼中担任辩护律师,并在尽情嘲笑她的言行中获得胜诉的就是西塞罗。由此事得知,纵横情场的恺撒对女人并非来者不拒。同时,他之所以能俘获众女子的芳心,主要也是因为他锲而不舍地追求。只要是女人,绝对无法抗拒穷追不舍的男人。而且恺撒面对女人也十分油滑,他对其他女人要求他和妻子离婚然后再结婚深感恐惧,于是他和未婚女子从来没有任何沾染。他所交往的女子,都是有结婚经历的女人。
不管怎么说,恺撒的确轻易赢得不少女人的芳心,史学家及研究者羡慕他的并不只是因为他深受女人的青睐,如果只是具有女人缘的话,那么角斗士或演员也能办到。他让许多杰出男人羡慕的地方在于他的情人当中没有一个怨恨他。具有女人缘固然是男人的梦想,但男人心底真正的愿望是如何避免喜欢自己的女人怨恨。
这是因为丑闻往往产生于女人愤怒时,而一个成熟的男子并不希望引发丑闻。女人之所以愤怒是因为受到伤害,那么究竟在何种情况下女人会受到伤害呢?
在之前叙述的以克劳狄娅为原告、西塞罗为辩护律师的“克里乌斯官司”中,从西塞罗的辩护词中可以知道,女人之所以会愤怒地不惜引发丑闻,是因为她供养的男人无情地拂袖而去并与她断绝关系。但恺撒与不解女人心态的克里乌斯完全不同。
首先,恺撒常常以赠送昂贵的礼物对他心爱的女人展开追求攻势,这也就是他累积下巨额债务的原因之一。只有身为人妻者会认为,如果赠礼将增加借贷金额的话倒不如不送礼。除此之外,所有的女人都喜欢男人的赠礼,并对此而感到自豪。恺撒曾送给塞维利娅价值600万塞斯特斯的黑珍珠,一时成为罗马女人谈论的焦点,如果此事属实,这笔钱已足以在帕拉蒂尼山购买两栋豪宅。
其次,恺撒从来就没有对外隐瞒情人存在的事实,他有情人已是公开的秘密,但正因为连她们的丈夫都知情,就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秘密。连在东方作战的庞培及盖比尼乌斯都知道妻子有外遇的事实,因此并未酿成丑闻。正因为一切公开,即使成为恺撒的情妇,她们也毫无怨言。
再次,如果单单就史实的记载而言,忠实的恺撒与相继成为他情妇的女人之间从未真正断绝关系。换句话说,他始终没有和她们划清界限。
后来即使恺撒与20年间身为他公开情人的塞维利娅不再是恋人,他依旧尽量满足她的需求。在塞维利娅的儿子布鲁图投靠庞培与恺撒军对阵之际,恺撒仍在战斗结束后担心布鲁图的安危,在得知他生还后立即通知塞维利娅。另外,在克娄巴特拉正式成为他的情人后,恺撒依然照顾塞维利娅的生活,甚至将国有土地以低价让售给她,这是身为公职人员不该有的行为。至于塞维利娅的儿子布鲁图对这一切究竟作何感想,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另外,恺撒也没有真正断绝与其他女人的关系。例如,因为他与情人们隶属同一阶级,因而照面的机会自然不少。当他与妻子共同出席宴会或其他场合时遇见旧情人,如果是一般男人在面对这种状况时,为避免尴尬便装做不认识地走过对方身边,但恺撒并非如此。他请妻子稍等,竟然就在众人的注视下大方地走向旧情人,温柔地牵起她的手问道:“近来可好?”也许因为他明白,对女人而言最大的伤害莫过于被忽略吧。
这种情况如果是情人的话倒还可以忍受,而身为人妻者又作何感想呢?其实两者之间并无太大差异,妻子与情人之间并非光以赠礼与否来区分,一旦成为正室,地位就受到众人的肯定。而且回家之后,恺撒便告诉妻子,今天在元老院会议中西塞罗夸张的演说有多么滑稽,妻子根本无从发火。虽然这是旧话重提,但对女人来说,最大的伤害莫过于被男人忽略。
就如同意大利某位作家所说的,恺撒“不只是受到众女子青睐,而且具有让这些女人无法怨恨他的罕见本领”。前述论点也是我根据史实推敲而来,女人与大众就这一点而言可说完全相同,因为有时候人类的心态与性别毫无关系。
恺撒与金钱
还有另一个对古今的史学家及研究者来说至今未解之谜。令人不解的与其说是恺撒“为何”欠下巨额的债务,倒不如说是他“如何能够”借到如此巨额的款项。
在进入这个话题的探讨之前必须先确认一件事,就是不管从任何记录或史书来看,恺撒的借贷金额都像天文数字般庞大,但作为抵押的位于“苏布拉”地区的私人住宅及拉比寇的别墅始终未被债主接收。根据当时罗马上流社会的经济状况看来,即使接收上述不动产依然不足以清偿他的债务,但也只有先把它们当做抵押品收回。也许是受到堪称家庭主妇楷模的母亲奥雷利娅的影响,恺撒在家中过着朴实的生活,同时他坚守着不让债务影响到家庭的原则。但即使在古代,如果想在毫无抵押品的情况下借钱,只有依靠高利贷或特殊的途径。对恺撒而言,有一条“特殊的途径”那就是克拉苏。
为什么恺撒不但深具女人缘,而且她们对他毫无怨言呢?探究这一点的史学家及研究者几乎清一色皆为男性,但除非站在女人的立场思考这个问题,否则他们终究无法解开这个谜。恺撒在尚未掌权前如何能够借贷巨额款项,关于这一点的探究与前述的问题类似,除非如地方上富有的知识分子普鲁塔克,或由大学负担研究经费供现代研究者全心地考察,否则根本不可能找到令人满意的答案。总之,有必要先探究债权人和债务人的关系以及两者的心态。
马尔库斯·李锡尼乌斯·克拉苏是恺撒最主要的债权人,他除了借钱给恺撒外,还向其他债权人担保恺撒必定会清偿债务,甚至可说是恺撒唯一的债权人。比恺撒年长14岁的克拉苏在父亲那一代就已是罗马首富,到他这一代时,财富之多已高达国家预算的一半。至于克拉苏如何累积到如此惊人的财富,正如《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中所描述的,他在拍卖没收到如此死刑犯的资产时,将价格压低后竞买入手,或在发生火灾的房屋即将倒塌前以极低价买入。金钱对不择手段增加财富的克拉苏而言究竟有何意义,就这一点而言,恺撒似乎能够洞悉克拉苏的心态。借款额不多时债权人就居于强势而债务人居于弱势,但借贷金额十分庞大时则情势完全逆转,恺撒深谙上述微妙的变化。
当借贷金额不多时,一切只是单纯的借贷行为,这对债务人来说没有任何保证;但如果借贷金额增多则情况会变得不同,一旦背负巨额借款便如同获得了“保证”。与其说巨额的借款是债务人烦恼的根源,倒不如说已成为债权人巨大的困扰。一个人之所以能忘却债权人的嘴脸,往往是他的债权人过多的缘故,因而此时要尽全力自保的不是债务人而是债权人。在恺撒即将前往西班牙就任行省总督时,却因债权人欲讨回借款而无法动身,此时出面向其他债权人担保者正是克拉苏。此后,即使原来并非出于本意,但帮助恺撒立足政坛者也是克拉苏。对克拉苏这类债权人而言,值得庆幸的是在古罗马时代,如恺撒这种债务人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人皆如喀提林般生性正直,深信过多的债务将导致自身的毁灭。
有一个观点我敢十分肯定事实并非如此,那就是许多现代的研究者认为,这个时期的恺撒因为积欠的庞大债务而受制于克拉苏。其实有证据显示恺撒比克拉苏更具有行动的自由。在恺撒所著的《内战记》中载有如下的一段内容,现在将它直接翻译如下:
身处逆境的恺撒向大队长和百人队队长等将领借钱,用来给全体士兵们发奖金。此计有一石二鸟之功。一方面,可以促使指挥官们两袖清风无法还乡,促使他们努力作战。另一方面,对总司令的善心满怀感激的士兵们也会全情投入,奋勇杀敌。
或许在银行界恺撒是个极不受欢迎的人物,但由前述的内容可知,他将筹借而来的钱用在了什么地方。送给众女子的礼物所费不多,他的钱主要还是用在修复街道、举办斗剑比赛以及选举造势活动等,他大费周折借得的钱并非用来累积本身的财富。他不像西塞罗不惜借贷也要在帕拉蒂尼山上购买豪宅,并在意大利各地购置8栋别墅。他对不动产的关注,仅限于以扩大罗马的心脏地带罗马广场为开端的公共事业。即使是建于台伯河西岸的私人庭园,他也在遗言中声明要捐给罗马公民,他甚至毫不在意自己的墓地所在。事实上,他并没有自己的墓地。
反恺撒派人士无法将金钱引发的丑闻和恺撒拉扯上任何关系,因为他并未将钱私吞,因此他的金钱来源也不容旁人有所指责。另一方面,他虽身为借贷者却是“强势的债务人”,能让克拉苏一直以金钱援助的人唯有恺撒。后世的某位研究者指出,尤里乌斯·恺撒是以他人的金钱成功地进行他自己的事业。
于是在并非受制于债权人的情况下,恺撒以改造国家为最终目标而迅速掌握了大权。 中世纪的欧洲盐野七生作品集(套装共2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