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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青年前期 Adulescen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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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青年前期 Adulescentia

  (前83—前70年,恺撒17—30岁)

  独裁者苏拉

  路奇乌斯·科尔涅利乌斯·苏拉最大的特点就在于,无论身处顺境还是逆境,他行事都干净利落,令人如沐春风。他性格豪爽,作风明快,给人勇于承担责任的印象。

  苏拉虽然有着科尔涅利乌斯家族的血统——这个家族在名门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其本人却诞生于罗马史上默默无名的家庭中。尽管他始终不知父母为何人,并在贫困中度过了青年时代,但是无论在精神上还是肉体上,他都称得上是一个贵族。个子修长的他,极适合穿着托加。他并不是像马略那样平等对待士兵的统帅,但他的僚属对他口服心服——这不仅是因为他总能领导大家打漂亮的胜仗。如果只是完成任务,那并不足以令人折服,使人对他产生信赖感的,是他果敢明快的行事作风。苏拉的长处还在于,他不畏惧任何负面的批评。概而言之,他对世人对他的评价如何毫不在意。

  在罗马共和时代,若无元老院的许可,即使是将军也不得率领军团进入北起卢比孔河、南至布林迪西的国境。在国境范围内,将军只有与他的军团立约,在罗马城举行凯旋仪式时才能再度会合。在此期间,军团必须暂时先行解散。在凯旋仪式举行之前,将领哪怕不带一兵一卒,也不得进入罗马城墙内境。严格遵守这些规定,正是忠于罗马法的表现。

  在5年前,也就是公元前88年,当原属苏拉的平定东方叛乱的远征军统帅一职为马略所夺时,苏拉率领尚在编成当中的征东军团,在首都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武力镇压行动。公元前83年,当东方的战事暂告平息之后,苏拉率领军团自布林迪西登陆。此时他心中所想的并不是凯旋仪式——虽然凯旋仪式对罗马男子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苏拉本身也还未享受过这份殊荣;同时他在东方优异的战绩,已使他足以拥有举行凯旋仪式的资格。他对这项仪式毫不在意,而是致力于打倒由马略及秦纳所建立的平民派的庞大势力。所以在布林迪西登陆后,他并未解散军团。

  如果设想恺撒步入壮年后,他的竞争对手不是庞培而是苏拉,那么局势会如何演变?这类假设性的问题,不仅是专业历史学者,也是历史爱好者们所钟爱的问题之一。然而这类问题的答案很难得到。公元前83年,苏拉55岁,恺撒17岁,这对当时的人来说是件幸运的事。

  自布林迪西登陆后的苏拉没有将军团解散掉,他的用意可说是路人皆知。那些从前为了躲避马略的屠杀而逃亡的人,以及在秦纳的独裁下忍气吞声的人们都火速赶到了苏拉身边。元老院派的重要人物梅特鲁斯·皮乌斯不仅是梅特鲁斯家族的一家之主,也是阿尔卑斯山以南高卢行省的驻军司令,他率领手下2个军团自卢比孔河北方而来。父兄皆被马略所杀、自己也亡命西班牙的31岁的克拉苏也自西班牙返国。父亲亡于马略派人士之手、潜藏于皮契诺地方的庞培也火速前来。23岁的庞培诞生于大地主之家,他带领自费编成的3个军团到来,苏拉欣然接受。

  苏拉

  至此,苏拉的兵力计有公元前88年起统率的5个军团、来自意大利的1个军团,再加上梅特鲁斯·皮乌斯的2个军团、庞培带来的3个军团,共有11个军团。这是一支拥有步兵6.5万人、骑兵1万人,总计兵力7.5万人的庞大力量。

  反观另一方,为对抗苏拉所集结的平民派兵力总计12万,平民派的统帅包括以前执政官身份指挥作战的老马略之子,以及当年的两位执政官。当然,从罗马国的立场来看,这一方才是政府军。之所以能集结12万人的士兵,一方面是因为平民们仍怀念马略,另一方面秦纳的多项政策也对平民阶层有利,所以他们一致自愿参军。但是平民派这边比较值得惋惜的是,虽然有塞多留这般的指挥官人才,但最核心的统帅实力没法与苏拉相提并论。

  纵然如此,耗时两年的内战仍是激战频仍——这实际上是元老院派与平民派之间的阶级斗争;另外,在老马略为发泄满腔的怨恨而对元老院派人士进行血腥屠杀的前车之鉴之下,这也是因害怕苏拉同样的复仇行动而促使平民派人士发起的生死抗争。

  内战在意大利半岛全境展开,至公元前82年11月1日,在罗马城墙外的决战终于告一段落。被视为人民公敌的苏拉获得压倒性的胜利,老马略之子战死,其中一名执政官逃往非洲,塞多留也亡命西班牙。无论是领导阶级还是军团士兵,平民派均一蹶不振。在最后决战的次日清晨,苏拉率领军团从首都罗马的城门进入——这里因为没有作为战场而未遭受任何破坏——他随即下令开始消灭反对势力。

  当初,马略只是借着大肆杀戮以发泄心中的怨恨而已,而像苏拉这样冷酷的人物,则以杀尽平民派为目标。他们的动机不同,但造成的惨剧却相同。杀戮的动机如果为私人恩怨当然自有限度,如果为政治的动机,那么牺牲者的范围则更广,手段也必须更加系统化。如果借罗马公民之手屠杀罗马公民,恐怕不妥。因此苏拉沿用马略的方法,由奴隶负责进行大屠杀。但由于马略在事成之后杀掉了那些奴隶,所以现在如果只是简单地下达命令,恐怕无法说动这些奴隶执行杀戮。于是,苏拉采取截然不同于马略的方法,他暂时先解散1万名体格健壮的奴隶,将他们的身份提高为“解放奴隶”,使他们拥有自己的家庭名号,甚至包括“科尔涅利乌斯”这样的名号,并保证他们不再沦为奴隶之后,再派遣他们去扫荡反对派人士。被称做“科尔涅利乌斯帮”的这批人挖开了马略的坟墓,将他的骨灰投入台伯河,砸坏了为纪念马略战胜朱古达及日耳曼人而建的纪念碑,杀害了马略的养孙。

  56岁的苏拉为了将与马略及秦纳相关的平民派人士赶尽杀绝,甚至编写出一本黑名单;只要名列其中的人,都难逃一死。因为苏拉实行了一种有高额赏金的密告制度,也就是凡密告列于黑名单的人的藏身之处,并且将其杀死的密告者,可接收被害人的财产,并且还可以得到一笔极丰厚的赏金。因为这个制度的施行,消灭平民派的行动更增添几分悲惨。为争取赏金,就连这本黑名单上列名者的儿子、亲戚及奴隶们都加入了这场屠杀行动。然而另一方面,也发生许多感人的插曲。有的奴隶为了保护主人,即使受到威胁或被杀也不肯透露主人的行踪,也有妻子以身为盾掩护丈夫逃亡的。

  名列苏拉“死刑黑名单”的据说共有4700人,其中包括近80位元老院议员及1600名“骑士”。他们的下场是未经审判就遭到杀害,然后被没收所有财产。即使有个别人保住了性命,他的财产也只有被没收一条路可走。此外,他们的子孙凡是从事公职者一律革职,那些被没收的财产被公开拍卖,在贱价拍卖中获取暴利的当然是苏拉派人士,其中甚至包括苏拉家的解放奴隶。

  消灭平民派的行动并不限于居住在首都罗马的当权者,还包括意大利半岛的其他地方。在意大利中部的伊特鲁里亚、南部的萨莫奈以及卢卡尼亚,加入罗马正规军队反抗苏拉的居民即使受《尤里乌斯公民权法》的保障,他们也被剥夺了由秦纳所赋予的罗马公民权,他们中的有权势者也被无情地处死或没收土地,因为苏拉想要将所有地区的平民派势力彻底摧毁。

  在苏拉的“死刑黑名单”中有一位年轻人,他就是马略的侄子、秦纳的女婿——恺撒。对苏拉而言,年轻资浅的恺撒也是平民派中不该放过的优秀人才。

  但苏拉周围的人替恺撒求情的很多,他们认为恺撒家庭的家长已经去世,而继承者恺撒也不过是个18岁的青年,根本无法从事任何政治性的活动。刚开始,苏拉对这些劝说不予理睬。和罗马的其他贵族子弟一样,年满13岁的恺撒也要按照惯例到朱庇特神殿担任少年祭司。在举行祭神仪式时,苏拉曾经常碰见年少的恺撒。但是当罗马极受尊敬的女祭司长也替恺撒求情时,坚定的苏拉也只好勉强答应她的恳求。当恺撒自“死刑黑名单”中被除名时,苏拉说道:

  “其实你们都不明白,此后生的才能远超马略百倍啊!”

  苏拉虽然答应放过恺撒,但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命令恺撒与秦纳的女儿离婚。庞培自掏腰包编成三个军团协助苏拉作战,等他扫荡完平民派人士自非洲归国后,他的功绩促使苏拉破格允许为年仅24岁的他举行凯旋仪式。然而即使像庞培这样的人物也得服从苏拉的命令,与身为平民派而被杀者的女儿离婚,然后娶苏拉的妻子与前夫所生的女儿为妻。苏拉认为光是将恺撒从“死刑黑名单”上除名,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莫大的恩惠。在秦纳已死、平民派也被屠戮殆尽的时刻,与不合时宜的妻子离婚本是理所当然的事,而为恺撒求情者无不抱相同的看法。他们认为18岁的年轻恺撒必定会服从苏拉的命令。

  但从这位尤里乌斯家的年轻人口中反馈回来的回答却是“不”。预期落空的苏拉十分震怒,但他并没有将恺撒重新列入“死刑黑名单”加以处死,而是派遣一队“科尔涅利乌斯帮”人员去逮捕他。18岁的恺撒逃离了罗马城,又快马加鞭地逃到了意大利中部。他逃亡途中曾一度拖着发高烧的身躯躲进山洞避难,但因苏拉持续不断的追捕,使得即使在意大利境内也不再安全。最后,他经由希腊逃往小亚细亚,这才让苏拉的愤怒得以平息。

  是什么原因让这位年仅18岁的年轻人敢于对56岁的掌权者说“不”呢?恺撒自己并未留下任何明确的记述,因此自古以来,史学家们便只好反复琢磨此事。纵观恺撒一生,结婚对他来说通常也是政治因素所致。既然与秦纳的女儿结婚是出于政治策略,当不符合形势时就离婚也不失为一种政治策略,况且服从苏拉的命令而离婚应不会招致太多的非议。

  纵然如此,恺撒的回答仍是“不”。

  有史学家认为,这是因为恺撒自年少起便勇敢过人,一腔英雄侠气。也有史学家认为,想成为平民派领袖的恺撒,理所当然地不能做出这种背叛的行为。另有研究者认为,恺撒是不忍抛弃因父亲惨死而悲伤不已、且有孕在身的年轻妻子。

  我认为这些推论似乎都很在理,但自恺撒后来的言行推断,似乎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就是恺撒认为,即使是拥有绝对权力者,也无权介入他人的私生活。因此,当时年仅18岁的他就忠于自己的想法行事。后来,当恺撒也成为绝对权力拥有者时,无论是面对迎娶反对恺撒的强硬派女儿为妻的布鲁图,还是其他的人,他从不曾试图干涉他人的私生活。苏拉是个凡事坚持到底的人,恺撒与他之间虽有年龄、思想上的差距,但就“坚持到底”这一点而言,他们倒是殊途同归。

  逃亡

  因为说了“不”而被迫逃亡的恺撒,应当是有两三个年龄相仿的平日一起读书、健身的家中奴隶随行的。他们的身份虽为奴隶,但由于自幼和恺撒一起成长,他们此刻便成了值得恺撒信赖的随从。也许正是因为预料到了这种不可避免的状况吧,罗马的上流家庭往往让子女与奴隶的子女一起成长。

  他们渡海至小亚细亚西岸,躲开了苏拉急迫的追击之后,逃亡开始展现出大不相同的一面。不管怎么说,这是恺撒从出生至今首度离开亲人,不能不说有某种愉悦的情绪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也许是在家中用钱不容浪费、母亲奥雷利娅稳健踏实的持家作风,再加上他不愿依靠他人的帮忙度日等原因吧。恺撒年纪轻轻便遭遇不幸,但似乎又因此见到了生活的曙光。对他而言,这是一次正面因素大于负面因素的挑战。

  逃亡开始的那一年恺撒19岁,苏拉已经57岁。一方面罗马方面在运用他家庭的人脉关系设法使他回国,另一方面他体验着隐身他国所经历的喜与忧,年轻的恺撒除了默默等待以外什么也没有做。当然,恺撒是在等待苏拉的死。但苏拉虽然消瘦,却十分健康,身体硬朗得简直不知疾病为何物。因此,他要在此地等待多少年还是个未知数。说穿了,这仍是一场赌博。

  不过好在恺撒有着无法赋闲度日的性格。在潜逃的日子里他有两个选择:其一,进入“大学”充实学问;其二,因为他已达到服兵役下限年龄17岁,可借此机会开始体验军队的生活。

  对公元前1世纪的罗马人来说,留学地指的是雅典及罗得岛两地。苏拉除了是位出色的政治家及优秀的武将外,也是位颇具教养且不炫耀于外的人。当他在雅典停留期间,有人提供亚里士多德的作品集给他,当时他便了解这些著作的重要性,并将其带回罗马刊行于世。但如果恺撒在罗马上流社会偏爱的留学地雅典及罗得岛出没,极易引起苏拉注意并因此陷入险境。基于这个原因,年轻的恺撒选择了加入军队这条路。如果能够混入军团中随团四处移防、战斗,不但能累积经验、增长见识,同时也不失为一个藏身的好方法。

  于是这位19岁的年轻人来到小亚细亚西岸行省总督米努修斯的阵营,志愿加入他的军团。米努修斯是苏拉远征东方时的部属,隶属于苏拉派,但他并非官僚气息浓厚的人,而是个如慈祥长者般的男子。他开导触怒最高当权者而逃亡外地、毫无顾忌地以本名现身、父亲曾担任元老院议员的恺撒,并将他迎入当时的参谋总部。年轻的恺撒成为幕僚之一,追随他逃亡的奴隶们也摇身一变,成为这位年轻将领的随从人员。

  米努修斯总督统辖的地区是爱琴海诸岛,这里靠近小亚细亚西岸,无论就其历史还是民族而言,均属于希腊文化圈。其中势力强大的莱斯博斯岛,往往在战事发生时借机向罗马霸权挑战。负责维持罗马霸权下这一区域附近秩序的行省总督,对监控黑海至地中海航路的莱斯博斯岛自是不敢掉以轻心。

  米努修斯总督正在进行各项部署,因为他决定对莱斯博斯岛展开军事行动。但莱斯博斯是大海中间的岛屿,经济条件优越的岛上居民早就在位于岛东端的首都四围建造了坚固的城墙。此次在莱斯博斯岛展开的军事行动,须采取从西侧登陆后向首都攻击的陆地战,以及从靠海侧攻击的两面作战方式。这样一来,有正规的海军是必需的。而军舰的调度,需要依赖面对小亚细亚的黑海的比提尼亚王国。比提尼亚与罗马具有同盟关系,罗马与这类同盟国之间的关系是,罗马保障同盟国的安全,相应的,这些同盟国则各以该国擅长之处协助罗马。它们形式上虽为独立国家,实际上则为罗马的附庸国。所以米努修斯要求比提尼亚王国提供船只支援并不难。

  也许正因为这个任务比较简单,总督便将它交给了未满20岁的恺撒。但是,由行省被派遣到比提尼亚王国的使者恺撒,并未被使命感驱使着尽快完成任务,率领船队返航,他反而以等候装备船只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留在比提尼亚皇宫内享受起东方的奢靡生活来了。恺撒受到了比提尼亚王尼科美德的赏识。据说在每晚宫内所举行的宴会里,他也和国王的年轻爱人一起斟酒作乐。恺撒与比提尼亚王为同性恋的传闻因而甚嚣尘上。与希腊人不同的是,同性恋在当时仍不见容于罗马社会,于是这个传闻演变为轰动一时的丑闻。这件事的真实性虽令人质疑,但这个传闻一生都伴随着恺撒。尽管如此,纵观恺撒的一生,对外他是个禁欲主义者,而私下他却奉行享乐主义。虽然他不至于和同性恋扯上关系,但他对东方宫廷内奢靡放纵的生活确实是乐此不疲。即使如此,对外奉行禁欲主义的他并未忘记自己的任务,他率领装备齐全的船队自黑海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及马尔马拉海,在总督米努修斯的等候中归来。莱斯博斯岛的攻防战也就此展开。

  莱斯博斯岛攻防战是恺撒的首次战争体验。我们虽不知他究竟率领多少部属参战,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轻松地在参谋本部办公。因为他获得了一顶直译为“市民冠”的“勋章”。“市民冠”是以叶片繁茂的橡树枝编成的头冠,是颁发给不惜牺牲一己生命以解救同伴的战士的勋章。以橡树枝编织而成的“市民冠”由受援助的士兵们亲手制作,是罗马军团中第二高的殊荣。在一般的节庆中即可戴上此冠,也有人以银或其他材质重新打造“市民冠”,以便永久保存。当然,这就得自掏腰包了。

  恺撒在征服莱斯博斯岛后便转而担任行政工作,但他不久就向总督米努修斯要求更换工作地点。大约在公元前78年,他转调至小亚细亚南岸的西里西亚地方。另一方面,苏拉在罗马强行重整由元老院主导的共和政体。他虽已辞任独裁官,却依旧健在。也许是因为一如从前地偏爱前线的工作,22岁的恺撒想去正为应付海盗而大伤脑筋的行省总督塞尔维乌斯的手下工作。总督塞尔维乌斯听说了他在莱斯博斯战役中的事迹后,热烈地欢迎这位拥有“市民冠”荣衔的年轻人。

  不过,在他随西里西亚军团移师后不久,罗马有使者火速赶到了军团基地,使者带来的是苏拉的死讯。

  恺撒马上向总督要求辞去职务,并获得批准。他急忙向罗马出发,就像一艘起锚的船只一样,在不确定航向时便扬帆起航。在直达的可能性极小的情况下,他自小亚细亚至罗马须先经过希腊,横越希腊后经亚得里亚海在布林迪西登陆,之后再沿阿皮亚大道北上。此次行程耗时2个月。当他回到罗马的家中时,苏拉隆重的国葬仪式已经结束,因崇拜苏拉而加入送葬行列的全体老兵们的身影已经不复存在。但在久违4年的首都罗马,这位22岁的年轻人尚无崭露头角的机会。隶属于苏拉派的大将卢库鲁斯、克拉苏及庞培才是活跃于罗马广场的主角。而在位于“苏布拉”的家中,恺撒的母亲奥雷利娅、妻子科尔涅利娅以及首度见面的女儿尤利娅正等待着他。

  回国

  虽然民众安然无恙,恺撒再次归来时的罗马,平民派却已被铲除殆尽。独裁者苏拉为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将名列“死刑黑名单”的平民派人士以及支持平民派者统统赶尽杀绝了。此外,为彻底实行苏拉国政改革,连被平民派视为根基的护民官也无法幸免,这就造成了护民官人才缺乏的局面。关于苏拉推行的国政改革的详细内容,可参阅《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的“马略与苏拉时代”。一言以蔽之,苏拉要斩断任何可能让平民派东山再起的根,但他遗漏了一株已经发出的芽。

  此后过了3年多,平民派的这株“芽”虽然稍有成长,但恺撒的母亲让他领悟到自己还是仅有两片叶子的幼苗。得知苏拉的死讯后便放下一切急忙回国的恺撒,返国后并未见他有任何建树。

  在希腊,女子无论是否接受过教育都不可以参加宴会,唯有高级职业妓女才可以出席。罗马则有所不同,教养良好的罗马女子可以出席宴会,不会遭到冷眼相待。古代的历史学家一致公认恺撒的母亲奥雷利娅比其他受过教育的女子更具才智。她的独生子在国外求学,她依然能够掌握国内的形势,除了她本身的才智外,也是环境因素使然。

  正是马略的缘故,两位家长被杀后恺撒家族沉寂了下来,但奥雷利娅还有娘家奥利乌斯家族可倚靠。在此后3年的公元前75年,她的哥哥奥利乌斯·科塔当选执政官。奥利乌斯家族与恺撒家族同为元老院内的开明派家族,执政官奥利乌斯·科塔虽然作风稳健,但他也成为推动改革苏拉复古性体制法案的人物。因为他位居罗马高层,所以他是提供给奥雷利娅正确且实际情报的最佳人选。

  恺撒归国后不久,发生了对被称为钢铁般稳固的“苏拉体制”进行的首度反击。公元前78年的执政官雷必达利用任职行省总督时组成的军团,企图以实力瓦解“苏拉体制”。恺撒身为苏拉屠杀下少数的生还者之一,对这次的起义不可能毫无感觉,但他并未参与这次行动。事后证明他的抉择十分明智。雷必达的起义轻易地被击败了,他逃到了撒丁岛,并在当地病逝。这次的行动宛如烟火般在瞬间消失。

  导致雷必达失败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他的人缘不好。他以低价买入苏拉所杀者的资产,拍卖后大赚一笔。这种人即使在苏拉死后以平民派之名起义,且不管他的政策如何,单是他的这种人格就足以使民众裹足不前。二是得苏拉之利而重新掌握大权的元老院果断制定镇压策略,在作为“非常时期宣言”发布“元老院最终劝告”的同时,又附加“为保卫共和国”的但书。为对付雷必达而组成的军团,由年仅30岁的庞培沉稳地指挥,迅速地彻底击败了雷必达军,平民派只好再度沉寂。

  开业律师

  在回到罗马赋闲的这段期间,23岁的恺撒想通过成为律师这一途径成名。正如《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所叙述,罗马的律师不仅是替人辩护而已,担任控方的机会也相当频繁,性质类似于检察官。如果控告名人胜诉,就可以立即声名大噪,对有意从政者来说,这是一个极富吸引力的职业。因为罗马主要的官职都是由公民大会投票决定。

  出身名门的恺撒毕竟是个缺乏经验的年轻人,因此开业后并无人委托他担任被告律师。他的第一场官司自然是担任控方律师,至于对手是谁并不清楚,但无论如何这一回是以败诉收场。

  而第二回,他则瞄准了一个大人物。多拉贝拉以苏拉的亲信著称,曾担任执政官,并且曾以前执政官的身份担任小亚细亚的行省总督。恺撒指控这位元老院内重量级人物的罪名是:在统治行省期间以不正当的手段敛财。

  但这一回依然以恺撒败诉结局。23岁的他毕竟还是不够成熟。尽管被告多拉贝拉在统治行省时期滥用职权,早已达到令元老院内的有识之士不满的程度。但是一来,苏拉已将陪审员的资格恢复为格拉古兄弟之前由元老院议员独占的制度;另一个原因是,控方恺撒的辩证方式,与被视为司法殿堂的罗马法庭的做法格格不入。

  罗马时代的律师统称为演说者,他们可能站在为被告辩护的立场上,也可能站在告发被告的立场上。由于下判决的是陪审员,因此具有说服陪审员的辩论技巧极为重要。但正如律师中的佼佼者西塞罗所承认的,实际上,即使是陪审员下判决时,也不可能完全不受旁听席上众人的反应的影响。因为对陪审员来说,旁听群众并非无法改变任何决定的第三者,因此律师们的辩论内容也自然地以打动旁听群众为目标之一。

  律师这个行业在雅典达到全盛。当时的雅典式辩论正如古希腊的雕刻般可称是去粗取精的类型。之后,随着城邦国家雅典的没落,从小亚细亚西岸的帕加马王国产生的堆砌华丽辞藻的辩论技巧,古罗马人称之为“鬈发”型的辩论技巧,传入罗马。公元前1世纪,罗马的法庭内充斥着这类辞藻过多的辩论。“亚洲派”的代表人物为霍滕修斯,他有“法庭王子”的美称,甚至他因为他的名气而当选执政官。顺便一提的是,恺撒控告多拉贝拉时的首席辩护律师便是霍滕修斯。

  另一方面,正好在这个时期“大学留学”归国的西塞罗创立的被认为是“雅典派”与“亚洲派”的折中方式的辩论技巧开始出现。如果单就文章而言,我同意这种说法。但是把西塞罗及恺撒的辩论翻译后加以比较,可以发现西塞罗的辩论完全是因应律师这一行的需要。换句话说,除了说服陪审员外也必须打动旁听者,事先铺陈酝酿,而非单刀直入,最后再诉诸听者情感,斟酌当时的情境以获得胜利,这就是西塞罗在法庭内所采取的战略。今日欧美的律师多采取这种方式,西塞罗之所以在2000年后被喻为“律师之父”,也是事出有因的。

  相反的,恺撒的天性使他完全无法接受“鬈发”型的说话方式,单刀直入地切中问题所在,也是他文章和演说的特色。依他的性格是绝对无法接受琢磨情境而作辩论的方式的。这么说来,他的方式应较接近“雅典派”。但即使说理充分,仍然需要努力掌握听众的心理才行。此后,恺撒在掌握听众心理方面也费尽心思。说他的辩论方式并不仅是简单沿袭“雅典派”,理由也就在此。或许当时23岁的恺撒在辩论时所缺乏的就是这方面的努力吧。

  不管怎样,恺撒23岁时从事了律师一职,但以失败收场。他不得不放弃如霍滕修斯及西塞罗般,借由律师一职扬名致富而进入政界这条道路。但这两次的败诉并不只是让他放弃以律师这一行出人头地,对他来说,将苏拉派重量级人物告上法庭,在判决败诉后依然余波荡漾。

  罗马当权派人士经过调查,回忆起这次告发多拉贝拉的人与四年前违抗苏拉命令的是同一个人。虽然恺撒并未参加雷必达的起义而避免出丑,但这次他感到了尽快平息外界议论的必要性。以平民派的身份受到注目,毕竟还是太过冒险。

  事态变得似乎有些严重,只是到距离首都罗马二三十公里的山中别墅暂避风头,恐怕还不够。再者,恺撒并不喜欢隐居乡间无聊度日,又未达到享受田园生活之乐的年纪,因此他再度远走国外。这次他并非因为遭受追捕而逃亡,所以他不再志愿从军而是选择进入“大学”,入学地点在与雅典并称为当时“最高学府”的罗得岛。

  远走国外

  对出身良好的24岁的恺撒来说,海外留学在当时的罗马是平息众议最自然的选择。一般而言,在共和时代的罗马,从事公职的年龄开始于30岁,所以20岁到30岁之间属于充电期。但假使恺撒是个重视外界评价及在意旁人是否飞黄腾达的人,也许他就无法因尚处充电期便悠闲度日。在他不得不远走国外的同时,仅年长他6岁的庞培被任命为统率罗马各地正规军的总司令,威风凛凛地出征西班牙,因为马略派的塞多留吸收雷必达的余党后,在西班牙发动了反罗马的起义行动。庞培30岁就担任总司令,为苏拉所制定的公职体系中的特例。这位早熟的军事天才于23岁指挥3个军团、25岁举行凯旋仪式、30岁担任总司令,正一步一步迈向飞黄腾达之路。同样是离开祖国,恺撒与庞培的境遇却是天壤之别。

  不过恺撒生性乐观,他知道自己目前只有等待良机,伺机而起。但是,他没料到在进入“大学”深造之前会遇到海盗。在前往罗得岛的途中,他因所坐的船只遭海盗袭击而被俘虏。

  海盗

  小亚细亚西南部以及与它近旁的爱琴海诸岛,因地处海湾,又位于黑海至叙利亚、埃及的航线上,是素以海盗出没频繁而闻名的海域。海盗的大本营就是位于小亚细亚东南部的西里西亚地区。提到西里西亚,人们就会直觉地联想到海盗,这里也是罗马政府极为头痛的统辖地区。以残暴闻名的海盗在俘虏船上的乘客后一一订出赎金,他们向恺撒要求20塔兰特的赎金。塔兰特是希腊通用的货币,这里也隶属希腊经济圈,因此赎金便以希腊通用的货币为计算单位,20塔兰特换算之后相当于罗马的30万第纳尔。当时一名士兵的年薪为70第纳尔,20塔兰特是一笔足供募集300名士兵的大数目。

  但是,当恺撒听到海盗给自己定的赎金后大笑道:“你们根本不知道你们所抓的是什么人物。”于是他将赎金提高到50塔兰特,随行人员被送回去想办法筹钱,恺撒自己则与一位好友及两位随从留在海盗身边。

  20塔兰特的赎金已是相当可观了,恺撒却自愿将赎金提高到50塔兰特,关于这件事,史学家李维根据恺撒寄给友人的信件,首次将此事记载于他的著作《罗马史》中。之后记载此事的史学家们,在钦佩恺撒勇气的同时,也感受到他从年轻时代起即拥有的十分强烈的自我表现欲。我也深有同感,将20塔兰特的赎金提高到50塔兰特,这个行为背后必定有更深的考虑吧。

  首先,以残暴闻名的西里西亚的海盗,往往毫不考虑后果便杀人,落在这种人手里,当务之急便是保住性命。年届25岁的恺撒认为20塔兰特似乎不足以确保性命无虞,但并不表示赎金愈高则愈安全。因为没有足够的时间回罗马筹钱,只能在位于小亚细亚的行省借高利贷应急,所以金额愈多筹款也愈困难。如果他仔细地在保住性命与可能筹措到的金钱额度间取得平衡后,这个额度大约就是50塔兰特这个数目吧。

  恺撒遭遇海盗的西里西亚周边及留学地罗得岛

  我会如此推测的原因,是之后被称为“金钱哲学”的恺撒的金钱使用方法,无论在什么场合总是遵循此道。

  如此一来,一向随意杀人的海盗们只要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的脸,便仿佛看到一大笔钱。所以恺撒在毫无丧命之忧的情况下,度过了随行人员筹钱而返的38天。

  在这段时间里,他非但不是提心吊胆地度日,反而以高傲的态度对待海盗,当他想睡觉而海盗们却吵闹不休时,他便差遣随从前去命令他们保持安静。另一方面,他也参与海盗的武术训练及娱乐活动,他这么做并非为了锻炼身体,只是因为大家年龄相仿觉得有趣罢了。此外,他还命令海盗聆听他写的诗及演讲,当海盗中有人不专心听讲时,他便斥责他们是缺乏知识的野蛮人。这时的恺撒怎么看也不像被海盗们团团围困的人质,反倒像受到保镖簇拥的重要人物。恺撒经常语带威胁地说总有一天要把他们抓起来处死,但他们只是相视而笑地把这当做年轻小伙子的玩笑话,他们不时想到的仍是那50塔兰特。

  随从带回赎金后,恺撒便获得了自由。海盗释放他之后,他立即前往附近的米利都招募人手及租借船只,然后率队讨伐海盗。他突击了停泊于米利都附近海湾的海盗船,成功地将他们全部俘虏,没收了他们的财物,当然也如愿地拿回了他的50塔兰特。

  这下海盗们和恺撒角色互换,海盗成了阶下囚。恺撒将他们关入监狱后,前去向小亚细亚的行省总督报告。但是总督只在意恺撒自海盗手中没收的财物,至于海盗们该如何处置,他认为那是胜利者的权力,任凭恺撒决定。恺撒回去后,将海盗们全数带出监狱处以绞刑,让他们明白从前他说的那些话并非玩笑。此后他平安地到达罗得岛,开始充实他的学生生活。

  留学

  罗得岛气候优异,即使在气候温和的地中海世界,也有资格位列前两名之内。这里冬天不冷,盛夏也不超过摄氏25度,终日吹拂的微风缓和了寒气与暑气。“罗得岛”原意为“盛开玫瑰之岛”,不仅拥有优良的气候,也占尽地势之便。岛的北端有天然良港,有两个港口可供利用。这对岛上居民而言十分便利。它距离以弗所、米利都及哈利卡纳索斯等因通商而繁荣的小亚细亚西岸的城市很近,经爱琴海可达雅典,西面为克里特岛,东面则为塞浦路斯岛,它控制这两个在古代占有重要地位的岛屿,而且它位居东经叙利亚至巴勒斯坦、南至埃及的航线上。除了累积财富之外,各地的情报也于此交流,自然形成了罗得岛兴盛的学术风气。罗得岛的全盛时期在亚历山大大帝打败波斯、波斯自东地中海撤退后的希腊化时代。

  即使是在罗马成为了地中海霸主之后,罗得岛的势力依旧强盛。以通商立国的罗得岛早已洞悉到,如果成为罗马霸权统治下的一员,就可确保自身的安全,于是罗得岛提供海军作为罗马军力的一翼。对海军不振的罗马而言,能提供海军的罗得岛无疑是值得信赖的同盟国。无论拥有多么名满天下的教授的最高学府,如果这个国家无法依赖且难保安全的话,也无法让罗马国未来的领导人——恺撒在此安心求学。

  公元前1世纪时,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埃普罗尼厄斯、波塞多尼奥斯等极负盛名的教授,都曾到罗马忠实的盟国罗得岛讲学。波塞多尼奥斯所著的《地中海通史》虽然在中世纪亡佚,无法流传后世,却影响了当时许多的历史学家。选择到雅典留学的西塞罗及后来暗杀恺撒的布鲁图,都继留学雅典后到罗得岛留学。但恺撒与他们两人有所不同,他并非是全心钻研学问的人。无论热爱什么,他都不会沉迷其中。

  恺撒的留学生涯虽然偶尔中断,但仍持续了一年时间。由于埃普罗尼厄斯及波塞多尼奥斯所留下的著作只剩下残片,无法从中看出他们的研究成果。但从留下的断简残编中推测,善于思考的读书人固然受到他们的感召,但他们并非是能够影响独具创意人物的学者。毕竟恺撒来此的目的在于平息众议。

  就这样,恺撒25岁后旅居罗得岛,充分享受着这里温暖的气候及美丽的大自然。远至耸立于林都斯岬角的神殿,参观停泊于港口中的罗得岛引以为傲的海军舰队,欣赏岛上艺术家技艺精湛的雕刻,这些或许使他每天都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现在被梵蒂冈美术馆视为至宝的罗得岛《拉奥孔群像》,就是当时罗得人遗留给后人的杰作。

  旅居罗得岛的生活也偶尔中断。因为坐小船花几个小时就能到达小亚细亚。当那里发生战争时,恺撒会自组军队匆忙前去应战。苏拉曾平定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之乱,在苏拉死后三年,趁着罗马正为塞多留在西班牙的起兵而大伤脑筋时,米特拉达梯伺机而起。一股不安的气氛开始笼罩在小亚细亚一带。

  当时恺撒还没有获得罗马政府的认同,因此经过短暂的混乱交战后,他只有先返回罗得岛。公元前74年之后,恺撒就不用再回罗得岛了。因为这一年他的舅舅奥利乌斯·科塔前来小亚细亚就任比提尼亚地方的行省总督。

  19岁时,恺撒曾以使节的身份去过比提尼亚王国。这时由于国王尼科美德将比提尼亚王国交托给罗马后过世,罗马决定将连接黑海与爱琴海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战略要地比提尼亚王国纳为行省。以总督身份前去的是公元前75年的执政官奥利乌斯·科塔。得知舅舅即将到任的消息,恺撒决定离开罗得岛,包括随身的奴隶在内的10位精神抖擞而且毫无畏惧的年轻人,连脑后的头发都没来得及绑好便舍弃“大学”,向北朝小亚细亚西岸的比提尼亚王国前进。

  对刚划归行省的地区进行统治,本来就是件困难的任务。王政时代的做法是任命外地人为总督后,于其下再行编制。为了不让习于王政时代的统治者受到异议分子的压制,罗马的做法是尽可能保留王政时代的制度,尤其是敏感的税制问题,就政治立场而言须减税;就经济立场而言,则须确保统治行省所需费用无虞。在这两个立场中取得平衡后制定新税制,是首任总督重要的任务。

  奥利乌斯·科塔在公元前75年担任执政官任期内,以政治改革专家获得了极高的评价。因为他作风稳健却又能改革苏拉保守的体制,被视为重新建立刚纳入行省的国家统治体系最适当的人选。但是科塔的不幸在于,在他全身心进行政治改革之前,必须先投入军事行动,因为比提尼亚东侧的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此时开始入侵刚成为罗马行省的比提尼亚。也许米特拉达梯是担心强敌从旁入侵。

  尽管奥利乌斯·科塔以法学学者闻名,且拥有出色的政绩,但他在战场上的成绩截然不同。没多久,他被本都军打败,本是比提尼亚总督的他却落得逃离当地的下场,更糟的是最后他病死在逃亡途中。战争才刚开始即尝败绩的罗马,不得不慎重思考应付米特拉达梯的对策,于是他们决定派遣执政官任期未满的苏拉派大将卢库鲁斯前往平乱。此时原本因为与总司令官有亲戚关系而成为幕僚的恺撒又顿失依靠,另一方面他也无法再返回罗得岛。然而局势瞬息万变,此时突然从首都传来紧急通知,任命恺撒担任由于奥利乌斯·科塔逝世而空缺出来的祭司一职。

  归国

  罗马祭司阶级的地位,依照从高到低的顺序为大祭司——祭司——家族祭司——占卜师,女祭司则属于另一体系。恺撒曾在13岁那年担任过祭司。虽然《李锡尼法》赋予平民在从政界、军界、宗教界公平竞争的机会,但是祖父辈即在元老院拥有议员席次的名门望族子弟,仍然具有先天的优势。特别是以强化元老院阶级势力为最终目的的“苏拉改革”,更可明显地看出以元老院议员子弟作为优先考虑对象的倾向。恺撒在舅舅死后递补他的职位,就是前述事实的明证。如此一来,27岁的恺撒成为祭司。这并不表示他的一切行动均与宗教有关。正如《罗马人的故事1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所述,罗马的祭司阶级并非独立于体制外,除了举行祭典仪式者之外,其余的人无异于一般市民。当时的大祭司梅特鲁斯·皮乌斯与庞培在西班牙共同指挥镇压塞多留之役。

  但不管怎么说,除了在祭司阶级内地位的提升外,就任祭司一职对27岁的恺撒来说还具有其他意义。久违罗马三年的恺撒穿着纯白的托加,站在召开公民大会的罗马广场的讲坛上,成功地摆脱昔日众人的议论。原意为“纯白”之意的“Candid”,在今日西欧一带成为“候选人”一词的起源。

  由于在罗马官场通常起步于30岁,27岁的恺撒虽然说是候选人,但算不上是官职候选人。他符合资格的是军团内的长官——大队长的候选人。大队长手下有6名百人队队长,也就是指挥600名士兵的军中长官,每一军团有10名大队长。

  于是恺撒当选了大队长这一职务,今后将不须倚靠亲戚关系就可成为幕僚的一员。不管谁想担任军团的总指挥,均需要从大队长的职位做起。

  此时虽说恺撒已经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但他只是15名祭司之一,以及被视为战略单位的两个军团的20位大队长之一。目前他的晋升完全未受到关注,即使已经27岁,尤里乌斯·恺撒晋升的速度也只限于此种程度。

  恺撒不但在社会上算不上一鸣惊人,即使在他任职的军事体系中也未受重视。同年爆发“斯巴达克斯之乱”时,具备大队长资格的他并未参战,也是这一现象的明证。由出身于色雷斯的奴隶角斗士——斯巴达克斯领导的大规模奴隶、农奴起义,势如破竹地打败执政官亲自指挥的罗马正规军团,起义演变为威胁首都罗马安全的大叛变。公元前73年爆发的“斯巴达克斯之乱”就这样延续到公元前72年。

  另一方面,苏拉的得力干将庞培打破人事惯例前往西班牙参战,这次战役因为塞多留捉摸不定的游击战奏效而未能奏凯,庞培及军团在西班牙动弹不得。为应付再次掀起军事叛乱的本都国王米特拉达梯,罗马又加派了苏拉麾下第一大将卢库鲁斯前往指挥,致使眼前罗马并无人才足以应付在意大利境内爆发的“斯巴达克斯之乱”。元老院只好将平乱之事全权交给虽然隶属苏拉派、但军事才能根本不受重视的法务官克拉苏。于是克拉苏率领了8个军团前去镇压斯巴达克斯。

  8个军团共有80位大队长。总指挥克拉苏当时42岁,是罗马的首富,他也是在此时期开始举债的恺撒的最主要的债权人。克拉苏极欲与庞培一争高下,因此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成功地平定“斯巴达克斯之乱”。

  在28至29岁这段时期,恺撒都没有到过前线,而是滞留首都。直到晚年他的健康状况一直不错,也许该归功于他身为80位大队长之一却未曾被派往前方战场去的缘故。

  罗马市民的生活在公元前71年终于再度恢复平静,6000名叛乱奴隶被钉死在沿着阿皮亚大道并排而立的十字架上,“斯巴达克斯之乱”终于告一段落。西班牙的“塞多留战役”也在耗时7年后终结,总司令官梅特鲁斯·皮乌斯及庞培胜利返回意大利。在卢库鲁斯前去东方之后,罗马军也明显地占上风。在这些令人担忧的问题一一解决后,罗马市民便将焦点集中于庞培与克拉苏的势力对抗上。

  庞培与克拉苏

  自西班牙胜利归国的庞培35岁,因平定“斯巴达克斯之乱”,首度获得军事胜利而备受瞩目的克拉苏时年43岁,两人皆被视为苏拉的得力干将,但他们的关系十分恶劣。庞培对克拉苏不择手段地敛财感到不屑一顾,而克拉苏则嫉妒年纪轻轻便声名赫赫的庞培。以马略、秦纳为代表的平民派被打败后的12年间,一直是由苏拉派,也就是由元老院派掌握大权,因此派系分裂暂时不致构成威胁。但是,苏拉派内部的势力斗争,却导致苏拉辛苦重建的由元老院所主导的共和政体逐渐崩溃。

  自西班牙回国后,庞培要求元老院提名他为公元前70年的执政官候选人。虽然凡是具有罗马公民权者在公民大会中均有投票权,执政官的选举也在公民大会中进行,但推举候选人却是元老院的权力。

  最开始,大部分的元老院议员都一致拒绝庞培的要求,因为如果答应了他成为执政官候选人的要求,就是违反“苏拉改革”。正如《罗马人的故事3 ·胜者的迷思》所详述,苏拉为恢复以元老院为主导所建立的共和政体,不惜施行独裁政治,因此必须尽可能给予元老院议员相同的领导权。如果因为某些特定对象势力庞大而另眼相看,上述的体制就无法发挥作用,因此苏拉在政治生涯的每一阶段都审慎地制定年功序列制。

  年功序列制是指30岁具有财务检察官候选人的资格,当选后任职满一年为31岁,此时就可在元老院占有议席。此后担任元老院议员8年,在39岁时具备法务官候选人的资格,同时也取得指挥两个军团的战略单位——1.5万名士兵的“绝对指挥权”。法务官一职任满一年后,大致皆可成为罗马10个行省中任一行省的总督,处理行省政治及安全防卫一两年后,才能在42岁时具备罗马最高官职——执政官候选人的资格。此时元老院议员的人数倍增至600人,再依每位议员的才能、势力推举执政官候选人,苏拉认为依循这个模式就可以巩固罗马的统治核心。

  庞培生于9月,执政官的任期自1月1日起为时一年。换句话说,庞培在公元前70年的前三分之二的时间是一位35岁的执政官,即使不以实岁计算,而是将他的年龄算做36岁,也依然是明显违反法律规定的。而且,庞培自22岁突然受到苏拉征召之后便东征西伐,25岁便破格举行凯旋仪式,他并没有财务检察官的经历。虽然战绩辉煌的他,并不需要刻意去担任被视为政治生涯起点的财务检察官,但是他已经35岁却连元老院议员的资格也没有取得。未担任法务官的庞培是以前法务官的身份前往西班牙战地,若非如此,他就无法取得指挥两个以上军团必须具备的“绝对指挥权”。因为当时元老院议员虽有600位,却没有任何人的军事才能凌驾于年仅32岁的庞培之上。这次受到元老院破格任用且不负所托的庞培返国后,不仅资格、年龄不符,而且在本身不具备元老院议员身份的情况下,再度破格要求元老院推举他为执政官候选人。由于庞培并未解散原先率领的军团,他的军事力量带给元老院以无形的压力。

  庞培

  苏拉制定的法律——也就是必须在军事任务结束后解散军团——庞培并未遵守,而克拉苏也同样违反了这项规定。克拉苏并无资格上的问题,而且他也以担任执政官为目标。虽然无法肯定他是否曾担任财务检察官,但他的确曾任法务官,罗马派遣他前去镇压“斯巴达克斯之乱”时,授予了他“绝对指挥权”。因此,克拉苏就任执政官在政治经历或年龄方面均无不妥。而他身为元老院议员,也并未违反公元前509年创立罗马共和政体以来的规定,也就是执政官候选人必须为元老院议员。但克拉苏仍有一个难题,那就是他的声誉不佳。贪得无厌的敛财手段虽然使他成为罗马首富,却也使得他声名狼藉。相反的,庞培以年轻的凯旋将军之姿颇受市民欢迎,但元老院还未针对他的要求给予正面回应。

  一向水火不相容的庞培与克拉苏,却决定在此刻携手。他们达成一项秘密协定:克拉苏想办法让元老院同意庞培为执政官候选人,而庞培则将支持自己的选票转移给克拉苏。这么一来,公元前71年初冬,两人顺利当选为下年度的执政官。自公元前75年的执政官奥利乌斯·科塔起,元老院已逐渐无法主导执政官的人选,苏拉体制的崩溃在两人当选执政官一事中表露无遗。但一般平民并未考虑这些问题,对他们而言,有趣的不过是关系恶劣且名声响亮的庞培与克拉苏竟会为了选举而合作罢了。

  同年或是下一年的公元前69年左右,恺撒当选为财务检察官。在军团内服役或担任行政工作都有薪俸,而担任“始于财务检察官、终于执政官”的国家重要公职则均为无俸制。在罗马从事无报酬的公职被称为“库鲁斯·荷诺鲁姆”,如果意译就是“光荣的职务”。恺撒在31岁时终于站在“光荣的职务”的起跑线上。

  罗马每年会选出20位财务检察官,恺撒就是这年选出的20位财务检察官之一,但是任职地并非位于首都或跟随战斗中的军团,而是位于被称为“远西班牙”的伊比利亚半岛南部。他的上司,也就是统治此地的行省总督,是在庞培平定塞多留战役之后,被派遣到问题不多的这个行省来的并不知名的人士。

  尽管这么说,当时恺撒已不再是完全默默无闻的人物,已30岁的他也算是位名人。无论当选为20位军团大队长之一还是当选为财务检察官,由于他是以“光荣的职务”为目标的名门之后,即使他并非特别费心也能够得到外界的支持。但当时30岁的恺撒闻名于世的并非前述事迹,而是以一位年轻的花花公子的名声,因现实世界中奢华的生活而背负起巨额债务。 中世纪的欧洲盐野七生作品集(套装共2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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