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元270—28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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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公元270—284年
皇帝奥勒良(公元270—275年在位)
路奇乌斯· 图密善· 奥勒良,从姓名上来看很像是出身于意大利本土的罗马人,但实际上正如前文所说,他出身于位于多瑙河附近的边境地区。当时居住在边境地区的人都被称为“罗马化的蛮族”,奥勒良正是其中之一。他的出生地位于现在塞尔维亚的首都贝尔格莱德以外30公里处,距离多瑙河不到20公里的一处边境城市。在罗马时期,这个地方以希尔米乌姆的名字为人所熟知。这个城市之所以频繁地出现在罗马帝国末期的历史中,是因为罗马帝国的多瑙河防线在帝国末期的时候重要度逐渐提升。虽然自3世纪后期开始,以希尔米乌姆为中心的附近地区出现了众多皇帝,但是希尔米乌姆的兴盛并非因为这些皇帝。因为这些军人出身的皇帝,对于建设故乡之类的事情没有多少兴趣。
奥勒良父亲的名字已经无从考证。据说他的父亲从军团退役之后主要依靠农耕生活,并且娶了一个太阳神殿的女巫为妻。由此可见,奥勒良的出身也十分低微。对那些出生于帝国不发达地区的人来说,要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加入军队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许奥勒良在刚满17岁获得参军资格的同时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吧。
奥勒良
他和自己的前任克劳狄乌斯二世算得上是同辈。所以他在继位皇帝的时候应该在56岁左右。古罗马将40多岁看做是男人的黄金期,奥勒良成为皇帝的时候正好比这个基准晚了10年。但是奥勒良在40多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因为他也是被皇帝瓦勒良破格提拔上来的行省出身的人才之一。
瓦勒良生前不仅破格提拔优秀人才出任军中要职,而且不只是升迁而已。当他发现在军中扶摇直上却对发财不关心的人员时,也会在经济上给予资助。瓦勒良曾下旨赠与下列财物给当时年约45岁的奥勒良:
按照官职给予一定数量的金币、银币以及铜币。墨林斯产的男用短衣10件。埃及产的粗麻上衣20件。塞浦路斯产的宴会用餐巾2打。阿非利加行省产的地毯10张。毛里塔尼亚产的宴会用垫子10张。还有几头用来举办宴会招待客人的羊和猪。因为在罗马时期人们都是用手抓取食物就餐,所以餐巾是宴会上的必需品,而宴会时罗马人的正规姿势是一只胳膊肘支撑身体侧躺,如果坐在椅子上吃就好像我们现在快餐店或者路边摊随便吃一口或者站着用餐。礼品的最后则是数头食用猪、羊。
通过这份清单我们可以看出,身为最高司令官的皇帝,对于自己下属的关怀可谓是无微不至的。同时这些产地各异的奖赏品也反映出3世纪时期的罗马帝国仍然保持着其广阔的贸易范围。
虽然生活上的关怀也具有一定的效果,但是对于这些被破格提拔上来的人来说,能够在战场上得到重用才是最使他们感到开心的事情。皇帝瓦勒良也深知这一点,于是他对奥勒良可以说是委以重任,在皇帝发给军团基地负责人的亲笔信中这样写道:
奥勒良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我委任他视察各个基地,并且有权对他认为有必要改善的地方进行修正。
通过这项任务,奥勒良对堪称帝国最重要防线的多瑙河防线全域都有了一个系统性的把握。在《罗马皇帝传》中,也有关于奥勒良这次视察的记载。
奥勒良在视察途中,对各自手下拥有1000名士兵的大队长这样说道:
如果你们想保住自己大队长的位置,或者说你们想要在战场上保住性命,那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时刻将你们手下的士兵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
随后,他又向士兵说道:
你们身为罗马军团的士兵,绝对不允许抢夺平民的任何东西,就连一枚鸡蛋也不行。哪怕是橄榄油、盐,甚至是一根柴火都绝对不允许随意从平民那里夺取。你们必须满足于军队分配给你们的粮饷。如果你们抢夺了平民的东西,使他们没有东西拿去贩卖,他们就无法维持自己的生活。罗马士兵的财富,应该建立在打败蛮族所获得的战利品上,而不应该建立在行省居民的泪水上。
你们应该时刻保养好自己的武器,磨尖你们的刀刃,不要让你们的皮靴有任何破损,及时更换你们的武装。因为我们不知道敌人究竟会在何时攻来,必须随时作好充分的准备。
你们的军饷都存在基地内的银行中。勤俭节约是每一位罗马战士所应有的美德。不过,希望带着金链子、手镯和金戒指上战场的人,我也不会阻止。
他实际上并不是在鼓励罗马士兵一身珠光宝气地上战场,而是希望这些士兵能够为了保护自己的财产而更加奋勇地进行战斗。
在骑兵面前,他是这样说的:
对于你们来说,最重要的问题是保养好自己的马匹。当然需要保养的不仅仅是战马,拉货车用的马和牛也同样不容忽视。偶尔会有人将喂马的饲料偷运出去卖给别人,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绝对不会轻饶。另外要时刻牢记,这些牲畜不是你的个人财产,而是整个部队的财产,所以在保养它们的时候要特别小心谨慎。
紧接着,他将全体士兵召集在一起,向他们说道:
在军队中,因为军官与士兵所处的立场不同,因此难免会在方方面面都有着不同的看法与做法。但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军队内部的纪律,并不涉及个人的人格问题。军官不能像对待奴隶一样对待手下的士兵,士兵也没有服侍军官的义务。因为不管是军官还是士兵,都是军队组织中的一员。
每个人都有平等接受军医治疗的权利。那些通过支付金钱来获得更为优越治疗条件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
最后,他这样说道:
不管你们信仰什么宗教都是你们的自由,但是不能因为你们的信仰影响到军团的行动。对平民必须时刻保持彬彬有礼的亲切态度,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有人在外面惹是生非,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奥勒良非常严格地执行军规,因此士兵们给他取了一个绰号:拉丁语写作“Aurelianus manu ad ferrum”,翻译过来就是“手执宝剑的奥勒良”。
一手将奥勒良提拔上来的皇帝瓦勒良,还派遣他到各个前线积累经验。其中关于奥勒良在拜占庭负责防卫任务时的记载,因为他将手下的士兵按照民族区分而令人印象深刻。
出身于巴勒斯坦北部的弓兵300人。亚美尼亚士兵600人。阿拉伯士兵350人。出身于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士兵400人。多瑙河地区赶来的骑兵800人。还有4名大队长,全都出身于叙利亚以及巴勒斯坦。
上述的军队构成,也反映出罗马作为一个多民族国家所具有的特点。虽然在罗马帝国的东方希腊语比拉丁语更为普及,而且罗马几乎人人通晓这两种语言,就连皇帝的布告都是用双语写成,但是在军队中统一使用拉丁语。因为只有统一语言才能够使士兵之间的交流不会出现任何障碍。奥勒良的任务就是在皇帝瓦勒良前往东方与波斯国王交战的这段时间里,率领这支由2450人组成的多民族军队保障罗马军队大后方的安全。拜占庭(在70年后改名叫君士坦丁堡)的防卫任务并不仅仅局限于那一个城镇,而是意味着这条联结欧洲与亚洲通道的整体安全保障。
但是仅仅过了不到一年,进入了令罗马帝国举国上下一片震惊的公元260年。皇帝瓦勒良被波斯国王俘虏的消息,使每一位罗马士兵都陷入茫然失措的状态之中,尤其是对于备受瓦勒良器重的奥勒良来说,一定是他46年人生中所遭受到的最大冲击。而且这件前所未有的惨剧,还发生在距离他镇守的拜占庭极其遥远的幼发拉底河东岸。即便他想要赶去营救也完全来不及,更何况当时的奥勒良不但没有擅自带兵救援的权力,就连手下士兵的数量也不到2500人。
公元260年的10年后,即公元270年,奥勒良自己登上了皇帝的宝座。但是,他继承的这个罗马帝国,和10年前的状态相比没有丝毫的改善。
奥勒良虽然身材魁梧,但是与身体相比头部不成比例地显得很小,而且在狭窄的额头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完全没有皇帝威武霸气的形象。但是在3世纪的罗马皇帝当中,他是唯一在继位初期便拥有明确统治方针的皇帝。而且他不仅拥有远大的理想,同时还拥有为了使其实现而必不可少的沉着与冷静。对于被罗马人看做国耻的瓦勒良,他一直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感恩之情,同时他也能够平静地接受恩人之子加里恩努斯由于失去人民的信任而遭到杀害的事实,当时的历史学家将奥勒良称为“真正拥有罗马人灵魂的皇帝”。毕竟奥勒良在继位初期便明确了应该优先处理的问题,为罗马帝国争取到许多宝贵的时间。
反击开始
奥勒良继承的罗马帝国,和10年前相比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一个被分成三份的帝国。
西方的高卢帝国和东方的帕尔米拉王国基本上与独立的国家没有什么区别,罗马皇帝的统治范围只有被这两方势力夹在中间的一片区域。
奥勒良决定先将高卢帝国的问题放在一边。因为这个在政体上几乎可以称为小罗马的帝国,虽然拥有高卢全境、西班牙以及不列颠等地,但是从来没有越过阿尔卑斯山对意大利本土做出过任何有威胁的举动。所以这个从来没对罗马帝国采取过任何敌对行动的帝国,可以暂时先不必考虑。
同样,对于在帝国东方拥有广阔势力范围的帕尔米拉王国,奥勒良也没有急于动手。
自称女王的芝诺比阿对扩张势力范围的执着,即便与她崇拜的对象克娄巴特拉相比也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她也和克娄巴特拉一样,从没有组织军队主动向罗马帝国发出过挑战。而罗马帝国之所以在这10年间一直没有向帕尔米拉派遣军队,是因为虽然女王芝诺比阿一直在蚕食着罗马帝国东方的领土,但是从来没有公开宣称帕尔米拉脱离罗马帝国而独立。
关于这一情况,从帕尔米拉发行的货币上就能够看得出来。奥勒良继承皇位之后罗马帝国发行了刻有他肖像的银币,在芝诺比阿统治下的帝国东方也同样发行了背面刻有奥勒良肖像,正面刻有芝诺比阿的儿子、帕尔米拉国王瓦巴拉图斯肖像的硬币。从硬币正反两面的安排上来看,似乎瓦巴拉图斯比奥勒良的地位要高,但是从雕刻在硬币边缘的文字上来看,非常清楚地表明处于上位的是皇帝奥勒良,而不是身为“Dux Romanorum”(罗马东方司令)的帕尔米拉国王。这种自相矛盾的情况在芝诺比阿的统治中随处可见。也许皇帝奥勒良正是看准了芝诺比阿的这个特点,所以才没有将帕尔米拉的问题放在第一位。
最终,奥勒良将帝国北方边境的防卫问题即对蛮族的政策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因为这个问题已经由先帝克劳狄乌斯二世开了个好头,接下来应该继续沿用先帝的方法,将之前取得的战果善加利用,就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奥勒良在这个时候在战略上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在蛮族入侵的时候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迎击,而准备等对方带着掠夺来的战利品而行动缓慢时,在对方返回的路上进行伏击。
可是当时入侵的汪达尔人似乎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得知了罗马军队的伏击计划,于是他们将掠夺来的战利品和俘虏全都集中存放在意大利北部的某处,然后留下一部分人防守,其余的全部军队则继续沿着意大利半岛南下。
正反面都刻有肖像的帕尔米拉硬币
左(正面)瓦巴拉图斯
右(反面)奥勒良
从意大利北部的皮亚琴察到中部的里米尼,汪达尔人的大军势如破竹般穿过埃米利亚大道,一路上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帕尔马、摩德纳、博洛尼亚以及埃米利亚大道的终点里米尼,一路上的所有城市都没有逃过蛮族的烧杀抢掠。这一惨剧又继续沿着亚得里亚海南下持续到法诺。而从法诺沿着弗拉米尼亚大道就可以直达首都罗马。
感觉到后院起火的奥勒良,终于在法诺进入弗拉米尼亚大道的入口处附近追上了蛮族的部队。双方的骑兵以梅托罗河注入亚得里亚海的入海口附近为战场展开激战。
奥勒良取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虽然罗马军队大获全胜,但因为敌人全都是骑兵部队,所以也让他们逃掉了不少。不过这时的蛮族已经无心恋战,只想着尽早逃回多瑙河北部。而奥勒良的脑海里也只有将敌人一鼓作气彻底消灭这唯一的想法。最终双方在米兰以南30公里处的帕维亚展开决战。在这场战斗中失败的汪达尔人被奥勒良全部歼灭,没有一个人活着逃回他们的故乡。
虽然奥勒良击败了入侵的汪达尔人,但是之前在描写罗马帝国与蛮族之间的交战时从来都不用打开意大利的地图,结果到了3世纪后期的时候,意大利的地图也不得不被打开了。这就是历史上所说的“3世纪危机”的真实体现。
身在首都的元老院议员也被这次事件所震惊,他们不由得想起500年前汉尼拔兵临城下的往事,甚至祈求西比拉的预言来拯救自己。但是,当他们得知入侵的蛮族已经被击败的消息之后,前一秒还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元老院议员的态度一下子发生了180度的转变。对让蛮族侵入意大利中部地区的皇帝奥勒良的批评声一下子甚嚣尘上。
这件事一直持续了很久也没有平息下来,因为皇帝加里恩努斯的法令而被从军务中彻底赶出来的元老院议员们,对于军人出身的皇帝一直都抱有成见。从此与军事无缘的议员们,一方面十分享受在首都罗马舒适而安全的生活,另一方面也对从他们手中夺走实权的军队持有某种难以名状的想法。这些曾经代表着罗马社会统治者阶级的元老院议员,现在已经失去了实际的权力,而成为了一群批评家。在这些批评家的眼里,皇帝就相当于他们雇用来的佣兵部队的队长。所以,让蛮族侵入意大利本土的中部地区,就是这些负责保护国家安全的佣兵的失职,对奥勒良的批评之声也是由此而来。
因为元老院的这种态度,军人皇帝们自然对元老院也没有什么好印象。先帝克劳狄乌斯二世还有写给元老院的报告遗留下来,到了奥勒良这里却连一份报告都找不到。实际上奥勒良应该也写过报告,只不过是否会在史料上留下记载就是一个概率的问题了。不过我们也完全有理由相信,奥勒良没有像先帝克劳狄乌斯二世那样经常性地向元老院提交报告,而且在奥勒留成功地彻底击败蛮族之后首次以皇帝的身份回到首都罗马时,立刻强行颁布了两项十分刺激元老院议员神经的政策:
第一,货币改革政策。
第二,决定在首都罗马周围建设一道新的城墙。
但是,这在当时看上去必须尽快解决的两件事,为什么会刺激到元老院议员们的神经呢?
首先我们来看货币改革,这并不是一项从头开始的彻底改革,换句话说,这只是一项针对铸币的违法行为所进行的改革。
货币的发行权
罗马帝国的货币制度是由开国皇帝奥古斯都确立的,他将奥里斯金币、第纳尔银币以及塞斯特斯铜币作为罗马帝国的基本货币,其中金币与银币的发行权属于皇帝,元老院则拥有铜币的发行权。在随后的290年间,金币和银币一直在高卢的里昂进行铸造,铜币则在首都罗马进行铸造。
公元260年,因为皇帝瓦勒良被波斯国王俘虏,导致帝国陷入一片混乱,高卢帝国趁机崛起,从罗马帝国中分离出去,位于高卢境内的里昂也脱离了罗马帝国的控制。无法继续在里昂进行货币铸造的罗马帝国,只好将金币和银币的铸造也放在首都罗马进行。当时,身为金银币铸造最高负责人的皇帝加里恩努斯因为忙于抵御蛮族的入侵而没有时间回到首都罗马,在加里恩努斯之后继位的皇帝克劳狄乌斯二世也同样专心于击退蛮族,还没来得及回到首都便结束了他短短一年半的统治。结果在公元260年到270年这10年间,金币、银币以及铜币全都在首都罗马进行铸造,而货币铸造的管理权实际上全都掌握在执政官的手中。至于每年的执政官,则都是由元老院议员互相选举产生的。
虽说让敌人入侵到弗拉米尼亚大道的入口,奥勒良皇帝还是成功地击退了敌人,迫使其退回多瑙河以北。当奥勒良回到首都罗马之后,首先开始着手处理货币铸造人员的违法行为。当时金币的重量大幅减少,银币之中的含银量也降低到5% ,皇帝声称这些问题都与铸造者的违法行为有关。不过这些铸造厂的负责人从姓名上来看都属于希腊系,因此他们应该是获得了罗马公民权的解放奴隶阶级。这些社会地位低下的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于在铸造货币的过程中私自克扣金银含量。所以皇帝改革的矛头,实际上指向的是那些在背后支持这些铸造者做出违法行为的元老院。但是苦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奥勒良只能惩罚那些货币铸造厂负责人以下的工人。
工人们为了表示抗议而举行了大规模的罢工,甚至还占领了罗马七丘之一的阿文庭山。
皇帝奥勒良用自己的权力对此作出了回应。据说有7000人牺牲于罗马骑兵的铁蹄之下。
货币铸造厂的工人们远远没有7000人这么多。之所以会有如此多的抗议群众,恐怕是因为那些唆使他们罢工的元老院议员把自己家里的用人也派遣过去以壮声势了吧。
虽然正如我前文所说,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这件事和元老院有关。但是银币从纯银变成镀银的现状,真实地反映出罗马帝国当时国家经济的状况已经不容乐观。即便是对罢工活动进行了残酷镇压的奥勒良,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所以他对帝国的货币政策只进行了些许的改变。因为他知道,要想恢复从前含银量100% 的货币状态,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罗马帝国境内耕地大量荒废的问题。而要想实现这一点,只有将蛮族彻底赶出国境之外才行。
奥勒良属于那种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十分严格的统治者。所以即便没有证据,他也仍然不会就这样放弃对元老院的惩罚。因为这才是奥勒良提出货币改革的真正目的。
第一,金币的重量恢复到公元260年以前的6.5克。
第二,作为银本位制的罗马帝国最重要货币的银币,含银量维持现状5%不变。但是银币的重量要恢复到开国皇帝奥古斯都所规定的3.9克。
第三,由于银币的价值大幅下跌,铜币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因此塞斯特斯铜币从此以后全面停止发行。
这在金融方面可以说得上是非常正确的选择。毕竟当年银币重3.9克,含银量是100%。也只有在纯银的状态下,1枚银币兑换4枚铜币的等值关系才得以成立。而当银币的含银量降低到5% 之后,想要维持1枚金币兑换25枚银币的等值关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虽然奥勒良的货币改革政策,在金融角度上来说属于唯一的办法,不过在政治角度上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
塞斯特斯铜币的正面,一般都雕刻有当时皇帝的侧脸。背面则雕刻着那位皇帝值得纪念的丰功伟绩,比如哈德良铜币的背面雕刻的就是他在多瑙河两岸修建的大桥的落成纪念。另外在硬币的背面还刻有S和C的字样。这是“Senatus Consulto”的缩写,翻译过来就是“元老院发行”的意思。
曾经有位英国学者将罗马帝国称为联邦制国家,因为罗马承认全国绝大多数地区的地方自治。罗马不仅承认各地在内政层面上的自治,像雅典那样对人类历史作出卓越贡献的城市,罗马人甚至还赋予他们发行自己货币的权力,以此来延续他们的民族自豪感。对于其他同盟国和附属国,罗马帝国也承认他们的货币发行权。身为盟主的罗马帝国并没有将其控制下的所有国家货币全部统一为罗马货币,而是保存了他们各自的货币,仅仅将罗马货币作为基准货币稳定相互之间的兑换价值。这就是开国皇帝奥古斯都在确立罗马帝国货币制度时的想法。罗马帝国之所以在全国各地都设有货币兑换站,就是这个原因。
元老院发行的铜币(哈德良时期)
综上所述,货币的发行权并不仅仅是一个金融问题。彻底取消铜币的发行,也就意味着奥勒良从元老院手中夺走了从皇帝奥古斯都以来保持了300年的铜币发行权。从此以后,雕刻着S和C字样的货币便彻底从罗马帝国消失了。不知道元老院的议员们在为这项政策投赞成票的时候,究竟心里是何滋味。
奥勒良城墙
在首都罗马周围建设一道新的城墙,使每个人都切身地感受到了时代的变化,曾经的“罗马统治下的和平”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罗马王国第六位国王塞尔维乌斯修建的“Murus Servii”(塞尔维乌斯城墙),曾经保护了罗马城区500余年。在其建成500年后的公元前1世纪中期,被尤里乌斯· 恺撒拆除。恺撒之所以想要拆除这道城墙,是因为其影响到他对首都罗马的扩建工程,但是对于这座保存了500余年并且已经深入人心的历史文物,想要将其拆除必须有一个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于是恺撒以罗马帝国的“防线”已经很好地起到了保护首都罗马的作用为由,声称首都罗马周围已经不再需要城墙的保护。而随后的“罗马统治下的和平”也切实地证明了恺撒的说法并非谎言。不过恺撒并没有将塞尔维乌斯城墙全部破坏。虽然他只摧毁了妨碍扩建的地方,但遭到破坏后的城墙实际上就已经失去防御的意义,于是在随后的建设中城墙被不断地拆除,现在只有在“终点站”前的广场和其他几个地方还留有遗迹。居住在首都罗马的市民们,享受了整整300年没有城墙的和平生活。
但是,到了3世纪中期,罗马帝国境内的其他城市和街道全都被城墙保护起来,首都罗马自然也不会例外。不过在没有城墙的这300年间,首都罗马已经比之前扩大了许多倍。所以新建的城墙也必须将整个罗马都包围在其中。
这座始建于公元271年,总共用了6年时间才完工的城墙,按照罗马帝国的传统,以公共建设发起者的名字命名为“Murus Aureliani”(奥勒良城墙)。城墙全长19公里,平均高达6米,厚3.5米,总共拥有18座城门,并且在各个重要位置设有碉堡,具有典型的防御性城墙特征。因为在随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罗马帝国一直都处于内忧外患的困境之中,所以罗马人民也丝毫不敢怠慢对这座城墙的修复工作,于是在时隔1700多年以后,这座早已成为历史遗迹的城墙仍然有很大一部分完好地保留了下来。即便如此,在地理位置上位于罗马帝国中心点的首都罗马,也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了。
外部环境的改变对每一个罗马人的内心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每一个看到城墙的人都不可能不意识到这一点。曾经可以自由向外扩张的罗马市居住区域,现在也被奥勒良城墙分为内外两部分。分散于罗马郊外的富人区别墅,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完全开放,而不得不建立一些防御措施。经济条件允许的富裕阶级纷纷选择移居城内,而这个现象在那些比较容易遭到蛮族袭击的行省城市中早已出现。就连农民也纷纷转移到有城墙保护的城镇之内,每天早晨出门耕作,傍晚的时候回到城里休息。当“罗马统治下的和平”成为过去之后,罗马帝国全境都开始出现郊外人口过于稀少而城市人口过于稠密的现象。这一现象,成为助长基督教势力扩大的温床。
但是对于皇帝奥勒良来说,他只能优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至于元老院对此提出的意见和批评,他根本就毫不在意。在城墙的建造开始之后,奥勒良便从首都出发前往帝国的北方边境。在他的脑海里只有接下来该做的第二件事——解决帕尔米拉问题。但是在此之前,他必须将多瑙河防线附近的问题彻底解决。
罗马的两座城墙
现在仍然随处可见的奥勒良城墙
放弃达契亚
皇帝奥勒良与公元3世纪罗马帝国的其他皇帝相比最大的特点在于,在处理任何事情上都以“速攻”见长。之前所说的国内政治问题,他仅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便基本搞定,至于接下来要说的多瑙河防线问题,他也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确立下来。当然,与蛮族之间的策略和国内政治的做法是完全不同的。针对于此,奥勒良的战略基本上按照如下的顺序进行:
一、首先采取积极的进攻,给蛮族以彻底的打击。
二、在对蛮族造成沉重打击之后,等待陷入劣势的蛮族提出媾和。
三、用非常威严的舞台场面来迎接那些前来提出媾和的部族族长。具体来说,就是奥勒留身着罗马帝国皇帝的正式军装伫立在舞台中央,在他的身后,与蛮族作战并取得辉煌胜利的历代皇帝的大理石雕像呈半圆形排列开来。雕像左右站满全副武装的将军,身后是他麾下的重装步兵和骑兵,每个士兵的手中都高举着代表他们军团的银鹫旗。总之,这场面看起来绝对不像是和谈会场。
四、在前来媾和的蛮族代表被如此威严的场面压倒之时,以尽可能对罗马帝国有利的条件来达成和约。
不过奥勒良也没有忘记给蛮族留面子。这就是罗马人最擅长的“胜而让步”政策。
在与蛮族签订和约之后,奥勒良决定从达契亚行省撤军,将这一地区让给哥特人。罗马帝国在图拉真征服达契亚建立行省165年之后,再次失去了对达契亚的统治。位于多瑙河下游北岸的达契亚,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桥头堡一样深入蛮族腹地。奥勒良深知以罗马帝国的现状无法继续统治这一地区,进入公元3世纪中期之后的事实已经证明,仅仅依靠常驻达契亚的2个军团根本无法完成他们的防卫任务。之前的皇帝之所以不敢放弃达契亚行省,是害怕因此失去公民的信任,一不小心还会丢了小命。但是奥勒良毫不犹豫地作出了这一决定。
驻扎在达契亚行省各处的罗马军队以及市政负责人全部撤出达契亚,返回多瑙河南岸。当地居民可以自由选择是继续留在达契亚,还是移居到罗马境内。虽然有很多人都移居到了多瑙河南岸,但是据说决定留下来的罗马人也不少。毕竟刚刚从罗马帝国手中接过达契亚地区的哥特人缺乏对这里的统治经验,所以当地居民对于哥特人来说也是非常宝贵的人才资源。虽然我们不知道皇帝奥勒良与哥特人之间围绕着达契亚问题究竟签订了怎样的协议,但是因为事件发生当时没有出现任何的混乱局面,由此可见罗马从达契亚的撤退并没有引发什么深刻的社会问题。
但是奥勒良并没有单纯地从这里撤军。他从多瑙河下游南岸广阔的米西亚行省、西部的达尔马提亚行省以及南部的色雷斯行省各自分出一部分,建立了一个新的达契亚行省。将从达契亚撤退出来的2个军团安置在这里。新达契亚行省的首府塞迪卡就是现在保加利亚的首都索非亚。这样一来,奥勒良就在多瑙河的下游用米西亚与新达契亚组成了防线上的双保险。
从达契亚撤军的罗马帝国,与进入达契亚的哥特人之间仅仅一河之隔,但是这两股势力之间并非敌对关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还保持着友好的关系。我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以下两个理由:
第一,在200年后导致罗马帝国灭亡的蛮族大入侵时代,只有达契亚的蛮族没有南下进攻。
第二,古代达契亚相当于现在的罗马尼亚,而罗马尼亚语和意大利语、法语以及西班牙语一样都同属拉丁语系。但是意大利属于罗马帝国本土,法国及西班牙则直到罗马帝国终结都是一直属于罗马帝国的行省,罗马尼亚显然与上述情况都不相符。罗马尼亚成为罗马帝国行省的时间要比法国和西班牙都晚,脱离罗马帝国的时间却比法国和西班牙都早。但是即便如此,罗马尼亚语仍然属于拉丁语系。如果你懂得意大利语的话,那么就能够理解一大半的罗马尼亚语。
达契亚及其周边
从公元106年皇帝图拉真征服达契亚开始,直到公元271年奥勒良放弃达契亚的短短165年时间里,达契亚能够和罗马帝国建立如此根深蒂固的联系吗?因此我认为在罗马帝国撤出达契亚的时候,选择继续留在当地的罗马公民一定为数不少,而从此之后双方之间的关系一定也十分密切。毕竟他们拥有共同的语言和习惯。
既然皇帝奥勒良从达契亚行省撤退的决定在政策层面上取得了成功,那么将其作为长久性的政策又将如何呢?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并没有那么简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日耳曼民族中并不只有哥特人,而且在哥特人中也有不满足于农耕生活、渴望其他生活模式的部族。
总之,在解决了帝国北方多瑙河防线的问题之后,奥勒良终于可以把注意力放在帝国的东部。公元271年夏季还没结束的时候,皇帝已经率军向东方进发,速攻特色一如既往。
女王芝诺比阿
自从公元260年皇帝瓦勒良被波斯国王俘虏以后,就再没有一位罗马皇帝越过赫勒斯滂海峡踏足亚细亚的土地。加里恩努斯和克劳狄乌斯二世都忙于应对西方的蛮族,根本无暇顾及原本只是一个商业都市的帕尔米拉在帝国东方的势力扩张。从公元260年到270年的这10年间,帝国东方基本处于搁置的状态。逐渐地,帕尔米拉的女王芝诺比阿开始对罗马帝国产生轻蔑的心理,认为即便在军事上也能够战胜对方。
与奥勒良一同前往东方的军队,被认为是他从多瑙河防线选拔出来的精锐骑兵,因为他们在行军速度上非常迅速。
进入小亚细亚之后,奥勒良所率领的军队立即向被帕尔米拉统治了10年的地区进发。罗马军队首先一路向东,直到抵达安基拉(现在土耳其的首都安卡拉)为止,都没有遇到任何帕尔米拉的军队。不仅如此,当地的居民还纷纷打开城门欢迎罗马皇帝与军队的到来。一路畅通无阻的奥勒良率军从安卡拉转道向东南方前进,来到位于小亚细亚与叙利亚交界处的托罗斯山脉,结果罗马军队却出人意料地在迪亚纳遭到了当地居民的抵抗。
奥勒良当机立断包围了迪亚纳,开始进行攻城战。迪亚纳仅仅是当地的一座小城,帕尔米拉甚至没有派遣援军前来支援。结果不出数日,因为自己的冲动之举而感到后悔的居民们便打开城门宣布投降。不过奥勒良并没有对迪亚纳进行任何的掠夺和破坏,也没有对当地的居民进行任何惩罚。这实际上是奥勒良向其他处于帕尔米拉统治下的地区居民所发出的一个信息,他对迪亚纳的宽大处理,也比罗马军队更早越过托罗斯山脉,传遍了10年来帕尔米拉统治下的帝国东方地区。本应在这个时候改变战略却没有那么做的芝诺比阿,大概是唯一没有理解这个信息含义的人。
女性执掌国政的事例,在历史上来看大多出现于东方。因为东方国家在政治体制上拥有非常悠久的君主专制传统。不过同样是女性执掌政权,也分为在傀儡统治者身后垂帘听政的类型,以及亲自出面执掌大权的类型。克娄巴特拉可以说是后者的典型,而以克娄巴特拉为自己榜样的芝诺比阿也同样属于后者之中的一员。
芝诺比阿在方方面面的表现都和男人毫无二致。她热衷于骑马狩猎,战斗时亲自披甲上阵,从不缺席任何一次政治场合,还经常和招聘来的希腊教师探讨关于希腊哲学与希腊悲剧的问题。除了喜爱珠宝饰品这个东方女性共通的特点之外,芝诺比阿在各个方面都与男性的君主毫无二致。虽然帕尔米拉名义上的统治者是她的儿子瓦巴拉图斯,但实际上每个人都知道芝诺比阿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统治者,她本人对此也毫不掩饰。
支持芝诺比阿统治的,是他的亡夫奥迪纳图斯生前所培养出来的帕尔米拉军队。帕尔米拉原本只是一座商业都市,并没有组建军队的传统。所谓的帕尔米拉军队,最开始只是通过经商积累下来大量财富的帕尔米拉花钱招来的雇佣兵而已。不过因为奥迪纳图斯的英勇战斗所取得的辉煌战绩,吸引了很多罗马帝国屯驻在东方的军团兵加入帕尔米拉军队。
芝诺比阿手下拥有的就是这样一批军队。在她控制了帝国东方的全部区域之后,就相当于掌握了帝国东方的经济力量,而罗马帝国东方的经济实力一直凌驾于西方之上。她之所以不畏惧皇帝奥勒良的进攻,就是因为她清楚自己在经济实力上处于优势地位。她坚信只要有钱,就有源源不断的士兵。同时芝诺比阿的自信也并非毫无根据。帕尔米拉军队的主力是和波斯军队一样的重装骑兵,装饰着黄金盔甲的战马和骑士,仅仅从军装的华丽程度上就足以压倒对手。
另外,芝诺比阿在战略层面上也表现出非常强大的控制欲望。虽然指挥实战的将军是希腊人,但在何时、何地开始战斗,却完全要由她的判断来决定。
在越过托罗斯山脉之后,奥勒良给芝诺比阿送去一封书信:
刚刚继位罗马帝国皇帝不久,决心光复帝国东方领土的奥勒良,致书芝诺比阿以及她身边的军事同盟者:
吾向汝等下达的这项命令,本应由汝等主动提出,因汝等没有那样做,所以只好由吾亲自下令。
吾命令汝等即刻解除武装,开城投降。若汝等遵从,吾可保汝等性命无虞。尤其是芝诺比阿,吾与罗马元老院将为其安排一个合适的地方,保证她和她的家人及亲友以及用人们都能安度余生。但是芝诺比阿所拥有的金银珠宝及其他一切财物都将收归罗马帝国所有。此外,帕尔米拉的市民们从今往后仍然享有一切罗马帝国到目前为止对汝等提供的权利。
对于这封书信,芝诺比阿的回信如下:
东方女王芝诺比阿,致书罗马皇帝奥勒良:
至今为止,尚无人敢于像阁下一样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若阁下身为一名战士,应知此事非由书信决定,而应于战场之上一较高下,胜者为王。你劝我不战而降,岂不知宁死不肯使自己名誉受辱的克娄巴特拉之往事乎?
我已得波斯援军,不日即可抵达。阿拉伯人与亚美尼亚人皆已与我结盟。从叙利亚沙漠中赶来的贝都因人,想必也正令贵军烦恼不已吧。
阁下尚需何等情报?若知我方援军正从三方赶来,阁下必然不会如此傲慢,仿佛已经将胜利收入囊中一般劝我投降了吧。
公元272年,双方之间的战斗不可避免地展开。因为帕尔米拉军队的主要战斗力量是重装骑兵,所以芝诺比阿将战场选择在安条克北部不远处的欧罗登斯河平原之上。
第一战
虽然现在被土耳其人称为安塔基亚的这个地方,只是叙利亚与土耳其国境附近的一个小城市,但是在古罗马时期,这个被称为安条克的地方是帝国东方与埃及的亚历山大港齐名的地中海世界代表性的大都市。安条克的城区位于欧罗登斯河的东南部,这条全长20公里最终注入地中海的河流,在当时具有充分的航运条件。自古以来便是东西方物产集散地的安条克,在中世纪以后逐渐衰落下去的原因,就是欧罗登斯河的河道变浅,不再适宜货船航行所致。
芝诺比阿之所以没有在大都市安条克进行防守,而是与罗马军队在郊外的平原地带进行会战,从某种原因上来说也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在得知奥勒良对迪亚纳居民的宽大政策之后,安条克的居民们顿时对自己这10年来屈服于帕尔米拉统治之下的做法感到十分后悔。他们对芝诺比阿以及帕尔米拉军队的态度也开始变得冷漠起来。芝诺比阿知道安条克现在已经靠不住了,而且她热切盼望的波斯援军也迟迟没有出现。不仅如此,约定好的亚美尼亚人和阿拉伯人都没有赶来。唯一出兵支援的贝都因人仅仅对罗马军队发动了一次袭击,结果却以失败收场。几乎与此同时,曾经活捉了罗马皇帝瓦勒良的波斯国王沙普尔一世也与世长辞。对于这个连奥勒良都知道的情报,如果芝诺比阿不知道的话,那么这位“东方女王”在战斗方面的信息就未免太闭塞了。因为援军不知何时才能到来,芝诺比阿只能在安条克郊外与罗马军队一决胜负,而她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自己的重装骑兵。
双方在欧罗登斯河的两岸拉开阵势。位于帕尔米拉军队正中央位置的中枢主力重装骑兵军团,即便在河对面看上去仍然显得威风凛凛。骑兵出身的奥勒良亲自出现在罗马军队的最前方。战斗在罗马骑兵越过欧罗登斯河的同时展开。
但是越过欧罗登斯河的罗马骑兵只有十几人。而且当他们看到帕尔米拉的骑兵迎面冲来之后,这十几名罗马骑兵就好像被帕尔米拉骑兵的气势所压倒一般,仓皇地掉转马头向回逃去。
帕尔米拉骑兵在逃跑的罗马骑兵身后紧追不舍。对于身为罗马全军总指挥的皇帝奥勒良来说,能否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战机就是这场战役取胜的关键。而他所等待的时机,就是帕尔米拉的重装骑兵在追赶罗马轻骑兵的过程中,骑士和战马都显露出疲态的时候。
奥勒良一声令下,罗马的骑兵部队转身向一直穷追不舍的帕尔米拉骑兵发动了反击。与此同时,一直在附近高地待命的罗马步兵部队也出现在帕尔米拉骑兵部队的左右两侧。面对突然被敌人三方包围的情况,正在追击中的帕尔米拉重装骑兵无法及时掉转方向,转眼间便遭到罗马军队的围剿。只有位于队伍后方的骑兵在唯一没有被围住的出口逃出,并且一路向欧罗登斯河对面的己方阵地逃去。
虽然并没有全歼帕尔米拉军队,但罗马军队已经很明显地获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作为帕尔米拉军队主要战斗力的从波斯雇用来的重装骑兵,被罗马军队消灭了三分之二。在得知这场战斗的结果之后,那些被雇用来的步兵都因为恐惧而不顾佣兵的约定,纷纷四散而逃。不得不承认失败的芝诺比阿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安条克居民的支持,只能率领残余的部队退回位于安条克以南200公里的埃梅萨,并且打算将这里作为她与奥勒良交手的第二战场。
获得第一战胜利的奥勒良,率领全军进驻安条克。当地居民对时隔12年之久的皇帝再次驾临表示热烈的欢迎。而对于安条克这12年来对罗马帝国的背叛,皇帝以他们也是迫于无奈的选择为由,并没有作出任何的惩罚。从此以后,安条克便不是帕尔米拉王国的主要都市,而是以罗马帝国东方代表性城市的身份重新华美地绽放。
这座堪称国际性都市的大城市,由希腊人、犹太人以及其他的东方各个民族的居民所组成。不仅如此,这里还有许多在当时不断增加的基督教徒。虽然奥勒良在安条克逗留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有很多事情有待他来作出裁决。其中之一,就有居住在安条克的基督教徒们恳请他来帮助解决的一个争论。
罗马皇帝奥勒良将产生纠纷的两派代表叫到自己的面前。双方争论的焦点在于基督教之中,罗马主教和安条克主教哪一个的地位更高。基督教徒非常热心于向将他们统一起来的教会组织捐款,并且以此作为自己与拥有其他宗教信仰之人的不同之处。因此,决定谁是组织中最高级别的主教,就相当于决定一个拥有分配捐款权力的主教。只怕在公元3世纪已经过去四分之三的这个时候,安条克主教的信徒数以及捐款数量都要远远高出罗马主教。
但是被请求帮助解决这一问题的皇帝奥勒良,不知是根据何种判断基准,作出罗马主教是基督教最高主教的裁决。虽然这个问题成为后世基督教内部一个非常重要的争论话题,但是根据奥勒良当时的裁决,罗马主教拥有比安条克、亚历山大港以及迦太基的主教都高的地位。耐人寻味的是,这一决定并不是由基督教徒作出的,而是由被基督教视为异教徒的罗马皇帝作出的。顺便说一句,现代的罗马教皇,也必须以罗马的主教为最优先人选。
奥勒良本身大概是受母亲的影响,信奉太阳神。但同时,他也是一个支持多神教的古代人。古代人大多认为信仰是个人的自由,而且对于别人的信仰一向持宽容的态度。
第二战
皇帝奥勒良与女王芝诺比阿之间的第二战,在埃梅萨的郊外展开。芝诺比阿仍然以重装骑兵为主。但是奥勒良并没有使用和上次同样的战术。这次他派出罗马步兵与帕尔米拉的重装骑兵相抗衡。不过这些罗马步兵的手中并没有他们传统的长枪和罗马短剑,取而代之的却是又粗又长的棍棒。
轻骑兵一般用弓箭来作为武器,重装骑兵则多以长枪和长剑来作为武器。也就是说,重装骑兵只有在接近对手的时候才能够发挥他们的战斗力。而罗马的步兵们则遵照奥勒良的命令,一直等待敌军的骑兵来到非常近的距离之后才开始行动。步兵队长看准时机一声令下,罗马步兵一齐用棍棒向重装骑兵的马腿打去。马匹被打翻在地以后,因为浑身披满沉重的铠甲,不管是战马还是上面的骑士都难以起身。趁此机会,罗马步兵将手中的棍棒换成长枪和短剑,向倒在地上的帕尔米拉骑兵发起攻击。这次,没有一人幸免于难,就连芝诺比阿的儿子,帕尔米拉王国的国王瓦巴拉图斯都在这场战役中身亡。毫无疑问,罗马军队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连续遭遇两次惨败的芝诺比阿,只有逃回故乡帕尔米拉这唯一的选择。
帕尔米拉攻防
芝诺比阿以及她手下由希腊人组成的重臣们,对在叙利亚沙漠正中央的帕尔米拉进行攻防战,具有很强的信心。位于地中海与幼发拉底河中间的帕尔米拉,与安条克和埃梅萨相比,距离波斯的领土更为接近。他们坚信曾经成功俘虏了罗马皇帝瓦勒良的波斯人,在面对10年后攻打帕尔米拉的罗马皇帝之时,一定会派遣军队前来支援。况且罗马军队也不可能不忌惮波斯方面的动向,所以只要帕尔米拉能够抵挡住对方的围攻,那么罗马军队早晚会撤军。
对于芝诺比阿来说,坚守帕尔米拉还有另外一个优势,那就是帕尔米拉在地理位置上被沙漠所包围。罗马军队要想围攻帕尔米拉,只能依靠安条克的补给。但是这条补给线太长,而且补给线越长,其效率就越低。最终,补给难以为继的罗马军队只能放弃包围,无奈撤军。总之,帕尔米拉能够在罗马军队的围攻中坚持多久就是问题的关键。而当时的帕尔米拉城中储备了大量物资,足以应对长时间的包围。
公元270年左右的美索不达米亚及其周边
准备对帕尔米拉发动攻击的奥勒良,也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安条克的后方支援问题上,他在写给自己最信赖的秘书官姆卡波勒斯的信中向对方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在首都的那群家伙,似乎在嘲笑我身为罗马皇帝竟然向一个女人宣战。看样子,他们以为这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赤手空拳的肉搏。但实际上我并不是在和女人战斗。我的对手是全副武装的正规军队,只不过他们的首领是一个勇气不输于男人的女人。但是这种情况会对其他人造成影响,很多人一听说对方是个女人都会产生同情的心理。
帕尔米拉军队所使用的弓箭、投石器、标枪性能之精良,我几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在他们的城墙上,满满地排列着数不清的大型投石器,这些投石器连续不断地向我们投出巨石。有时这些大型投石器还会投出燃烧着的炮弹,一旦落地,周围全都化作一片火海。
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即便芝诺比阿的内心深处仍然拥有女性的恐惧,但是当她站在阵前的时候,却比任何一个男人都更加勇猛。在给予她惩罚之时,应该也考虑到这一点吧。
我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诸神总是赐予我们罗马人以无穷的力量。这次也一定会帮助罗马帝国再次复兴!
当然奥勒良不会将胜利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诸神的身上,同时他也深知仅仅依靠安条克的补给,会使补给线过于狭长。于是他在围攻帕尔米拉之前,首先将补给基地分散到战场附近的许多地方。以帕尔米拉为中心,罗马的大道联结着西南的大马士革、西方的埃梅萨、北方的莱萨法以及东方的丢拉欧罗普斯。位于幼发拉底河防线附近的这些罗马帝国东方城市,和帕尔米拉一样都属于通商城市,奥勒良就在这里建立起罗马军队的补给网络。这些城市的居民主要由希腊人组成,因为罗马帝国之前就给予他们很大程度的自治权,因此即便在失去控制10年以后,罗马帝国仍然很容易地重新接管了这些地方。而这些城市的居民们,对于自己能够向罗马军队提供补给都感到十分荣幸。这一点也是芝诺比阿始料不及的。
这样一来,即便在沙漠中央,罗马军队“以兵站取胜”的传统战斗模式仍然得以顺利进行,因此奥勒良所率领的罗马军队的攻势丝毫不见减弱的迹象。结果帕尔米拉的居民们纷纷开始动摇起来。他们原本就是一群商人,而商人都是非常现实的。支持芝诺比阿的市民一天比一天减少。
面对如此情景,这位“东方女王”也开始绝望起来。眼见坚守无望,她只能带着重臣连夜逃出城去。从她向东逃跑的线路来看,大概是打算请求波斯国王的帮助吧。但是她还没逃出多远,就被追来的罗马骑兵所包围。得知芝诺比阿被捕的帕尔米拉居民,主动打开城门迎接罗马军队的到来。
芝诺比阿的亡夫和她的儿子,都曾经被皇帝加里恩努斯授予“罗马帝国东方司令”(Dux Orientis)的称号。也就是说,他们是负责罗马帝国东方防御任务的总负责人。而身为东方长官的他们对罗马皇帝刀剑相向,是很明显的反叛之罪。于是被逮捕的芝诺比阿及其手下重臣们,都被带到皇帝奥勒良的面前接受审判。
在接受审判之时,芝诺比阿的行为暴露了她到底不是克娄巴特拉。她将反叛的责任全部转嫁到重臣们的身上。她坚持声称自己是被大臣们欺骗了,只是被那些大臣们的野心所利用的牺牲品。
奥勒良当然不可能相信芝诺比阿的狡辩。不过罗马自古以来就对那些不会对罗马造成威胁的人给予宽大处理,即便这个人是敌国的君主也不会处以死刑。因此奥勒良仅仅处死了帕尔米拉的重臣们,而将芝诺比阿活着带回意大利。
时隔10余年终于解决了帕尔米拉问题的奥勒良,为了能够尽快去处理其他事务,不愿意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他在重新恢复了帝国对埃及的统治权之后,便将东方的防御任务交给他的副将普罗布斯,自己率军向西方进发。他没有对帕尔米拉的居民作出任何的惩罚,仅仅以防御部队的名义,命令600名士兵屯驻下来。
但是帕尔米拉人错误地理解了奥勒良的宽大政策。他们在皇帝的军队离开之后,杀害了屯驻于此的600名士兵,并且宣布从罗马帝国中独立。
已经翻越了托罗斯山脉的奥勒良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立刻不分昼夜地赶回帕尔米拉。罗马人将“信义”二字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们甚至将“信义”神格化,将其供奉在神殿之中。所以对罗马人来说,不遵守约定是最为严重的罪行。
在罗马军队的猛攻之下,帕尔米拉很快便被攻陷。在此之前对投靠芝诺比阿的东方城市从来没有进行过任何惩罚的奥勒良允许罗马军队将帕尔米拉洗劫一空。帕尔米拉在此之后虽然仍然作为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而保留了下来,但是再也没能恢复往日的辉煌。
高卢光复
若要将三分天下的罗马帝国恢复到公元260年前的模样,那么现在只剩下高卢帝国这一个问题。奥勒良之所以不愿意在东方浪费太多时间,就是希望能够趁着收复帕尔米拉的气势,一口气解决帝国西方的问题。而转向西方的奥勒良及其罗马军队的行军速度,也丝毫不愧于他“速攻奥勒良”的称号。在他沿着多瑙河防线向西进军的路上,一旦发现防线外围的蛮族有可疑的举动,便立刻毫不犹豫地投入兵力进行打击。品尝到胜利滋味的官兵们,变得愈发强大起来。而连战连胜的态势,给罗马军队带来前所未有的士气和信心。这样一来,即便在放弃了达契亚行省之后,若用多瑙河防线作为衡量帝国安全指数的仪器时,恐怕指针会一路往合格的方向跑。随着珍惜光阴、办事有头有尾的奥勒良从多瑙河下游往上游移动,指针的高度也随之节节攀升。
对于奥勒良所采取的这一系列行动,高卢帝国的皇帝泰特里库斯可以说比任何人都更加敏感。虽然这个人身为从罗马帝国分离出去的高卢帝国的皇帝,但是他的祖先世世代代都属于罗马的元老院阶级,他本人也在罗马元老院中拥有一席之地。也就是说,这个人有着非常传统的罗马人的思维方式。
泰特里库斯一定深切地感觉到皇帝奥勒良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高卢帝国。同时,他也对高卢帝国存在的意义产生了怀疑。因为他出身于罗马元老院阶级,因此认为罗马帝国理所应当地应该拥有西至西班牙、东至叙利亚、北至北海、南至撒哈拉的广阔领土。而且,高卢帝国的诞生并非出于当地居民的独立愿望,只是发生在公元260年的那件震撼帝国全境的瓦勒良皇帝被波斯国王俘虏的大事件所引发的余震之一。也就是说,高卢帝国只是在特殊环境下产生的偶然结果罢了。
公元273年秋,奥勒良率领的罗马帝国军队与泰特里库斯率领的高卢帝国军队,在高卢北部后来被称为香槟地区的塞纳河上游平原展开对峙。但是,就在双方决定开战的前一夜,泰特里库斯秘密造访奥勒良的营帐。双方似乎早已对这次访问作好了准备,不过两人全都保守了这一秘密。
关于他们二人会谈的内容我们已经无从得知。但是会谈的结果,以高卢帝国皇帝泰特里库斯向罗马帝国皇帝奥勒良宣布投降告终。第二天一早,双方军队都按照预定计划出现在战场上,但是随后两军并没有发生交战,只有士兵们的欢呼声响彻战场。仔细想来,他们其实原本都是罗马军队中的战友。就这样,存在了14年的高卢帝国宣告终结。高卢、西班牙以及不列颠,全都兵不血刃地重新回到罗马帝国的统治之下。就在奥勒良处理完这一切准备返回首都罗马之际,收到了元老院答应为他举办凯旋仪式的消息。
凯旋仪式
公元274年春,首都罗马的居民们久违了的盛大凯旋仪式,伴随着和煦的春光沐浴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在庆祝的队伍中,俘虏们多姿多彩的服装样式,显示出奥勒良在面对众多民族之时都取得了辉煌胜利。俘虏中包括北方的哥特人、萨尔马提亚人、法兰克人、汪达尔人、阿拉曼人,东方的大夏人、阿拉伯人、萨拉森人、帕尔米拉人以及埃及人。高卢帝国最后的皇帝泰特里库斯和他的儿子也都穿着高卢特色的民族服装,坐在敞篷马车上作为整个庆祝队伍的点缀而出现在凯旋仪式上。出席凯旋仪式的元老院议员们,有不少人对与他们同样在罗马元老院拥有席位的泰特里库斯现在的模样,表现出极度的愤慨与不满。
在凯旋仪式的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帕尔米拉曾经的女王芝诺比阿。她身着具有浓重东方色彩的帕尔米拉民族服装,被用黄金锁链囚禁在她最喜欢的金色敞篷马车上,而且身上还挂满了她所拥有的全部首饰,因为首饰太过沉重,使得她保持身体的平衡都显得十分困难。
凯旋仪式的主人公,当然是凯旋的将军。罗马的传统做法是将军身披大红斗篷,坐在4匹白马拉的战车上。但是奥勒良所驾驶的战车前方并非白马,而是4头雄鹿。用雄鹿牵引战车原本是北方蛮族的首领在祭祀时所采用的方法。但是奥勒良这样做并非为了模仿北方的蛮族,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凯旋仪式的真正价值,不在于收复了帕尔米拉和高卢帝国,而在于他击败了多瑙河以北频繁入侵罗马帝国的蛮族。遗憾的是,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本意,只是为这很少见的4头威风凛凛的雄鹿一个劲地拍手喝彩。最后这4头雄鹿在凯旋仪式最后的祭祀典礼中,被作为向卡匹托尔山的最高神朱庇特神殿供奉的祭品而“牺牲”了。
帕尔米拉墓地出土的浮雕
在这些被强迫参加凯旋仪式的俘虏中,唯一牺牲的只有那4头雄鹿。而其他的俘虏甚至连牢狱之灾都得以幸免。高卢帝国最后的皇帝泰特里库斯被允许继续保有他原本就拥有的元老院席位。不仅如此,他还被任命为意大利本土某地的行政长官。他的儿子也被授予了一个与其元老院议员儿子的身份相符的国家要职。泰特里库斯回到他加入高卢帝国之前所拥有的宅邸中,并且举办了一场晚宴,皇帝奥勒良也出席了这场宴会。
奥勒良在距离首都罗马20公里之外的提沃利为芝诺比阿提供了一座别墅供其安度余生。虽然无法与皇帝哈德良那豪华的别墅相比,但是与首都罗马距离适中的提沃利,仍然是一个环境优雅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在这样一座开放式的罗马别墅之中,想必芝诺比阿的生活一定也是非常舒适的。关于她去世的日期没有留下任何的记录。因为她自从被带到罗马之后便一直没有做出任何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举动,所以也没有引起那些编年史作者的注意吧。每年从帝国国库中发放给她的生活费,非常充分地保全了她曾经身为帕尔米拉女王的颜面。与她一同被带到罗马的两个女儿,也在不久后分别嫁给了两位元老院议员为妻。由此可见,帕尔米拉王国寿命只有从公元260年的那场动荡局势中起算的10年。
凯旋仪式上使用的战车(复制模型)
帝国再次统一
正如一向对皇帝奥勒良没有什么好感的元老院都不得不为他在公元274年举行凯旋仪式一样,奥勒良所取得的成就使他有足够的资格来要求这一切。
自从皇帝瓦勒良在公元260年被波斯国王俘虏以来,皇帝加里恩努斯统治的8年再加上皇帝克劳狄乌斯二世统治的2年,共计10年的时间都没能完成的任务,奥勒良只用了短短4年的时间便宣告完成。元老院经过举手表决,一致通过授予其“Restitutor Orbis”的称号,意为“重建帝国的人”。
政治的世界并非座谈会会场,当权者必须用具体的行动和事实来证明他的能力。对罗马皇帝来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否保护罗马帝国不受外敌的侵扰。但是,如果罗马帝国各部分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那么帝国就无法充分地发挥其应有的功能。这就是罗马帝国的特质。
所以皇帝奥勒良花费了4年时间所实现的帝国再次统一,不仅仅意味着领土的回归,更意味着帝国功能的再次恢复。罗马帝国是个巨大的共同体,无论为恶为善,如果不强大,就无法发挥力量。想象一下那些遍布帝国全境的交通网络彻底瘫痪的情景,就不难理解这一点。60岁的奥勒良虽然出生在边境的小城,或许还有蛮族的血统,但是在看透罗马帝国本质这一点上,以及为了实现具体的目标而不浪费一点时间这一点上,都堪称是一位真正的罗马人。
在举行完凯旋仪式的第二年,即公元275年,皇帝奥勒良甚至等不及春季到来,便离开了首都罗马来到帝国的北方边境。他一边视察多瑙河防线一边沿着河流向东方进发,与波斯萨珊王朝的战争,就是他接下来的目标。
或许在奥勒良的心中一直没有忘记为他的恩人皇帝瓦勒良复仇这件事情。不过除此之外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曾经战胜过罗马帝国的波斯萨珊王朝,对帝国东方的统治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而且,被夹在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之间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北部,是否被掌握在罗马帝国的手中,也是关系到罗马帝国确立东方防线所不可忽视的问题。不仅如此,波斯萨珊王朝的著名君主沙普尔一世在3年前去世,随后围绕着继承人问题波斯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这对于罗马方面来说是一个主动出击的大好时机。
4月,奥勒良在视察完多瑙河防线之后转道朝东南方向进发。他的目标毫无疑问正是东方的波斯。他穿过色雷斯,来到正对马尔马拉海的皮林塔斯。虽然这里仍然属于欧洲,但越过马尔马拉海之后的对岸便是亚洲的土地。只要穿过小亚细亚抵达位于叙利亚的安条克,奥勒良就可以与驻扎在当地的军队会合,开始远征波斯的战争。
三分的罗马帝国(公元270年左右)
公元274年的罗马帝国
当罗马军队进驻皮林塔斯之后,奥勒良似乎因为某事而训斥了他的秘书艾洛斯。奥勒良是一个对人对己都十分严厉的人,虽然不知事情的起因,但艾洛斯确实因为皇帝严厉的态度而感到非常的恐慌。恐慌之下,他开始害怕起自己或许会因此而失去性命。虽然这个人从名字上来看像是个希腊人,但实际上大概以前属于奴隶阶级吧。于是这个担心自己有生命危险的秘书伪造了一份文书。这份文书上写有皇帝身边的警卫以及几名军官的名字,声称皇帝将下令处死他们,文书的最后艾洛斯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因为秘书经常替皇帝撰写文书稿件,而且可以轻易地拿到皇帝的印章,所以他伪造的文书完全能够以假乱真。秘书艾洛斯将这份假文书拿给上面写有名字的将军们看,结果将军们全都感到异常震惊。被恐惧冲昏了头脑的将军们,甚至一时间都没想到去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在秘书艾洛斯的带领下,将军们悄悄潜入皇帝的房间将其杀害。皇帝奥勒良在经历了短短4年零9个月的统治时期后便遇刺身亡。当时的编年史作者这样写道:“奥勒良统治时期的罗马帝国非常幸福,人民爱戴他,士兵尊敬他,敌人惧怕他。”但就是这样一个英雄式的人物,最后竟然落得一个如此荒诞的结局。
皇位空缺
因为整个过程都被一位用人看在眼里,所以这次谋杀事件很快便败露。被逮捕的将军们在得知这一切全都是艾洛斯的阴谋之后痛心不已,甚至有人因此选择了自杀。艾洛斯被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亲手杀害皇帝的将军们也被处以死刑。
当整个事件真相大白之后,军队因为这场比悲剧更加凄惨的事件而陷入茫然失措的状态之中,甚至失去了面对这样的情况应该选择何种对策的判断力。奥勒良的死对官兵们所造成的打击十分巨大,使他们连推举继任者这件事都做不到。于是军队的高层只能向元老院送去一封书信:
罗马全军将士致罗马元老院与全体罗马公民:
我们的皇帝奥勒良,因为一个人的背叛和其他人的误解而惨遭杀害。恳请元老院批准将已经去世的皇帝神格化,以此来微微宽慰我们悲痛的心情。另外拜托罗马元老院的诸位议员,为我们推举出一位足以胜任罗马帝国皇帝的人选。只要是你们认为合适的皇帝,我们都会对他宣誓效忠。
这对于元老院阶级来说,是一个夺回国政主导权并且展示自己统治能力的大好机会。因为奥勒良既没有子嗣也没有兄弟,所以不管对他个人的评价有多高,也无法利用他的名声来扶持继承人。只要推举出一位能够赢得士兵们信任的继承人,那么罗马军方就会对罗马元老院的统治能力刮目相看。
但是元老院仅仅承认了奥勒良的神格化,至于继承人的选择权又再次推给军队方面。皇位空缺的状态一直持续了5个月,据说在此期间,罗马军队与元老院相互推让的书信总共往来了3次。而且在这5个月里,没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称帝,士兵们也没有爆发出任何不满的情绪,就好像每一个人都在凝神静气地等待着奥勒良继任者的出现。至于蛮族也在这5个月中风平浪静的原因,完全是奥勒良对防线强化的成果使然。
终于,在奥勒良死后过了5个月的9月12日,罗马帝国的又一位新皇帝登场了。这个人就是75岁的塔西佗,他时常因为自己是著名历史学家塔西佗的后裔而引以为傲,虽然他既没有在行省从政的经验,也没有从军的经验,但却是一位十分有教养的人。
实际上,他在接到元老院提名的时候,也和这5个月以来被提名继位的其他元老院议员一样首先选择了拒绝。他在申请元老院重新考虑的时候这样说道:
诸位元老院议员,坦白地说,你们能够推举我使我感到十分惊讶。在拥有如此雄才伟略的皇帝奥勒良之后,诸位竟然选举我这样一个老头子来继承皇位吗?看看我的样子吧,我这把老骨头,既不能拉弓射箭,又不能骑马投枪,就连拿起盾牌翻山越岭都十分吃力,更别说带兵打仗了。实际上,我就连出席元老院会议都十分艰难,每次发言后都感到十分疲惫。我想很快就会有年轻人来顶替我的位置。
那些为了保护帝国而赌上性命的官兵,会接受一个像我这么衰老的皇帝去做他们的最高司令官吗?诸位心目中的理想皇帝,和现状所需要的皇帝或许并不一致。在这种情况下,还希望诸位面对现实。即便在场的诸位全都同意这一决定,也请考虑到这一决定在现状下有可能导致的不幸结果,三思而后行。
但是皇位空缺的现状不能继续持续下去,而除了塔西佗之外,元老院中已经再也没有能够就任皇帝的合适人选,于是其中一位议员站起来说道:
我们之所以推举高龄的皇帝,是因为年长者更容易受到别人的尊敬,而且年长者能够像父亲一样理解我们每一个人。另外,因为皇帝年事已高,我们就不必勉强他去四处征战履行其身为最高统治者的义务,也不必为整天担心皇帝的失败而寝食难安。不仅如此,年长者作为皇帝,在政策上也会经过深思熟虑小心谨慎地执行,罗马帝国将会重新回到曾经那个不是由军事而是由法律支配的国家。
这番话反映出当时的元老院议员们保守的政治态度。显然元老院议员们都在强词夺理地逃避自己的责任,不过当时已经75岁高龄的塔西佗还是接受了他们的提名。元老院向军队发出的官方通告中这样写道:“元老院根据诸位的要求,推举塔西佗继承皇位。”就这样,罗马帝国史无前例的长达5个月的皇位空缺终于宣告结束。
皇帝塔西佗(公元275—276年在位)
虽然塔西佗对继任皇帝百般推辞,在继位后却表现出非常认真的态度。他变卖了自己的所有财产,将得到的收益全部捐献给国库作为士兵们的军饷。并且他还将自己在市中心的宅邸拆除,将包括大理石圆柱在内的建材都捐献出来,作为建造公共浴场的材料。他十分节俭,连皇帝专用的紫色托加都没有特别制作,而是仍旧穿着他自己的衣服。这位新皇帝唯一提出的个人要求,就是罗马帝国各地的公共图书馆中都必须收藏历史学家塔西佗的全部著作。公元276年,将继承先帝奥勒良的遗志作为自己责任和义务的塔西佗,率领罗马军队向东方进发。
但是与军队一同行军,对于从没有过军务经验并且已经75岁高龄的塔西佗来说实在是太过煎熬。他几乎无法骑在马上,绝大多数的时间都是躺在车里跟随部队前进。终于在公元276年6月的一天,皇帝塔西佗在前往叙利亚的途中去世,并非因为谋杀,而是自然死亡。
塔西佗
得知皇帝塔西佗去世消息的元老院,立刻指名塔西佗的亲弟弟弗洛里安努斯为继任皇帝。这个人也和他的哥哥一样,属于在皇帝加里恩努斯颁布将元老院与军队完全分离的法令之前,就没有任何军务经验的元老院议员。但是这一次,军队并没有老老实实地接受元老院推举弗洛里安努斯作为皇帝的决定。
首先,屯驻在叙利亚和埃及的军团,推举他们的总司令普罗布斯为皇帝。随后,驻扎在其他地区的军团也纷纷宣布支持普罗布斯。
元老院在看到军团的动向之后立刻产生了动摇。得知此事的弗洛里安努斯因为深感自己失去支持而陷入孤立无援的恐惧中无法自拔。皇帝的这种心情也传染到他身边的警卫队身上。他们预感如果普罗布斯率军攻打过来,那么自己只会成为弗洛里安努斯的陪葬。要想活命,只有将失去元老院支持的弗洛里安努斯杀掉这唯一的办法。于是他们真的这样做了,这样一来也避免了一场罗马士兵自相残杀的内战。
在公元276年到282年这6年间担任罗马帝国最高统治者的皇帝普罗布斯,和克劳狄乌斯二世以及奥勒良一样,都出生于多瑙河附近潘诺尼亚行省的希尔米乌姆。而且他也和那两位前辈一样,都是由皇帝瓦勒良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人才。
不过和那两位前辈相比,普罗布斯的成长经历却截然不同。普罗布斯的父亲原本是多瑙河防线附近军团基地的百人队队长,后来被调往埃及升任驻屯在当地军团的大队长,结果却扔下远在故乡的妻子和儿子客死他乡。于是,普罗布斯在成人后以大队长儿子的身份理所当然地进入军团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加之他本人也具有非常出众的才能,所以在参军不久便被提拔为百人队队长。
当时还只有20多岁的普罗布斯,得到皇帝瓦勒良的青睐。瓦勒良在写给身为他共治皇帝的儿子加里恩努斯的信中这样说道:
父亲致信儿子,不,皇帝致信另一位皇帝:
我最近发现了一名叫做普罗布斯的年轻士兵。据我观察,这个人虽然年轻,但能力出众。我想任命他为大队长,指挥主要由高卢人和阿拉伯人的辅助兵所组成的6个大队(大概3000人)。我亲爱的儿子,希望身为皇帝的你,也能够充分地利用这个年轻人的能力。虽然现在说是为了帝国还为时尚早,不过他至少可以作为其他年轻将官们的楷模。
皇帝瓦勒良在写给他朋友的信中也提到了普罗布斯:
大概你也对我任命这样一个连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年轻人为大队长而感到十分惊讶吧。但是现在和神君哈德良统治时期那个帝国全境人才济济的时代不同了,我必须亲自寻找可用之才。另外,既然连你都听说过普罗布斯,至少也说明我的判断没有错吧。
这位年轻人,正如他的名字普罗布斯一样(在拉丁语中代表着积极的意思,大概是从他父亲那一代留下来的绰号,被他作为家族名),果断的作风和勇敢的胆识远超与他同辈的其他人。不过,他虽然能力出众,资产却并不富裕。所以即便是辅助部队的大队长,希望多少可以增加他的收入,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还要拜托你帮我考虑一下。以下是我个人赠送给他的财物。
红色的上衣2件。带雕金纽扣的高卢短披风2件。丝绸镶边的睡衣2件。雕有花纹的10罗马磅(1罗马磅约合300克)银盆一个。
另外,既然他升任为大队长,那就必须有一些私房钱用于帮助那些一时间用光了军饷的部下(罗马军团每半个月发一次军饷)。因此我决定赠予他金币100枚、银币1000枚、铜币1万枚。而且,还应该给他提供一个符合罗马军队军官身份的住所。这就全权交给你来安排了。
当时年仅二十三四岁的普罗布斯得到皇帝的如此厚爱,自然更加奋勇作战。他所指挥的辅助大队,连续取得比由正规军组成的大队更加辉煌的战果。
于是在公元260年,皇帝瓦勒良任命还未年满30岁的普罗布斯为正规军团的军团长。这可以说是平步青云。瓦勒良还借此机会赠送给他3套军装。
但是随后不久,皇帝瓦勒良便被波斯国王沙普尔一世俘虏。罗马军中的高官们全都陷入了茫然失措的状态,普罗布斯受到的打击更为严重。同为被瓦勒良提拔起来的克劳狄乌斯二世以及奥勒良在遭遇这一不幸的时候已经46岁,而普罗布斯当年还不满28岁。
随后普罗布斯为自己恩人的儿子加里恩努斯尽职尽责,加里恩努斯也任命普罗布斯为最前线区域的总督。在皇帝加里恩努斯统治的8年时间里,就连克劳狄乌斯二世与奥勒良以刺杀皇帝的方式表示对皇帝不信任时,普罗布斯都没有参与。即便后来克劳狄乌斯二世以及奥勒良登上了皇位,普罗布斯也对他身为一名军人的职责尽忠职守。当时的皇帝奥勒良在写给普罗布斯的亲笔信中这样说道:
皇帝奥勒良致信普罗布斯:
虽然我看重你的能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我还是决定任命你为第十骑兵团的总指挥。这个第十军团是由罗马军中最强的精锐骑兵组成的,也是克劳狄乌斯二世在继承皇位时,将总指挥的位置转让给我的军团。现在,我将这个位置转让给你。
皇帝奥勒良在位的5年间,率领着第十军团的普罗布斯也在这位皇帝积极的战略指导下四处征战。就在奥勒良同帕尔米拉军队交战的时候,正是普罗布斯重新收复了埃及地区。因为他非常迅速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甚至在随后还有时间赶去参与帕尔米拉的攻防战。在解决了芝诺比阿并收复帝国东方的领土之后,奥勒良在赶回西方解决高卢帝国问题之时,就将普罗布斯留在当地负责整个东方的防卫任务。当时普罗布斯才刚满40岁。三年后,皇帝奥勒良被害。又过了一年,在奥勒良之后继位的塔西佗于东征途中病死。普罗布斯在44岁的时候继位罗马帝国皇帝。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就任要职的黄金年龄。
皇帝普罗布斯(公元276—282年在位)
普罗布斯在继位皇帝之后,改名为马可· 奥勒留· 普罗布斯。以此表明他要将那位不仅在统治方面实行善政,并且在帝国防卫上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哲学家皇帝马可· 奥勒留作为学习楷模的决心。普罗布斯继承皇位,并非因为他自己的精心谋划,完全是他手下士兵们自发推举的结果,而且这一决定也得到了其他防线将士们的赞成,最后成为罗马全军的一致决定。在得到元老院承认之后,普罗布斯成为罗马帝国名副其实的皇帝。
普罗布斯拥有十分强烈的责任感,也许这就是他将自己比作那位哲学家皇帝的原因吧。而且他从继位之初便和那位哲学家皇帝一样,表现出对元老院传统的尊重,在统治上与元老院共同合作。与独断专行的奥勒良相比,普罗布斯的这种态度也算是对元老院被军方夺走推举皇帝的主导权之后的一种慰藉吧。
罗马皇帝在即位之时,分为改名和不改名两种,从人性的角度来看这种现象十分耐人寻味。那些改名的人,认为自己的行为应该学习前辈,而不改名的人则认为自己的做法就足以统治帝国。奥勒良在继承皇位的时候,就一直保持着自己路奇乌斯· 图密善· 奥勒良的名字。而普罗布斯登上皇帝宝座的3世纪末期,与哲学家皇帝统治时期的2世纪末期相比,罗马帝国内外的环境都发生了非常剧烈的变化。
不过,能够以先贤作为自己的榜样励精图治,可见普罗布斯也是一位优秀的领导者。我想这也是他能够在罗马帝国如此危急的状态下仍然统治了6年时间的主要原因。
普罗布斯
普罗布斯也是在成为皇帝之后没有立刻回到首都罗马的皇帝之一。那些继位之后便急急忙忙地返回首都,在元老院中毕恭毕敬地接受元老院承认其身份的皇帝已经成为了过去。对于3世纪后半期的皇帝们来说,首都罗马的存在意义,仅仅是他们同蛮族和波斯战斗胜利之后举行凯旋仪式的场所而已。元老院只能承认军方选举出来的皇帝,所以他们也就没有专程前往首都罗马的必要。况且,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在皇宫之中悠闲享受的时间。要是这个时候的罗马皇帝有机会看到好莱坞拍摄的那些关于罗马历史的电影的话,一定会愤愤不平地抱怨说“早知会遭到这样的误会,不如当初真的这么来一下试试”吧。
这就是3世纪后期罗马皇帝的实际情况。在叙利亚的安条克被推举为皇帝的普罗布斯,继承皇位后甚至没等元老院的承认便立刻动身开始履行皇帝的首要职责——帝国防卫。他成为皇帝之后的第一个战场便是遭到哥特人袭击的小亚细亚西部。只要有一位优秀的将领,罗马军队就能够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力量,罗马军队将前来进犯的哥特人一直赶到黑海北部,被哥特人掠走的财物和俘虏也全都被抢了回来。普罗布斯继任皇帝的第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当年冬天,他一直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监视北方的动向。公元277年春,蛮族大举入侵高卢境内,得知此消息的普罗布斯立刻动身前往多瑙河防线选调精锐组成对抗蛮族的军队。
入侵高卢的蛮族没有像往常那样烧杀抢掠一番后逃之夭夭,而是在60多个城镇和乡村驻扎下来。在罗马帝国传统的方针中,高卢地区并没有常驻军团。因为高卢地区的防卫任务完全由莱茵河防线上的军团基地负责。具体说来,就是在莱茵河沿线的伯恩、克桑腾、斯特拉斯堡以及美因茨。而犹如大坝一样的莱茵河防线一旦被攻破,那么整个蛮族的入侵就如同泛滥的洪水肆虐高卢全境,一发而不可收。面临如此严重的事态,身为皇帝的普罗布斯之所以亲赴前线也是理所当然的。
公元3世纪的皇帝普罗布斯统治时期(6年间)的路线
公元2世纪的皇帝哈德良统治时期(20年间)的路线公元121—125年
对于以骑兵为主的蛮族军队,罗马方面也必须以骑兵应对。但是罗马军队拥有优秀的步兵传统。针对几乎占据了高卢一半区域的蛮族,普罗布斯采取先用罗马骑兵击败蛮族部队,然后派出步兵团消灭敌方残余力量的战术。这样一来,在击退蛮族之后就可以立即让人民安心地在当地居住和生活。将军事行动所取得的成果立即在民事方面反映出来,这就是皇帝普罗布斯所特有的做法。
到公元278年夏季的时候,蛮族被彻底赶出高卢。但是普罗布斯也没有丝毫的懈怠,立刻命人搭桥越过莱茵河攻入对岸的蛮族领地。普罗布斯这种打出去的积极战术不仅限于莱茵河流域,位于莱茵河与多瑙河上游附近的日耳曼长城以及多瑙河中游地区都处于他这种战术的影响之下。在普罗布斯的领导下,罗马军队终于重新实现了久违的“以攻为守”。即便是在日耳曼民族中最为强大的法兰克人、阿拉曼人以及汪达尔人,在面对普罗布斯的时候都只能逃回森林和沼泽之中,遭到烧杀抢掠的变成了蛮族的村落。普罗布斯继任皇帝的第二年,就是这样度过的。
蛮族同化政策
但是皇帝普罗布斯并不满足于仅仅将敌人击败便就此撤军。罗马之所以如此强大,并且能够保持其长期霸权统治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罗马帝国坚持“胜而让步”的统治政策。
被俘虏的1.6万名日耳曼男性并没有被当做奴隶,而是被编入罗马军队。但是让他们单独组成一支军队的话显然过于危险,于是这些俘虏被分成许多由十几人组成的小队,分散安排在帝国边境的防线上。这样就不会出现危险。
但是,罗马军中的蛮族士兵没有引发的问题,却被那些罗马将军自己引发了。这种不幸事件也可以称得上是3世纪的特色之一,普罗布斯也不得不为镇压各地将军的叛乱而浪费了两年的时间。
叛乱主要集中在包括埃及在内的帝国东部,共有5处地方,虽然镇压这些叛乱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但是这5处地方相互之间都有一定的距离。普罗布斯这两年中的大部分时间基本都浪费在来回的行军之上。
这些人的叛乱最后之所以都以失败告终,是因为总结起来他们有以下几个共同点:
第一,虽然在叛乱初期,他们都得到了自己手下官兵的支持,但是没有将这种支持保持下去。结果他们还没等被皇帝的军队镇压,就已经被反悔的部下推翻了。
第二,被妻子或者亲信唆使而叛变的情况出乎意料地多。这些人因为不够坚定,在军事行动上也会畏首畏尾,最终导致失败。
因为叛军要面对的是当权的皇帝,所以没有相当强的信心和行动力是很难成功的。像这样的大事竟然没有经过自己的深思熟虑,仅仅受人怂恿便轻易叛乱,这就是国家开始衰退的征兆。而经常因为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情浪费时间和精力,也是国家衰退的证明之一。
通过积极进攻的战术在对抗蛮族的战争中取得成功的皇帝普罗布斯,却在镇压国内叛乱上浪费了两年时间,这对他来说实在是非常痛心的事情。就在普罗布斯为了确立东方防线而准备远征波斯的时候,已经从之前的战斗中恢复过来的北方蛮族又再次进犯帝国西部,结果普罗布斯只能放弃东征计划奔赴西方战场。
公元280年以及281年,罗马帝国在莱茵河与多瑙河全线都展开了与入侵蛮族的战役。普罗布斯在战胜蛮族之后,允许他们移居到罗马帝国境内。蛮族也纷纷放弃了从前依靠袭击进行掠夺的方式,选择移居到帝国境内的土地之上。普罗布斯决定将10万人以上的蛮族安置在多瑙河南岸的广阔地区。关于皇帝普罗布斯对蛮族的同化政策,在当今史学界已经有了定论。但当时的人们有如下的看法:
蛮族是早晨刚和你签订合约、到晚上就能反悔的人。
罗马帝国在公元1世纪和2世纪时期更加重视对帝国的防卫,而当时与罗马帝国签订合约的国家与民族之所以能够遵守约定,是因为罗马在军事上拥有压倒性的优势。而3世纪的罗马帝国,已经不再拥有使对方完全遵守约定的军事力量了。
公元281年秋,普罗布斯首次以皇帝的身份踏上首都罗马的土地。他这次回到首都也是为了举行凯旋仪式,虽然他击败了入侵的蛮族,但是没有像奥勒良将帝国再次统一那样明显的丰功伟绩,而且也没有像芝诺比阿女王那样引人注目的“战利品”。所以他的这次凯旋仪式可以说并没有太多的华丽场面便结束了。
而普罗布斯在举行了对于罗马男人来说相当于最高荣誉的凯旋仪式之后,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身为皇帝的责任和义务。于是他打算将因为长期处于“被动挨打”局面下而荒废的土地重新变成耕地,并将其作为自己必须完成的责任之一。在他停留在首都罗马的这段时间里,表面上看好像是在为凯旋仪式作准备,可实际上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安排埃及的行政长官修建灌溉工程,以及与高卢行省的总督们商讨河川利用的问题上。耕地的大量荒废以及城市人口的不断增加,已经发展到不得不进行处理的程度。
公元282年春,普罗布斯离开首都向北进发。虽然继续进行东征攻打波斯仍然是他的主要目的,不过在那之前,他希望将故乡希尔米乌姆恢复为曾经产出率极高的农耕地区。不过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故乡,而是希望将这里作为一个榜样,为帝国的其他地区起一个带头作用。
不过这就需要士兵们放下武器拿起锄头,不情愿地投入农耕作业之中。而对于那些曾经深入敌境主动作战的士兵来说,如此繁重的农活使他们难以忍受。
同年8月末的一天,为了视察工程进展情况,皇帝普罗布斯登上专为视察而建造的高塔之上。因为工程动员了大量士兵,所以其中有几名士兵来到高塔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但是接下来的一瞬间,视察用的高塔忽然倒塌下来。随后,装做赶去帮助皇帝的士兵用短剑将普罗布斯杀害了。
这次事件与将官没有任何的关系,一切都是士兵们自己的主意。皇帝马可· 奥勒留· 普罗布斯遇刺身亡时年仅50岁,在不辞辛劳地为罗马帝国奔波忙碌了6年之后,最终迎接他的竟然是如此悲惨的结局,实在是令人惋惜。
同时代的人,对于之前的奥勒良以及随后的普罗布斯的死,这样感慨道:
这两位皇帝的死,可以说是罗马帝国完全陷入命运捉弄的最好例证。
皇帝奥勒良的死与皇帝普罗布斯的死都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当时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极大地缩短。这些军人出身的皇帝,实际上就是实力至上主义的政策所导致的结果。这些没有接受过任何精英教育的人之所以能够登上皇帝的宝座,是因为对传统的统治阶级感到绝望的民众需要真正拥有实力的人出现。
但是实力至上主义的政策与人类社会的所有现象一样,既有利也有弊。实力至上主义会使昨天还和自己平起平坐的人,今天就变成对自己发号施令的人。要想接受这个现实需要拥有相当宽广的胸襟,不幸的是具备这种合理精神的人并不多见。同时,下层民众对于王侯将相这些一生下来就高高在上的阶级却拥有莫名的敬意。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更容易接受不合理的感性而不是合理的理性吧。
那么通过实力取得地位的人,面对习惯了不合理的感性的普通民众,要如何树立自己的威信呢?唯一的办法就是与人民群众保持距离。但是这个方法需要必不可少的时间。奥勒良的统治时期只有不到5年,普罗布斯也仅仅统治了6年时间,他们都没有树立威信的时间。如果他们能够像五贤帝那样,或者像后来拯救帝国于危难之中的戴克里先那样有20年的统治时间的话,结果又将如何呢?身为一名统治者,当面对一群容易被感性所左右的民众时是最困难的。因为他既要给民众以亲近感,又要保持距离感。
皇帝卡鲁斯(公元282—283年在位)
皇帝普罗布斯死后,军队对于皇帝的推举不再征求元老院的意见,因为普罗布斯的死并非因为军队对他的不信任。在杀害皇帝的士兵全都被判处死刑之后,这场不幸的事件便宣告结束。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决定皇帝的继任人选。
在如同作战会议一样的气氛中,高官们一致决定推举皇帝的得力助手近卫军团长官卡鲁斯继承皇位。当时正在莱茵河附近的科隆训练新兵的卡鲁斯,在接到通知之后即刻赶到位于多瑙河岸边的希尔米乌姆接受皇位。
卡鲁斯在继承皇位之后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马可· 奥勒留· 卡鲁斯。不过他改为这个名字的原因和普罗布斯不尽相同,后者是为了表明自己以著名的哲学家皇帝为榜样,而卡鲁斯则是为了表明自己是在军队中声望极高的先帝普罗布斯的继承人。因为前任皇帝普罗布斯的官方全名为马可· 奥勒留· 普罗布斯。不过,卡鲁斯唯一真正继承的只有姓名而已。
公元282年秋,军方的高官们为了决定继任皇帝的人选而聚集在希尔米乌姆,我想他们在这个时候一定也在讨论关于改变政策的话题。而他们讨论的话题,应该是围绕着与派遣士兵开垦荒地相比,是否更应该让他们在战场上发挥作用。普罗布斯原本正在进行东征波斯的准备,与此同时又动员士兵参与到开垦荒地的土木工程中来。虽然因为对此感到不满而杀害了普罗布斯的士兵只是极少数,但这也足以说明目前所存在的问题。高官们害怕这种情绪会蔓延到罗马全军,而新皇帝卡鲁斯也深有同感。
卡鲁斯
波斯战争(二)
罗马帝国要与波斯萨珊王朝开战的第一个理由是先帝普罗布斯已经对此开始了准备。第二个理由是因为波斯曾经俘虏皇帝瓦勒良,所以罗马军队要为曾经的屈辱一雪前耻。第三个理由是因为当时的波斯王国已经处于无法对罗马军队造成任何威胁的状态。
如果说波斯萨珊王朝的创建者阿尔达希尔是一只凶猛的狮子,那么他的继承人以俘虏罗马皇帝瓦勒良这一伟大战果而名留青史的枭雄沙普尔一世则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但是在这两人之后继位的波斯国王全都是一些泛泛之辈,统治者力量的衰退加之王朝内部的斗争,导致整个王国的实力一落千丈。幼发拉底河防线甚至与经过大幅强化之后的莱茵河防线和多瑙河防线相比都更为安全,这完全是因为位于防线对面的波斯王国战斗力低下所致。
士兵们在得知罗马帝国即将再次进行波斯战争之后,全都欢欣鼓舞起来。这不仅意味着他们能够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同时东方对于他们来说也是遍地黄金的富裕之地。就好像日耳曼的蛮族每当听到意大利与高卢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只会联想到堆积如山的金币银币一样。3世纪末期的罗马士兵们在这一点上已经和蛮族毫无二致……
为了尽快转移士兵们的不满情绪,公元282年秋天,新皇帝卡鲁斯在继位不久便率领着罗马大军从多瑙河的前线基地出发朝东方进发。当时58岁的卡鲁斯将他35岁的长子卡里努斯立为共治皇帝,任命他负责西方的防守。同时将31岁的次子努梅里安也立为共治皇帝,与他一同东征波斯,父亲卡鲁斯率领第一军,次子努梅里安则率领第二军。
卡里努斯
在公元283年春天开始的波斯战争中,越过幼发拉底河的罗马军队一直连战连胜。与其说罗马军队强大,不如说波斯方面的防御体系完全没有发挥作用。不过胜利就是胜利。一鼓作气的罗马军队首先将罗马帝国与波斯之间争夺的焦点——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地区重新光复。随后战火蔓延到位于幼发拉底河与底格里斯河之间的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直逼波斯王国的首都泰西封。不过罗马军队在占领泰西封上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因为波斯的王室和高官们早已弃城逃跑了。结果罗马军队只用了不到3个月的时间便占领了相当于现代伊拉克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全部地区。
在占领泰西封之后夏季才刚刚结束,距离冬季的休战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罗马军队越过底格里斯河继续进军,打算将波斯势力彻底赶出美索不达米亚,赶回他们的发源地波斯,即现代伊朗西南部地区。
落雷
即便在沙漠地区也有落雷的情况发生,或者应该说发生在沙漠之中的落雷更加恐怖。这年夏末,就在罗马军队进入沙漠之后的某天夜里,落雷袭击了他们的营地。
一道非常骇人的落雷,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划破夜空,照亮了整个地平线。当时的士兵们甚至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险境之中,全都惊讶地望向天空那耀眼的雷光。
事故就在此时发生了。因为皇帝的帐篷比其他的帐篷都更大更高,结果遭到落雷的直击。皇帝卡鲁斯当场毙命。
罗马军队一下子失去了全军最高司令官,本来应该由与卡鲁斯同行的次子努梅里安接替这个位置,但是这位年轻的将军完全无法胜任,于是罗马军队只能撤军。当时他们本打算先暂时撤回收复的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地区,但是在罗马军队北上的途中,又一件意外袭击了罗马军队。
当罗马军队抵达宿营地点的时候,一路上都坐在马车中的努梅里安却没有从车中走出来。周围的人满心狐疑地打开车门,却发现这位刚刚继位不久的皇帝死在了车里。
军方立刻开始追查皇帝离奇死亡的原因。人们怀疑的目光逐渐集中在努梅里安的岳父,唯一可以自由出入皇帝马车的阿普尔斯身上。但是阿普尔斯说有人以皇帝生病为由,不允许他接近皇帝的马车。结果这件事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在皇帝努梅里安身边负责护卫任务的,是一名38岁的名叫狄奥克莱斯的队长。当时狄奥克莱斯忽然抽出腰间的宝剑将阿普尔斯刺死,为这起奇怪的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号。
但是这个叫做狄奥克莱斯的男人深知自己一旦渡过卢比孔河,随后的事情就将一发而不可收拾。为了进行波斯战争而被动员起来的罗马军队被迫面临两个选择:一是追随西方的卡里努斯,另一个就是追随眼前的狄奥克莱斯。结果与其说军队认可狄奥克莱斯的能力,不如说卡里努斯在这一年的表现令人大失所望。但是如果军队选择狄奥克莱斯,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将同位于西方的皇帝卡里努斯之间展开内战。于是,狄奥克莱斯带领着罗马军队向西方进军。
不过公元284年并没有发生罗马军队之间自相残杀的悲惨事件。皇帝卡里努斯因为被自己的部下背叛而惨遭杀害,结果狄奥克莱斯就成为了唯一的皇帝。随后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更有罗马风格的“戴克里先”。罗马帝国又迎来了一位出生于多瑙河附近的皇帝。
努梅里安
戴克里先
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努梅里安的死与戴克里先有直接的关系,但同样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他与此毫无关系。
但是不管怎样,正是这位叫做戴克里先的皇帝带领着罗马帝国走进了一个崭新的时代。关于这段历史,我将在下一卷中为大家详细地加以介绍。先不管他所带来的变化对于罗马帝国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戴克里先很幸运地做到了他想做的事。而这一切都得益于他长达21年的统治时间,这么长的统治时间对于3世纪的皇帝来说是绝无仅有的。
3世纪初到4世纪中期在位的皇帝 中世纪的欧洲盐野七生作品集(套装共2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