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守业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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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守业的时代
在长久对立的双方中,往往是一方集中涌现一代人才,当这一代人纷纷殒落之后,与之对抗的另一方则涌现出下一代人才。
从此处开始的第二卷,是继第一卷描写基督徒一方的诸位主人公后,以穆斯林一方新登场的主人公们为中心的。至于双方的人才为什么没有同时出现,我既不是哲学家也不是历史学家,没法一两句话概括清楚。可能是知道人与人之间界限的神明的安排,使历史变得如此没有条理吧……
十字军东征,对中世纪的基督徒来说,这是上帝所期望的。在信奉上帝的人看来,自然是正当的行为。
因此,参加者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上帝都会保佑自己,于是就启程向遥远的东方进发。
事实上,正如《十字军的故事》第一卷所述,第一次十字军的成功,完全是参加者的劳苦牺牲换来的。至于相信东征成功是来自上帝护佑的人,在维持其成果的阶段,也会毫不怀疑地相信,今后必然有上帝相助。
1095年,在法国中部克勒芒所召开的公会议上,宣告十字军东征开始。
1096年,宣誓参加十字军的诸侯,离开西欧,向中近东进发。
1097年,通往耶路撒冷道路上最大的难关——叙利亚大都市安条克的攻城战,拉开了序幕。
1098年,十字军成功攻占安条克。
1099年,十字军“解放”耶路撒冷。
仅仅经过三年时间,第一次十字军就实现了“将充满苦难的耶路撒冷从穆斯林手中解放”的大目标。全欧洲知道此事,都沸腾了起来。
当然,实际参加十字军,且在苦战之后取得辉煌成果的诸侯,自然知道这一目标的达成,与相信上帝的保佑与否,并没有多少关系。而对周边一带的征服,也是能使圣城耶路撒冷保持“解放”状态的必要步骤。也就是说,将叙利亚、巴勒斯坦等地置于十字军的征服之下,是控制耶路撒冷所不可或缺的。诸侯虽然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国王,而是在西欧的故乡拥有广大领地的封建领主。他们绝不会将自己辛苦获得的圣地放任不管,而寄希望于上帝的保护。
因而耶路撒冷王国实际的第一代统治者戈德弗鲁瓦,采取了“基督墓地守护人”的称号。
而攻陷安条克城的,则是普利亚公爵波埃蒙多。
至于征服特里波利的功劳,就要算在图卢兹伯爵圣吉尔身上了。
在这三位主要人物之后出场的,还有首先征服埃德萨,获得埃德萨伯爵地位,又继其兄戈德弗鲁瓦而成为耶路撒冷国王的鲍德温,以及作为波埃蒙多左右手而活跃的丹克雷迪两位年轻将领。
这些诸侯,是首先于1099年建立,而后18年中不断确立的十字军国家的主人公。
1118年之前中东的十字军国家
而到了1118年,这五人中的最后一位,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一世去世了。而他没有留下子嗣。
在这一状况下,同名的鲍德温就任了耶路撒冷国王,史称鲍德温二世。这位鲍德温二世甫一上任,就担负起了防卫远离西欧的中近东十字军国家的重责。
✞ 十字军的第二代
由于其出生年月不详,从埃德萨伯爵升级为耶路撒冷国王的鲍德温二世的实际年龄,我们并不清楚。他大概比堂兄鲍德温一世年轻几岁,而比6年前去世的36岁的丹克雷迪年长几岁。因此,当鲍德温二世就任耶路撒冷国王时,大概已是40岁的后半,将近50了。他在担任埃德萨伯爵期间,与亚美尼亚领主之女结婚,育有四个女儿。
初代耶路撒冷国王戈德弗鲁瓦在西欧北部已经拥有了广大的公爵领地,因此由他来统治基督徒无人不知的耶路撒冷,没有人会觉得不合适。而其后继任第二代国王的鲍德温一世,本身就是戈德弗鲁瓦的亲兄弟,因此自然是西欧强势的家系洛林公爵家的本家了。
但与此二人为堂兄弟关系的鲍德温二世,就不能完全算是他们的本家。于是当他就任王位时,自然考虑到了会遭当地人反对的危机。
事实上,当鲍德温一世死后,有人主张从尚在西欧的洛林公爵家族男性骑士中选择一位来继承耶路撒冷的王位。而提出相反意见,并最终把鲍德温二世推上宝座的,是负责加利利防御的若瑟兰·德·库尔特尼。
他的理由很简单:与其选派一位来自西欧的大贵族,不如让熟悉当地局势的人来担任这一要职。另一位赞成这一主张的大人物,是耶路撒冷的牧首。时任牧首阿努尔夫,从收复耶路撒冷之时,就亲眼目睹了戈德弗鲁瓦和鲍德温一世的辛劳。
最终,既不像戈德弗鲁瓦和鲍德温一世那样出身名门,又不像波埃蒙多和丹克雷迪那样擅长作战的鲍德温二世,成为耶路撒冷王国的第三代统治者。本书此后所提及的鲍德温,将是指这位新的国王,而不再是其堂兄鲍德温一世。
当东征的十字军进攻耶路撒冷时,无法离开埃德萨的鲍德温一世,派出鲍德温前往增援,而当戈德弗鲁瓦死后,鲍德温一世继任国王,鲍德温就获得了埃德萨伯爵领地的统治权。因此,当鲍德温一世驾崩以后,身在埃德萨的鲍德温就继承了耶路撒冷的王位。
戈德弗鲁瓦、波埃蒙多和圣吉尔并立于第一次十字军的最前列,随后的鲍德温一世和丹克雷迪则代表了第一次十字军的年轻一代。而位于第三列的则是这位以鲍德温二世之名就任耶路撒冷国王的新贵族了。关于他的评价,穆斯林一方常称其为“平凡者”,而在基督教史料中,也常以“代理者”来称呼这位耶路撒冷国王。
然而这位平凡者也有不同凡响的一面。由于能够冷静地看到自己能力的局限,鲍德温二世对如何妥当地任用人才有着清醒的认识。这一点对于并无合适继承人时代的耶路撒冷王国来说,是唯一正确的治理策略。毕竟,鲍德温二世并不是没有任何治国经验的人。
跟随戈德弗鲁瓦从西欧出征以来的22年间,鲍德温作为第三序列的领导人,常常以“代理者”的身份担任职务,最终成为了具有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完整过程经验的领袖。因此,以了解当地局势为理由,将鲍德温推举为新任耶路撒冷国王,是合乎情理的。况且,这位诸侯还曾与若瑟兰一起,在穆斯林的狱中度过了4年的囚徒生活。
1118年加冕耶路撒冷国王的鲍德温二世,与1099年征服耶路撒冷的戈德弗鲁瓦所面临的问题,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简单说来,就是兵力不足的情况。从西欧出发的1万十字军,到完成收复耶路撒冷的任务时,兵力已经急剧减少了。
首先,从西欧到小亚细亚、叙利亚、巴勒斯坦,直到到达耶路撒冷时,许多兵士都在历次战役中丧生了。
其次,与此同时,因食物和饮水不足,或瘟疫等原因丧命的军士,也不在少数。
最后,达成了收复耶路撒冷的誓约之后,相当数量的十字军兵士返回了西欧。
在诸侯当中,弗兰德斯伯爵和诺曼底公爵就返回了西欧,其部下一同返回,则不在话下。
当诸侯纷纷离开之后,最初负责耶路撒冷防御的戈德弗鲁瓦手下,只剩下了丹克雷迪一位部将。两人的兵力合计,不过骑兵300、步兵2000。
史料中未见继兄长之后加冕耶路撒冷国王的鲍德温一世所拥有的常备军数目的确切统计。直到30年后第二次十字军的时代,耶路撒冷国王所率的十字军兵力才有了记录。当时的十字军兵力为550名骑兵和6000名步兵。即使是中近东十字军国家中最大的耶路撒冷王国,其国内兵力还不如第一次十字军中一位诸侯所率的部众。比方说,第一次十字军中兵力最少的弗兰德斯伯爵,其所率的骑兵也有500名。
因此,在鲍德温一世统治耶路撒冷王国的时代,他主要依赖在与穆斯林势力接壤的加利利地区活动的丹克雷迪,安条克公国的领袖波埃蒙多,以及代替自己出任埃德萨伯爵的鲍德温(后来的鲍德温二世),来维持统治。
而当第一次十字军时代的全体战将去世以后,在无人可以统治的情况下出任中近东十字军领袖的鲍德温二世,担任加利利地区防务;受托负责埃德萨防务的,就只有若瑟兰·德·库尔特尼了。
在“无人可用”的1118年,十字军国家面临着第一次十字军主人公相继去世的局面。与诸侯同呼吸共命运的老兵,即以现代语言来说有能力的下级士官,是在这20年中为数不多的死里逃生的幸运者。
因此,兵力不足的情况需要加上“绝对的”这个限定语。如果有志愿服兵役的人,为了对其进行训练,自然要有足够有经验的下级士官。
在中近东十字军国家这样的现状之下,最高责任人所应做的,自然是专心防御这一件事了。
从十字军离开西欧的1096年,到鲍德温一世驾崩的1118年之间,基督徒一方保持了22年的攻势。而在鲍德温二世即位以后,十字军转入守势,进入了“无人可用”的状态。
而在西欧,得知圣城已收复的信徒们十分欣喜,朝圣者的数量比以前多了很多倍。
朝圣者们相信,耶路撒冷重归基督徒统治,是上帝相助的结果。那既然上帝可以令基督徒们夺回圣地,从海上到达巴勒斯坦,进而通向耶路撒冷的路程,自然也就是安全的了。然而现实却与他们所想完全不同。
戈德弗鲁瓦和鲍德温一世在位的19年间,一直处于守势的穆斯林一方,在无法依靠正面作战取胜的情况下,将战略重点转移到游击战的运用方面。
游击战的策略,通常来说就是突袭敌人最薄弱的部分。在无法击败从头到脚以甲胄武装的十字军的情况下,袭击毫无防备的朝圣者,就再容易不过了。
从西欧专程来到耶路撒冷,期待到圣墓教堂进行祈祷的朝圣者,大多是地位不高,手无寸铁,却带有盘缠的普通人。在穆斯林看来,他们不仅是可憎的异教徒侵略者,还能提供金钱或货物,甚至可以被贩卖为奴隶。
因此,从巴勒斯坦海港城市雅法到耶路撒冷朝圣的路线,就成了朝圣者最危险的一段旅程。
十字军时代的雅法,就是现代以色列的首都特拉维夫。从西欧赶来的朝圣人群,在此处下船之后,前往位于内陆的耶路撒冷,其间的直线距离不到60公里。耶路撒冷王国的国王,应对这条主要朝圣路线的安全负责。
但正如前文所述,鲍德温二世的兵力不足。此外,与第一次十字军开始时的情况不同,埃德萨伯爵领地和安条克公国新的统治者缺乏统治能力,在穆斯林前来进攻之时,还需要耶路撒冷国王派兵支援。
鲍德温二世统治耶路撒冷王国13年,其间除了待在耶路撒冷的时间外,他还在北至叙利亚,南到巴勒斯坦的广阔地区往复征战。很多地区都由于兵力不足,需要这位国王御驾亲征,来保证朝圣路线的安全。可以说,鲍德温二世出任国王期间,一直处在忙得不可开交的状态之下。
这个时候,果然有人为耶路撒冷国王伸出了援手。
✞ 圣殿骑士团的诞生
传说当鲍德温二世刚刚加冕耶路撒冷国王之后,就有两位来自法国香槟地区的骑士前来拜访。一位是年近半百的骑士于格·德·班,另一位名叫戈德弗鲁瓦·德·圣奥梅尔。他们声称愿与另外7位骑士一道,组成宗教骑士团,担负起防卫雅法与耶路撒冷之间朝圣路线的任务。
虽然包括于格在内的骑士只有9个人,中世纪的骑士都带有步兵作为辅助,这9位骑士各自带了5位步兵做辅助。此外,每人还有三四位马夫。因此,9位骑士组成的战队,达到90名兵力。当然,主要的战斗力还是这9名骑士。
鲍德温二世得到骑士团的援助,大喜过望,便在耶路撒冷城内东南角的公元前的犹太圣殿位置,为这些骑士提供了活动的据点。因此,在十字军的历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的“圣殿骑士团”,就这样宣告成立了。所谓圣殿骑士团的名称,就来自其位于古代圣殿遗迹的驻所。
作为一支宗教骑士团,圣殿骑士团的成员首先必须是拥有武器,能征善战的骑士。
其次,宗教骑士团与世俗的骑士不同,其参加者必须舍弃世俗身份,一生侍奉上帝,保持修士式的僧侣生活。参加宗教骑士团者,其作为俗人身份所具有的一切资产,都必须捐献给骑士团。因此,加入骑士团以后,就不再是骑士于格·德·班了,而自称修士于格。
圣殿骑士团的纹章
再次,要成为修士,就要在上帝面前发誓一生献身神职,这一点与其他修会一致。
所谓清贫、服从、纯洁三大信条,具体来说,就是舍弃私有财产,对上帝绝对服从,以及一生独身。因为于格·德·班已经结婚,在圣殿骑士团创立之前,他解除了自己的婚约。
宗教骑士团的第四个特点,是不归任何世俗国王或领主管理。这一点不同于世俗的骑士,后者都以地方领主为其主君。由于他们是持有武器的修士,并不受修道院或当地主教的管辖,而是直接听命于罗马教皇。因此,宗教骑士团独立于诸侯、国王、皇帝与各地主教。
因此,圣殿骑士团完全独立于耶路撒冷国王、安条克公爵、埃德萨伯爵和特里波利伯爵,也并不受耶路撒冷牧首管辖。它是叙利亚与巴勒斯坦十字军国家内的战士集团。
创立圣殿骑士团的于格·德·班,曾在戈德弗鲁瓦指挥之下作战,具备第一次十字军的战斗经验。
于格·德·班也可以选择依然作为世俗的骑士,在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的准许之下保护朝圣路线的安全。由于鲍德温二世也属于洛林家族,他自然能在其军队中谋得一官半职。
而于格之所以选择与其他骑士组成宗教骑士团,是因为他们可以作为独立的战士集团,不受世俗诸侯和封建领主的指挥,而独自开展行动。耶路撒冷的王位,不可能永远在洛林家族的鲍德温二世之手。于格·德·班成立宗教骑士团的目的,在于永久保持自身行动的自由,诚然是十分明智的选择。
而第五点特征,则是圣殿骑士团与其他宗教骑士团不同的特色。
圣殿骑士团的成员,除了要遵从清贫、服从、纯洁三大原则之外,还需坚守一项义务,即为了保护朝圣基督徒的安全,对朝圣沿线的异教徒格杀勿论。
圣殿骑士团成员甚至认为,没有必要要求穆斯林对手改宗。在他们看来,任何问答都毫无必要,只要记得骑士团的信条即可。对于基督教的宗教骑士团来说,诉诸武力是不受限制的。在所有的骑士团中,明确表示对穆斯林格杀勿论的,除圣殿骑士团外别无他者。
在这个十字军东征仅仅开始20多年的时代,赞同圣殿骑士团强硬路线的人却并非少数。
对前往圣城耶路撒冷的手无寸铁的朝圣者来说,胸前画着白底红十字,又在白色大披风上画着红色大十字的圣殿骑士团的骑士们,是能够保护自身的强大军事力量。这些朝圣者希望,在往返西欧的路上,都有这些骑士的护送。
圣殿骑士团从当初9人的水平逐渐增加,终于在成立10年后得到了罗马教皇的正式承认。得到罗马教皇承认,就意味着圣殿骑士团成为了基督教世界全体公认的组织。从此,期待加入的骑士不断增加,骑士团所拥有的动产与不动产也源源不断地大幅增长。
此时的圣殿骑士团,受到了强有力协助者的眷顾。这就是号召发动第二次十字军的天主教会圣人圣贝尔纳。此人以“克莱尔沃的贝尔纳”之名为西欧人所知,是西多会派的修士。
这位当时极为著名的人物,曾专门撰写了《对新诞生的圣殿骑士团的赞赏》(De laude novae militiae ad Milites Templi)一文。文中明确认为,对其他宗教信徒肉体消灭的行为,在基督教徒战士方面是完全正当的。这篇文章成为在王侯和高级神职人员中,以通用的拉丁语宣传圣殿骑士团的重要作品。他的宣传为圣殿骑士团组织的发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而在同一时期,另一支宗教骑士团也粉墨登场了。它就是在十字军东征历史上与圣殿骑士团齐名的圣约翰骑士团。
✞ 圣约翰骑士团的转变
不能称之为“诞生”,而要称“登场”的圣约翰骑士团,在第一次十字军之前半个多世纪就已经存在于耶路撒冷了。因此它并非在12世纪初从零起点开始创立的。但在第一次十字军的时期,这一骑士团最终发展为真正意义上的战士集团。可以说,它向战士集团的转型,来自圣殿骑士团的刺激。而谈起圣约翰骑士团的创立,则与圣殿骑士团迥然不同。圣殿骑士团由法国骑士集结而成,而圣约翰骑士团则是由意大利商人创立。
意大利的诸多滨海城邦,如阿玛尔菲、比萨、热那亚、威尼斯四国,都在中世纪的地中海上纵横航行,与穆斯林和拜占庭帝国进行大宗贸易。其中最早的一个,是阿玛尔菲。
阿玛尔菲今日已然是南欧风景秀美的旅游胜地,而在1000年前却是积极与近东开展贸易的海上强国。其中有一位以与穆斯林贸易而致富的商人毛罗,得以通过购买埃及产的高级布匹,转售罗马高级神职人员,而与埃及的哈里发结成友好关系。
毛罗告知哈里发,希望其许可在埃及治理下的耶路撒冷建立起一座诊所,以帮助前往圣地的基督徒朝圣者。
对穆斯林来说,去往麦加朝觐,是人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事件。固然穆斯林和基督徒信仰不同,但对朝圣的理解是彼此相通的。而毛罗则以商人的手段在哈里发的眼中获得了信誉。
最终得到哈里发许可的毛罗,与阿玛尔菲的其他商人一起,在耶路撒冷设立了西欧人最初的一座诊所。此时的诊所还未成为宗教骑士团,而只被称为“医院”,完全不是后来的武装集团。但从此,这座医院就成为了后世著名的圣约翰骑士团的雏形。骑士团的成员身着带有十字的服装,十字的形状和阿玛尔菲纹章中的十字图案相同。
圣约翰骑士团是为朝圣者提供医疗服务而设立的。而与之相反,圣殿骑士团设立的目的则是为朝圣者提供“武装服务”。
为了提供医疗服务的目的,圣约翰骑士团的总部“医院”,就设立在朝圣者进入耶路撒冷的雅法门和城中最重要的基督教圣所圣墓教堂之间的路上。对于没有必要接受医疗服务的健康基督徒来说,也可以在进入圣墓教堂之前,到医院内洗手沐足,或休憩片刻。
而对于医疗设施来说,医生是不可缺少的。在阿玛尔菲附近的萨勒诺,开设了西欧最古老的医学院。在这所医学院内,有着中世纪欧洲罕见的不问教师与学生宗教和民族出身的风气。无论基督徒、犹太人还是穆斯林,都能平等地在其中担任教职,或接受教育。
毛罗和其他阿玛尔菲商人很可能请了萨勒诺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前往耶路撒冷,并为朝圣者提供了医疗设施。倘若这一情况属实,在从阿玛尔菲启航,前往近东的帆船上,就会有萨勒诺医学院毕业的年轻医生出现在意大利商人和水手之间。
通过给予毛罗建立医院许可的法蒂玛王朝哈里发的统治时间,我们大约可以推测出,西欧基督徒在耶路撒冷建立的最早的医院,开设于1050年前后。
过了半个世纪,十字军来到了耶路撒冷。在此期间,最初由世俗商人开办的医院,渐渐交由修士和神职人员来运营。
转手的原因有两点:其一,阿玛尔菲的国力在此期间衰落了;其二,与有其他事业的世俗商人相比,修士更适合从事带有慈善性质的工作。
圣约翰医院骑士团的纹章
最终,到了十字军进攻耶路撒冷的时候,城内基督徒的医院,已经完全由修士来运营了。
十字军攻陷耶路撒冷的1099年,虽然穆斯林总督流放了城内全体基督徒,圣约翰修会医院内的修士依然留居城内。由于医院的修士们不仅治疗基督徒,对守城的穆斯林来说,留下他们十分必要。
当十字军攻城时,圣约翰修会的成员也参与了守城一方的抵抗。总督要求他们在城墙上向十字军投掷石块。
但他们毕竟是基督徒。在十字军攻城时,这些身着僧侣服装的医生并没有投掷石块,却向城下扔下了面包。
总督看到基督徒修士们的行为,当即命令将决定投掷面包的修会领袖杰拉尔多以下的全体成员处斩。
但当修士们就要被杀的时刻,十字军冲进了城内,收复了这座圣城。未被处刑的圣约翰修会医生们,马上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当中,治疗十字军攻城战中产生的大量伤员。
由投掷面包事件而著称的杰拉尔多,在鲍德温二世即位两年之后病亡。
其后继承圣约翰医疗修会会长职位的,是一位生于法国南部的骑士,名叫雷蒙·杜·布伊。这位贵族因为和教皇代表阿德马尔主教的亲戚关系,成为了圣约翰修会的领导人。到1118年,最初以为朝圣者提供医疗服务为目的而成立的圣约翰修会,转变为一支宗教骑士团。
它不再是单纯提供医疗服务的集团,而成为对异教徒斗争的战士集团。
在18世纪人的肖像画中,1118年之前担任圣约翰医疗修会会长的意大利人杰拉尔多·萨索,和之后担任圣约翰骑士团团长的雷蒙·杜·布伊,有着完全不同的身姿。这两幅画反映了该时期修会的变迁。
以面包代替石头投掷给十字军的杰拉尔多,身着修士的僧袍,而雷蒙·杜·布伊则身穿甲胄。
第二代团长雷蒙·杜·布伊
第一代团长杰拉尔多
圣约翰骑士团的直属上司罗马教皇,在其从修会转变为骑士团之后,正式为之授予了象征战团的军旗。这面军旗以红底白十字图案,区别于白底红十字图案的圣殿骑士团旗帜。
若将其与圣殿骑士团对比,圣约翰骑士团明智的一点是没有将杀死异教徒作为成员的行为准则。毕竟,圣约翰骑士团成立的明确目的,还是以医疗服务为核心,保护朝圣的基督徒。
随着只知道作战的骑士大量加入圣约翰骑士团,这一组织的战士集团色彩变得越来越浓。尽管如此,这些骑士必须每周履行一天为医生担任助手的义务。后来,圣约翰骑士团从耶路撒冷搬到了罗得岛,后来又到了马耳他,改名“马耳他骑士团”,但骑士的这项义务始终没有改变。
此外,在十字军历史上不可或缺的两大骑士团之间,还有一点风格上的差别。
圣殿骑士团是在耶路撒冷国王鲍德温二世的敕令下成立的,其总部在耶路撒冷的东半部分,穆斯林生活区的中心位置。
追溯到古代,此处建立的是所罗门王的圣殿,而在中世纪伊斯兰化之后,圣殿遗址上建起了著名的阿克萨清真寺。从阿克萨清真寺向北,又有一座以金色圆顶著称的圆顶清真寺纳入今人的眼帘。
中世纪的穆斯林,常以耶路撒冷的东半部作为自己的圣地。
当第一次十字军在耶路撒冷建都以后,昔日的伊斯兰化为基督教化所取代。圆顶清真寺一度变成了基督教堂,而阿克萨清真寺则成为耶路撒冷国王的宫殿。
这两座建筑一直保持着恢弘雄伟的风貌。而鲍德温二世将圆顶清真寺和阿克萨清真寺附近一半以上的广场,提供给圣殿骑士团作为其总部。古犹太国时代的王宫,变成了“所罗门的马厩”——对骑士团来说,马是必需品,而在开阔的广场上,便利地拴着许多马匹。这大概就是鲍德温二世将这片广场赠予圣殿骑士团的原因。
十字军统治下的耶路撒冷城市图
随着耶路撒冷成为十字军王国的首都,逐渐有少量穆斯林回到城内居住。虽然第一次十字军在“解放”圣城时将城内穆斯林屠杀殆尽,为了发挥其都市机能,穆斯林回城居住十分必要。毕竟,陆续前来的朝圣者,大都在朝圣巡礼之后返回了西欧。而逐渐地,穆斯林也不会遭到基督徒的残杀了。
人数不多的基督徒,就这样在穆斯林占多数的中近东地区建立了十字军国家。在耶路撒冷为基督徒攻陷之后19年,为了满足经商、役使佣人和翻译等需要,城内的穆斯林逐渐增多。担任18年耶路撒冷国王的鲍德温一世,也以怀柔的政策,促使原来居住在城内的穆斯林返回。鲍德温一世还承认了基督徒男子与穆斯林女性的通婚。
到了鲍德温二世统治的时期,这座基督教的首都内已经居住了相当数量的阿拉伯和突厥穆斯林。在他们眼里,从圣殿阿克萨清真寺里招摇而出的,是白色胸衣上画着大红十字的骑士集团。而这些骑士的行为准则里,则堂而皇之地写着对异教徒格杀勿论的要求。
以被西欧人简称为“神殿”或“圣堂”的伊斯兰教圣所为基地的圣殿骑士团,并不能认真遵循其创设之初的规定了。
而圣约翰骑士团的医院勤务们,穿着的是带有白色阿玛尔菲十字的黑色僧袍。在出征时,骑士们会在印有红底白十字图案的黑色僧衣之上覆盖自己的甲胄,一变而成战士的集团。但圣约翰骑士团一直没有离开阿玛尔菲商人所建的医院。他们以收容病人为优先,不会把拴马桩当作最重要的设施。
因此,与圣殿骑士团并称的圣约翰骑士团,得到了“医院骑士团”的别名,而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穆斯林看来,“圣殿”之称会联想起阿克萨清真寺,而“医院”的称呼则引发了对与自身信仰相同的哈里发和苏丹所作所为的联想。
以圣殿骑士团和圣约翰骑士团为代表的身兼修士与骑士两职的宗教骑士团,是十字军的产物。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十字军的话,这样的修会或骑士团是不可能存在的。
而这一现象,以在第一次十字军时代出现而引人注目。毕竟,率领第一次十字军的诸侯,是拥有与法国国王属地一般大小的广阔领地的大领主。而他们属下的骑士,也从一开始没有领主的局面,变成了洛林公爵或图卢兹伯爵的部下。
“解放”耶路撒冷时的西欧诸侯,并未想到在东方成立骑士团。而此后以十字军精神自诩的骑士们,逐渐从西欧来到了东方。在这里,他们为圣殿骑士团和圣约翰骑士团所吸收。
以战斗集团而肇始的圣殿骑士团,全体创始成员都来自法国,而从医生集团转变而来的圣约翰骑士团,也以法国来的骑士为主。这自然与参加第一次十字军的诸侯部队大都来自法国有关。那些未紧紧跟随诸侯的骑士们,为了生计最后都被迫加入了宗教骑士团。
圣殿骑士团的骑士(左)与圣约翰骑士团的骑士
因此,在守势中承担十字军国家防务的鲍德温二世,面对长期兵力不足,需要向外借兵的状况,不会忘记大力扶植宗教骑士团的发展壮大。
而宗教骑士团的本质是以军事行动为目的的修士集团。修士们既然决心一生侍奉上帝,就要以毕生精力投入上帝所期望的军事行动之中。
于是鲍德温二世有了能够致力于防御中近东十字军国家的常备军事力量。可以说,这两支骑士团就是十字军国家的常备军。
然而,圣殿骑士团和圣约翰骑士团都采取的是志愿兵制度。从西欧前来的骑士们,要担负被穆斯林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围困的十字军国家的防务,一直到其死亡为止。这两支骑士团从未有过兵力强大的时期,最多的时候不过300~500人,而时常以100骑的兵力投入战斗。在研究者看来,骑士团的作用,相当于现代军队中的“特种部队”。
但即便是100骑,对鲍德温二世也有很大的帮助。圣殿骑士团和圣约翰骑士团的活动区域,一般不出耶路撒冷周边的范围,而在鲍德温二世需要时,他会委托两大骑士团守卫耶路撒冷,自己率领部众御驾亲征。
✞ 十字军中的女性
鲍德温二世任埃德萨伯爵期间,与亚美尼亚公主莫尔菲亚生育了四个女儿。他希望以女儿的婚姻,来与各个十字军领袖结成紧密的亲缘关系。
鲍德温的长女梅丽森达之夫,后来继承了耶路撒冷王国。次女爱丽丝则与还未成人的波埃蒙多二世订立了婚约。三女奥蒂埃尔娜嫁给了特里波利伯爵雷蒙二世。而幼女约维塔则预定为女修道院未来的院长。以公主的身份出任修道院院长,可见其父信仰之心的深刻。
鲍德温长女梅丽森达的丈夫,与耶路撒冷王国的正式继承人梅丽森达结婚以后,就成为了事实上的耶路撒冷国王继承人。鲍德温对选择夫婿一事颇为慎重,以至于到梅丽森达28岁时才最终完婚。
鲍德温为其挑选的夫婿,是法国国王路易六世的亲戚,路易六世本人力荐的安茹伯爵福尔克。1129年,梅丽森达和福尔克在耶路撒冷举行了婚礼。此后,除了库尔特尼所在的埃德萨伯爵领地之外,其他三个十字军国家实现了由三姐妹掌管的局面。这样,鲍德温以为自己可以安度余生了。然而就在此时,一直缺少优秀人才的伊斯兰世界,突然涌现出了意志坚强、行动果敢的领军人物。
放眼广阔的人世间,人才辈出的现象就如潮起潮落一般。一个国家人才涌现如涨潮的时刻过去,必然会有落潮的时候,从而陷入人才不济的局面。
遇到人才不济的年代,国内出现的各种问题就很难解决了。前一时代所蓄积的能量,要到下次涨潮的时候才会完全吸收。
在这不幸的人世间,人才辈出与人才不济的轮回,很少在不同的国家一起转换。现实往往是,当某一阵营陷入人才不济之时,对方阵营却进入了人才辈出的时代。
从1096年自西欧出发,经过1099年收复耶路撒冷,再到1118年鲍德温一世去世的22年,是十字军一方人才辈出的时代。
在研究者看来,第一次十字军成功的主要原因,有两个方面。
第一是由于十字军出其不意的进攻,当时伊斯兰世界没有做充分的防御准备。
第二则是由于穆斯林领主之间的不和,导致了整个伊斯兰世界的不统一局面。
研究者提出这两个原因都是恰如其分的。当地的穆斯林把十字军仅仅视为普通的侵略者,在法兰克人进攻附近其他穆斯林领主时大都按兵不动,只在自己受到攻击时才着手防御,于是在静观之中贻误战机,始终无法结成统一战线。这是十字军取得成功的一个重要原因。
与此同时,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伊斯兰世界并没有能一直贯彻战略意图,并充分利用自身战术能力的优秀指挥官。由于缺乏有能力的人才,穆斯林不得不将圣地拱手让给了十字军。
在人才济济的第一次十字军领导人总退场之后,站在历史舞台中央的只剩下鲍德温二世一个人。他是自1096年跟随戈德弗鲁瓦东征的十字军骑士中的一员,也是第一代十字军中硕果仅存的人物。他还有若瑟兰·德·库尔特尼的协助。在鲍德温二世的时代,虽然人才的潮水已经从高处下落,还可以见到最后的波澜。
十字军自西欧出发时,安茹的福尔克年仅5岁。30多年以后,这位法国王室的贵戚成为了耶路撒冷王国实际的国王。到这时,基督教世界的人才潮流停止了涌动,而伊斯兰世界却开始涌现出一代英武的领袖。历史的不可思议,推动了人世间的无序。
伊斯兰世界中涌现的第一位人才,名叫曾吉。他在巴格达的突厥军队服役时成就突出,后来掌握了伊拉克北部摩苏尔的主权。此人率军离开美索不达米亚,挥师西进,意在一扫割据状态之中的叙利亚领主们,将穆斯林的叙利亚统一于自己之下。
即使在这个还不知如何利用石油的时代,摩苏尔的各种产业已经十分兴盛。因此曾吉能够集结起一批大军。得知曾吉军队到来的消息,叙利亚的领主们像牧场里被驱赶的牛羊一般慌了手脚。年轻的波埃蒙多二世本想利用这一局势扩大安条克公国的领土,没想到在与叙利亚穆斯林领主的短兵相接中丧生了。鲍德温二世的女儿、嫁给安条克公爵的爱丽丝早早就成了寡妇。作为摄政的她,与自己两岁时就失去父亲的女儿一起,统治安条克公国。
此时不仅安条克的居民对动荡的局势感到不安,身在耶路撒冷的父亲鲍德温二世也十分担忧。由于曾吉的军队已经占领了阿勒颇,耶路撒冷全城都感受到来自叙利亚方向的压力。
而当鲍德温二世的军队北上之时,事态有了奇妙的发展。
得到曾吉军队占领阿勒颇消息的爱丽丝,向这位势不两立的敌手寄去了一封书信。幸运的是,在这封信送到曾吉手中之前,被鲍德温二世截获。爱丽丝在信中写到,如果曾吉能够承认自己在安条克公国的地位,安条克公国就承认曾吉的宗主权。
安条克与阿勒颇的距离不过100公里。受到来自阿勒颇大军的逼迫,十字军国家的女领导人只好无奈地投降。通过嫁给波埃蒙多二世而成为安条克公爵夫人的爱丽丝,并不像自己的亡夫那样受到安条克居民的爱戴。因此在守寡之时,这位公爵夫人完全不自信能维持自己的身份。于是,她就派出了一位心腹,将信件秘密地送给曾吉。
但从鲍德温二世的角度来看,作为安条克摄政的爱丽丝绝不应当投降。这位亲生女儿,显然是一时糊涂。鲍德温抵达安条克以后,就将爱丽丝流放到海港城市拉塔基。在此以后安条克的统治,就由库尔特尼为两岁外孙女摄政。鲍德温安排妥当之后,返回了耶路撒冷,而爱丽丝这件事,成为十字军历史上女性主政的一例。
爱丽丝事件,是1131年夏天返回耶路撒冷的鲍德温二世所处理的最后一件公事。他刚刚回到耶路撒冷,就倒在了病床上。
自从1096年离开西欧以后,鲍德温经历了第一次十字军的全部战斗,之后又在极端困难的状况下,出任13年的耶路撒冷国王。
在十字军东征35年的岁月中,鲍德温到处转战,其间三次被俘。到此时已经年近60,可谓身心俱疲。
8月21日,久卧病床的老国王终于断气。他的遗体与前两代耶路撒冷国王戈德弗鲁瓦和鲍德温一世一样,埋葬在圣墓教堂的地下。
鲍德温二世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才能。他唯一具有的优点,大概是责任感吧。
第四代耶路撒冷国王之衔,就落到了鲍德温的正式继承人梅丽森达的丈夫福尔克头上。
此时,中近东的十字军国家里,又失去了一位富有责任感的领主。
为了夺回被曾吉军队占领的城市,埃德萨伯爵库尔特尼踩到了敌军布下的地雷,身负重伤。虽然中世纪的地雷制式简单,杀伤力不如后世,但已为穆斯林军队所广泛采用。受重伤的库尔特尼坚持在担架上指挥战斗,虽然最终使敌军退却,但到死也没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在鲍德温二世于耶路撒冷丧命后不久,他唯一的挚友追随而去。
若瑟兰·德·库尔特尼的死,使埃德萨伯爵领地和安条克公国都失去了首脑。曾吉敏锐地利用了这个时机,剑指十字军的桥头堡埃德萨。
✞ 法国来的耶路撒冷国王
在12世纪前半段的中近东,第四代耶路撒冷国王福尔克不得不面临与曾吉对决的局面。
这位来自法国的贵族所拥有的优势,有以下两个方面:其一,由于其自身拥有大量财富,他可以自己花钱组织一支骑兵和步兵,并亲率这支直属的部队投入战斗;其二,他来到中近东以后,不会过度关注于攫取私有领地与私人财产。
而法国国王路易六世的推荐,则不能说是福尔克所具有的优势或劣势。由于推荐了福尔克,路易六世自然有责任给予耶路撒冷国王一部分兵力,而当作为法国国王亲戚的福尔克率领十字军东来,在危机中的耶路撒冷加冕为国王时,其职位的责任也是不容推卸的。因此,福尔克与法国国王的亲戚关系,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实际的好处。
相反,福尔克本身的一些劣势,却不是以私人经费组织起一支军队就能解决得了的。
首先,这位空降到耶路撒冷的国王,对中近东的形势,特别是阿拉伯人、突厥人等对手的情况没有多少认识。
其次,福尔克有着老好人的性格,却缺乏个人魅力。
之所以说福尔克没有魅力,是因为梅丽森达与之结合不久就有了婚外情。早早就在妻子面前失去吸引力的福尔克,也缺乏约束诸侯与家臣的能力。
以耶路撒冷王国为代表的中近东十字军国家,基本上移植了西欧的封建制度。
与普利亚公爵波埃蒙多自己建立的安条克公国不同,戈德弗鲁瓦建立的耶路撒冷王国,是一个将其国内分散的诸侯领地统合起来而成的国家,就如同一个缩小了的法国的情形。
因此在编年史中,拥有500名骑兵和2000名步兵的安条克公国,其兵力应当完全是波埃蒙多自己的亲兵。而在耶路撒冷王国里,并没有国王直属的常备军,其军队是国内封建诸侯兵力的总和。
在十字军国家中,只有耶路撒冷王国是以国内各领地的诸侯在国王的召集下成立的委员会进行统治的。由于耶路撒冷与其他城市不同,是“上帝的都城”,任何世俗人士都不能以其私人的名义占有这座城市。而对耶路撒冷的防御,则由国王一人负责。
虽然名义上国王独自负责耶路撒冷的防务,但在现实当中也受到各种因素的制约。这就像法国国王受到国内各大诸侯掣肘,不能随便发动战争一样,耶路撒冷国王很难完全自由地做出关于国是的决定。
在这一制度之下,处于敌人三面包围的十字军国家如何正确地施政,往往与其领导人的个人魅力息息相关。
然而耶路撒冷的国王们,缺乏的就是那种“以超人的能力与非凡的地位,令人心服口服的统御力”,那种被称为“个人魅力”(charisma)的资质。
第一代国王戈德弗鲁瓦、第二代国王鲍德温一世,以及后继的鲍德温二世,既不是拥有超强能力的统治者,也并非以令众人心服的战绩获得了耶路撒冷国王的位置。
但这三位国王都能够获得诸侯所提供的兵力。总的来说,那些为了保全自己的小块领地而一致行动的诸侯,为了耶路撒冷王国参与作战,对这个国家的存续是起了重要作用的。
因此不能说这三个人完全没有个人魅力。至少从作战号召能得到响应这一点来看,他们具备一定的魅力。如果没有小领主们的支援来牵制埃及军队的进攻,鲍德温一世的历次远征就不可能实现了,而鲍德温二世统治的13年内,他也很难在整个十字军国家领土内纵横往返,充当救火队长的角色。
在鲍德温二世南北往复期间,所带领的军队不可能只有自己的一点点亲兵。为了击退数量众多的穆斯林大部队,他需要王国内封建诸侯必不可少的支持。
在遥远的西欧人眼中,耶路撒冷国王是强大的领主,可实际上这一王位非常孱弱。因此,担当者的个人魅力,对国王来说至关重要。
当今关于十字军著作中最具代表性的著者之一斯蒂芬·兰西曼,曾经这样写道:
“耶路撒冷王国的王权,只有在国王个人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并且取得其国内强有力的人物共同支持的情况下,才能得以充分发挥。”
兰西曼所说的“力量”,指的不仅是军事力量,而是能让诸侯和兵士们紧紧跟随的强大统御力。对领导人来说,不仅要具有足够的个人魅力,还要有善于用人的现实能力。
在法国国王的亲戚,安茹家的福尔克统治耶路撒冷王国的30年间,国王御驾亲征的次数大大减少了。究其原因,无非是国内的诸侯不愿跟随国王出征。
在这一时期,安条克、埃德萨和特里波利的统治者,也常常拒绝耶路撒冷国王的支援请求。甚至于当福尔克想向安条克方向进军时,遭到行军路线上特里波利伯爵雷蒙的拒绝,不得不乘船前往。
因此,在福尔克统治期间,十字军国家的分离与瓦解不可避免地开始了。四大十字军国家侥幸没有被穆斯林占领,只是因为曾吉方面出了状况,停止进军。
如果对当时基督教世界和伊斯兰世界双方的权力构造进行大致比较,可以绘制如下页图。
如果以日本的情况做对比,伊斯兰世界中的阿拉伯人相当于日本的“谱代”(数代侍奉同一个领主的家臣),而塞尔柱突厥人和库尔德人则相当于日本的“外样”(战败后降服的家臣)。
福尔克继任耶路撒冷国王的同一年,巴格达的苏丹去世了。此后的伊斯兰世界便爆发了纷争,像每次失去领袖时一样。
曾吉的正式地位,是底格里斯河上游摩苏尔城(今伊拉克境内)的艾塔伯克(土耳其语Atabeg,大致相当于阿拉伯语的埃米尔)。为了阻止自己的敌人成为下一任苏丹,曾吉停止了叙利亚的军事行动,将阿勒颇委任给自己的儿子努拉丁,然后返回了美索不达米亚。
仍是艾塔伯克的曾吉,不能滞留在远离自己统治中心的叙利亚。毕竟,巴格达方面可以随时进攻摩苏尔。谁最终成为下一任苏丹,对于希望在从摩苏尔到大马士革之间的广大地域中称霸的曾吉来说,是关系到其大后方稳定的。因此,曾吉足足花了三年时间处理美索不达米亚方面的事务,然后才回到叙利亚。
曾吉的野心并非将中近东的基督教国家一扫而光。他在取得阿勒颇之后,准备进攻的下一座城市是同在穆斯林统治下的大马士革。
中近东以山岳地带为界,可以分为东西两部分。安条克在西侧,而大马士革则在东侧。从地势考虑,先进攻大马士革是非常合理的。
然而,进攻大马士革,并非易事。曾吉首先着手攻占通往大马士革道路上的小城市,而这些位于叙利亚北部的城市正好在福尔克的控制之下。曾吉在通往大马士革的行军道上一路行使武力,而为了阻止曾吉的进攻,福尔克只得率军北上。他知道,如果大马士革落入曾吉之手,其西面的十字军国家就将陷入巨大的威胁之中。
然而,安条克与特里波利的领导人都不愿与耶路撒冷国王协同作战。曾吉因此得以在分化敌人的状态下,包围了十字军名为蒙费兰的城堡。
坚固的城堡本可以使决意防御的守军坚持到援军到来。但即位以来一直无法与其他诸侯搞好关系的福尔克,无法期待任何友军。随着穆斯林大军对城堡一天天围困下去,国王只得派人与城外的曾吉交涉。他希望能支付赎金换得曾吉退兵,而不至于被对手俘虏。
曾吉的答复是,他不仅保证上至国王,下至普通士兵的全体人员的安全,还释放先前俘虏的一名特里波利伯爵领地的将军,此外完全不收取赎金。艾塔伯克所要的报偿,是请福尔克把蒙费兰城堡交给他。
在福尔克看来,如果将城堡交给曾吉,就能平安返回耶路撒冷,还不用支付巨额赎金,这自然再好不过。于是他就接受了曾吉的条件。
这座蒙费兰城堡,是十字军建设的锁钥西侧十字军诸国与东侧穆斯林世界的著名要塞。其地理位置正处在从阿勒颇南下大马士革的大道正中,对于掌握阿勒颇的曾吉来说,可以以此地为前哨基地,进攻大马士革。
耶路撒冷国王福尔克的富裕,早已为穆斯林所熟知,因此如果曾吉要求赎金,福尔克自然能够给得起。但获取赎金,与占有进攻大都市大马士革的战略基地相比,就次要得多了。
此外,这座城堡还有一点儿战略价值。如果穆斯林拥有这座城堡,当他们进攻埃德萨时,耶路撒冷援军北上的路线就被切断了。曾吉并非因为西欧人所谓的骑士精神而只要求福尔克交出蒙费兰城堡一个条件,他只是看重了这兵不血刃取得城堡的机会,节省了时间和兵力。
对福尔克来说,能避免被俘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他退出了城堡,完成交接手续之后,离开了战场。此时这位国王已经在位6年,时值公元1137年。
13年乏善可陈的统治中,福尔克的下一次行动,是3年后的1140年,与大马士革的领主结成了抵抗曾吉的同盟。
这一穆斯林与基督教国家的同盟,在当时的伊斯兰领主看来是很正常的,但在十字军国家一方,就是令人意外的事件了。而在此之后,曾吉的军队并未向南攻取大马士革,却转向北进攻埃德萨。
当南面的埃及军队入侵耶路撒冷王国时,与之结盟的大马士革领主却没有义务帮助福尔克。于是,防御埃及进攻的任务,完全落在了圣殿骑士团和圣约翰骑士团的肩上。
作为十字军首领的福尔克,接下来所犯的错误,就毫无理由开脱了。他的错误,使安条克公国落入拜占庭帝国之手。
早在第一次十字军攻下安条克之后,拜占庭帝国就想将其据为己有。而福尔克却在十字军收复安条克40年以后,承认了拜占庭对安条克的吞并。福尔克错误地认为,想从对曾吉的战争中获胜,就要依靠拜占庭帝国的力量。但拜占庭皇帝却只热心于操纵安条克的局势,完全没有兴趣支援耶路撒冷王国。
在拜占庭吞并安条克一年后的1143年,福尔克外出狩猎时落马而死,卒年52岁。他的两位王子中,较大的还不到13岁,于是42岁的妻子梅丽森达就任了耶路撒冷王国的第一位女王。在这个王国,血统比能力更为重要。由于梅丽森达是鲍德温二世的长女,没有人反对其继承王位。
在历代耶路撒冷国王当中,福尔克在同时代人与后世史家中都评价甚低,只有一个方面的评价较为正面,那就是他首先开始在中近东的十字军国家内建设城堡。 中世纪的欧洲盐野七生作品集(套装共25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