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武力吉哈德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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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武力吉哈德之年
1187年,大地刚刚感受到春的气息,从叙利亚北部到美索不达米亚,一支大军正向大马士革集结。
3月13日,萨拉丁从开罗来到大马士革。十字军时代首次发布伊斯兰“武力吉哈德”的宣言,始于大马士革。
在此之前,倡导吉哈德的,是伊斯兰世界的精神导师伊玛目们。而在大军面前,由苏丹本人提出,则是首次。
萨拉丁认为,在历史上一直具有分离倾向的伊斯兰世界,只有通过宗教才能整合起来。然而,萨拉丁的“武力吉哈德”宣言,并非以夺回耶路撒冷为目标。无论从战略上还是战术上看,夺回耶路撒冷都不是唯一的目标。
在战争中,根据战场瞬息万变的情况,目标的优先顺位也常常会发生变化。在此之际,萨拉丁的目标,首先是维持将士的士气。
在与异教徒斗争中牺牲的穆斯林,会被视为殉教者。除了夺回耶路撒冷的战斗以外,在任何战斗中牺牲的战士都会得到上天堂的保证。作为最高司令官的萨拉丁,必须考虑到这一问题。
十字军一方当然认为,萨拉丁大军的攻击目标是耶路撒冷。虽然苏丹没有明言,但十字军国家还是对此深信不疑,从而再一次陷入恐惧之中。
49岁的萨拉丁,已经有13年的作战经验,对穆斯林不善于攻陷城堡的原因,有着清醒的认识。萨拉丁自己对十字军城堡的进攻,也完全以失败而告终。
穆斯林兵士并非缺乏勇气,相反他们有着超越一般人的勇敢;他们所欠缺的,只是集中兵力攻打据点的耐性。
进攻中发生的各种不利状况,以及恶劣天气、水和食物的缺乏、疫病之类的不测事态,会使穆斯林在城堡攻坚战中退兵。至于对拥有城墙的都市耶路撒冷的攻坚战来说,攻守双方都需要巨大的韧性。
萨拉丁总是试图避免对坚固的城堡和都市的攻坚战,而大都诱使守军出城,在其不易逃回城内的地点进行决战。这一战略的奏效,使十字军十分担忧萨拉丁会进攻耶路撒冷。
此外,萨拉丁对中近东十字军的城堡,也采用了与以前诸位穆斯林领袖不同的攻略。
城堡的真实威力,并不是其易守难攻的特点,而是在易守难攻的同时,可以随时派出兵力,对城堡周围的地区进行控制。因此,如果想削弱城堡的力量,就要一座一座地拔除城堡,这正是穆斯林士兵难以完成的。
萨拉丁的战法是,带领大军像洪水一样通过城堡的防区行军,这样城堡自然无法发挥其作用了。在高地上矗立的城堡,仿佛被周遭的洪水淹没,城内的守军根本不敢出来挑战,因为出来就意味着送死。他们只能目送萨拉丁的大军通过。就算是萨拉丁的大军中有不少缺乏训练的新兵,他们的气势也足以压倒城堡守军。
这样,努拉丁未曾染指的耶路撒冷,成为了萨拉丁进攻的目标。
与统治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努拉丁相比,萨拉丁还多了埃及作为自己的领地。
在大马士革和开罗关系紧张的时代,大马士革的军事行动会被埃及看作挑衅。而萨拉丁完全不会为此担心。伊斯兰世界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对十字军国家的合围,这一次成为萨拉丁一个人的部署。
1187年的这场战争,萨拉丁派出自己的弟弟阿拉迪尔,从开罗配合进攻。他充分考虑到了包围耶路撒冷王国的手段。
努拉丁和萨拉丁之间,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差异。努拉丁只从穆斯林的视角考虑问题,而萨拉丁却能够从穆斯林和基督徒两方面来考虑。
对穆斯林来说,最重要的圣城是麦加;第二重要的是先知穆罕默德逝世的麦地那城;居于第三位的,才是先知升天受启示的耶路撒冷。
而对基督徒来说,耶稣基督生长、被钉十字架而死、复活的耶路撒冷,无疑是最重要的圣城,然后才是使徒圣彼得殉教的罗马,第三则是伊比利亚半岛西北部的圣地亚哥·德·孔波斯特拉。为了保卫这第三座圣地,西班牙人展开的“再征服”运动,直到1492年才宣告结束。
对十字军来说,最大的打击当然是圣城耶路撒冷被穆斯林夺去。
当萨拉丁的大军在大马士革集结时,耶路撒冷国王路西尼安整个人都坐立不安。
他决定集中所有能够集结的部队,动员每一位将领,并在敌军前往耶路撒冷的途中拦截。而在耶路撒冷城内,留下牧首和少量兵士防守。这一决策正中萨拉丁下怀。作为总司令,常识是迎击时应保证后方的稳固,但此时的十字军国家领袖,是平庸的美男子路西尼安,他能够依赖的战将,只有沙提永而已。
6月26日,萨拉丁将大马士革的防御委任给自己的长子,然后率军南下。
萨拉丁动员了1.2万名骑兵和大量步兵组成了4万大军。大部队浩浩荡荡地行军,以缓慢的速度推进,使沿途的城堡不敢出兵阻挡。
在邻近地中海的海港城市阿克集结的十字军部队,包括以1200名骑士为首的1.8万名将士。安条克公国与萨拉丁提前讲和,因此没有派出部队支援。萨拉丁成功地利用计谋,分化了耶路撒冷王国、特里波利伯爵领地和安条克公国。
人数虽少但精锐的宗教骑士团,也只有一半人马来到了阿克。由于十字军的城堡都在两大骑士团控制下,负责守卫城堡的团员都没有前来集结。在萨拉丁行军过程中,医院骑士团的团长率领130名骑士出城挑战,结果被淹没在萨拉丁的人海战术中,全军覆没。
医院骑士团的独自行动,多少与不信任耶路撒冷国王路西尼安有关。在阿克集结的医院骑士团成员,只好在没有团长的情况下作战。至于此时他们的领导为何人,我们不得而知。
与医院骑士团并立的精锐之师——圣殿骑士团,也在与萨拉丁大军的对抗中失去了相当数量的骑士。但团长热拉尔率领数名骑士成功逃脱,最终回到阿克指挥骑士团。两大骑士团的总兵力为400人。由于宗教骑士团采取志愿加入的制度,一般情况下其兵力达不到这么多。
十字军的骑兵数量,只有萨拉丁大军骑兵的十分之一。因此,这一实际状况就决定了最终的胜负。
十字军的骑兵都是重装骑兵,而穆斯林的1.2万名骑兵全部为轻骑兵。
身着厚重铠甲的重装骑兵,是中世纪西欧的精华,也就是说,他们代表了中世纪西欧的文化。在气候和地形与西欧迥异的东方,人们没有重武装的文化。即使从西欧引入了重装骑兵,也没有成为东方穆斯林军队的流行兵种。萨拉丁对自己的部队进行了相当程度的装备更换,使用了欧式装备,但依然不出轻武装的范畴。
对骑兵来说,马是非常重要的。阿拉伯马体态优美,但如果是重装骑士骑乘的话,它们无法长时间驰骋。因此,西欧的骑士们都骑乘比阿拉伯马大一圈、弗里西亚产的中欧马。这种马必须从西欧进口,而在得不到弗里西亚马的情况下,十字军只能使用阿拉伯马。而穆斯林一方都使用阿拉伯马,对于轻武装来说,是最合适的。
当战马与骑士一起突击时,重装骑兵带来了强大的威压感,对敌人有压倒性的心理优势。1200名重装骑兵,在善于使用的将领调遣下,可以冲散10倍于己的敌人。但是,第一次十字军时代强大的西欧骑兵,到1187年已经是90年后截然不同的情况了。
与萨拉丁率领的4万大军相比,十字军的1.8万兵力,并不是决定战斗结局的主要原因。追溯到古代,在亚历山大大帝那样的军事奇才率领下,以1/5的兵力战胜敌军的例子不在少数。十字军的历史上,也有亲率24骑称霸加利利的丹克雷迪,和以580骑战胜萨拉丁1.2万大军的鲍德温四世。
总之,战役当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将领的能力和气概。与1.2万名骑兵和1200名骑兵的差距,或者4万和1.8万的差距相比,十字军领导人的无能,是历史上著名的哈丁战役胜负分明的最主要原因。
最高指挥官的能力,自然体现在战场上部署军队的能力。萨拉丁对于防御力超强的重装骑兵所采取的战术,是命令兵士袭击马匹。失去马匹的骑士,就会陡然失去一半以上的战斗力。
✞ 哈丁战役
步步为营的萨拉丁,于6月27日进入了十字军国家的领地,然后在戈兰高地与提比利亚湖之间行军,到30日渡过了约旦河,进入十字军国家内部。他的大军绕过提比利亚湖南侧,从湖的西岸深入,在提比利亚斯城下摆下阵势。但是,萨拉丁并未攻城。他派出探马得知,十字军已经在阿克集结完毕,向提比利亚斯开来。萨拉丁做好了在野外迎战的准备。
7月3日,十字军到达了阿克与提比利亚湖之间的塞佛利埃。此处有一座大型城堡,因此同行的特里波利伯爵建议暂时驻扎于此,等待援军。但是沙提永反对他的意见,提出应继续行军。路西尼安为沙提永所说服,舍弃了这一安全位置,于翌日继续向东行进。
特里波利伯爵雷蒙三世担心的是,从塞佛利埃向东到提比利亚湖之间,一直没有水源。这段距离毕竟只有30公里,因此路西尼安轻易否决了他的提议。然而,对萨拉丁来说,这30公里意味深长。
战役的结局,体现了司令官的能力。而敌军在司令官所设想的地域,以所设想的方式出现,预示了战斗的胜利。
哈丁战役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水源。在干燥的中近东,夏天作战时不可或缺的就是对饮水的保障。
萨拉丁从大马士革出发后,行军路线上不离水源。相反,离开塞佛利埃城堡的十字军,一直在没有水源的路线上行军。在诸多十字军领主中,只有特里波利伯爵和巴里安·伊柏兰的部队特意准备了备用水。耶路撒冷国王完全没有考虑这一点,而习惯了强盗行为的沙提永,则只知道抢夺有备用水的诸侯。
在这30公里的行军之中,十字军分成三个军阵,依次而行。
走在最前面的是熟悉地形的特里波利伯爵雷蒙三世的部队。
紧随其后的,是耶路撒冷国王路西尼安所率的部队。阿克的主教捧着“真十字架”,在这支队伍前面行进。从第一次十字军发现这个相传为耶稣基督受难的十字架开始,它就一直跟随出征的十字军队伍。十字军将士相信,有“真十字架”的护佑,自然能在战斗中击败穆斯林。在这一军阵中,还有沙提永的部队。
两军向哈丁进发示意图
走在最后面的,是巴里安·伊柏兰的部队和以圣殿骑士团为主的宗教骑士团。
在行军过程中,特里波利伯爵感到,再持续下去就会使部队面临缺水的生命危险。他连忙催马来到路西尼安面前,要求到6公里外的地方取水。由于兵士们早就深受缺水之苦,路西尼安同意了雷蒙的要求。但是,此时取水已经太迟了。
领受萨拉丁命令的穆斯林骑兵团,袭击了行进中的十字军。他们的目的不是与之决战,而是延缓十字军的行进速度。这些轻骑兵组成不同的小队,一支突袭后就撤走,紧接着另一支又前来袭击。结果,十字军疲于应付,到7月3日凌晨都无法继续前进。
在距离提比利亚湖仅仅12公里的地方,十字军可以看到月光笼罩下的湖面,可是却完全无法取水。就在这时,萨拉丁开始实施了他的第二阶段计划。
萨拉丁的策略是,在十字军取得饮水之前,就将其包围歼灭。7月3日夜晚,萨拉丁集中进攻十字军的后卫部队,遭到伊柏兰和宗教骑士团的顽强抵抗,最终未能成功。
然而,7月4日,十字军开始继续行军以后,萨拉丁的包围宣告完成。十字军左右的低矮山丘上站满了穆斯林兵士,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敌人。
此时唯一可以逃脱的通往附近村庄尼姆林的道路,也已经完全封闭了。根据萨拉丁的计划,穆斯林点燃了附近山上的树林。在浓厚的烟幕中,逃脱之路完全消失。
哈丁战役
烟幕不仅屏蔽了十字军逃跑的路线,也把分成三队行军的十字军完全隔离,使其首尾不得相顾。走在最前面的特里波利伯爵的部队成功突围,但跟在后面的大部队和后卫部队就被分割包围了。
由于被分割包围,将士们无法互相救援。穆斯林射杀了十字军的马匹,使得骑士们也只能以步兵的方式作战。
激战在各处展开。坐镇山上指挥的萨拉丁,调遣兵士与十字军进行白刃战,一直保持对局势的控制。
绝望的十字军唯一的激励,来自战场上高举的“真十字架”。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耶路撒冷国王路西尼安和幕僚们紧张地谋划着。
战斗以营帐的倒塌而告终。看到国王营帐倒塌的伊柏兰,集结自己的属下,从穆斯林的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成功突围。
以此处战场北侧的哈丁,今天叫作希丁的地方命名的“哈丁之战”,完全在萨拉丁的计划之中结束了。
成功逃脱的基督徒军队,包括特里波利伯爵和伊柏兰的部队在内,不超过3000人。在哈丁战场上掩埋的十字军死者,达到1万人以上。
我们没有萨拉丁一方战死者的统计。伊斯兰史料中一直缺乏对死伤者数目的记载。在此战之后不久,萨拉丁就为哈丁战役的死难者建立了纪念碑。此战极为惨烈,双方的记载应当出入不大。
著名的哈丁战役是萨拉丁最高的杰作。可以说,此战的编剧、导演和主演,都是萨拉丁一个人。
一、将努拉丁在叙利亚与伊拉克的遗产合二为一,实现对十字军完全包围的萨拉丁,打出了决定性的一战。
二、由于成功地获取了安条克公国的中立,萨拉丁分化了十字军的力量,以此一战决定了以耶路撒冷王国为代表的中近东十字军国家的命运。
三、虽然萨拉丁的目标在耶路撒冷,他巧妙地避开了十字军擅长的城堡、都市攻防战,而是采取平原野战的方式,诱敌深入,大破敌军。
四、萨拉丁大军的行进,使十字军苦心经营的城堡防御体系失去了作用。
五、通过使敌军断水的基本策略,萨拉丁在自己预判的时间和地点,以自己所期望的方式,成功地分割包围了十字军。
六、战况完全处于萨拉丁的掌控之中。从6月26日自大马士革出兵,到7月4日的决战,一共不过9天时间。萨拉丁的神机妙算,值得21世纪的五角大楼学习。
如果拿这场哈丁战役与历史上其他著名战役相比,有什么不足之处呢?
亚历山大大帝最成功的战役,是伊苏斯和高加米拉之战。
汉尼拔对罗马军队的最大胜利,则是坎尼会战。
恺撒则是以阿莱西亚战役和法萨卢斯战役名垂青史。
这些战略战术的杰作,都是在相当强大的对手面前取得的。对方的司令官,都拥有足够的能力。
由于双方展开了正面的交锋,这几次战役的规模相当大。
而哈丁战役的规模显然不能与前述的几场战役相比。在十字军一方,并没有一位擅长战略战术,集责任与义务于一身的最高司令官。这恐怕是哈丁战役与前述的大战不能相提并论之处。
从战果来看,萨拉丁自然是取得了胜利,而且可以称得上是一场完胜。
✞ 胜者与败者
成功从哈丁战场逃离的十字军领导人,只有打先锋的特里波利伯爵雷蒙三世和率领后卫部队的伊柏兰。除此二人以外,并没有任何领导人战死,而是全部做了萨拉丁的俘虏。
其中包括:
耶路撒冷国王路西尼安;
路西尼安的两位弟弟,他们是耶路撒冷军队的指挥官;
蒙费拉特侯爵威廉;
雷诺·德·沙提永;
手捧“真十字架”的阿克主教;
圣殿骑士团团长热拉尔。
哈丁战役于7月4日午后宣告结束。被带到萨拉丁营帐的十字军王侯们,早已口渴难耐。
萨拉丁见状,吩咐手下递给耶路撒冷国王水喝。路西尼安自己没有喝水,而是把递过来的水杯交给了站在一旁的沙提永。
看到这一情景,萨拉丁突然怒不可遏。他大呼“你不能喝水!”随即拔出剑来,砍倒了沙提永。苏丹的近卫兵士立即上前,将沙提永斩首。萨拉丁终于实现了亲手斩杀劫掠朝圣者的强盗的誓言。
在被捕的诸位要人中,只有沙提永遭到了死亡的命运。其他人,包括国王路西尼安在内,首先被萨拉丁带回大马士革。萨拉丁并不想杀害各位王侯,将他们留下还有其他的用处。只有圣殿骑士团的团长,与其他王侯略为不同。
至于比王侯级别低的俘虏,则受到了萨拉丁的严惩。毕竟,这大批兵士如果留在穆斯林中间,可能生出各种祸端。
被称为“突厥子”的改宗基督教的突厥士兵,是十字军中最忠诚的战士,战死的比例非常高。可以说,在与穆斯林的战斗中,战死比例最高的,除了两大宗教骑士团之外,就是这些信奉基督教的突厥人了。因此在哈丁战役中,他们被俘的人数最少。
萨拉丁将俘获的“突厥子”全部斩首。作为突厥人,改宗基督教是背叛伊斯兰的行为,因此这些人不能存活。
对于“突厥子”以外的俘虏,大都被作为奴隶贩卖。由于伊斯兰教禁止贩卖穆斯林为奴,这次被卖的都是信奉天主教和其他基督教派的步兵。
萨拉丁对于俘获的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的骑士,给予了保命的机会。他承诺,如果这些骑士改宗伊斯兰教,可以在穆斯林军队中获得要职。由于伊斯兰教禁止对穆斯林处以死刑,通过改宗,这些骑士就能得到活命的机会。
但是,骑士们绝少答应改宗。最终,萨拉丁下令处死了230名宗教骑士团的骑士。
在哈丁战役42年之后的记载中,我们可以找到一名圣殿骑士团骑士改宗的事实。这位当时年仅20岁的西班牙骑士,加入了穆斯林军队,并在意大利商人贸易记录里,成为大马士革的守备队长。
经过此战,萨拉丁几乎彻底消灭了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和“突厥子”这些十字军国家常备军的有生力量。他们一直担负着两次十字军东征之间中近东最主要的防御任务。因此,消灭他们,萨拉丁所擒获的要人就失去了支持。
但是,这一处理取得的效果只是暂时的。无论是改宗的突厥人,还是宗教骑士团,都很快得到了新的志愿兵的补充。
两大宗教骑士团的成员大都来自西欧。他们的日常生活与西欧的修士有相同之处,那就是通过祈祷与冥想来接近上帝。但他们还有一条接近上帝的途径,那就是以基督战士的名义与穆斯林作战。由于中世纪人心中强烈的信仰诉求,两大骑士团的兵员补充一直没有中断。
萨拉丁知道,杀死骑士团的成员不足以根除骑士团。但他毕竟是以战胜敌人为最优先目的的武将,因此一定要尽可能做到削弱敌军的战斗力。在哈丁战役之后,他也一直秉持相同的策略。
对于武将来说,新获得的胜利一定要尽可能充分利用,这就是常说的“趁热打铁”。
7月4日哈丁战役结束后,第二天一早,萨拉丁就向附近的提比利亚斯派遣了使者,要求开城投降。萨拉丁提出,如果这座加利利的中心城市能够开城投降,他保证每一位居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提比利亚斯是特里波利伯爵雷蒙三世的领地。在雷蒙出征期间,由伯爵夫人,也即是伊柏兰的妹妹守卫。伯爵夫人同意了萨拉丁的要求,毕竟在哈丁战役之后,没有人敢于违抗萨拉丁的旨意。
萨拉丁完全遵守自己提出的条件。在萨拉丁所派卫队的护送下,伯爵夫人与其子女、佣人,携带着全部家当,前往伯爵所在的推罗。
从此,萨拉丁将第一次十字军时代丹克雷迪占据的十字军国家的东部屏障——加利利,收入了自己手中。这相当于在耶路撒冷王国的内部打入了一个巨大的楔子。提比利亚斯城,是哈丁战役以后两天内不战而取的收获。
第二天,7月7日,萨拉丁命令其侄儿率军西征阿克。由于兵力不足,萨拉丁于次日亲率大军前往阿克城下。
萨拉丁之所以选择阿克作为第二个目标,是因为在近东地区,夺取海港城市十分重要。
埃及虽然拥有海军,但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后的百年之内,从未靠近过叙利亚和巴勒斯坦海岸。面对意大利滨海城邦对制海权的控制,处于劣势的埃及海军,只有夺取一些海港,才能扭转局面。因此,萨拉丁希望一鼓作气,攻下阿克、雅法和亚实基伦等几座重要的海港城市。
其中,阿克是西欧船只最多的一座港口。如果萨拉丁能够取得阿克,来自西欧的援军就难以登陆了。
但阿克也是一座以城墙坚固而著称的城市。因此,萨拉丁希望能以先前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式,占领阿克城。
哈丁战役的结果自然也传到了阿克。居民为了能在城里继续生活,同意了萨拉丁的条件。但是,居民中也有决定离开城市的。城中居留区内的比萨、热那亚、威尼斯商人们,以其经济人的特点,积极介入与穆斯林的贸易。但在萨拉丁取得城市以后,他们对自己的居留区是否还能存在,就起了怀疑。除了“首先是威尼斯人,其次才是基督徒”的威尼斯商人还愿意留下以外,成为二等公民的基督徒商人们,纷纷离开阿克的居留区,移居推罗或特里波利。
萨拉丁对巴勒斯坦其他几座海港城市采取了相同的策略。他的目的,是在进攻耶路撒冷之前,切断其补给线。
萨拉丁征服各个城市时,利用了被俘的两位要人,一位是耶路撒冷国王路西尼安,另一位是圣殿骑士团团长热拉尔。
当萨拉丁的大军来到一座城市前时,两位俘虏就被兵士带到城墙下面。萨拉丁命令他们说服城市,不要进行无谓的战斗,尽量在不抵抗的情况下开城。
耶路撒冷国王和圣殿骑士团团长都照做了。城墙上的守军往往对他们展开辛辣的嘲讽和轻蔑的叫骂。最终,萨拉丁结束了费时费力的海港攻势。
恬不知耻的路西尼安,在此之后还苟活了7年,而圣殿骑士团团长热拉尔则在两年后病逝。他们都得到了萨拉丁的释放,回到故国,而并非死于穆斯林的牢狱之中。
虽然萨拉丁的策略一直奏效,但到了9月,他中止了这次进攻。他下一步要做的,是“圣战”的最重要一步,收复圣城耶路撒冷。作为伊斯兰世界的最高世俗领袖,萨拉丁以哈丁战役的英雄事迹而得到广泛的传颂。然而,他的行动自由反倒不如以前了。
伊斯兰社会也是封建社会。相当于同时代西欧皇帝与国王的苏丹,对服膺于自身权威的埃米尔与领主,并没有直接约束的能力。他的亲兵数量并不很多,相反要依靠各地埃米尔与领主提供的兵力来征战。
苏丹能够长期作战,完全是来自各地埃米尔和领主的支持。由于他们并不希望折损兵力,如果一旦出现多方面的反对意见,苏丹就无法组织大军。有时,宗教方面的原因就会成为埃米尔和领主拒绝出兵的引子。
按照伊斯兰教法,如果丈夫外出四个月以上不归,妻子就有权利提出离婚。埃米尔们有可能面临妻子离婚的诉讼,除非是在参加圣战战斗的情况下。因此,如果萨拉丁想继续开展军事行动,就必须打着任何穆斯林都不能拒绝的“武力吉哈德”的旗号,以夺回耶路撒冷为终极目标。
1187年9月20日,萨拉丁的大军,来到了耶路撒冷城下。
耶路撒冷并非一座易守难攻的都市。四周的城墙不过4公里长,城外也没有任何援军。因此,只要萨拉丁坚持进攻,耶路撒冷迟早会落入穆斯林之手。由于路西尼安所率领的大军早就败绩哈丁战场,城内几乎无兵可用,更不要说有能力的指挥官了。
耶路撒冷城内的居民,差不多有6万人。
其中四分之一,也就是1.5万人,是穆斯林所说的“法兰克人”。他们从西欧来到这里,或者是西欧人的后代。
其余4.5万人,是由希腊东正教徒、亚美尼亚基督教徒等东方基督徒和犹太人、穆斯林组成的“东方人”。
因此,这6万人并不能作为一个整体来抵御萨拉丁所率的穆斯林军队。东方的基督徒和犹太人,曾经在穆斯林的吉兹亚税收制度下生活过。而从当时的力量对比来看,任何防卫的努力其实都是无济于事的。毕竟在过去的500年间,基督徒的统治只有最后100年的历史。至于1.5万名法兰克人,肯定比任何人都对萨拉丁的大军感到恐惧。此时,城内的焦点在负责防御的巴里安·伊柏兰身上。
✞ 伊柏兰的巴里安
作为耶路撒冷王国内强有力的领主,巴里安·伊柏兰也难以完全统御耶路撒冷的十字军。
伊柏兰的祖先是意大利南部人,后来成为了以雅法为中心的广大地区的领主。他们在伊柏兰定居,成为了中近东土生的法兰克人。这个来自意大利的家族拥有极强的适应能力,能说流利的阿拉伯语,对伊斯兰世界的情况也特别熟悉。
而伊柏兰之所以留在耶路撒冷,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从哈丁战役成功逃脱的伊柏兰,与属下的兵士一起来到了推罗,但妻子儿女还都留在耶路撒冷。由于哈丁战役后萨拉丁的封锁,伊柏兰难以前往耶路撒冷。
因此,伊柏兰不得不以阿拉伯语致信萨拉丁,希望能够得到通行许可,返回耶路撒冷与妻子儿女团聚。
萨拉丁虽然未曾与伊柏兰会面,却深深了解这位对手。他是连伊玛目们都评价很高的少数法兰克人中的一位。在鲍德温四世大败萨拉丁的蒙吉萨尔战役中,伊柏兰奋勇拼杀,因此广为人知,而此次在哈丁之战中作为后卫,在敌军密集包围中,成功突围,也是诸多武将中最强的实力派。
萨拉丁对这位手下败将的请求,最终给予了应允的答复。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他要求伊柏兰只能在耶路撒冷停留一天,然后就必须带着家眷返回推罗。而当伊柏兰进入被萨拉丁重重包围的耶路撒冷城之后,他看到的满是陷入恐惧的居民。
伊柏兰家的纹章(黄底红色变形十字)
巴里安·伊柏兰并不舍得眼睁睁看着这些人的愁苦而离去。此时离哈丁战役的失败不到三个月。伊柏兰最终决定留在耶路撒冷,与萨拉丁奋战到底。他与妻子一同留在耶路撒冷,担负起城防工作。
于是,伊柏兰给萨拉丁又写了一封信。他希望萨拉丁能够允许自己解除两人之间的约定。
萨拉丁最终决定回复这封来自耶路撒冷城内的信,在回信中同意了伊柏兰的请求。不仅如此,萨拉丁还发了一张特别通行证,保证伊柏兰的妻子儿女事先平安无事地前往推罗,然后再进行男人之间的决战。
萨拉丁虽然做了如此绅士的安排,并不代表耶路撒冷是容易攻陷的城市。可以说,作为中世纪文化的骑士精神,是超越宗教界限的。
为了耶路撒冷的防御而留下的伊柏兰,充分具有城防首领的资格。
这里所谓的“充分”,是指在完全没有其他军事领袖的窘境下,能够担当耶路撒冷防御重责的,只有伊柏兰一个人。
巴里安·伊柏兰并不是家族中的长子。因此,他并不是作为耶路撒冷王国内的重要领主,而是以领主家庭内一员的身份为王国服务的。由于他的长兄在耶路撒冷王宫内受到排挤,退隐安条克,巴里安得以成为家族内的掌权者。1187年,巴里安46岁。
从成为伊柏兰家族的族长开始,巴里安就为鲍德温四世忠心耿耿地工作。从鲍德温四世13岁继位到24岁病逝,伊柏兰度过了34岁到45岁之间的中年时期,是麻风病国王最得力的两位重臣之一。与另一位重臣,特里波利伯爵雷蒙三世不同,伊柏兰常与鲍德温四世共同出入于战场。而特里波利伯爵则由于自身领地事务繁忙,不能经常与国王同行。
鲍德温四世将其守寡的继母,拜占庭皇帝之女玛丽亚·科穆宁娜许配给伊柏兰。这自然是对后者破格的厚待。早知自己不能长命的鲍德温四世,认为耶路撒冷王国需要伊柏兰这样的才俊来力挽狂澜。由于伊柏兰的领地级别不够,鲍德温还特意在其与继母的婚礼上,馈赠了纳布卢斯作为新郎的封地。婚礼举行的那一年,伊柏兰37岁。
6年之后,不得不正视自己身体日渐衰弱的鲍德温四世,将自己6岁的侄子加冕为共治国王。为了阻止自己死后西比拉和路西尼安继承王位,鲍德温命令伊柏兰和雷蒙三世带领年幼的新国王走上宝座。这一仪式本来要国王亲自完成,但是身体已经十分衰弱的鲍德温四世,实在无法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
在加冕仪式两年之后,24岁的鲍德温四世就驾崩了。8岁的少年鲍德温五世在成为国王翌年也宣告夭折。西比拉和丈夫路西尼安,最终还是坐上了耶路撒冷国王的宝座。
伊柏兰一直与耶路撒冷王宫中的西比拉和路西尼安保持距离。虽然伊柏兰跟随路西尼安参加了哈丁战役,但他的部队完全听命于他自己。这一时期内,出任家族族长的伊柏兰,一直与路西尼安保持距离。
而对路西尼安重用的沙提永,伊柏兰常常保持沉默。他与沙提永完全不是一路人,而沙提永对穆斯林的强硬路线,也是伊柏兰所反对的。
历史把47岁的伊柏兰推到了耶路撒冷城防总指挥的位置。而这位领主大概也在思索着自己的命运吧。
现实是十分严峻的。能够跟随伊柏兰参加城防作战的骑士不足60人。在与萨拉丁决战之际,耶路撒冷的城防空空如也,这是路西尼安的责任。他只留下牧首负责城防,而牧首却是左右为难,没有起到任何实际作用。
伊柏兰召集了耶路撒冷城内16岁以上的男子,将他们全部任命为骑士。这些人一共有多少,现在不得而知。但是,伊柏兰的骑士任命,显然是为了从气势上鼓舞城内居民保卫圣城的决心。
伊柏兰能将60名骑士与一群业余士兵捏合起来,足见其能力的高超了。
✞ 耶路撒冷之战
萨拉丁在到达翌日,9月21日一早,就开始发动进攻。耶路撒冷西北面和西面的城墙,是从大马士革门到雅法门之间的区域。萨拉丁选择这一区域发起进攻,是与第一次十字军的攻城方向相同的。萨拉丁军队的攻势,从21日持续到25日。
我们并不知道伊柏兰是如何在城内领导骑士们进行防御的。但是,在绝对优势于己方的兵力面前,防御方还是最大限度地发挥了自己的力量。萨拉丁的军队虽然猛攻了5天,却连一座城门也没能攻破。
萨拉丁的军队比以前的穆斯林军队拥有更强大的技术支持。他们不仅拥有许多投石器,还有发挥着如同今日手榴弹一般作用的“希腊火”。尽管如此,城防部队并未退却一步。
5天的战斗结束以后,萨拉丁明白,用相同的战法,肯定无济于事。于是他决定连夜拔营,把军队向耶路撒冷东北方向移动。
耶路撒冷攻城战
26日,萨拉丁向耶路撒冷的东北方向展开了新的攻势。从城墙下面的投石器中发射出的,是装满了石油的“手榴弹”。这些“手榴弹”不再单个地从兵士手中投掷出去,而是一齐向城墙上发射。被“手榴弹”击中的城墙,顿时化作一片火海。
在猛攻城墙的同时,萨拉丁命令工人在城墙下面挖掘坑道。经过三天的工作,坑道挖掘了30米,然后在坑道内施以火药,将城墙炸开。萨拉丁命令骑兵部队从毁坏的城墙上越过,进入城内。
防守方自然也注意到了萨拉丁挖掘坑道的作业。
30日,巴里安·伊柏兰向萨拉丁递交了一封信,希望与之会谈。但是,萨拉丁没有答复。
10月1日,伊柏兰再次向萨拉丁提出会谈的要求。萨拉丁依然没有答复。伊柏兰还是没有明白。第二天,10月2日,两人在萨拉丁的营帐里会面了。他们无需翻译,直接用阿拉伯语交谈。49岁的穆斯林和47岁的基督徒之间面对面的对决开始了。
✞ 男人间的对决
巴里安·伊柏兰已经泣不成声。而与此同时,他说了一番威胁萨拉丁的话。关于对萨拉丁的威胁,伊斯兰史料中有如下的记录。
伊柏兰这样说:“耶路撒冷早晚是你的了。但是,今天耶路撒冷还在我们的手里。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
“我们还会把城里的5000名穆斯林全部杀死。还有,你们伊斯兰教的圣殿,圆顶清真寺和阿克萨清真寺,我发誓一定把它们全部毁掉!”
“萨拉丁,你,终于成了耶路撒冷的征服者了。可你终究不过是在破坏之后的一片废墟上,用基督徒和穆斯林的鲜血染成的城市的征服者罢了!”
萨拉丁在沉默中听着这一番话。看到萨拉丁的样子,巴里安·伊柏兰改变了说话的口气。他谈及在耶路撒冷的一笔巨款。当时,为了平息托马斯·贝克特事件之后罗马教皇的愤怒,英国国王亨利二世给耶路撒冷捐献了相当于3万第纳尔金币的重金。伊柏兰希望用这笔款项作为城破之后法兰克人不被贩卖为奴隶的赎金。因此,萨拉丁和伊柏兰之间的交涉,转移到了赎金的方面。
伊柏兰首先希望用3万第纳尔作为1.5万名法兰克人安全与自由的赎金。但是,如果按照当时男子10第纳尔,女子5第纳尔,儿童1第纳尔的市场价格,这笔钱只能救出7000人。
这7000人自然只包括法兰克人。城破以后,同样被捕的犹太人、希腊正教徒和亚美尼亚人,也需要萨拉丁格外开恩,但是这部分人的赎金就难以提供了。
伊柏兰想做的,并不只是救下这7000人。他希望将全体市民救下来。伊柏兰捐献了自己的全部财产,并将城内的资金集中起来,只求萨拉丁尽可能多地保障居民的安全与自由。
萨拉丁看到这一场面,深为感动。在场的萨拉丁之弟阿拉迪尔尤为感动,他向兄长提出,自己出1000人的赎金。萨拉丁表示同意。
萨拉丁以最高司令官的名义,许可了城内老年法兰克人的自由。对于孤儿和寡妇,也执行了相同的命令,不需要支付赎金就可以安全离城。而实际上是萨拉丁自己为他们垫付了获取自由的赎金。
耶路撒冷城内的法兰克人,也为了自己的同胞不致沦为奴隶而奉献一切。牧首提供了700人的赎金,伊柏兰则贡献了500人的赎金。其他人也尽自己所能,为同胞捐献财物。为了救助那些无法支付赎金的人,法兰克人竭尽所能地捐献。
最终,没有一个法兰克人被贩卖为奴。这一点,在交战双方的史料中都有记载。
萨拉丁的处理,成为遭受伊玛目们责难的原因。在他们眼中,萨拉丁的宽容超越了宗教所能容忍的正常界限。
在88年前基督徒征服耶路撒冷时,他们对待穆斯林是要么杀戮,要么贩卖为奴。
但是,萨拉丁并没有听从这些宗教人士的话。他严禁兵士劫掠城内的难民。城内的居民因而得以逃到推罗和特里波利,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 耶路撒冷再次被穆斯林掌控
从萨拉丁自己的考虑来看,他对耶路撒冷的“解放”,是与第一次十字军的“解放”完全不同的,避免了血腥的杀戮。88年之后,耶路撒冷再度成为穆斯林的都市。
1187年10月9日,是一个值得穆斯林纪念的日子。在这一天,萨拉丁举行了收复耶路撒冷的入城式。他终于把耶路撒冷从基督徒的统治下“解放”出来。
在解放者萨拉丁入城之前,发生了好几件事。
首先,始建为圆顶清真寺的圣殿,顶上的十字架被拆除。然后,内壁上涂画的各种基督教题材的绘画被抹去,带着蔷薇香气的圣水也被完全清除。在这些工作完成以后,穆斯林得以回到清真寺内进行礼拜。
在法兰克人改建的其他圣所,穆斯林也进行了相同的复原程序。被圣殿骑士团作为总部的阿克萨清真寺,也进行了清理改造。这一清真寺比圆顶清真寺的地位更加重要。而耶路撒冷牧首的官邸则改建为穆斯林的学校,耶路撒冷市内88年间改建为教堂的清真寺,全部恢复了本来的面貌。
然而,萨拉丁并未听从伊玛目们的全部建议,他保留了基督徒的圣墓教堂。这座在基督墓上建立的基督徒信仰的中心,受到了温和的待遇。由君士坦丁大帝敕建的圣墓教堂,既没有遭到破坏,也没有被改为清真寺,一直保存到今天。
萨拉丁保留了圣墓教堂,也保证了基督徒朝圣的自由。在圣墓教堂旁的医院骑士团总部,也因此一直留存到现代。
萨拉丁使耶路撒冷回到了十字军占领之前的状态。他虽然使耶路撒冷恢复了穆斯林的统治,但也保障了来自西欧的基督徒朝圣者的安全。萨拉丁不允许十字军时代的耶路撒冷牧首留在城内,但同意在圣墓教堂中保留修士。同时,出于人道考虑,他允许10名医院骑士团团员留在城内。
1188年1月1日,完成吉哈德使命的萨拉丁,解散了自己的大军。埃米尔们得以回到自己的领地,兵士们也回到了各自的妻子身边。
仅仅在1187年一年之内,萨拉丁就成功占据了十字军国家的半壁江山,即最重要的耶路撒冷王国。他将十字军近百年取得的成就尽数抹去。
留在法兰克人手中的,除了安条克和特里波利以外,只剩下推罗一座城市了。
1118年的十字军国家
1187年的十字军国家
由于安条克没有参加哈丁战役,它勉强支撑下来。但是,安条克公国实际上已经落入拜占庭帝国之手,不再是法兰克人的国家。得知耶路撒冷陷落的拜占庭皇帝,给萨拉丁送去了祝贺信。
而特里波利伯爵领地留在十字军一方的原因,则是其统治者雷蒙三世委托医院骑士团在当地建造的城堡所起到的抵抗作用。“骑士之城”在萨拉丁的猛攻面前屹立不倒,其他的城堡也抵挡了穆斯林的攻势。
然而,约旦河东岸与耶路撒冷王国内的80座十字军的城堡,都在1187年内向萨拉丁敞开了大门。他几乎没有花费时间进攻这些城堡。守军大都得以保住性命,离开了城堡。由于耶路撒冷和国内的海港城市尽数失守,再坚固的城堡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长年眺望东方的城堡,在萨拉丁面前,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至于推罗之所以能在萨拉丁的攻势下存续下来,完全是因为这座城市是建立在海上的港口。在亚历山大大帝的时代,便以易守难攻而著名。如果想攻下推罗城,从海上发起进攻是不可或缺的。而萨拉丁知道,埃及海军还不足以发动这样的进攻。
萨拉丁固然是穆斯林大为赞赏的战略天才。但是,这位伊斯兰世界的英雄,在后世并未受到追捧。他出身于少数民族库尔德族,并不为后世穆斯林所熟知。
相反,在远离中近东的西欧,人们已普遍得知萨拉丁夺取耶路撒冷的消息。对西欧的基督徒来说,这不啻是巨大的打击。
埃德萨的陷落,与耶路撒冷不可同日而语。92年前发动十字军时,就是以收复耶路撒冷为目标。而从得知失去埃德萨的打击以后,在修士贝尔纳的动员之下,西欧人组织了第二次十字军。这一次,新的十字军自发行动,各位领导人整装待发了。
在德意志,率领十字军的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红胡子”腓特烈一世。
法国国王腓力·奥古斯都领兵出战。
而在英国,率领十字军的是以“狮心王”著称的理查一世。
十字军历史上的第三次出兵,即将拉开帷幕。这一次十字军的对手,当然是萨拉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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