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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死亡女主
庄小婕已经失踪了整整三十六个小时。
最后一个见过她的人，就是木欣。但木欣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木欣对庄小婕的最后记忆，就是那天在小剧场的那一幕：庄小婕将她从那群女人的拳头下救了出来，替她包扎伤口，然后，她发现了那个蝴蝶结发带的秘密，便问了庄小婕一句话。
那句话是：“关于S的资料，你根本就不是从刘冒冒嘴里知道的，对吧？”
庄小婕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奇怪，沉默了半晌，才不痛不痒地回复了一句：“你敏感过头了。”
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气氛十分尴尬。她觉察到，庄小婕多半是在说谎，但她还不太想在那个时候彻底拆穿对方。后来，两个人各回各家，第二天，庄小婕就再也没有露面，手机也没有人接，家里也没有人，谁也不知道去哪了。
团里也吃不准庄小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也不想贸然报警，毕竟，最近麻烦事太多，警车来得太过于频繁，也让芭蕾舞团受到外界猜测，对于接下来要排演的新舞剧是不利的。
所以，团里的意思是再找找看，同时让人去联系庄小婕老家的父母，如果一天以后还是查无消息，那就只好报警。
这件事团里已经交代了后勤部门去做，倒并不影响前台的排练。而且，今天的排练，女一号凌潇潇也会一同出现，所以大家都格外卖力。毕竟，如果能得到女一号的青睐，留下个好印象，以后无疑会得到很多演出机会。
很快，三轮的排练结束了，大家都累得够呛。在中场休息的时候，杜柯走到木欣身边：“这几天我一直在留意你，不可否认的是，你很认真，进步神速，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好。”
杜柯说到这里，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这简直就是从来没有过的优待，因为杜柯从来不会对谁特别留意。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立刻感受到了四面八方那一片充满嫉恨的目光，忍不住条件反射地捂住了手臂上的瘀伤。虽然她盖了很厚一层粉，但裸露在皮肤表面的瘀紫仍然隐约可见。
好在杜柯并没有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又继续说道：“从表面上看，你的技术、动作、节奏，现在都没有问题，但我始终觉得有一个地方不对劲。直到刚才，我才终于找到问题的症结—你的稳定角不对。”
“稳定角？”木欣自己也吃了一惊，从没有想过问题是会出在这里。
“稳定角的大小，关系着稳定性的增强与减弱。你现在的稳定角是52度，但我认为，适合你的稳定角应该在47度至49度之间。所以，你接下来的排练就要在这两个数字之间找到新的稳定角，我会随时过来帮你调整，记住了吗？”杜柯问。
“嗯。”木欣用力地点点头，“记住了。”
“好。那就开始吧。”杜柯说着向身后的工作人员招手示意，准备继续排练。但就在这时，鲁迪却大声喊停了。
“恐怕今天没法继续了。”鲁迪走上前，凑到杜柯身边，“曲子只有一半。我也是才发现的。”
“怎么会只有一半？”杜柯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你一定要相信我的专业素养，这个曲子肯定没有谱完。”鲁迪神情也很严肃，“你确定之前拿给我的就是全谱？”
“曲谱是葛枫拿给我的。他当时明确告诉我这是已经找人写好的《幽灵公主》的曲谱，但过于古板，还需要做一些改进，让它与现代芭蕾舞剧的特点结合起来，而我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请你回来。至于这是不是全谱，他并没有特别说明。”杜柯略沉吟，看向鲁迪，“如果现在赶工，把缺失的那部分曲子做出来，需要多长时间？”
“不好说，我只能尽快。但今天肯定是不能继续排练了。”
“好吧。”杜柯沮丧地冲身后的演员们挥了挥手，“今天先到这里吧，其他人都可以回家休息了，木欣留下。”
十五分钟之后，其他人就都走得干干净净，排练大厅里只剩下了木欣和杜柯两个人。
“我必须尽快找到你的稳定角。”杜柯叉着腰走到舞台中间，“看着，我只跳一遍。”
他的动作很短，前后也就两分钟时间，看起来也并没有太大难度。跳完之后，他看着木欣问：“记住了吗？”
“记住了。”
“跳一遍给我看。”
但实际上，木欣足足把这个动作跳了七遍，杜柯一直没有喊停。
在跳到第七遍的最后一个动作的时候，杜柯突然拉住她伸展出去的手臂，就势带着她跳起了《幽灵公主》中的一段双人，边跳边对她说：“你的稳定角应该是在48度，你一定要尽快调整过来。另外，你跟男演员的那场戏实在是太糟糕了，就像在调情一样，我不得不提醒你，下次要注意你的情绪，不要把舞台当马戏团。”
“我没有和他调情……”
“要记住，调情只会把你们引向歧途。”杜柯继续引领着她的动作，自顾自说道，“没有哪对舞者可以在调情中互相成就。而且，单就调情这件事来说，你表现得也一样十分蠢笨和可笑，简直让人索然无味。”
这时，木欣正好对着他，一听到这话，索性停了下来，有点忐忑地看着他，小声说道：“总监，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段戏，但是我每一个动作都做到位了……”
“真的都做到位了？”杜柯问完这句话，突然凑过来，吻上了她的嘴唇。
木欣呆住了，大脑在一瞬间接近停顿，除了站在原地之外，她已经想不出还该干些什么了。
但是这个吻短命得有点让人质疑，只坚持了不到十秒就结束了。结束的原因不在于杜柯，而在于她。
杜柯的脸仍然近在咫尺，那双一向傲慢又迷人的眼睛里，渐渐浮起一丝轻浅的笑意：“怎么？对接吻已经没有反应了？”
“总监，戏里的部分，不是要求借位的吗？我想知道……”木欣不敢迎接他的目光，头低得更低了，“你刚才到底是在给我做示范，还是……”
“你以为我刚才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给你做个示范？”杜柯边说边推开她，转身离开，并且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不可救药。”
杜柯就这样大步流星地走了，连头都不再回一下，简直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的样子。
现在，空荡荡的排练大厅里，就只剩下她自己了。她依然僵立如同洗衣板，想了半天，仍然不明白杜柯最后那句话到底是说她哪方面不可救药，于是悻悻地回到后台去换衣服了。
但不知怎么，她就像着了魔一样，脑海里不时浮现出杜柯刚才吻她的样子—那个人永远都是冰冷的，但是那个吻却是那样温暖而真实，似乎把整个春天都吻上了她的嘴唇。
她一边回忆着那一幕，一边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想入非非：杜柯是不可能对她有意思的，只是心血来潮罢了。但是她越这样提醒自己，就越是忍不住想入非非。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又软又糯、但却又带着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说道：“当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十几年替补时，才明白我真的太低估你了，也终于意识到你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木欣完全没有想到后台居然还有人没有走，吓得一转身，看到的竟然是凌潇潇。她心里立刻暗叫一声“糟糕”，看这个架势，刚才和杜柯吻上的那一幕八成是被看见了。
她正尴尬地不知该如何回答刚才那句话，就听凌潇潇又说道：“我从不否认任何人的成功，不管是走正道还是走旁门左道，只要这条道引你到达成功，那就是命。但是，不否认，不代表就不会讨厌。比如，你现在的这副嘴脸，就很让我讨厌。”
木欣顿时后背狂飙冷汗，心说最近怎么这么衰？前两天刚被揍，今天又莫名其妙得罪了女一号？
“潇潇姐，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她目前只能想到这句话可以说了。
凌潇潇此刻已经慢慢转到她面前站定，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一张精致的小脸凑过去，细细打量着她，良久，才不屑地笑了一下：“小丫头，凭你也想跟我抢？”
“没有。”她迎着对方的目光，虽然有一点点胆怯，“我只是在做好我自己的事。”
“但我却看到你满脑子都是非分之想！”凌潇潇的声音里像是慢慢出现了一把刀子，那两根纤长的手指一用力，将她的下巴抬得更高，“我有必要提醒你：就算你是灰姑娘，杜柯也一定不是你的王子！所以，别再妄想你的南瓜马车了，如果你不想被打回原形的话！”
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仰断了，很费力地动了动喉咙，才终于说出句话：“我和总监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想演好这个舞剧……”
“我就知道，你根本没胆子承认。”凌潇潇把脸凑近她的耳边，轻蔑地笑道，“你和你那个脆弱的母亲一样没用！”
就在这时，化妆间的灯突然全灭了，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还没等两个女人反应过来，一束刺眼的白光便打在她们侧面的一面大更衣镜上，明晃晃的反光扎得人睁不开眼，两个人都不约而同抬手挡住了脸。
“是谁在那儿？”凌潇潇厉声问道。
没有人回答，但是木欣心中却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从指缝里打量着那面雪亮雪亮的镜子，声音开始发抖，用手指碰了碰凌潇潇：“快……快跑！”
“什么？”凌潇潇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快跑！快跑！”她几乎喊了起来。
还没等她话音落地，黑暗中突然飞过来一个东西，狠狠一下子砸中了那面镜子，镜子立刻哗啦一声，碎片落了一地。
很快，就在墙上余留的镜子碎片中，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模糊而狭长的影子。那些影子渐渐清晰、定格，最后变成一个女人的样子：尖尖的小脸、细挑的长眉，嘴角边挂着一丝不屑的笑，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里闪动着逼人的光芒。
木欣看着镜子里的女人，一下子瘫软在地，冷汗瞬间湿透衣服。她张了张嘴，想呼救，却发现嗓子已经失声。
黑暗中，也不知道凌潇潇去了哪里，但似乎已经不在她身边了。她用手撑着地面，挣扎着挪动身体，想要离开这个房间，却发现自己几乎快要动不了了。
镜子里的女人正在一步步向她走近，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刀身闪着寒光。而那女人的脸，也因为镜子碎片的时大时小而变得更为古怪和扭曲，如同一个从阴曹地府走出来的鬼魅，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她。
她惊恐地看着那个女人冲她扬起了手里的刀子，感觉大脑里的弦全部都一起绷断了。她此时已经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浑身的肌肉都麻木了，只能颓然地闭上双眼，嘴里喃喃地说道：“妈妈……妈妈……放过我吧……”
但是那把刀子迟迟没有刺下来，反倒有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拼命地摇晃她。与此同时，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旁不停呼唤：“木欣！木欣！”
她吃力地睁开眼，依稀辨认出身旁的人是周鹏。
“出什么事了？”周鹏问。
“是那个人！”她猛地清醒，抓住周鹏的衣袖，就像死死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知道我有镜子碎片恐惧症！他要杀我！”
“是之前袭击你的那个人？”周鹏立刻从腰里解下枪，四下看了看，将木欣扶到墙角处，藏在一个座椅后面，并叮嘱道，“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声。”
然后，他举着枪在更衣室里搜寻，并且在墙上找到了电灯开关，于是屋里一下亮了。
更衣室并不是很大，所有陈设几乎一目了然。很快，周鹏就看到了那只亮着的手电筒，它被别在一排衣服架子上，正好照着那面被打碎的大衣镜。
他知道不用再找了，那个人这会儿肯定已经离开大厅了。
他收好枪，过去检查那支手电。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条紫色的长裙裙摆下露出了一截乌黑的长发。
发质很柔软，在地上散着，其余部分被挂着的衣服遮住了。从头发的长度和光泽来看，像是女人的。
他绕到衣物架的另一侧，就看见了凌潇潇。
但是凌潇潇已经死了。
一枚三角形的玻璃碎片插入凌潇潇的咽喉，血还在继续往外冒，人刚死不久。她斜翻着一双眼睛，也不知道临死前看到了什么。 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