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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清远本以为能看到古色古香的精美古城，但现在的遗址却只剩下山坡下的一座牌坊。

　　心中不免有些遗憾与失落，但他丝毫没发觉到危险悄然降临。由于天寒下雪路面结冰，加上他的注意力分散，没看到前面的大货车早已降速缓行，等他回过神来猛踩刹车时，一不小心踩到了离合器，轿车如离弦之箭，呜的一声飞奔起来，砰的一声，一下就撞到前面那辆大货车屁股上面。

　　这一撞不打紧，直接导致他后面的一、二十辆车连环相撞，当场造成几辆车内人员多人受伤，另外有4人当场车祸身亡。幸运的是，姚清远只是受了重伤，当时还有微弱的气息存在，被当地交警通知的医护人员紧急送医院抢救，至今昏迷不醒。

　　洪杏花赶到医院的时候，姚清远还在急救室里。门口守着的交警对她说道：“很抱歉，我们现在才联系上您，姚先生是夜里十一点在土木镇立交桥附近发生的车祸，出事时他可能在打电话，由于车速开的太快，导致车子失控，和一辆卡车相撞，手机飞出车窗外摔坏了。今天一早我们才在出事地点找到手机，然后去维修点修复，通过查找手机内存通信记录，查到您的电话。。。”

　　大约半个小时，医生从急诊室里出来，洪杏花立刻冲上去。医生告诉她：“病人头部受了重创，据目前情况分析，你老公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啊？植物人？这可是从未想过的事情，那他以后真的就不能醒过来开口说话？”

　　“除非奇迹发生，他也就只剩下一口气而活着了，其他人身功能将全部失效。”

　　洪杏花蹲在白色的墙角，埋着头，不说一句话，也不哭了。心里默默地说：清远啊，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走天涯的，你不会丢下我不管，你有诺言在身，不可轻易离开我的，清远，你不可以违背承诺！

　　由于姚动生无法进入ICU医院，他只能在医院里也非常干着急，开始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堂叔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开口说话，他留下来的那些烂摊子该如何替他收拾？姚动生便独自去怀来县城的各个停车场寻找堂叔姚清远的车辆，因为他听父母亲说到，堂叔临走时车内后备箱存放有三十万现金，是堂叔姚清远准备带回家给工人们发放的工钱。

　　12月28日，在开封高速交警支队民警的指引下，他在京藏高速土木堡收费站附近的一个停车场里，找到堂叔姚清远已被撞烂的轿车。在后备厢下放备用轮胎的地方，他发现三十万元现金完好无损地放在里面。

　　取出钱的一刹那，要替堂叔姚清远结清工钱的想法就闪现在姚动生脑海里。现年45岁的姚清远，家住斗城安居区保石镇锡福寺村。出身贫寒的他，从一个小木匠干起，最终成了蓟都一家建筑劳务公司的老板。十多年来，他除了自己发家致富，还带着不少乡亲外出打工赚钱。堂叔一等子都不欠人一分钱，今年同样也不能让他失信于工人。

　　洪杏花并不甘心，真的期待在姚清远身上出现奇迹。她看过不少电视剧里昏迷不醒的植物人最终被守在身边的亲人给唤醒。以后的日子里，洪杏花就天天守姚清远的病榻床边，时不时地在他耳边低声细语。甚至，隔着氧气罩刮姚清远的鼻，轻轻说：“老公，你不能丢下我的，知道吗？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你醒来的，你听到了吗？”

　　经过交警们的事故调查，这场事故最终认定主要责任在姚清远的身上。洪杏花准备要用后备箱中的钱去赔偿交通事故受伤者，主张工人的工资先欠着，等有了钱再还。姚动生一听，坚决不同意，他轻言细语地跟洪杏花说道：

　　“婶婶，不是我不关心堂叔治病，而是这三十万如果都拿去给交通事故受害者，拿于杀鸡取卵，因为这一分一厘都是工人们辛苦挣来的血汗钱，今年一旦他们拿不到手，那些工人老乡明年谁还会替咱们打工干活？

　　再说了，堂叔这个状况就是个无底洞，花多少钱也未必能治好，但我们又不能不治，为今之计，必须先稳住咱们的工人队伍，有了他们干活，咱们才有源源不断的收入，否则堂叔治病的钱从哪里来？所以，我才不同意拿民工的钱去解决交通肇事赔偿问题，那只是暂时饮鸠止渴，拆东墙补西墙，从长远来看叫自毁长城，自断后路！”

　　无耐之下，洪杏花只得取了姚清远所有的积蓄，又让姚动生领着她去姚清远的那些工地上，找总包单位大领导们哭哭啼啼，总算要回来一大笔劳务款，暂时支付给交通事故中的受害者以作安慰，最终的赔付金额要等交警事故报告交由法院来裁决。

　　自从出事以后，姚动生心中就有一种强烈的愿望，一定要替堂叔姚清远把工钱发到欠钱工人的手里。这是做人的本能与原则，也是做人的基本底线，工人付出了辛苦劳动，就应该得到必要的回报。要想干正当买卖就不能挣昧心钱，也不该克扣工人工钱，不是自己的钱，一分也不能要。

　　于是，姚动生就抱代堂叔筹集资金向民工们代发放工资的事与洪杏花和姚云轩商量。在得到他们的同意之后，姚动生决定仍按姚清远以前的老规矩，腊月二十九那天在姚家摆上几桌团年席，届时将130多万元的工钱发到60多名民工手上。每年腊月二十九的清欠宴，这在姚家已坚持了整整10多年。于是，姚动生一家带着堂爷爷姚云轩便匆匆辞别蓟州赶回老家。

　　“腊月二十九，邀请家乡的民工兄弟到姚老板家里来结算，决不拖到大年三十，顺便大摆宴席犒劳工人兄弟们！”姚动生通过群发短信，告诉每一位被欠钱的工友们。因为三十天的磨子推不走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而且所有的欠债是不能拖到大年初一的。这是老家的风俗，多少年来大家都约定俗成，都是按这个规矩办的。

　　腊月二十三日的灶神节，一直惦记着“等老板回来，好好和他喝一杯”的桂正雄发现，老板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中升腾。桂正雄在清除了家中尘垢，又祭了灶神菩萨之后，仍然感到百无聊奈。于是就给姚动生打电话询问姚清远的情况。

　　姚动生没法儿把实际情况告诉他，只说他们很快就会从蓟州赶回斗城市老家，让他在家稍安无躁，再耐心等几天。结果，傍晚的时候，姚动生又接到桂正雄的电话。他从别人口中打听到姚清远出车祸了，正在医院治疗。

　　姚动生见隐满不过，只好具实相告，并安慰他：“老板只是受了点伤，很快就会病愈出院，你们多担待一下，耐心等几天，为你们准备发工资的钱早已准备好，大伙儿不用发愁！这两天我们就动身，回到家就给大伙儿发工钱。”姚动生在电话里一再保证道。

　　家住斗城安居区中心镇的桂正雄，去年12月初，他因事提前从蓟州返回老家，剩余的4万元工钱一直没有结清。可他从未担心过，因为他觉得姚清远是一个非常守信用、口碑相当好的人，说话从来都足算数的。

　　腊月二十七，姚动生去医院里看了堂叔姚清远和婶婶洪杏花之后，带着堂爷爷姚云轩，和自己的父母一块儿动身往蜀汉省斗城市的老家赶，1月29日上午（腊月二十九），30多个小时没合眼的姚动生，终于赶回了斗城安居老家。

　　由于姚动生提前在电话里通知了把办乡厨的人们，等到他们赶到家时，姚清远家的小院早已热闹非凡，不但摆满了桌张凳子，还在屋檐及廊柱上张灯结彩，里里外外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

　　队里的人们都知道，每年的腊月二十九就是姚家最热闹的时候。这天姚家除了要招待前来拿工钱的老乡们，还要邀请了本家亲朋好友和生产队里社员群众、孤寡老人，以及镇里村里的干部前来助兴，把宴席办得格外丰盛热闹。

　　随着工友们陆续赶往姚家集合，每位工友一到，姚家人就在门口燃放鞭炮以示热情而隆重的欢迎。大约在上十点钟左右，来收工资的工友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在姚清远老家的院子里，姚动生表情庄重地对工人们说道：

　　“有件很不幸的事先给大伙儿透露一下，我的堂叔因为去武城市工地讨要工程款，于上个月25日也就是圣诞节夜里赶回蓟州的途中，发生了严重车祸而住院，至今尚未苏醒，大夫说有可能变成植物人，我现在想起，心里面都非常难过。”

　　工友们一听，马上议论纷纷，有人得知情况后，就劝慰姚动生暂时先别发工资，大家儿的工资先缓缓再说，留着钱先给姚清远治伤。姚动生断然回绝了，对大伙儿感谢道：“谢谢兄弟伙的深情厚意，你们的情意我代堂叔心领了，但我不能替他作主工资拖后延付，堂叔本就是为了让大伙早一天领到工钱才赶夜路回家的。只有把钱发到大家手中，才能表达堂叔一家对各位辛苦打工一年的谢意。

　　说过这儿，姚动生禁不住双眼泪流，他用手背试擦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下去：“现在堂叔欠你们工资的账本不在我手里，我只知道欠大伙儿总额是133万元，但每个人具体金额并不知晓，我想，都是乡里乡亲的，今天就麻烦大家自报欠款钱数，我们一一照付。希望有人不要因为没有账本就漫天要帐，但你们应该得到的，肯定不会少一分钱。”

　　结果，等到姚动生把大伙儿的帐目统计上来之时，发现堂叔姚清远留下的130万元现金不够发工资，还差十万多元没有着落。这时，离姚家很近的一批工友纷纷表示“这些钱等以后有了再说”。

　　可姚云轩马上站出来说话了：“动生，我这儿有张卡，你开车去保石镇里把这笔钱提出来发工资，多数人都发了工资，何必要拖欠少数人的呢？大过年的，别给大伙儿心头添堵！”

　　就在姚动生犹豫时，母亲李翠莲也走了过来，手中拿着装有五万元现金的包裹给他，说到：“一下子取十万元需提前跟银行预约，银行当天能取伍万元，先把我这个钱垫进去。”

　　姚动生紧紧地拉住母亲的手哭泣起来，然后摸出湿纸币，揩了揩眼泪，转身奔向小轿，发动机器立刻上路奔向保石镇。姚动生事后才知道，母亲一直悄悄地关心着人们的动静。当她得知还差点钱时，毫不犹豫地把准备买养老保险的钱全部拿了出来，虽说是姚清远的债务，但她不想让人误以为是自己的儿子欠的债，从而背上欠钱的坏名声。

　　工友们一见此刻情景，纷纷忍不住红了眼圈。这姚家人的仁义厚道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们的大义之举，让人无法不为之动容。

　　很快，姚动生就把钱取回来了，他又一次激动地对大伙儿说道：“我们经历过比这还艰难的事情，所以这次也要勇敢去面对。所以，我们千方百计找建设单位要工程款，其中的苦衷真的是一言想尽，有的单位只差没有下跪了，难度可想而知。但是，我们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也没有让工友们失望，而是尽一切办法筹措到资金，从而保证了今天工资的发放。现在大伙儿可以安心地嗑瓜子、喝茶水、打麻将，一会儿我喊到谁，谁就进屋领工资去。

　　今天就想让大伙儿都开心点儿，一会儿发到工资的和等待发工资的工友，请安心快乐地吃完我们为大伙儿准备的团年席，高高兴兴地回家去。虽说堂叔今天没赶回来与大家共庆佳节，但堂爷爷代表堂叔，我和全家提前给大家拜过早年，祝大家身体健康、合家幸福、吉祥如意、新年大发，春节快乐！”

　　姚动生的话刚一说完，锡福寺村的村干部也马上附和道：“姚清远为何要在大雪来临前，携带巨额现金，连夜往家赶？姚动生为何强忍悲痛，代叔叔替大伙儿发放工钱？这一切，只因姚清远十年里信守的承诺：新年不欠旧年薪，今生不欠来生债。每年大年三十之前，一定要结清所有工钱。十多年来，姚清远无论多么困难，也决不会拖欠农民工一分钱。这个，他做到了，我们在座的村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于是，姚动生坐在客厅，看着工友们领到一笔笔工钱。这一天，从午饭后的13点干到晚上23点30分，跟随姚清远打工的数十名农民工从姚家领到了工钱。末了，姚动生泪流满面，对受邀前来姚家观阵的安居区保石镇工作人员及锡福寺村委干部组成的坚督工作组说道：“现在我可以代表堂叔向在座的所有人宣布，姚清远包工队不欠别人一分钱！”

　　在姚动生的记忆中，小时候家里经常吃不饱饭。堂叔姚清远高中毕业之后，跟人家学起了木匠手艺。后来在1989年前后去了蓟州建筑工地打工，一年之后他终于拉起了一支建筑队伍，开始蓟州、河北、天津一带承包建筑装修工程。这支队伍由最初的十几名老乡，发展到今天最高峰时有四百余人的大包工攺。手下的工人不仅有老家蜀汉省的，还有湖北、安徽、河南、河北、山东等地民工。

　　姚清远比姚动生大10岁，一手带他出来在建筑工地上混，出钱送他去蓟州建筑工程学院学知识，又教会他如何管理工地和在社会上做人的道理。姚清远的口头禅就是：“只有人欠我，不可我欠人。”干建筑，经常会遇到要不回工程款的事儿。但无论自己再难，姚清远从未拖欠过工人一分钱。每年春节前，姚清远都会赶在过年前，将工友们的工钱全部结清。对于老家的农民工，部分没结算的尾款，就赶在大年三十前回家结清。

　　工资发完之后，还有几个工友却没有离开。来自凉山州的木嘠奢哲和王兵、以及附近中心镇的桂正雄等人，找姚动生商量问他什么时候回蓟州？因为他们想在大年初二启程去蓟州，然后奔怀来县人民医院去看望一下姚清远。

　　姚动生说家里还有不少事儿没处理，暂时没那么快就回去。于是，木嘠奢哲和工友约好，正月初二在成都火车北站汇合。临走时，工友们又都商量好了，对姚动生说：“大老板如果暂时醒不来，我们希望可以继续跟着你干，反正，你就是大老板的接班人！”

　　姚动生一听，感动的泪水从脸上流淌而下。 激情燃烧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