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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轨迹·

　　车厢里的光线很暗。又到了午夜，大部分乘客都靠着掎背别别扭扭地打瞌睡。夏林和凌莎只好挺着。他俩坐在一条三人长椅上，里边靠窗的座位上睡着一个肥硕的老妇人。留给他们的余地可想而知。好在他们经受过多次锻炼。他和她家在同一座城市，每个假期都是这样一起回家的。

　　列车行进的单调节奏让人昏昏欲睡。车窗都关得死死的，电扇也早关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气。她不想让自己不小心睡着。虽然半侧身体已经和他贴得紧紧的，但她还是怕睡着以后倒在他身上。

　　“我给你算一卦怎么样？”他说。

　　“算吧。”她一笑。这成了夏林的保留节目。实在又找不到别的阻止入睡的方法。

　　他拿出一副纸牌，在手里摆弄了一阵。他拿起凌莎的右手放在牌上。

　　“心里想好你渴望得到的那样东西。默默不停地想着它，然后我来告诉你能否实现。”

　　她温顺地闭起眼睛。

　　他把凌莎的手放回她腿上，开始翻看纸牌。过了好一会儿……

　　“我的愿望能达到吗？”她问，略带着一点儿嘲弄的口吻。

　　“做个交易——我告诉你结果，你告诉我你想得到的是什么，行吗？”

　　“可以。”

　　“你能够达到你的愿望。现在你该告诉我了。”

　　“我想让我的《杜甫研究》得九十九分。”她平静地说。他笑了起来。他俩都是系里的“风云人物”，不过类型截然相反。凌莎是每学年的三好学生。所有科目的成绩从来没低过九十分。还有，她漂亮，但不喜欢出风头。而夏林却是个经常上通报的旷课大王。他还是个红舞星和新潮小说家。校园内外有一大群理论家在四处搜索他的名字。不过还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他那些怪里怪气的作品发表评论。他和她向来是相互敬而远之。其实谁也不把对方的成就放在眼里。

　　“真令人感动。”夏林说。

　　“你很扫兴，是吗？我的心胸就是这么小。”

　　他望着窗外黑糊糊的天地，没说什么。凌莎又开始与阵阵袭来的倦意搏斗。看到他精精神神瞪大的双眼，她忽然感到气恼，“你就从来不困吗？”

　　“其实我挺嫉妒这些能睡着的人。也嫉妒你。你是个好学生，生活有规律。你理解不了……”

　　她轻轻咬住嘴唇。随着车身的一阵阵晃动，她忽然感觉到他的肩膀一下一下地挤压着自己的身体。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异祥的感受。她耳边老在回响他刚刚说的“嫉妒”两个字。她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在深深地嫉妒他一他活得多自在、多潇洒呀。

　　“上帝真是不公平。”她说，她自己也觉得这话莫名其妙。

　　夏林专注地侧过脸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哼了一声。她的美使他心神不定。他觉得自己有一种强烈的渴望投降的冲动。他希望她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得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打翻在地，让他那野性的灵魂变得服服帖帖，再也不能随意飘流。有谁能知道他是多么向往她那种生活方式所能享受的“正常”乐趣啊。

　　他的手臂慢慢移动着，轻轻抓住她的一只小手。越握越紧。

　　她的目光凝滞了，不自觉地用身体做出了反应。她偎在他身上，整个头部在轰轰作响。他们让这短短的一瞬持续了很久很久。

　　后来，他和她都慢慢平静下来。各自带着一种嘲弄相视一笑。他们的心里都清楚，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白小易微型小说10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