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6 鸟隹之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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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隹之辨
鳥(简作鸟)为何又叫隹(zhuī)?《说文解字》回答:尾羽长的为鳥,尾羽短的为隹。后人多不赞同这个说法,因为从鳥之字也有尾羽短的,从隹之字也有尾羽长的。今人审视古文字的笔画,发现鳥字张嘴,隹字闭嘴,便认为善鳴的为鳥,不善鳴的为隹。针对这个说法,也能举出若干反证。所以在此另辟思路,提出愚说,就教读者诸君。
1949年底,南下大军入蜀,多属陕西、山西、河北、山东、河南诸省人氏。每与蜀人交谈,呼铁椎、木椎、大锤、钉锤为椎子和锤子,必引起蜀人捂嘴谑笑。蜀人俗呼男根为椎子和锤子,只在骂架斗嘴时偶一用之。盖以隹代指彼物,正如北人以鳥(diǎo)代指那话儿也。蜀中客家千年前曾经是中原的北方人,至今仍保留着这个语词。予昔年在农场劳作,见某客家妇呼其幼子小名“大鳥哥”,乃深信方言之难以改易。回到正文来,我由此想到,呼鳥类为隹,或许是远古时南人的方言。早在甲骨文时代,鳥隹二字已经并存了。推测四千年前,中原华夏称鳥,南蛮称隹。形成文字时,鳥隹二字虽然都象羽族之形,但是读音各异,所以一物两名,并存至今。
简体鸡字的两个繁体,一从隹,一从鳥,其间并无是非可言,互为异体罢了。奚字放在左旁,声符。雏雞叫声jījī或xīxī,“其名自呼”。这里不用奚义,仅借奚声标注雞字读音。奚字象形,本义是抓人的小辫子,被抓者当然是罪人了。不过此事与雞毫无关系。甲骨文的两个雞,一形声,一象形。形声的雞张嘴啼叫,头上戴冠,和象形的雞一样,都是公雞无疑。公雞到籀文和篆文被规范为鳥和隹,也是不得已。显然公雞是吃亏了。
鳴(简作鸣)指鳥鳴。公雞抗议说:“看甲骨文和金文,明明是我在叫,到了篆文就变成鳥叫了!”从前乡下人无钟表,都是雞鳴起床。皇宫都设专职雞人,头戴雞冠帻,鳴锣报晓呢。鳴字本从雞,而且是公雞。造字如此,反映出先民对报时的迫切需要。
雏的繁体作雛。本指小雞,北人呼雞娃子,川人叫雞儿,《说文解字》谓之雞子(不是雞蛋)。雛字以芻为声符。芻(简作刍),饲牲畜的草料。篆文象割下的两箩草料。草料与小雞不相干,取其芻声而已。本指雛雞,后来泛指雛鳥。请看甲骨文,右边明明是一只雞,而且是公雞。
予曾用砖石砌雞埘于庭院之一隅,养雞十余只,日日捡蛋,心中快乐,成为“文革”时期最美好的回忆。蜀中人家若只养两三只,便用竹编雞罩,比砖石砌雞埘省事得多。雞罩无底,早晨放雞出来,只需将罩提起,彼等自动跑开。此时正好净扫雞屎,堆在院角积肥。雞罩上方有洞,便于伸手入内捉拿。只有雞市场上,贩子才设置有底的雞笼,关雞七八只,任顾客挑选。
你看罩的篆文上面是网(繁体網),却非魚网鳥网。网在此就是罩。一切罩子都是无底,由上扣下罩着。雞罩亦复如此。养雞用罩,养鳥用笼,所以网下的那个隹在这里必定是雞。再看甲骨文,果然是公雞。
现今罩字从网卓声,已是形声字了。《说文解字》解罩为“捕魚器”。养雞之罩形似捕魚之罩,借用罩字也说得通。 白鱼解字:流沙河讲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