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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定主意做一名出色的小说家以后,就顿觉自己的精神形象一下提升了不止一层楼高。
一时间,整个人都感到精神了许多。
我激动地夺门而出。竟一连多次在房东太太面前摇来晃去,得瑟着,还表现出了十足的神气。
不,我认为那还不是一种合格的洋洋自得的嘚瑟行为,但我当时无意为之,纯属无意。
可即便如此,我看房东太太从她那低着头的、描过笨拙的眼线的黑眼睛里偷看到我时多少也有些过意不去。
房东太太依然在为自己之于我的无礼和大动肝火而感到羞愧,因而她在窥看到我时,曾多次的欲言又止,她低垂着头的脸上满是疚责和歉意。
而我呢,自然也忘了房东太太此前对我的无礼和大动肝火。
我神神气气地瞧着房东太太,像要跟谁表白一样激动不已,一时间,在语言上竟出现了哑火迹象,却也不至于到了完全失语的程度。
我稍顿了一顿,终于还是没控制住我那财大气粗的神气样,向她吐露出来,我问房东太太,“想长期在你家旅店里歇店,不知道欢不欢迎。”
“长期歇吗?”房东太太吃惊地重复一遍,同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没错,”我抬高嗓门说,“我再重复一遍,我想长期在你家旅店里歇店,不知道你欢不欢迎?”
“啊呀!长期歇啊!”房东太太脸上瞬间笑出了腼腆的味道来,以燃烧般的眼神盯着我说,“欢迎欢迎,当然欢迎的啦!”
房东太太说着忍不住干咳似地空笑几声,紧接着象征性清了清嗓门,又饱含神秘感地问我,“帅锅,不晓得你想歇好久哇?歇的时间越长,房费还可以适当优惠的呐。”
“从现在起歇到过年都没问题。”我不屑道。
“那就太好了......太好了......”
如此这般,我和房东太太以‘贵人多忘事’的精神高度攀谈良久。
这期间,为了将这种高贵精神推送到可以睥睨一切烂俗思想的伟大高度,为了进一步享受到不一般的‘精神洗礼’,我不惜钱财上的代价,始终如一地保持着‘财大气粗’气质。
我不出口说什么日房费多少,月房租多少,假使久租优惠的话,具体又何以优惠之能事,抑或者租金转账,现金支付等等,出口绝对无关乎金钱的粗俗的事。
我尽可能使自己纯粹地浸淫于这种因猛然有了梦想而难得伟大的‘伟大享受’之中。
说来也巧,端地此时,我就感觉房东太太的形象小的就跟地上可怜的小蚂蚁一样,一时间,我居然连她嘁嘁喳喳说了什么都无由知晓。
房东太太眼睛里始终充满了金钱的味道,我想我也是爱财惜钱的人。
但在那一刻,我还并不那么在乎,自我陶醉的感觉真的好,我小心翼翼使自己享受这可能会稍纵即逝的美妙感觉。
当这种‘精神洗礼’达到顶点时,我觉得我的眼睛才隐约有了光,这贸然地闯进来,定睛一看,竟是房东太太楼道里的三四瓦灯泡散发出来的。
当我在房东太太的楼道里清晰地闻到一股股像汗湿臭的金钱的味道时,房东太太才原型显出在我的眼帘中,房东太太穿着那件脏兮兮的栗色连衣裙,胖得圆滚滚地站在我面前。
房东太太吓我一大跳,我感到自己给房东太太惊得不小。
我怀疑我的眼睛是纯粹闭合状态来着,像是在梦境之中;我大为好奇,就问房东太太,“我刚才的眼睛是闭合着的吗?”
“你的眼睛是好的,”房东太太回答我说,“我想我现在应该叫服务员给你换几床换洗的床单和被套,还有床太小的话......”
“你是说我的眼睛是睁开着的吗?”我再次问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大惊小怪地瞧我一眼,稍事停顿,说,“是睁开的——你的眼睛——没问题,没问题的话,你先把房租交了吧;我刚才给你说过了,房租每个月收你一千一百元,优惠了一百元哩;至于水电费,我还可以适当给你降低;如果你歇的期间感到不舒服,我也会再给你换房间,你只管安心歇店......我这就叫服务员给你换床单,换了床单再换被套......”
“不,不必......”
“你不是刚才答应的好好的吗?”房东太太情绪激动地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使自己清醒下来解释道,“歇自然是要歇的,床单和被套不必换洗,我已经睡习惯了,对它们多少有了感情,尤其是上面的味道,对我的创作灵感大有帮助。
当然,我不是说从来不洗,一个月洗一次也就够数了,到时候实在没有换洗的再说不迟;而且,我想我往后可能会很忙,也许会很忙,具体我不晓得有多忙,我没试过。
但我想我肯定会有很多事要做,这是必然的。当然,你千万不要怀疑我是做什么劳什子的淘宝生意,批发来一堆乌七八糟的东西把你的旅店当成库房用,不要那样想。”
房东太太不住地点点头,房东太太像个懂事的小学三年级学生一样;与此同时,房东太太还怔怔地瞅着我。
我继续说,“我只需占你一两平方的空间,你的旅店我大致了解过了,总面积不足六个平方;房间内空气不是很好,至于房间通光与否不重要,只要有照明灯。”
“照明灯?”房东太太可能没理解好‘照明灯’的意思,她说,“你想要蜡烛还是什么呢?”
“蜡烛!”我忍不住停下来琢磨。心想蜡烛还真是个不错的玩意儿,大有内涵的玩意儿;实际上,房东太太一个不小的口误,倒给我指点通了。
我前一秒还想着换成老式的低瓦数灯丝灯泡呢,还在犯愁能否买到那种过时的老作念呢。我说,“蜡烛是个好主意。那样的话,我建议你找个师傅把房间里的白炽灯泡卸下来拿走,我用不着。”
“卸灯泡?!”房东太太吃了一惊。
“不用担心,我不会损坏你房间里的一根毫毛,包括灯泡,卸下来后还是你的财产......只是有了蜡烛后我不想再用白炽灯泡。”
“你不开灯就行了嘛!”房东太太准确地说。
“我可以再加点钱给你,”我说,“我这人有点怪癖,就是不想看到灯泡在头顶上无聊地耷拉着,怪难受的;也可能是我们刚才讨论了蜡烛的缘故,使我对灯泡有了一并铲除的印象。
总之,主要问题是我担怕它会影响我的注意力。灯不开也不行。”
“这个没问题。”房东太太爽朗地说,同时将圆滚滚的屁股往前台桌上倚了倚。
“我刚才说你的房间只有不到六个平方大,但据我个人感觉所知,这样一个空间再合适不过了,房间太大也无什用处,就算你提供别墅给我歇,我也只能占两平方不到。
总之,这里一点也不影响我的思考。我随身的东西也不多,我寻思着恐怕只有一台电脑;必要时还有一支碳素笔,一盒笔芯,和一摞信纸,这些东西我想根本不占空间的。”
“只要你觉得满意就好。”房东太太附和着说,“但是你说电脑的话,我想你最好还是自个收好,出门随时携带,万一丢失的话对谁都不好。”
“这我自然知道,”我说,“不过,电脑现在还没有买好,只是初步规划而已。至于买哪款电脑来着,我还没想好。但我还是大有可能再买一台戴尔电脑,我大学时就用的戴尔电脑。大学用了四年时间没坏,毕业用了两年时间也没坏,但前几天不小心给搞丢了。”
“丢了?”房东太太说,“怪可惜的啊!”
我点点头,继续来劲地说,“丢电脑是小事一桩,关键我连大学四年,毕业两年以来所有的家当都搞丢了;是装在行李箱内搞丢的。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现在连毕业证也没了,换洗的衣服也没了,鞋子也没了......”
“唔,”房东太太突然突发奇想地问我,“你是因为丢了东西才不敢回家的吧!怕你父母说你是吧?”
“这个肯定不是啦!”我说,“我的东西丢与不丢都与父母无关,我只是不想回家,不想当农民而已。”
“那你毕业后也没回家吗?”房东太太奇怪地问我。
“你猜的对,我一直都没回家去过。根本不想回家,因为我知道,我如果一回家,我父母就会催我去相亲,我的叔父叔母们就会问我有没有结婚对象,我的大哥大姐就会问我月收入多少,我的发小哥儿们就会问我做什么工作,就会跟我做对比,说不定还会歧视我,笑话我。
再说了,我混的也不怎么好,女朋友也还没着落......”
“那你毕业两年以来做的什么工作?”
“我是干快递出身的;是个快递员,毕业后干了有两年多快递,忙是多少忙了点,但挣了很多钱,这点给我不少安慰,同时也被罚了很多,使我干起快递来又不来劲。
而如今我说出来却很惭愧,我挣得那么多钱,自己没舍得花一分一文,也没舍得给父母花一分一文,而几乎全花在了女朋友身上;想不到最后,我们不欢而散,我没留住情,也没留住钱,我如今就成了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
“哪里的话?”房东太太笑了一笑说,“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只要贪下心来好好挣钱不就没事了嘛。”
“你说的是,你说的话很好听。”我说,“你我虽然萍水相逢,但你人心一点也不坏。我想我可能会长期在你家旅店歇下去的。如果您不嫌麻烦的话,钱我倒可以再加点的。”
房东太太听了眼睛一亮,继续关切地问我,“那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工作?”我想了一想,还真不知道我现在写小说的事算不算是正当工作,但我还是准确回答了她。
我说,“工作当然是有的,工作是写文章的,就像小学生写作文一样;但我写出来的作文是故事类作文,一上传到网络上就会有人给我打赏的。一开始可能拿到的钱不很多,但只要我坚持下去,慢慢的就有钱了。”
房东太太听后摇摇头,她看起来一窍不通,使我感到格外费劲。我想她一定不会上网,因为她手里紧紧攥的还是十多年前的老机器手机,又名智能手机。
手机只有接打电话,收发短信,以及间接性听音乐的简单功能;据我四五天时间的观察,房东太太也无什特别的喜好,平时大多时间都报废在电视机上,再不就是熬一熬一日三餐,哄一哄大小孙子。
此外,偶尔还看到她鬼鬼祟祟地弯头数人民币来着。她的旅店生意十分惨淡,甚至惨不忍睹,但房东太太隔三差五还是有钱可数的,就比如她遇到像我这样的天涯孤客时。
“你既然不太明白,我想也不用太了解。毕竟这是我们年轻人的事。”我说。
“我今年都快五十岁了。”房东太太自嘲地说,“也没念好书,你说的放什么到什么网上,再打赏什么挣什么钱,我一点也搞不懂,纯粹黑天着呐。
不过,趁你现在还不很忙,把这个月的房费交了吧。我看你平时也很忙,交了钱你就忙你的去吧,我也就不打扰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了。”
“你先听我说,”我有点着急地说,“根本不是房费的问题。你也不用着急,而我现在也不很忙。我既然打算在您家旅店长期歇下去,就没想过说要换地方;因为时常换地方很可能会对我创作有影响,尤其是对灵感,灵感你能懂吗?”
房东太太摇摇头,一副无辜的神态显而易见,仿佛被我控住了鼻子所致。
“我料想你也不懂,”我说,“但我一旦打定主意歇进去,我就要跟你签一个长期合同,在法律意义上有保障的合同,对你对我都有好处;我不想在我灵感滔滔不绝的时候,你突然敲我门说你要赶我走,说你要租给别人,或者说出其他理由不给我租。
那么,在签合同前,我是不是该好好检查确认一下房间的具体状况呢?当然,我的意思是说,房间内的东西是否完好无损不重要,我只是想让房间里该留的东西尽可能留下,不该留的搬出来就是,最主要的还是不能影响我的思考,影响我的灵感——很重要的东西。
至于钱的话我倒可以给你适当加点。”
“那你到底想怎样?”房东太太仿佛失去了兵权什么都不是。
“容我稍事想想,”我反客为主地说。随后,我就绕着房东太太脏兮兮的柜台前踱步遐思。我琢磨着头顶的白炽灯泡万一给卸下来,只留个空壳灯座怕还是不妥,万一一抬头看到空落落的灯座,心情受到影响也于写作依然多有不利。
当然,转念又想到头顶的灯座只消将电线抽掉即可。那么,如此以来,白炽灯泡一事即可暂放。接下来,另一件碍事的事兴许莫过于窗户了,我想在我兴之而起地写作时,一个不小心掀开窗帘,窗外现实生活中的白光一下透进房间里,之于我,怕也是一阵不小的惊扰,继而难以使我集中神思去完成写作大业也未可知。那么,我想应当找个什么东西将窗户封死才是。 猛兽与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