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素回到户部，倒是平静了几天。
楼穹急得火急火燎，这几天没人敢触他霉头，他也没心思理会其他人。谭素闲来无事就跟尹盛几个喝喝酒，有时也会和锦江白说上两句，只不过总是不欢而散。
眼看着过去半月，宁子漠也没有采取行动，谭素等着等着，倒是把李珏给等来了。
他并非来找楼穹，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进了锦江白的房间说了很久的话。谭素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便派了身边的小环去听，小环听得稀里糊涂，说是那两人跟打哑谜似的，尽说些听不懂的话。
谭素寻思，上次撞见锦江白收集罪证，似乎还没死心，这次他和李珏谈了这么久，只怕跟此事有关。
小环有些担心，低声询问：“大人，此事要不要告诉相爷？”
“别急，我去会会他们。”谭素起身，把门打开一条缝，瞧见他们二人出来，赶紧迎了上去，“谭素见过王爷。”
李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随口道：“谭大人可用过膳，不介意和我们一起吧？”
谭素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行礼，“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锦江白全程没给过一个好脸色，吃饭的时候更是不愿跟谭素多说一句话。一顿饭吃下来也就李珏与谭素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用过膳，李珏提议去院子里走走，他让随从守在门口，不要人打扰，谭素也只能把小环留下。三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偶尔谈点政事，偶尔说点客套话，不知不觉就走得很深了。
此处虽然荒废，胜在雏菊开得艳丽，过了春色还能如此盛开，难免让人多看几眼。
李珏停了下来，瞧见一地雏菊便走不开了，回头看向锦江白，突然道：“上次你说绘了一副满山秋菊图，我一直想看看，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锦江白淡淡一笑，并未推辞，“王爷随时都可以看，那副画就在下官书房里。”
李珏心思一动，随即道：“赏画也需要意境，我觉得这地方就不错，江白不妨把画带过来，我与你就在此地共同鉴赏。”
此地鉴赏，不过是将他支开罢了。
锦江白顿了一下，可又不好拒绝，“下官这就去把画取过来。”他走之前下意识看了一眼谭素，她依旧垂着头，和往常一样，许是他想多了。
没人打理的雏菊开得东倒西歪，却胜在烂漫，色彩斑斓。数不清的小花朵挤在一起，生命力无比旺盛，仿佛再恶劣的环境也开不败，别有一番风骨。
李珏伸手摘了一朵下来，捏在指尖轻轻旋转，他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只能捡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说，“当日一别，总会无端想起关于你的事，我觉得自己应当见你一面，所以就来了。”
他背对着谭素，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丝丝眷念，像细丝一样缠绕在心头。谭素已经强迫自己冷静，可是胸膛“砰砰”直响，冷静不下来。
李珏微微侧头，视线便落在她身上，温和如水，“可是见到你的时候，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王爷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谭素都听着呢。”
李珏淡淡一笑，转过了身，总算与她面对面了。他低头看着她，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明若星辰，一直看着她。
谭素有些奇怪地抬头，他突然伸手压住她的肩膀，“别动。”
李珏一抬手，长剑脱鞘而出，游走在无数雏菊之间。他的手纤长有力，轻轻一挑，剑尖轻弹一朵雏菊，完好无损，从剑尖滑到剑尾，翻个面，又从剑尾滑到剑尖，再一挑，轻轻别入了她的发间。
那一瞬间谭素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他嘴角浅浅的笑，动人心魄，反复拨动着心弦。
“你带这花很漂亮，穿女装也一定很漂亮。”他说完又补充道：“等到尘埃落定，天下太平，许你一世安稳之时，希望能看到你红妆滟滟的模样。只盼那一天，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谭素听了他的期许心慌意乱，连忙把头低下去。雏菊从她发间滑落了下来，她赶紧伸手去抓，比她更快的是李珏的手。
他把手掌轻轻打开，雏菊就躺在他手心里，那么柔软的花瓣，仿佛一捏就会碎去。
谭素有些迟疑，伸手轻轻拿起雏菊。
底下是李珏的手，手心里尽是老茧，不知道要经过多少次的磨砺，才能把剑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让人过目不忘。
李珏见她一定盯着，便将手掌收拢，“只是一些老茧。”
谭素想都没想就抓住了他的手心，紧紧拽住，目光坚定道：“谭素不会让王爷的辛劳白费，大聂一定会有天下安定的一天！”
她的手又小又软，让人很想一直拽着，尤其是她说这话时坚定不移的眼神，让人又心疼又满足。
李珏不禁莞尔，点了点头，“我相信你。”
谭素觉察到自己有些越矩，赶紧松开了手，心中似有小鹿乱撞，她竟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样，平复不下自己的心情。
每当李珏站在她面前，她总会想起当年在郦州，他的那句玩笑话：你这小儿，莫不是从私塾中偷跑出来听书的？
那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那样惊才艳艳的一个人，那样淡如云烟的一个人，就像她少年时的一场梦，连想都不敢想。
谭素低下头，四下顾盼，偷偷将手心里的一张纸条塞给了李珏，低声道：“我跟着宁子漠将近一年，也基本摸清了他的党羽，明处的就不必再说，谭素写在纸上的这几个人，王爷一定要多加小心……”
李珏握住纸条，手里的这张薄纸变得沉甸甸。他不知道谭素要冒着多大的危险、承担着多大的委屈，才能换来这几个名字。
他心思百转，胸口有些闷痛，“谭素你答应我，无论将来有没有结果，你只要察觉到危险，立即抽身。”
谭素笑了笑，“王爷放心，谭素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