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秉愣怔地站了许久,久到他都以为宁子漠不会出来了,忽而房门打开。他一回头便瞧见宁子漠从里边走出来,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他连忙跟上去,“相爷……”
宁子漠微微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夜色凉薄,蚕在丛中鸣叫,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彻底平复下心情,恢复了理智。
齐秉憋了一路,还是没能忍住,“谭素跟相爷说了什么?为何相爷从登天楼下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宁子漠顿住脚步,抬头望向漆黑的深夜,而他的眼睛比之黑夜更加深沉,“她向我表明忠诚。”
“相爷信她?”
宁子漠笑了笑,不以为然,“不过是相互试探罢了。”
可是,他刚才下来时的那个神情,齐秉从来没见过,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变化,故而还是有些隐隐担心。
“相爷,你上次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宁子漠微微点头,继续前行,“很好,等此事结束,就去蓬莱岛好好放松一下。”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这段时间让素素别插手,我怕楼穹狗急跳墙。”
齐秉欲言又止,“相爷,你不觉得你对谭素太关心了吗?明知她有问题,为何……”
“在她露出马脚前,对她都只是怀疑。”
“可是相爷,你信她吗?既然不信,又何必等到那一天。”
宁子漠长吸了一口气,绵长而有力,“齐秉你相信吗,谭素真的有那个本事,让我用之疑心,弃之又不舍。”
“属下只知,相爷身边不能有一点危险。”
“你做的很好。”宁子漠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事我自有安排,是友是敌,一试便知。”
他终于恢复了理智,又变回了齐秉所熟悉的宁子漠。齐秉坚定不移地跟在他身后,他的职责便是保护好他,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
夜色深沉,星光暗淡。
夏日炎炎正是雨季最多的时候,满天乌云,都看不到天。
李珏就坐在院子里,手边摆着茶,即使是夜深了,他还在听底下人汇报工作。
“……王爷,暂时就这些了。”
李珏“嗯”了一声,放下茶杯,底下人是深受他信任的将领宋威,目前在鲁桐手底下任差,做事方便许多。
宋威抬头看了李珏一眼,又道:“莫君衡应该已经逃出去了,属下无能,实在追查不到。”
“莫君衡有备而来,抓不到实属正常,还好军防布置图没被他带走,否则于大聂而言又是一场灾难。”
“王爷,属下近来还听到一件事情。”
“但说无妨。”
“有人目睹有南夷人曾出入过相府,属下怀疑,此次莫君衡如此大胆,背后定然有人相助。”
李珏沉默了片刻,随后否定了,“宁子漠没那么傻,倘若大聂都不在了,他又去哪做他高枕无忧的右相。”
“王爷说的是。还有一事,昨日齐秉从杨立那里调了十几个护卫走,全安排在了户部,现如今楼穹正坐立不安。”
李珏喝了一口茶,只说了三个字:“狗咬狗。”
“锦江白还在户部,属下觉得他十分有才华,定能有所作为。此次若楼穹倒下,王爷不妨推他上去。”
李珏微微摇头,“他的性子不适合户部,我对他另有安排。”
“王爷不打算争了吗?”
“我有另一个合适人选。”李珏目光冷清,微微落在茶杯上方,瞧着里边的茶叶轻轻转动,“至于锦江白,若有机会,我会将锦江白调去工部。李安邰很欣赏他,他的性子也适合留在那里。”
宋威有些迟疑,在他心中李珏并非考虑欠妥之人,“那王爷当初,为何要将他安排在户部?还特意问皇上要了赏赐……”
那个时候李珏确实是昏了头,当他听到“谭素”这两个字就要从宁子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那股心绞痛迫使他起身,失了智一般去争夺。
李珏沉默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必须要让自己的头脑时刻保持清醒,再也不能出现那样的事。
宋威赶紧转了话题,“王爷看好的是哪个?属下好留意底下人。”
“张瑞。”李珏道出一个很陌生的名字,“隐藏了这么多年,他的才华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属下并不知此人,他在户部是何职位?”
“只是一个小小侍书,也没几个人知道。保护他的事我只交给你一人去做,此人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且留心。”
“是,属下明白。”
“还有……”李珏顿了很久,“谭素在户部如何?”
此人正是宋威重点监视的对象,他立即道:“基本不管事,属下派人暗中观察过很久,楼穹拿钱供着她,她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做。”
李珏笑了笑,“这才是聪明人,现如今楼穹是被逼急了的疯狗,逮谁咬谁,什么都不做反而把自己放在很安全的位置上。”
宋威觉得奇怪,“王爷在夸奖她?”
“我只是就事论事,以后你也要当心告诫锦江白,小心楼穹,莫要再管。”
“是,属下谨记。”
“已经很晚了,你回去歇息吧。”
“是,王爷也早些休息。”
李珏微微点头,等当这些人都走尽了,他仍旧一点睡意也没有。刚刚立夏的天气,已经有些烦闷,白天太阳出不来,晚上又不下雨,闷热得很。
他在院中踱步许久,怎么也停不下来。
膝盖有些疼痛,这是从地牢里带出来的病根,那几个月的暗无天日,险些就将他给逼疯。若不是谭素时常来刺激他两句,他的意志或许就在这漫漫黑暗中尽数磨灭。
没有希望,没有光明,有的只是独自在黑暗中等待的时间。每当她走进来,响起第一句话的时候,他都感觉血液注入了身体,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李珏胸口的心绞痛又开始了,他从怀中拿出一支青玉簪子,轻轻摩挲着上边的纹路。这根簪子就跟她的人一样,清雅素净,不争不夺,却又清明如玉。
“谭素,言字谭,白衣素……”
她当真对得起她的名字。 我家相爷大佞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