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伤之后

　　母亲仙逝二十多天，最初一周，只是傍着回忆流泪。后来几日，好像出来了，在遗像前已不那么沉重，也有了日常的笑语。忽然某一刻，意识到自己成了传说中的孤儿，一下悲不能抑，神思恍惚，到深夜，写下“一种偶然的，神秘的，毫无道理可讲的，心痛的关系，完毕了。一个终将成为孤儿的人，成为了孤儿”。第二天，写下《哀痛诗》，将隔夜的悲哀消解了大半。又两天后，因为看到兄长发来的母亲年轻时的旧照，想起儿时最喜欢母亲一张梳着两条辫子的照片，那是母亲新婚不久或婚前照的，脸上满是江南的阳光，但它不在这些照片中。进而想起小时候因为家境悲惨，时常沉默而暴戾的母亲，偶或一现的，充满天然母性的温柔话语，胸中哽咽。当时有一种幼稚的绝望：为什么母亲不能停在那两条美丽的辫子上啊，那样的话，就不会有我这个儿子，也就不会有她后来的暴戾、温柔、苍老、疾病，不会有我现在的悲伤。这幼稚的绝望搅浑了我脑海，我想写点什么排解，可一想句子就是“为什么”，只是推波助澜。到了晚上，我决定用一种远远的，拐弯抹角的，晦涩的写法来写，让节奏来为我开脱。这样，我仅仅写了三行，《无端口》，虽然基本做到了我想做的，但写到“呢喃乖囡”“两条辫子的妈妈”时，还是可悲地被牵进了回忆，流了泪。我终于明白，哀伤是没有之后的，所谓哀伤之后，说的只不过是时间一如既往的前行，说的只不过是，哀伤早晚能找到一个掩体躲进去，不在时间的水面上露头……

　　2012年1月7日凌晨 远望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