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生命和文明的使命

　　以前人类兴建了很多射电望远镜，还派出深空探测器，到太阳系外去寻找外星人，都缘悭一面。其实他们就遍布在宇宙中的各个星球上，只是都在忙着建设医院，埋头创造各自的药时代，无暇他顾。

　　说到外星人，这倒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概念，以前说得太多了。此番见到，他们有的长得像人，有的不太像，而似药蚀废矿中那些奇形怪状生物。总之，跟科幻电影塑造的差不太多，倒没有超出一般想象力。唯一不足的是，以前不曾用医生和病人的概念去定义他们。医学才是最通用的太空语言。氢原子波长或者算术公式什么的，都不正确。

　　外星人来到这个宇宙中，是带着使命的。

　　附体解释，为了给自己治病，宇宙又造出了智慧生物，也就是包括人类和外星人在内的“思想行为细胞机器”，让这些小东西繁衍于各个星系，分布在宇宙体内，做类似医用纳米机器人做的事情——清理时空血液中的油脂，消除大爆炸造成的血栓，疏通虫洞血管，乃至维修宇宙弦这样的基础设施。这个过程俗称“文明”。文明的工作，就是给设计坏了的宇宙“擦屁股”。

　　“宇宙造出了我们，但它为我们准备灵魂了吗？”我想起一件事，便问。

　　“不好说，如果宇宙自己也没有灵魂……”附体略显尴尬。

　　附体指出，医学科学是文明的最显著特征。它是所有科学中的科学，王冠上的明珠，宇宙要治自己的病，只得靠这个。这里说到的医学，是广义上的，也就是为形态和功能纠编的种种作为，目的是使宇宙恢复到一个相对正常的均值范围之内。

　　不妨把宇宙视为一具躯壳，也就是一个机械系统，疾病在其中独立存在，可以简化为宇宙的组成部分如尘埃、星系、引力场等基本物质乃至基本定律发生的故障。凡有破损溃烂处，在医学的分支学科也就是数学、物理学、化学等手段的协助下，摧毁病因，就能起到疗救和修补的效用。

　　至少理论上如此吧。这需要在专门化的智慧生物的操作下进行。宇宙自己做不了，它现在半身不遂，服从于“无法自救”定律。在把一些简单的科学文化技艺（包括学习和计算的本领）传授给生命和文明后，它就干不了别的事了。

　　“比如天文学，就是一种医疗手段。它与物理学一道，共同的任务是完成对宇宙基本结构的测序和诊断。每一个文明在它或长或短的生存周期中，都在做这种单调乏味的事情，却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宇宙诞生后发了一段时间高烧——它本想把这当作驱病的引擎，后来才慢慢降温，但主体意识已经烧糊涂了，不清楚自己身体的组成，也不知道病灶在哪儿，更来不及向它的造物交代生命的目的和意义。”附体说得煞有介事。

　　也就是说，智慧生物虽然做着治病的事情，却不明白这是治病，也不知道宇宙病了。大家还以为是在促进自己民族、国家和星球的发展呢。

　　附体举例说，人类偶然发现时空是扭曲的，这其实就是宇宙的一种病况。时空在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扭曲的。本来，这是治疗的一个出发点。但相对论却被人类用于满足他们眼前的病态物质嗜好。说到由于时空扭曲而产生的引力波，也是病情严重的信号，人类无意中观察到了，居然大喜若狂。这最终加剧了医患关系的紧张。

　　不过，宇宙还是寄望它造出来的生命能够修复它的基本结构，乃至改变它的常数，为它补足主算法，最终来一场大手术，彻底清除病根。说到医学取代了物理学，就是指这个。

　　这只是生命的一层用意。宇宙进而希望，有一天它万一不治而亡，它培育的文明，将代替它活下去，也算是其生命的延续吧。或许这些文明还能再造一个宇宙哩。

　　“死亡就是终结，终结意味开始。”附体说着我以前在哪儿听过的话。

　　“我等来历，原本如此。”这时我的心头不知怎么有些发寒，鼻腔中飘来了屁股没擦干净的味儿。

　　接下来，附体又带我实地考察了真正悲哀的一面。 韩松医院三部曲（医院+驱魔+亡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