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珂摩耳传

　　育珂（Jókai）名摩耳（Mór），以一千八百二十五年生于科摩伦，母曰浦罗斯氏，父名约瑟，业为律师，而性嗜艺文。育珂少聪慧，不好戏弄，惟喜从其父听说那破仑战事，及古摩陀尔英雄事迹，未尝厌倦。其后文章事业，实多受其化，而神思奇妙，亦自幼已然。育珂儿时怯懦多畏，因时为幻想所苦，恒恐生理地中，见逸犬或长髯犹太人，辄令之恐怖。四岁出就外傅，好学不怠。十二岁时丧其父，育珂哀毁，病几不起，得其姊善为护视，始渐愈。而郁郁不乐，凡经五载，惟以学自遣。时居科摩仑中学，从教师跋理氏（后为育珂姊婿），业益进。千八百四十一年，遂入巴波大学，得遇斐彖飞诸氏，共以文章相切磋。而育珂尤善绘画、雕刻及镌象齿之术，人多称许之，谓日后当以画师成名。四十三年，其母使之开契克默德学律，其地属阿尔拂特，即匈加利大野，弥望皆果园及浦陶之田，颢气清爽，沁人心脾。育珂至此，神意为苏，宿疴顿复，且与乡人接洽，因得知其生活情性。育珂自云：吾自是而后，乃始不愧为摩陀尔人，得称匈加利文士也。五十年后所著A SargaRozsa（本义黄蔷薇，即今所译者）书中，记其地物色，宛然如见。是年十月，匈加利艺文院征文发表，育珂作传奇《犹太童子》（Zsido fiu）得次选；首赏归阿倍尼克氏作，曰《长者与农夫》（Four es por），而如选官巴札氏所言，二文实无所上下。四十五年，育珂怀稿一卷至沛思德。斐彖飞先生方有盛名，遂留之住，又引与文人相见，称之曰：此匈加利之法人也！盖时匈加利方谋独立，万事景崇法国。斐彖飞为诗，学贝兰伋，而育珂则志在于咢，方成一书曰《劳日》（Hétköznapok），而意未自信，乃怀稿往谒艺苑大师那格氏，氏甚赏之，为荐之书肆，遂于四十六年分两卷刊行，众翕然称之。未几，为人所招，从事报章。是岁进博士，得为律师。因归乡省其母，受父佩剑及红玉印。及返沛思德，则得斐彖飞信，云已纳妇，招育珂同居。顾未几二人相哄，育珂遂出，自赁小屋，偕老仆居之。四十八年二月，巴黎革命起，匈加利亦兴，驱奥人出国外。育珂奔走其事，与斐彖飞共刊一报号召之。八月，育珂娶妇，方共旅行，斐彖飞背约，以文诋诗人佛勒思摩谛。育珂归，责之，斐彖飞决绝而去，旋投军中。四十九年七月，殁于舍该斯跋，竟未得和。时奥俄合军来攻，八月，匈人大败于微拉戈思，奥人欲物色得育珂，其友罗珂志氏使育珂坐车中，而自为御夫，长驱过俄人军前，得脱。遂偕其妻匿达陀那小村中，其地周围皆赤杨，居人牧豕为业，售诸塞尔微亚。至十月末，事解，始返沛思德。五十年，乃敢复为文，而署其所蓄犬名曰萨育。五十一年，自刊《七日》画报，假其友波哈氏名为主笔，而自治其事。五十六年，改刊滑稽之报曰《大镜》（Nagy tükör），后易名《彗星》（Üstökös），凡阅十有四年。育珂此时著作亦不辍，初所撰书，可分为二类：一为战事杂记，如《战乱记事》（Farradolmiés csataképek），《亡命日识》（Egy bujdosö naplöja）等；二为历史小说，如《遏耳兑黎之黄金时代》（Erdély aranykora）《匈加利之突厥世界》（Török világ Magyarországon）等，是也。至五十四年，《匈加利长者》（A Magyar nábob）出，声名乃大起。书叙十八世纪初富翁家中情景，颇极其妙，评骘家皆推之为杰作焉。五十八年冬，见推为艺文院员。六十年以后，匈加利再举谋自立，育珂复与，顾致力政事，而亦不废文章。六十三年，创一报曰《故国》（Hon），专言政治。七日后忽见隶，决禁锢一年，顾未匝月而释。是岁著书月《新地主》（Az új földesúr），亦其杰作也。六十六年，以度克氏之力，匈加利得独立。六十七年，育珂被选为下议员，凡在职二十九年，至九十六年罢。明年又征为上议员。八十六年十月，妻卒，育珂乃游意大利以自解。及九十九年续娶，年已七十四矣。九十年，以A tengerszmű hölgy（谊云“有妇人其目如海”）一书得艺文院上赏。九十三年，育珂六十九岁时，著《黄华》，文史家贝什氏（Beöthy zsolt）评骘素谨严，乃甚称之，谓足永为国民艺文之饰。九十四年，匈人特为育珂设大酺，祝古稀之寿，奥帝赐以宝绶，执事者为刊文集行世，以赢余进之，凡十万金。尔后育珂犹岁岁著书，可复三十卷，文情佳妙，无所衰歇。其所撰如《黑金刚石》（Fekete gyémántok），《无鬼》（Nincsenordog），《金人》（Az Aranyember），《何为老》（Mire megvenulunk），《二二成四》（Kétszer kettő négy），皆其佳作。一千九百四年五月五日卒。著书总二百五十余册，别有国史及自传等尚多。及葬，有人曰：今使育珂书中人物，悉行列临葬，长当及二里。其言信也。匈人赖息氏论之曰：“匈加利近四十年来，百事皆变，而其爱敬育珂之情，未尝少衰。育珂一生历事至多，而无少瑕玷。其为人清净洁白，刚健正直。于故国为忠，于家人为义，于民为惠，而又劬劳著书，不知倦罢。盖其爱有三，曰人，曰国，曰文章，实举摩陀尔人之美德而钟诸一人者也。”育珂著作，流别出于古风，故其书多传奇，意在自怡悦，非如近代文家，欲探讨人生疑义，发其隐微。尝自言曰：“吾著多书，非敢自以为美，亦非求名，且并不问人之读否。吾为此，惟自得其乐而已。”育珂为小说，长于创造，所作长短二百余种，皆各具新彩，无相因袭。其行文亦轻巧，机局徐展，妙绪环生，不暇应接。顾其弊在张皇粉饰，为传奇派同病。育珂又长于滑稽，特未尝流于纤薄，或为刻苦，惟轻妙可人意，益以神思挺拔，驸以藻采，故每成一书，情态万变，秾丽富美，善移人情，盖自《一千一夜》以来鲜雠对也（见理特耳著《匈加利艺文史》）。录英人倍因氏作传，并采二文史家言，传育珂人物文章如上。

　　* 据《秋草园旧稿》手迹。 周作人集外文：1904～1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