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找到了一个讨伐项羽的好题目
逃亡归来的韩信登上了拜将台
刘邦从赴南郑就国,到还定三秦,入驻彭城,大致用了一年时间,即从汉王元年四月到二年四月(公元前206年~前205年)。
入驻南郑的开头一段时间,情况很糟。五六万人马突然来到这个边远小城,给养、住宿条件都很艰苦。部队的特点是清一色的血气方刚的男性,只要不打仗,就少不得寻衅闹事。加上汉军大部分是关东人,来到这个既陌生又荒凉的地方,哪有不思念家乡的!先是军营里一到深夜就飘起了思乡的小调,接着便开始有人逃跑,三五个,数十个,后来就闹起了逃跑风潮。
为了刹住这股闹事、逃跑歪风,刘邦不得不用上最严厉的惩罚手段:杀!
有一次,监斩官偶然刀下留人,救出了一个青年人,他叫韩信。
说起来简直像神话,后来刘邦之所以能够从挫折中崛起,由关外挥师关中,主要就是依靠了这位非凡的军事奇才韩信。
但韩信命运多舛。如果把他比作一颗珍珠,那么这颗珍珠曾长期遗落于尘土草丛,无人识得。
他是淮阴(今江苏淮阴西南)人,少时因贫贱而又没有突出表现,不能让人推荐去官府当差。此外,他既不会经商,也不会农耕,找不到谋生门路只好寄食于他人,饱一顿饥一顿的,受尽了欺凌和侮辱。在这期间,韩信遇到过两件事:漂絮老母给他的“一饭之恩”和屠户少年让他受到的“胯下之辱”。不妨把这两件事看作是韩信的一部浓缩着人生百味和社会百态的成长史。对这一恩一辱他终生不忘。后仗剑出游,初投项梁,继属项羽,均未得志。但他决不满足于碌碌一生。强烈的功名欲望,驱使着这个青年人随时都在寻找机会。他在项羽手下做郎中,其职便是站在廊下侍卫,因而有可能目睹分封大典的全过程。也许正是处于逆境中的刘邦不得不做出来的那种谦恭的态度,对他产生了吸引力。这样当刘邦依令赴国时,他便逃出楚营,跟随刘邦来到汉中南郑。令他失望的是,在汉营同样得不到重用,只当了个掌管仓储的称之为连敖的低级小官。《史记》、《汉书》本传行文至此,赫然出现了四个字:“坐法当斩!”做小官就做小官好了,怎么弄到要杀头的地步呢?猜想一下:很可能失意潦倒的韩信就去与那些寻衅闹事的哥们为伍,结果犯了军纪。已经杀了十几个,轮到要杀韩信了,他一抬头,恰好看到了那位有些面熟的监斩官。也许他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位监斩官是刘邦的同乡和好友,因而鞍前马后侍从汉王,一直受到重用。胸口积郁着的怨愤喷发而出,他叫了起来:汉王不是想成就天下大业吗?那他为什么还要杀壮士!
监斩官叫夏侯婴,时任太仆,掌管汉王的车马;监斩是临时差遣。夏侯婴一听韩信的喊话感到奇特,再看他的状貌又很英俊,便演出了刀下留人的一幕,释放了韩信,并向汉王刘邦作了禀报。但刘邦仍然没有引起注意,只是让韩信做了一个掌管经济事务一类的官,叫治粟都尉。韩信有些哭笑不得:这不仅大材小用,也用非所长呀!求名心切的韩信渴望能与汉王面谈,他去找颇有长者之风的萧何。尽管他的每次谈话萧何都大为赞赏,并答应转达,但多少天过去了,仍不见有回音。这时候军营中的逃跑风闹得正凶,尽管韩信看不起那些思乡的逃跑者——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嘛!但他还是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发觉韩信逃亡,萧何来不及向汉王禀报,立刻快马加鞭去追赶。
一出家喻户晓的京剧《萧何月下追韩信》,艺术地再现了当年的追赶过程。
韩信逃向何方?萧何追到哪里?史著无记。《汉书补注》说:蜀、陕间有一条溪叫“韩溪”,便是萧何追到韩信处。如此说来,京剧舞台上的萧何便是在这道溪水边唱出了从“山高水长”到“大丈夫当三思而行”那一大段声情并茂的流水板的。历史事件中的萧何与韩信在这里也该有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只是已无从查考。韩溪离南郑有一两百里,当天自然无法追回。于是有人便去向刘邦报告,但报的不是韩信逃跑,而是丞相萧何逃跑!刘邦先是大怒,接着大恐,像是断了左右手:他不能没有萧何啊!这么过了一两日,萧何回来了。刘邦又怒又喜,骂道:连你也要逃跑,为什么?
萧何说:臣哪敢逃跑,臣是去追回逃跑者的!
刘邦说:你追谁呀?
萧何说:韩信。
刘邦又骂了起来,说:逃跑的将领有十几个,你谁都不追,偏是追这小子,又为什么?
萧何说:那些将领都是容易得到的,唯独这个韩信,那是国士,天下无双。大王若是只想长守汉中,自然也用不到韩信;但大王倘要与人争夺天下,就非用韩信不可。现在就看大王如何决策啦!
刘邦说:我当然是要向东扩展,怎么能甘心长期蜷局在这里呢?
萧何说:大王真要想向东扩展,那就得重用韩信;不能重用,他终究还是要逃跑的!
刘邦说:那我看在你丞相的面子上,让他当个将军吧!
萧何说:当个一般的将领,肯定还是留不住他!
刘邦说:那就任命为大将军吧!
萧何说:这就对啦!
于是刘邦就准备按照通常任命官职的程序,将韩信召来,当面委任。萧何赶紧劝阻,说你大王平日傲慢惯了,以至如今要拜大将军也像对待小孩子那样呼来唤去的,那怎么行呢?大王诚心要拜韩信为大将,那就得择定良辰吉日,事先斋戒沐浴,并筑台设坛,按照礼制举行一定的仪式方可。刘邦开头有些勉强,后来还是答应一切照办。拜将台就筑于南郑之郊,高数丈,宏伟庄严。其遗迹至今仍可在陕西省汉中市南门外看到,有一石碑,上刻“汉大将韩信拜将坛”几个大字,为上个世纪30年代当时任鄂陕甘边区总司令祝绍周所题。
随着拜将台的落成和吉日的择定,汉军上下一片喜庆之气,一度弥漫的乡愁亲忧一扫而空。特别是那几员早在沛县就与刘邦一起举兵反秦、后来又一起西进入关且战功卓著的老将更是眉飞色舞,因为他们都以为那颗金灿灿的大将之印非己莫属。这一日平明,军旗猎猎,鼓乐齐鸣,全军将士整齐地列队于拜将台周围。当赞礼唱出请大将军登台受印时,几万双眼睛一下惊呆了!人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正在一步步登上拜将台、就要成为统帅全军的大将军的,竟会是那个既无声望又无军功、不久前还逃跑过一次的韩信!
拜将礼毕,汉王向大将军请教东进之策。韩信成竹在胸,指东画西,侃侃而谈。他从勇、仁、强等方面,将项羽与刘邦作了对比,认为项羽之勇是匹夫之勇,项羽之仁是妇道之仁,故名虽为霸,实失天下之心,其强易弱。他进言刘邦应反项羽之道而行之:“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至于还定三秦的具体策略,则可以充分利用三秦之民两个方面的情绪:一是他们对秦三降将以前杀人无数的怨恨和封王后种种苛政的痛恨;二是他们对刘邦入关时与父老约法三章等善政的怀念。若果如此,则“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于是刘邦大喜,说了句很感慨的话:寡人恨识大将军之晚也!(据《史记·淮阴侯列传》)
从这时起,汉军开始了紧张的东进筹备。汉王元年(公元前206年)八月,刘邦发令,除萧何等仍留守南郑,以便征收租税给军队提供粮草外,其余将士全部向东进发。在大将军韩信统领下的这支庞大的部队,是在极秘密的状态下行进的,用的便是民间广为流传、甚至有些历史专著也采信的称之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巧计,即用派人修复此前被烧毁的栈道这一表象迷惑敌方,以为刘邦仍将从栈道东还,实际上汉军选择的却是另一条通向陈仓的路线。陈仓,当时为雍王章邯属地,故治在今陕西宝鸡东渭水北岸,汉军东进后的第一个战役就在此展开。但在元典的史著记载中,包括《史记》、《汉书》、《资治通鉴》等,都找不到“明修栈道”这样的话,只有“汉王用韩信计,引兵从故道袭雍”这么一句。其中的“故道”便是韩信选定的秘密行军路线,其址在今陕西宝鸡西南,大散关南。有学者估计其具体路径是:自南郑越褒谷东北行,再沿故道水(即今嘉陵江,唐以后改称)折向西北,入散关而抵达陈仓。“明修栈道”的说法,大抵出自后来文学家们的想象,如元代杂剧《气英布》第一折:“孤家用韩信之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代甄伟《西汉演义》第四十二回《遣樊哙明修栈道》,更据以敷衍出许多惊险有趣的情节来。影响更为深远的,还有后人辑录的所谓《三十六计》,其中第八计就是“暗渡陈仓”,特地注明一句:“不明修栈道,则不能暗渡陈仓。”一边“明修”,一边“暗渡”,的确增加了不少戏剧性或可看性,但打仗毕竟不是演戏,它不是给人看的。战争的胜负顷刻间决定着成千成万人的死与生,来不得半点儿戏。不搞“明修栈道”,不给敌方以任何动作性的信息,径自“暗渡陈仓”,自然更为保密、更少危险,因而也更有成功的可能。当初焚毁栈道的本意,就是要给项羽及诸侯王传递一个刘邦无意东还的假相,现在正当项羽还在对此假相半信半疑的时候,你却用“明修栈道”来一个自我揭露,以引起敌方警觉,甚或发兵来阻截,这能算是明智之举吗?所以仔细想来,还是《史记》、《汉书》等记载更为可信。
在那一刻,对因栈道的焚毁而不再对刘邦有任何警戒的三个秦王来说,汉兵的突然来到如同天降,应战的仓促,失败的迅速,都可想而知。汉军这一战役的主要成果是:
雍王章邯:从陈仓一路败退至废丘(雍之都,今陕西兴平东南),为汉军所围。
塞王司马欣:降。
翟王董翳:降。
此外,河南王申阳亦降。项羽临时新封的韩王郑昌,被攻灭。
上一节不是提到项羽为了防范刘邦煞费苦心地采取了两项措施吗?现在我们看到的事实却都与项羽的愿望相违,它们反倒成就了刘邦。一、将刘邦逐出关中,徙至巴蜀,以为从此可保太平;谁知刘邦却正好借此机会整顿内部,操练兵马,伺机东进。二、以秦三降将封王三秦,原想借以阻隔刘邦,偏偏三秦父老对三降将恨之入骨,而对曾经与他们约法三章的刘邦却颇有好感,这就反而为刘邦还定三秦提供了民心所向这个最重要的条件。
旗开得胜的汉军,在三秦大体平定后,即由关中向东辐射,不断向中原挺进。与此同时,又采取一系列政治、经济措施,以巩固其新占领区和瓦解敌对阵营。据《史记·高祖本纪》和《汉书·高帝纪》的载录这些措施包括——
一、都栎阳——都,用如动词。都栎阳,就是建都于栎阳。汉之国都原在南郑,此时迁至栎阳,其址在今陕西省潼关东北。栎阳曾是战国时秦献公旧都,汉建都于此,表明其志不止于“王关中”,更把目标放在广大的关东地区。
二、令民除秦社稷,立汉社稷——社、稷,分别为土神和谷神。在古代农业社会里,土地、五谷是国家赖以生存的基础,故常以社稷象征国家。此处“除秦社稷,立汉社稷”,具体指毁弃秦时留下来的社祠、稷祠,建立新的社祠、稷祠,以标志国家权力的秦废和汉兴。
三、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三老由民众推举,其职主要是协助官府掌管教化,推行政令。此制战国时魏已有。秦置乡三老,汉又增置县三老。
四、蜀汉民给军事劳苦,复勿租税二岁。关中卒从军者,复家一岁——复,免除。指免除租税或徭役。
五、赐民爵——爵,即爵位。周时行公、侯、伯、子、男五等爵制,秦则为从一级公士到二十级彻侯的二十等爵制。汉沿秦制。民获赐爵位,有罪可以减免。
六、以十月赐酒肉。
七、故秦苑囿园池,令民得田之。
八、大赦罪人。
九、诸将以万人若以一郡降者,封万户——这是用来瓦解敌对阵营的。凡率一万人或一郡来降者,可封为万户侯。
汉王还亲自“出关至陕,抚关外父老”,模仿古代圣王做出那种“吊民伐罪”的姿态。
与热衷于以勇悍称霸的项羽相比,刘邦的一个长处是他懂得政治,懂得政治威力有时会超过千军万马。在当时,他在军事上的一系列胜利再加上这些措施的实行,就在政治上赢得了民心,赢得了声誉。在被项羽忽视的这个政治战场上,几乎是让刘邦一个人独享其成。这对处于观望状态中的人们是一种吸引。他们终于停止犹豫,在楚汉之间作出了抉择。需要特别提出的是,张良就是在这个时候回到了汉营,并被封为成信侯的。为张良立传的司马迁,以其曾与一位力士用重一百二十斤大锤袭击秦始皇等情节,把传主想象成为一个“魁梧奇伟”的猛士,及至观其画像,这才吃惊地发现,原来张良的状貌竟如同“妇人好女”!读者诸君将会看到,文弱而又多病的张良,出现在楚汉战场上的却是一个大智大勇的形象。此后,刘邦每回因贪恋眼前享受而忘了天下之事,都有赖张良的劝谏才得以改正;刘邦多次陷入困厄,也因有张良的巧计才化险为夷。汉帝国建立后,刘邦在论功行赏时,第一个提到的便是张良。他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皆是张良之功。(以上见《史记·留侯世家》、《汉书·高帝纪》)
在这期间,来投奔或归附汉王刘邦的,据《史记》记载还有——
张耳,败于陈余,西行“谒汉王,汉王厚遇之”。
王陵,“及汉王之还攻项籍,陵乃以兵属汉”。王陵后来在高后称制时任相,有很不平常的表规,值得在这里多说几句。
王陵与刘邦是同乡,为一方豪强,秉性耿直,好任气,刘邦曾像尊敬兄长那样尊敬过他。刘邦领兵入关,王陵也聚党数千人,居留于南阳,就是不肯跟随刘邦。直到刘邦被封为汉王,又还定三秦,有东进讨伐项王之势,王陵才有了以兵属汉的意向。项王获得这一信息后,又做了件很愚蠢的事:把还在沛县的王陵的母亲抓到军中,想用这个办法迫使王陵降楚。但王陵母亲却对王陵派去的使者说:请先生代老妾告诉陵儿,汉王是宽厚的长者,叫他好好为汉王做事,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怀有二心,让老妾以死来送先生吧!说罢伏剑而亡,项羽竟又将这位刚烈的母亲扔进了油锅!项羽这一残暴行径,反而促使王陵更加坚定了归汉的决心。可能由于王陵母亲的遭烹,让刘邦想到自己的父亲和妻儿都还在沛县,说不定哪一天也会遭到不测。他想去把他们搬来,却又苦于鞭长莫及,即使分出一点兵力来,孤军远途,也是凶多吉少。这时王陵便承担了这一特殊使命:用他在南阳的驻兵,代为去接引刘邦的父亲、妻子和一对儿女。
接下去要介绍的是一位更为重要的人物,这时也正在向汉营走来。
此人肩背长剑,高大俊美,是在那批反秦草莽英雄中难得见到的美男子。他是从楚营逃出来的,专拣那些崎岖僻静的小路急急西行。
他是谁?
他就是后来不仅在楚汉争战中为汉王屡出奇谋,在大汉帝国建立后,还继萧何、曹参之后,与王陵一起出任过左右相的陈平。
“盗嫂受金”与“奇谋之士”
陈平,阳武户牖乡(今河南兰考东北)人。少时家贫,喜好读书,依靠兄嫂生活。及长,仪表丰美,但要婚娶,富家不愿要他,贫家他又不耻。又过了好些年,有个富户张负,他的女儿五嫁而夫辄死,没有人敢再来提这门亲,只有陈平想娶她。但他除了读书,平日无所事事,家又穷得用破席子当门,张家子弟竭力反对。倒是张女的父亲有他自己的看法,老人说难道像陈平这样仪表丰美的人会一直贫贱下去吗?就把女儿嫁给了陈平,连聘金与酒席之费都是老人给的。此后陈平资用较为宽裕,交游也多了起来,渐渐有了点名声。乡里祭祀社神,是一项庄重的典礼,祭祀后主刀分祭肉的事就由陈平来做。他细心地将肉分切得十分均匀,父老们称赞说:好啊,陈家小子办事就是公平!陈平接着脱口说出一句话,在场的人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他说:啊,假如有一天,能让我陈平来治理天下,我也一定会像分切祭肉这样做得公平公正!(《史记》本传原文:“嗟乎,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
陈胜、吴广起事后,陈平先投效魏王咎,因魏王不听他的意见,加上有人进谗,便离开魏王,改投项羽。汉王刘邦还定三秦的消息传来,中原震动,刚被项羽封为殷王的司马卬也趁势反楚。项羽即封陈平为信武君,命他领兵去征讨殷王。殷王降,陈平拜为都尉,并得到二十镒赏金。谁知事隔不久,殷王又被汉军攻破而降汉,项王大怒,就要向陈平等开刀。面临杀身之祸的陈平,迅速作出了第三次选择:投汉。他在派人向项羽归还赏金和印绶的同时,只身仗剑逃出了楚营。此时汉王已自临晋渡过黄河,沿河内地区向东进发。陈平自彭城西行,尚有千余里之遥,昼夜兼程,不敢停留。这一日,好容易来到黄河边,找了条渡船待要过河,却发生了一个危险的小插曲。大抵在那种战乱年月携带珍宝逃亡的显贵人物颇多,而船家又属《水浒》中船火儿张横一类角色,待到船至江心,就会从舱底抽出家伙来大喝一声:客官是想吃板刀面还是要吃馄饨?此刻情势正是这么发展着。船家见陈平仪表壮美、身背宝剑而又独身一人,想必是逃亡将军无疑,两眼不时盯向他腰间。眼看杀机一触即发,陈平不慌不忙做了个极具智慧的动作:“乃解衣裸身佐刺船”——你不是怀疑我腰缠金银珍宝吗?好吧,我索性脱个精光来帮你划船!“船人知其无有,乃止。”一场即将爆发的搏杀,就这样化作了友好的谈笑。
陈平有个旧友叫魏无知,此时任汉王谋士。他是通过魏无知的推荐,在修武这个地方见到汉王的。刘邦让他的侍从官供给饮食后说:那就到馆舍去歇息吧!
陈平赶紧说:臣有要事禀报,这件事是等不到明天的!
陈平究竟向刘邦禀报了什么,《史记》和《汉书》均无详记,只是说刘邦听完后很高兴。我们不妨来猜度一下。刘邦此时最关切的自然是如何进一步攻楚,具体目标当是攻占西楚国都彭城。事实上,汉王接下去南渡平阴津、至洛阳、为义帝发丧、遣使告诸侯等一系列动作,就都是围绕着这一战略目标进行的。据此大致可以断定,来自楚营和彭城的陈平向刘邦禀报的主要内容正是有关楚军和彭城的情况,包括彭城的兵力部署、可以选择的进攻路线等等。其中特别紧要的一条是:项王及其主要兵力目前实际上已离开彭城被三齐拖住,因此若要攻打彭城,这是个不应错过的最佳时机。
听完禀报刘邦高兴地问陈平:先生在楚国担任什么官?陈平回答是都尉。于是汉王立即拜任陈平为都尉,典护军,并使骖乘。护军即监军,骖乘也作“参乘”,也即陪乘。古代乘车是站立的,尊者居左,御者居中,一人陪乘,居右,称骖乘。王者让臣属陪乘,既是职务,也是一种荣誉。
汉王对陈平的任命决定一传出,诸将哗然。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刚从敌营逃亡过来的人,在不明底细的情况下,怎么可以一下子就如此重用和宠信,甚至还让他监督汉军将士,与汉王一起乘车?一时议论蜂起,种种恶言毁语都指向陈平。
这里得说一下此时刘邦臣属的构成。
当初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刘邦在他的故乡沛县与众人一起发难响应,后奉楚怀王之命西进入关,攻破咸阳,推翻秦帝国的统治,由此形成他的臣属有内外两个圈子,状若“回”字:内圈为沛县集团,外圈是随同入关诸将。作为核心的沛县集团,包括萧何、曹参、樊哙、夏侯婴、卢绾、王陵、周勃、周昌、任敖等等,他们有的是刘邦乡里和患难兄弟,有的还带有姻亲,又都是一起从最低层搏杀上来的,地位十分特殊。在汉帝国建立后的一个相当长时期内,这个沛县集团依然对朝政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
这回反对重用陈平的带头人有两个:一是已封为威武侯的将军周勃,二是中谒者灌婴;他们恰好分别属于内外两个圈子。通过各种渠道,两人很快了解到了陈平的一些不端行为,直接告到了汉王面前。除了说他先事魏、后事楚、再投汉,居心叵测外,还有两条:一是“盗嫂”,曾与嫂私通;一是“受金”,也即接受诸将士贿赂,受金多的予以好的岗位,受金少的就给他差的岗位。他们对刘邦说:别看这家伙外表长得像个美男子,实际却是个反复无常的乱臣贼子,大王切切不可信用!
刘邦却有刘邦的想法。
他之所以如此超越常规重用陈平,除了看重他的才干,和提供了我猜想的有关彭城的那些重要情报以外,很可能恰恰就是有意要破一破那个旧的“回”字形用人思路,意欲建立一个新的“回”字形臣僚结构,即大体以沛县集团和随同入关诸将为内圈,再不断向外扩大,形成一个新的外圈。这是刘邦在残酷又复杂的实际斗争中学到的。现在他已开始渐渐懂得,要想获得天下,就得具有包容天下的胸襟和眼光,再也不能只是在沛县这个弹丸之地里打转转。
接受萧何建议拜韩信为大将军,是对局限在两个圈子里选用人材发起的第一次大冲击,这回是第二次。
但此举居然遭到周勃等人如此激烈反对,倒也不能不引起他的猜疑了。他先后将推荐人魏无知和陈平本人找来,分别就众人提出的问题当面一一提出责问。
据《史记·陈丞相世家》记载,刘邦责问魏无知的是一个“行”字:你向我推荐时说陈平是个贤人,贤人的品行难道竟是如此不堪吗?魏无知回答说:
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问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无益处于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楚汉相距(通“拒”),臣进奇谋之士,顾其计诚足以利国家不耳,且盗嫂受金又何足疑乎?
刘邦责问陈平是一个“信”字:你先事魏,后事项王,如今又来投我,一个有诚信的人岂能如此多心呢?陈平回答说:
臣事魏王,魏王不能用臣说,故去事项王。项王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不能用,平乃去楚。闻汉王之能用人,故归大王。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诚臣计画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无可用者,金具在,请封输官,得请骸骨。
刘邦听了两人的回答,不仅不再作任何追究,还大加赏赐,索性拜陈平为护军中尉,“尽护诸将”。这就是说,包括周勃等在内诸将都要接受陈平的监护。
刘邦对这件事的处理,着实耐人寻味。
两次对话都涉及到了人的品行和智能应以何者为价值取向这样一个伦理问题,也即古代诸子百家众说纷纭的关于义与利孰轻孰重、孰先孰后的问题。《论语》记孔子对此的态度是:“见利思义”,“义然后取”(分别见《宪问》章和《季氏》章)。到列强纷争的战国时代,苏代却对昭王说:一个人即使兼有“孝如曾参、孝己,信如尾生,廉如鲍焦、史鳅”三种品德,也毫无用处。因为“仁义者,自完(自我完善)之道也,非进取之术也”(《战国策·燕策一》)。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只知“自完”而不掌握一定的“进取之术”,非但难有作为,就连生存也极为困难。陈平“盗嫂”的事,史著无明确记载,姑且不说;他的“受金”,也即受贿,无论如何是件不光彩的事,“臣裸身来,不受金无以为资”,似乎也很难成为可以受贿的理由。但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下,特别是在战争主导者的心目中,人的道义操守变得一文不值,而有助于获得胜利的人的智能、机巧被提升到了突出的地位。尔虞我诈的利,压倒了规行矩步的义!
对刘邦如此出格的处理,周勃等人作何反应呢?《史记·陈丞相世家》说“诸将不敢复言”,谁也不敢再说三道四。但聪明绝顶的陈平肯定知道事情并没有那样简单。可以这样说,这场风波影响了陈平一生行事,他处处用心机而时时小心谨慎;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对显赫的沛县集团来说,他是一个“异己”的存在。至于他与周勃起于这场风波的冤结,多少年后还将一再冒出来——那是后话。
此时已是汉王二年(公元前205年)三月,刘邦迅速传集人马,准备东征。其时汉王所统领的军队,除来自南郑的汉军,还有归附的常山王张耳之兵,投降的河南王申阳之兵,还有被虏的殷王司马卬之兵等,声势之宏大已非初还三秦时可比。大军渡平阴津后,继续南行向洛阳进发。这时从东南方向又过来了一支队伍,领头的将领是略定韩地十余城归来的韩信。
请读者注意,此韩信非出身贫贱少时曾受过胯下之辱、此时已拜为汉军大将的那个韩信,而是战国时韩国王室后裔韩信。两个韩信常常容易混淆,顺便在此略作说明。
反秦战争初期,项梁在立楚怀王后,又接受张良推荐,在韩诸公子中选择被认为是最贤的韩成,立为韩王,并任张良为司徒,以辅佐韩王。后项梁败死定陶,韩王成逃亡至彭城投楚。刘邦命张良以韩司徒的身份收降韩地,此时便发现了这位原韩襄王庶孙韩信,任以为将,后韩信带兵跟随刘邦西进入关。项羽分封诸王,仍以韩成为韩王,但不久以其无军功为由贬为侯,旋即杀之。汉王还定三秦,韩信颇有建树,汉王许诺韩信将来可以当韩王,先拜他为韩太尉,命他带兵去攻略韩地。项羽获得这一信息后,立即封他的部将、秦时做过吴县县令的郑昌为韩王,使之抵挡汉军。但这个郑昌却是屡战屡败,从其国都阳翟向北撤退至阳城。韩信很快略定十余城,待汉王南渡平阴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击阳城,郑昌降。韩信带着胜利之师来向汉王报捷,刘邦大喜,实践了他在几个月前的许诺:立韩信为韩王。此后为了区别这两个韩信,史书称此韩信为“韩王信”。
现在,汉王刘邦所率领的这个庞大的队伍,又多了一支韩王信的军队。大军行到新城,忽有人来报:前面有一白发老者“遮说汉王”!遮说,就是拦住马头或车驾进说。在古代,大多因为所言极为重要或紧要,才不得不采取这样一种带有很大危险性的极端方式。
这位白发老者是谁?他要说些什么呢?
“袒而大哭”:刘邦演了一出政治戏
老人要说的事,牵涉到一桩谋杀案。
被杀的就是那个放羊娃出身的楚怀王。一年前项羽尊以为义帝,接着又借了个“古之帝者……必居上游”(《史记》本纪)的由头,将他迁徙到了郴县(今湖南郴州市)。
汉王二年(公元前205年)十月,某个月黑风高之夜,义帝突然遇刺身亡。
密令刺杀的是项羽,而受命执行刺杀的则是九江王黥布。
如果上文已提到过的项羽尊怀王为义帝是为了给自己将来做楚帝事先挂个号的猜想能够成立的话,那么这回杀义帝,他又向自己预设的愿想跨进了一步。
不过这位白发老人却不是来报案的,他要说的是这桩谋杀案的可以开发利用的巨大的政治价值。
老人姓董,高龄八十有二,被推举为县三老,尊称董公。
董公说:老仆乃一山野鄙夫,不敢与议王者之事。然夫子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愚者千虑,或有一得。敢问大王兴师,讨伐何人?
汉王说:项王无道,所以往讨。
董公说:古人有言,师出无名,其事不成。不知大王讨伐项王以何为名?
汉王一时语塞。
董公说:项王固无道,但逆天害理最甚者,莫如弑主一事。古人有言:明其为贼,敌乃可服。项羽弑义帝于江中,实天下之公贼也!老仆为大王计,果欲东讨项羽,何不先为义帝发丧,全军缟素,传檄宣告,使人人知义帝凶耗,罪由项羽。然后师出有名,天下瞻仰,百姓望之若父母,诸侯归之若流水,则何愁大事不成!
汉王起身致谢,说:善哉,斯言!若非夫子赐教,寡人何得闻此高论!
这位董老先生大概可以称得上当时的高人了,他很懂得“名正”才能“言顺”这个被古代政治家奉为经典的道理。譬如古人尊为圣君明王的商汤和周武,在他们先后向夏桀、商纣发起征讨时,都曾大会诸侯,发布文告,列数其征讨对象种种“违天逆理”的罪状,说明自己是“致天之罚”,即代替天帝施行惩罚。这样才是师出有名,而名正言顺,言顺则事成。这些文告,现在我们还可在《尚书》中读到,那就是《汤誓》和《泰誓》。此法后来被历代政治家所仿效,至于对方是否真的那样“违天逆理”,自己是否认真的是“致天之罚”,那是另一回事。对于政治问题,切莫只听一方之言,特别不能全信胜利一方之言。
经董公这么一点拨,汉王顿悟,以为找到了一个讨伐项羽的好题目。当即命人筹备,全照老人说的办:“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哀临三日。”(《汉书》本纪)其中,“袒而大哭”难免有演戏的成分,却也是礼制所规定的。注家解释“袒”为“袒踊”,就是脱去上衣左袖,顿足,是丧礼中最为哀恸的一种表示。《礼记·檀弓下》:“辟踊,哀之至也。”孔颖达疏:“抚心曰辟,跳跃为踊。孝子丧亲,哀慕至懑,男踊女辟。”又是披麻戴孝,又是捶胸顿足,号啕大哭,也实在难为了汉王刘邦。对义帝之死,他不见得真有如此悲伤,但为着成就帝业,却又不得不装着这样做。
丧礼既毕,立即发兵。与此同时遣发使者遍告诸侯王。据《汉书》本纪载录,其告诸侯王文大意如下:
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寡人亲为发丧,兵皆缟素。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汉以下,愿从诸侯击楚之杀义帝者。
最后一句颇耐人寻味。一是汉王此时还不敢以诸侯王的首领自居,而是作为其中的一个成员“愿从诸侯王击楚”;二是没有提出要攻灭楚国,而只是要“击楚之杀义帝者”。
当然,这些都只是策略。一切决定于实力对比。
最先响应的是西魏王豹。
魏豹和他的哥哥魏咎,都是战国时魏国公子,秦灭魏,兄弟二人沦为平民。陈胜反秦称王,命魏人周巿(fú)攻略魏地。魏地既下,众推周巿为王,周巿执意不受,以为只有让原魏国王室后裔为王,才合乎忠义之理。当时还在陈地的魏咎就这样被拥立为魏王。后来秦将章邯攻破了周巿等军,继而乘胜急围魏都临济。眼看破城在即,魏王咎为了保全城中百姓,作出了一个极悲壮的选择:开城与秦立约而降,随即自焚而死。魏豹逃亡到楚,怀王给了他数千兵马,他再回到魏地,接连攻下二十余城,怀王让他当了魏王。到此为止,魏豹对楚该是怀有感激之情的。但项羽分封时,因他自己想要一部分魏地,就改封魏豹为西魏王,将他徙至河东。这自然要引起魏豹的强烈不满,只是无由发作罢了。这回刘邦以“击楚之杀义帝者”为号召向项羽发起讨伐,魏豹的急起响应也该是情理之中事。“魏王豹以国属焉,遂从击楚于彭城。”(《史记》本传)这就是说,魏豹不仅应召从汉击楚,还愿意将他的魏国也归属于刘邦。
接着响应的是彭越。
项羽分封时,什么也没有捞到的彭越,自从得齐王田荣所赐将军印、击败楚将萧角后,势力迅速扩展,很快有了三万多兵力,占据了魏地十几个城邑。惯于观望“两龙相斗”的彭越,这时又开始了新一轮观望。以前两龙是秦与诸反秦豪杰,现今的两龙是汉与楚、刘与项。刘邦为义帝发丧,紧接着又率领诸侯王反楚大军东讨,其声势之宏大,足以使彭越的观望天平发生倾斜。于是“将其兵三万余人归汉于外黄”(《史记》本传)。外黄,其址在今河南民县西北,邻近山东边界。这也就是说,彭越一直观望到从洛阳出发的反楚大军已行程过半时,才追而归之的。他赶的是一趟末班车。对此,刘邦自然看得很清楚,却是心照不宣。在欢迎彭越的仪式上,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彭将军收魏地得十余城,欲急立魏后。今西魏王豹亦魏王咎从弟也,真魏后。(《史记·魏豹彭越列传》)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无可挑剔;但如果你细细想想,却又觉得内藏机巧。其实,彭越好容易攻占了十余城,并不见得真想找个魏国后裔来做他的王。刘邦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要彭越老老实实做西魏王豹的臣属,而魏豹此时已将西魏国归附于汉。于是刘邦“乃拜彭越为魏相国,擅将其兵,略定梁地”(同上)。彭越当然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但他是个实际主义者,采取的对策是一面接受刘邦的安排,一面暗中打自己的算盘。
下面,特别要说一说汉王使者把文告送到赵国,在赵国引起的奇特反应。
上文提到陈余打败了张耳,张耳归附了汉王。那以后陈余一鼓作气收复了赵国全境,又把那个原已立为赵王而被项羽改封为代王的赵歇,从代地迎了回来,仍立为赵王。赵王歇为了对陈余表示感谢,立陈余为代王。陈余考虑到赵国初定,张耳又已投汉,难保他不会回来复国,所以决定留下来辅佐赵王,另派他的部将夏说以相国的身份去镇守代地。
陈余读了汉王的文告,对使者的答复是这样一句话:“汉杀张耳乃从。”(《史记》本传)
这就是说,陈余参加反楚同盟有一个先决条件:他必须先看到张耳的人头!
这是一个多么使人震惊、让人寒心的先决条件!要知道他们是曾经一起经历过多少个艰难困苦的日日夜夜、发誓要同生共死的一对好友啊!司马迁深为感慨地说:
张耳、陈余始居约时(犹贫贱时),相然信以死,岂顾问哉?(大意:相互然诺重信,虽死不顾)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乡(通“向”)者相慕用之诚,后相倍(通“背”)之戾也!岂非以势利交哉?(《史记》本传)
是这场以争夺权位以利禄为目标的战争,把这对生死好友推到了相互不共戴天的地步!
但张耳此时已是汉营的一员主将,汉王自然不会杀他。刘邦使了个绝招:找了个面貌与张耳相像的人,一刀砍下他的头颅,派人快马加鞭急送往赵国。
我们无法想象,当陈余打开木盒,看到那颗被他认为是真张耳的头颅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除了获得报复的快感,也有过一丝隐痛吗?因为如果不是得了健忘症,在他内心深处总还保留着某些美好的记忆。还记得吗?因为你比张耳年少,曾经像事奉父亲那样事奉过张耳,而张耳也像爱护小弟弟那样爱护过你。在你们改姓易名、四处逃亡那些艰难的日子里,正是因为有着如此珍贵的友谊,才一起渡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险关……
但历史对此保持沉默,我们的想象也无以为据。
陈耳看到这颗人头后,史著只记下了这样一句话:“陈余乃遣兵助汉。”
现在,汉王所率领的这支伐楚大军,又增加了一支举着“赵”字军旗的陈余的部队。据《资治通鉴》载录,此时其总数已有五十六万之多!
这支东讨大军,沿途与曲遇、煮枣、砀、萧和定陶以及邹、鲁、瑕丘、薛等地的楚军有过一些小的战斗,可谓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汉王二年(公元前205年)夏四月,即项羽分封一年以后,楚汉对峙的局面第一次出现了大逆转:汉王率领诸侯王之兵,攻下了西楚霸王的国都彭城! 大汉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