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其他 西岭雪探秘红楼梦.2

2.袭人回娘家

西岭雪探秘红楼梦.2 西岭雪 4595 2021-04-06 04:34

  2

  袭人回娘家

  袭人是宝玉身边最亲近的人,所以她每次回娘家,对宝玉来说都是大事。前八十回里,袭人回娘家不只一次,最浓墨重笔来写的,有两次。

  第一次是在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袭人的名字上了回目,且与黛玉相对,可见其事之重要。这一回正是第十七、十八回元妃省亲的余波,还在灯节下,所以宁国府会有戏文,而袭人的母亲会回了贾母,来接袭人家去吃年茶。

  “偏这日一早,袭人的母亲又亲来回过贾母,接袭人家去吃年茶,晚间才得回来。因此,宝玉只和众丫头们掷骰子赶围棋作戏。正在房内顽的没兴头,忽见丫头们来回说:‘东府珍大爷来请过去看戏、放花灯。’宝玉听了,便命换衣裳。才要去时,忽又有贾妃赐出糖蒸酥酪来;宝玉想上次袭人喜吃此物,便命留与袭人了。自己回过贾母,过去看戏。”

  这时候距“偷试云雨情”不远,宝玉和袭人还正在“新婚”,最是情浓意洽的时节。所以袭人只不过回家半天,宝玉便觉得“顽得没兴头”,看见一碗糖蒸酥酪,也要给袭人留着,缠绵柔情之至,不语可知。

  接着写他去宁国府看戏,因为不堪热闹太过,独自往小书房闲逛,却碰见茗烟正与宁府的一个小丫头在偷欢,“行那警幻所训之事”。

  这句代名词很是好玩,形容偷情有一百个说法,宝玉却偏只想到“警幻所训之事”,这直接反应了他的潜意识:就是看见茗烟的作为,便联想到自己梦游太虚,包括在梦里与梦醒后的情形。于是,很顺理成章地,他想到了袭人,并主动向茗烟提出:“依我的主意,咱们竟找你花大姐姐去,瞧他在家作什么呢。”——思路相当明显,而他这时候对袭人的想念和爱慕都是极其真诚的,这也符合一个十二三岁初尝禁果的少年心性。

  后文详细描写了宝玉造访花家的经过和情形:

  “袭人拉着宝玉进去。宝玉见房中三五个女孩儿,见他进来,都低了头,羞惭惭的。花自芳母子两个百般怕宝玉冷,又让他上炕,又忙另摆果桌,又忙倒好茶。袭人笑道:‘你们不用白忙,我自然知道。果子也不用摆,也不敢乱给东西吃。’一面说,一面将自己的坐褥拿了铺在一个炕上,宝玉坐了;用自己的脚炉垫了脚,向荷包内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又将自己的手炉掀开焚上,仍盖好,放与宝玉怀内;然后将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送与宝玉。彼时他母兄已是忙另齐齐整整摆上一桌子果品来。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因笑道:‘既来了,没有空去之理,好歹尝一点儿,也是来我家一趟。’说着,便拈了几个松子穰,吹去细皮,用手帕托着送与宝玉。”

  元妃省亲,袭人也省亲,正是“王子与庶民同乐”,各有风光。前回元妃说:“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这一回,就借着袭人回家团圆,得聚天伦之乐,来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了。

  尤其袭人的一连四个“自己的”,越发衬托出她与宝玉间不同寻常的关系,不仅是周到,更还是亲昵。而对于探佚者来说,最有价值的还是在“总无可吃之物”后面的一段夹批:

  “补明宝玉自幼何等娇贵,以此一句留与下部后数十回‘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等处对看,可为后生过分之戒。叹叹!”

  后数十回中,会有一段关于贾宝玉“寒冬噎酸虀,雪夜围破毡”的描写,这太重要了!那自然是在家败后发生的事情,但那会是生活常态还是偶然遭遇呢?宝玉彼时又会同谁在一起?

  第一回里甄士隐的《好了歌》注释中,有一句“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甲戌本有侧批:“甄玉、贾玉一干人。”

  ——甄宝玉和贾宝玉竟然殊途同归,后来双双做了乞丐?!

  我们无法想象宝玉会长久并且有意识地乞讨为生,所以我猜测那只能是一种非常态情形,是在宝玉遭遇了某种不测后被迫经历的一小段生活,而且他正是在此情况下与甄宝玉终于面对面的,并埋下了后文“甄宝玉送玉”的伏笔。具体的情形在我的续书《宝玉传》中会有详细叙述,但续写毕竟是再创作,不能与探佚完全混为一谈,就不在这里过多讨论了,只是留下一个可能性选择与红友们探讨。

  这次袭人回娘家以及从娘家回来借机劝宝玉的种种余波,承上起下地暗伏了三件事:

  第一是让花家人见识了宝袭二人间的“那般景况”,都心中有数且是“意外之喜”,再不提赎回袭人的话,只安心等着她将来做姨娘了;

  第二是袭人同宝玉约法三章,补出许多前文未写之事以及宝玉素日陋习,诸如毁僧谤道、爱红的毛病儿等等,是对宝玉形象塑造的一次重要补充;

  第三是宝玉和袭人的一番剖白,在袭人是说“你若果都依了,便拿八人轿也抬不出我去了”,在宝玉则是“你这里长远了,不怕没八人轿你坐”。两人的对话都相当露骨,点明了欲结白头之意——只可惜事与愿违,“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此是后话。

  袭人的第二次回娘家就更加隆重了,是因为袭人母亲病危,花自芳来接妹妹回家。王夫人命凤姐酌量去办。见第五十一回:

  “凤姐儿答应了,回至房中,便命周瑞家的去告诉袭人原故。又吩咐周瑞家的:‘再将跟着出门的媳妇传一个,你两个人,再带两个小丫头子,跟了袭人去。外头派四个有年纪跟车的。要一辆大车,你们带着坐;要一辆小车,给丫头们坐。’周瑞家的答应了,才要去,凤姐儿又道:‘那袭人是个省事的,你告诉他说我的话:叫他穿几件颜色好衣裳,大大的包一包袱衣裳拿着,包袱也要好好的,手炉也要拿好的。临走时,叫他先来我瞧瞧。’周瑞家的答应去了。

  半日,果见袭人穿戴来了,两个丫头与周瑞家的拿着手炉与衣包。凤姐儿看袭人头上戴着几枝金钗珠钏,倒华丽;又看身上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凤姐儿笑道:‘这三件衣裳都是太太的,赏了你倒是好的;但只这褂子太素了些,如今穿着也冷,你该穿一件大毛的。’袭人笑道:‘太太就只给了这灰鼠的,还有一件银鼠的。说赶年下再给大毛的,还没有得呢。’凤姐儿笑道:‘我倒有一件大毛的,我嫌风毛儿出不好了,正要改去。也罢,先给你穿去罢。等年下太太给作的时节我再作罢,只当你还我一样。’……一面说,一面只见凤姐儿命平儿将昨日那件石青刻丝八团天马皮褂子拿出来,与了袭人。又看包袱,只得一个弹墨花绫水红绸里的夹包袱,里面只包着两件半旧棉袄与皮褂。凤姐儿又命平儿把一个玉色绸里的哆罗呢的包袱拿出来,又命包上一件雪褂子。”

  一个丫鬟请假回家,用得着这样大费周章吗?还要日理万机的凤姐亲自料理,连穿什么衣裳拿什么包袱都一一验过。这是什么缘故?

  只为,这件事是发生在“二两银子”之后,王夫人已经发话,“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也就是说,王夫人已经正式将袭人当作姨娘看待了,只为顾虑贾政不喜欢过早为宝玉娶妾,才没有像薛蟠娶香菱那样,请客摆酒地费事,明着开了脸收在房里。

  俗话说“名份名份”,先有名而后有份。但是这里王夫人行事偏偏反着来,不给袭人姨娘的“名”,却批给了二两月银的“份”,这也直接造就了袭人将来的另嫁蒋玉菡。王夫人的以糊涂作聪明由此可见一斑。

  既然袭人是宝玉的姨娘,再回家时可就不能像以往丫鬟请假这么简单了,而是大张旗鼓地雇车、媳妇婆子丫头一大堆跟随,还要穿戴光鲜,不能丢了贾府的面子。用凤姐的话说,是顾着“大家的体面”。这还不算,就连衾枕铺盖和梳头的家伙都不能用娘家的,都要特地带了去,还得要众人回避,另要一两间内房另住——这排场,便如同元妃省亲的缩水版,也再次照应了第一次的回娘家。

  同时,这次的袭人回娘家,同样伏下了三件事:

  第一, 因为袭人的暂时缺习,给了宝玉和晴雯亲密相处的机会,使得二人的感情急遽升华;

  第二, 乱用虎狼药的胡君荣正是在此时出场,暗伏后文尤二姐之死;

  第三, 坠儿偷金和被撵便发生在这段时间内,倘若袭人在时,事情断不会如此处理。

  而袭人回来后,必然会详细打听自己不在怡红院时的诸端琐事细节,对于晴雯病补孔雀裘之事犹为介意,半开玩笑地向晴雯打趣道:“你倒别和我拿三撇四的,我烦你做个什么,把你懒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一般也不是我的私活烦你,横竖都是他的,你就都不肯做。怎么我去了几天,你病的七死八活,一夜连命也不顾给他做了出来,这又是什么原故?”

  这是白天的对话,晚上就又有小丫头芳官不长眼色地跟宝玉划拳闹酒,还醉卧同榻——这两个人,后来在抄检大观园时都被王夫人一并清理了出去。

  同时被撵的,还有那个“生得十分水秀”、“聪敏乖巧不过”的小丫头四儿,宝玉后来揣测遭妒原因,曾经说:“四儿是我误了他,还是那年我和你拌嘴的那日起,叫上来作些细活,未免夺占了地位,故有今日。”

  挪至晴雯身上,便可译为:“晴雯是我误了他,还是你回娘家那日起,叫进来陪我住,未免夺占了你的地位,故有今日。”

  ——唉,一切都是归宁的错啊。 西岭雪探秘红楼梦.2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