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要去看,大夫们已经将他抬上了轮床,他的助理就在隔壁,迅速签了字,然后进行手术。
我让护工扶我坐上轮椅,去了手术室外,“杨助理,他的伤是怎么回事?”
杨助理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夫人。”
我看见他这个样子就来气,当初离婚时候杨助理的所作所为还历历在目,这个对董筑临“忠心至极”的人,董筑临让东,他绝不往西,简直比那封建社会的丫鬟仆役还听话!
我看了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一眼,“行了,董筑临不让你讲你就别讲了。指不定你们又是酝酿什么坏果子,等他醒来,我自己问。”
“夫人,您别这样说董主任。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您好。”
“他和柳纫姿勾结,也是为我好吗?”
“您误会了。董主任一直在查柳韧姿。”
我笑:“你开什么玩笑呢。你们都是一伙的。”
“若我们是一伙的,柳韧姿何必把董主任伤成这样?!”
杨助理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我们本来在国内,一听您出事,董主任连夜包机。柳韧姿不让他报警,他就不报警。柳韧姿让他孤身前往,他就真的什么也没带一人去了。您何曾见过董主任这样听话,任人宰割?”
“柳沐烟丧心病狂到想要毁尸灭迹,把您和董主任连同赫里卡姆仓库一同烧了,董主任被捅了三刀,愣是将您拖出了火场。到了医院也不肯手术,一直要陪着您,一定要等您醒来,他是怕手术一旦失败,这辈子都再见不到您了!”
这是董筑临吗?
这是八点档的男主角!
我笑了笑:“若说被绑架的人是柳沐烟,董筑临如此上心,我还能相信。若说这个人是我,我自认没这么大的魅力。我也不信理智的董筑临,能做出这么痴情的行为。”
杨助理还要讲话,我摆手,“行了。还是等你们主任醒来,我自己问他。”
在手术室外等着,也真是没什么用处,干脆回了自己的病房。百无聊赖地调着电视,州台正在放新闻:
全球原油价格持续下跌……
全球新型病毒蔓延严重……
位于A州西北的赫里卡姆仓库前夜被人为烧毁,肇事者逃逸,暂未发现人员伤亡,事故正在调查之中……
我调台的手,突然一顿。
拿出手机,打开票务平台,输入董筑临的证件号码。果然只显示了回国的机票,却没有返程的机票……
杨助理说的是,真的……
那么,董筑临的话,也是真的……
他真的没杀吴格金。
罪魁祸首,也不是董筑临。
而是柳韧姿?
我有些怔忪。
晚上的时候,董筑临被推出了手术室,我正在打点滴,没办法去看他。遣护工去问,回来答我:“大夫说,该做的能做的,他们已经做了。但能不能脱离危险,他们也不敢保证,已经耽搁得太久了……”
“先生居然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们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他可真能忍!”护工突然抬起头,看我,“那先生这几天还一直在这里陪您——”
我的心咯噔一声。
却又很是疑惑。
一个人能用情至深到什么程度?
可以拼尽一切,可以不要一切,包括生命,包括自己。
董筑临对柳沐烟是。
那么,一个人的心里,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吗?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爱是自私的,是不能和人分享的。
所以,得不到全部的爱,那就一分都不要。
一觉醒来,天已有些擦黑。听得轻扣门,一抬头,董筑临就站在门口。
我是又惊又喜,喜的是他竟完好如初,惊的是他好的第一时间竟是来找我,同时,心上又被浓浓的悲凉所覆盖——
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他要做什么?
他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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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天生的衣架子身材,病号服都被他穿出了大牌高定的感觉。两道伤疤,在瘦削英俊的脸上,有些沧桑,却有一种妖冶的性感。
他手里拿着饭盒,放在我病房的茶几上,“吃饭?”
我瞧他一眼,“为什么不在你自己的病房吃?”
他将饭菜摆好,却不回答我:“叫厨子做了糖醋排骨。”
霸道地从抽屉里取出我的餐盒,给我盛饭盛汤。我着实不解,董筑临一向最耐寂寞,干什么非要过来。还专门叫厨子做了我最喜欢的菜。
我要接过他给我盛饭的碗,却被他拒绝,他指了指我手腕上,“大夫说不要乱动。”
我说:“我伤的是脚,不是手。”
“一样。”
他夹了一块瘦肉,触在我嘴边,一定要执拗地喂我,让我真是无所适从。我将他的手挡开,皱眉,“你怎么了?”
这不像他。
他没说话,却突然转过身去。
再转头,我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闪着水渍,依旧沉默。
我接过他手里的碗,叹气,“明明伤的最重的是你,为什么不早去做手术?我昏了一天一夜,你就一直守了一天一夜是吗?”
他眨了眨眼,如骏马一般漂亮的黑眸,突然又是水渍朦胧。
我伸过手去,触摸他脸上的伤疤,“筑临,其实你一直都是在乎我的是吗?”
他看我好久。
嘴角在颤抖,似乎有话要说。
但眼泪好大一颗,突然吧嗒一下掉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董筑临落泪。
我依稀听父亲讲过,当年董筑临的父亲被人在工地害死,追悼会那么悲恸的气氛里,董筑临都没有掉过泪。
我和他结婚三年来,我亦没见他掉过一次泪。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次,是为什么落泪?
我抽了一张面巾纸,替他擦了擦眼角,他的大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冰凉得可怕:“絮铮。回国,好吗?”
他原来还是打的这样的算盘。我刚有些温暖触动的心,瞬间冷却下来。
“我回国了,又能怎样?”
“别卷进这些是非。”
我笑,“那让你放弃柳沐烟,可以吗?”
他眼底有深沉的雾,“对不起,可能过不了多久……”
他的话戛然而止。
我好不容易被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
他抬起头来,看我,仿佛要将我烙进眼睛里。突然揽起我的后脑,在我额头狠烈一个吻。我推也推不开,最后咬了牙,一肘将他顶开,我也在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原来,我怎样都比不过她!”
他喉结隐隐颤抖,眼眶红得可怕,却一言不发。
我说:“那你装如此深情又是为什么?!”
他垂目,起身,“你早些休息。”
“别走!”
我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猛然起身,想攥住他的袖角,却天旋地转根本站不稳。他来扶我,我却不意将他扑倒在墙上,整个人倒在了他的怀里!
董筑临被我撞得倒吸一口凉气,攥我胳膊的手有些虚浮。
低头,却在仔细瞧我:“没伤着?”
我急切质问他:“你刚才说,过不了多久,你就怎么了?!”
“没事。”
他转身叫护工,“王姨,将夫人扶上床。”
夜里思前想后,总觉得不安。
翌日叫护工推我去看他,护工有些惊讶,“夫人,您还不知道吗?董先生已经出院了?”
怎么可能?他那么重的伤,怎么能说出院就出院。
“说是工作太多,所以就提前办了出院。”
这才是董筑临。我印象中的董筑临。
——忙起工作来,连命都不要。
时间过得飞快,不过一个月,我身上的伤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腿上的石膏也去了,大夫说只是筋扭住了,没大碍。
杨助理帮我办完了出院手续,竟驱车将我送回了以前的老宅,“夫人,叔叔阿姨还没回国,看到您一身是伤,一定很难过。不如您就在董主任这里将就一段时间?”
这个理由真是蹩脚。
得益于和董筑临平分财产,就算不回家,我也不至于要和董筑临同居一个屋檐下。
我说:“不必了。你先拉我找个临时落脚的咖啡馆也成,我立刻给房产经纪打电话。”
杨助理狡黠一笑,“不必了吧?您和董主任,谁跟谁啊?”
我狠狠瞪了杨助理一眼,拉开车门就准备下车,“你要是做不到,我自己打车走。”
“宋絮铮,我是你前夫,不是洪水猛兽。”
一抬头,正撞上董筑临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我一愣,他已经打开了后车厢,将我的行李搬了出来。
他看我一眼:“我不会吃了你。” 他从黑夜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