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朱里,张府。
这座大宅和往昔一样,并没有太大改变。唯一不同的是,后院多了一条像梯子平放一样的东西。这条东西呈南北走向,长约二三十丈。
张方平、秦渭等商贾十多人,此时就站在这条奇怪的‘梯子’旁。不过这些都是在关中数一数二的老行商,自然不会对此物陌生。
这便是东城上正面临因影响美观而被拆毁轨道,曾在攻防战中立有赫赫之功。
这条轨道是用硬松木做成,两边轨距约四尺。从轨枕相交处直接钉上长钉子,扎进地面把轨道牢牢固定。单看做工,便明显要比城墙上那些仓促做成的要好。
而轨道旁边,则是一条经过夯实的泥路,仿照长安城外的官道所造。这条泥路和轨道平行,一直延伸到园中的凉亭下。
在轨道和泥土的末端,停着一高一矮两驾车。高的一架停在轨道上,一丈长半丈宽呈方桶状,双轴四个轮子。
泥路上的则是普通的马拉平板车,大小和轨道车差不多,前面同样配两匹马牵引。
一众商人在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这轨道到底有多大的使用价值。没多久,家丁们便把同样重的货物装到了两台车中。
在众人的目光中,张方平一声令下,两车同时往这边行驶过来...
“咻咻...”轨道车的挽马被抽了一鞭,当即带着装有千斤重物车厢咕噜噜地飞奔向前!实心全硬木轮子,将表面光滑的导轨卡在中间,飞快而平稳地转动着。
在前面拉拽的两匹挽马,在提速后就像不再要力一般悠悠自跑。均衡的呼呼在轨道上响起,不一会便来到离商人们不足十步的位置上。
而同时起步泥路马车,车夫用力抽了数鞭,挽马窜也似的向前冲!但刚向前冲出了两步,起步重力便把它们拉得腿蹄一滞!
就在这一刹那,轨道车已经领先了五步!马车夫又气又急,再用力抽了两鞭!挽马方才拉着同样千斤的重物,艰难地向前走着。
由于马车轮不是气轮胎,重力比较集中。原本夯得坚实如石的路面,被滚过的木轮压出了一条深深痕迹。
轮子吃进了土中,使得挽马受力大增,开始越来越慢。刚走出十来丈远,两匹挽马便开始气喘!而此时的轨道车,已经接近了终点!
马车夫羞得脸红耳赤,不过两匹畜生无论如何鞭打都无济于事!又走出了五步,轨道已经到达了商人所在的终点了。
“吁!”轨道车上的车夫提前拉住挽马,得意地回头看着恼怒的马车夫!站在一边的商人们忍不住赞不绝口,叹为观止。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砰!”由于载货过重,轨道车按原来马车的投石刹车设计,已经无法刹得住了。只见轨道车失控一般越过了停下的挽马,直冲下了轨道撞在地面上!
“咔嚓!”木质车轮经受不住千斤坠重,当场裂成碎块。车厢也因为失去平衡而侧翻,把里面的货物和车夫一起抛得老远。后面的马车夫见状,忍不住捧腹大笑!
一众商人看着车毁人伤的轨道车,都不禁大摇其头。张方平也是一脸失望,意兴阑珊地说道:“快则快矣,不过极难控制。稍有不慎误伤着人,我等随时将被朝廷抓捕了!”
张方平打拼了十几二十年,站在求的就是一个安稳罢了!他可从来不敢奢望像河北甄家那般富甲天下,因为树大招风。前番日子要不是杨瓒出面相护,恐怕他们早已家破人亡了!
“非也!此物若利用好,未必不会是利国利民利自己之瑰宝!”
这一句话突兀地从商人之中响起,众人纷纷循着声音看去,随即一阵释然。这话是秦渭说的,而且看他的眼神丝毫不像说笑。
张方平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问道:“哦?济长此话怎讲?”都说自古商贾微大义,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商界怪胎怎么个利国利民法?
“恐怕利国利民,在他人口中便是祸国殃民咯!”一句带着浓浓讽刺气味的话,从秦渭身后响起。众人纷纷偏头,见一个须发皆白,长相獐头鼠耳双眼闪烁着狡猾的老头正撇着嘴。
这是此前关中一带,资产仅此于张秦二人的赵家家主。因为害怕长安不保而逃去眉县,昨天方才回来。不过他带不走的田地房产,却被少府回收了去!
秦渭鄙夷地抿嘴,鼻子一冷哼。当然知道姓赵的是对朝廷怀恨在心,不过他并没有去宽慰的意思。只见他另一个走向前方,指着一块缠有绳子的石头说道:“此物已不适合为轨道车制动之用,亟待改进!”
载货马车在下坡减速时,车手一般会向侧边抛出一块平底石头。这些石头往往被绳子捆绑住,起到牵扯作用。这跟后世的飞机降落打开伞,船舶抛锚都是一个道理。
“确实!”商人的本质还是比较务实的,思想绝不会被老祖宗规矩束缚。张方平眉头略略一皱,这只是说明技艺进步离不开工匠而已,跟利国利民挨不上边。
不过他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双眼紧紧盯着秦渭。改进车辆并非难事,难就难在如何利用!这是天子和将作监弄出来作战之物,按理也属于武器。
即使他们再怎么想利用它来节省损耗增加收益,也只能望而止步。指染军工之物,向来不会有好下场!
“闻朝廷将从扶风运粮入京,却苦渭水水浅。若是我等找人提议在两地修筑此轨道,既可运官粮又可运货物,岂不是两全其美?”秦渭很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自己单干风险太大才拖到今天罢了。
张方平等人齐齐颔首,觉得秦渭的话妙不可言!轨道的高效他们也有目共睹,要是替代传统官道的话;不单损耗大降,就连过路费省下不少!同样一车货物,成本起码减少一半!这个馅饼无疑对商人有着致命诱惑,一个个人的目光中闪烁着憧憬!
“哼,天底下岂有如此美事?别忘了尔等身份卑贱,配和朝廷讨价还价?别到了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赵家家主一边说一边摇头,仿佛秦渭的话如狗屁一般臭不可闻!
主家张方平当即就不高兴了,这可是他家!这个赵家主不请自来就算了,还频频大唱反调,这让他如何忍受得了?
“赵佶!你贪生怕死弃国西逃,朝廷不将你斩立决已是隆重大恩!你却不思报答,反而屡屡污蔑朝廷,是何居心?”张方平怒不可歇,指着赵家主破口大骂!
在场的几个老商贾们,闻言都皱下眉头。对于张方平这般轻佻和直名辱骂的行为,非常不喜。
“哼,你张方平若是有种,可以去告发我。”赵家主冷笑地和张方平对视着,丝毫不在意对方的谩骂。
张方平表面虽然愤怒异常,但内心已经渐渐冷静。赵佶这老家伙就等自己去告发,然后他就揭发自己盗窃军械之罪。自己偏不如他所愿,看他怎么样!
“你如今不过是一丧家之犬,不配为我府之客!”张方平说完,指着大门的方向。
赵家主冷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还有五六个老商贾,同样瞪了张方平一眼跟着离开。剩下的都是不耻赵佶的年轻商贾,他们唯张、秦二人马首是瞻。
“呵!背祖忘宗一竖子,也配论大义?”赵佶走到拱门处,还不忘踩着门槛看回头反唇相讥!那几个老商贾听闻这话,也仰头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张方平环目圆睁脸上一红一白,心中愤怒到了极点。先翁张衡不屑商事世人皆知,赵佶这话刚好踩到了他的尾巴!
看着他的样子,秦渭等人连忙出来劝阻,张方平随即也冷静了下来。成功,就是对看不起自己的人最好的还击!这点,他深以为然。
秦渭随后将自己心中的设想,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他的这种坦率和大胆赢得了众人的支持,他们深思熟虑了一番,决定和张秦二人共进退! 三国之七雄归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