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韫玉一看见爹爹来,便爬下凳子朝荀长颢走去,阿苦也是人小眼睛亮,立马认出韫玉抱着的一定是侯府主人。
“阿苦给侯爷请安。”阿苦俯首鞠躬。
“你就是阿苦,不必多礼。”荀长颢感受扶起了阿苦,果然是个温柔的父亲。
而当阿苦抬起头来之时,荀长颢的目光不由得停顿在他脸上,这副眉眼俊秀的模样,为何似曾相识。随后而来的董湘兰也注意到荀长颢的凝视。
“你受伤了?”荀长颢看到桌上的药瓶。
“不小心磕到了。”阿苦甘愿隐忍,“韫玉给我送了药来。”
“韫玉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吗?你得跟下人们一样唤韫玉世子,真是个不懂礼数的小奴才,也难怪是那个女人找来的!”荀怀珠见缝插针,一脸不满。
“怀珠,不得胡说。”荀长颢稍微呵斥一句,但规矩得立,“阿苦,以后私下里你可以跟韫玉姓名相称,但如果有他人在场,你得唤他世子明白吗?”
“阿苦知道了。”
荀长颢看着眼前的小儿着实乖巧懂事,尤其是荀韫玉只跟他有一面之缘,今日重逢,就会带药主动亲近关心,定是二人之间的缘分。
“爹爹,我可以和阿苦睡?”
“韫玉你傻啊,主子怎么可以跟奴才睡?”荀怀珠大声喝道,一句又一句让阿苦无地自容。
“怀珠,弟弟没事,你先回房去。”
“回去就回去!”荀怀珠赌气离开。
“湘兰也回去歇着吧,待会儿我哄韫玉回去睡觉。”
董湘兰和下人们都退下了,荀长颢留在阿苦房里陪两个小孩。他注意到阿苦写的名字,一看就不是擅长用笔写字的手法,但他一个四岁穷苦小儿能写字已是不错。
“你以前就学过写字吗?”
“我家里买不起纸笔墨,但是娘会教我在地上写字。”
“你家中母亲识字?”荀长颢十分惊奇。
“我娘认识好多字呢,写得也好看!”阿苦骄傲地笑道。
“我爹爹也会写很多字。”韫玉说道。
“以后你们二人就一心刻苦认真,识文断字,比爹爹,你娘认得更多的字。”
阿苦不由自主地凝视荀长颢的慈父模样,世间有万家灯火,便有一万种父亲。荀长颢或许就是最好的那一种,而他的父亲,糟糕到暴力威胁自己的儿子不予相认。
时辰未晚,荀长颢看着两个孩子继续切磋书法。阿苦写的一个“姝”字引起了荀长颢心中的静水波澜。
“你怎么会写这个字?”荀长颢按捺不住问道。
“我娘经常写这个字,她还说这是她一个朋友的名字,但是那个朋友已经死了。”阿苦诚稚嫩的语气纯粹干净。
姝字与死,便是荀长颢心中难以承受之痛。
“这是个好字,你娘的那位朋友,定是个美善之人。”荀长颢眼中深沉。
“只可惜她已经死了。”阿苦小小叹气道。
而荀韫玉不懂生死。
“你跟两个孩子在聊什么生死?”律令非走进敞开的房门,一眼便看见桌上的字,而荀长颢双眸暗淡。
“漂亮夫人!”
“非非。”
荀韫玉能够毫无顾虑地冲到律令非身边,阿苦却只能像荀怀珠口中的奴才一般恭敬行礼。
“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律令非欣慰。
“你怎么来了?”荀长颢稍微收拾了桌上乱七八糟的纸张。
“今天是阿苦当伴读书童的第一天,我答应过他娘好好照顾她的儿子,当然要来看看他能否习惯荀府的生活。”
“多谢夫人关心,这里一切都好。”阿苦端正回道。
律令非也注意到那个药瓶,她来找阿苦的也另有目的,看到这药瓶便更加迫不及待地问道:“阿苦,你受伤了?”
“我不小心磕到了。”阿苦握着手臂,即便语气听来平淡,但下意识带有隐藏之意。
“让我看看伤口。”
律令非小心翼翼地掀开阿苦的袖子,一片边缘规则的淤紫何等清晰。一个孩子要如何闹腾,磕在了何物上才会留下如此痕迹。
“这不是撞的吧,阿苦你可要跟我说实话。”律令非追问道。
“是先生……”阿苦犹豫地说出口。
律令非终于抓到一个证据,望着荀长颢眼里严肃愤怒。
”那个胡先生果然有鬼,他怎么可以这么打一个孩子!”
“是阿苦磨墨无力,先生才小小惩戒。”阿苦解释道。
“先生教育孩子,偶尔打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荀长颢话虽然如此,看着阿苦小胳膊上的伤痕仍是触目惊心。
“阿苦,那个胡先生除了打你,可有打过小韫玉?”律令非再问。
“没有,韫玉练字出错时,先生的戒尺只打在桌上,没有打到韫玉。”
阿苦实话说来,他一心只认为父亲只对自己惨无人道,对一府世子的荀韫玉还是不敢乱来的。
尽管如此,律令非还是对胡先生心存芥蒂,跟荀长颢离开紫荆苑时,依然在聊胡先生的事。
“我觉得,不然还是将胡先生换了吧?”律令非思虑深重。
“阿苦那孩子不是说他没有打韫玉吗?”
“虽然这样说,但是他下手那样重,就算阿苦只是书童,也是爹生娘养的吧。仅仅是因为不会磨墨就要挨打,也实在太没耐心了。”
“你如果非觉得胡先生不好,那就等几天少康的婚礼之后再为韫玉重新聘选先生,毕竟他也曾是少康的先生受邀婚礼。这些天你也不用担心,还有阿苦那个孩子看着。”荀长颢妥协道。
“也好。”律令非也因阿苦稍有放心。
荀府红色喜事的前夜,董湘兰给荀韫玉沐浴,阿苦也主动帮忙舀水,为荀韫玉穿衣服。
看到阿苦与荀韫玉如兄弟一般,董湘兰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阿苦,你是几月生的呀?”
“回湘姨娘的话,阿苦是九月生的。”阿苦回答。
“九月!”董湘兰内心晴天霹雳。
“韫玉,你这个福袋上的兔子真可爱。”阿苦的小指头温柔抚摸。
“是非非为我做的。”
“漂亮夫人真是疼爱韫玉。”阿苦心中羡慕,也想念自己的母亲。
“嗯。”
“阿苦,方才黄昏时夫人差人来过,明日府中有喜事,明后两日给你放假回家,明早就会有人送你回去。”
“真的吗太好了!”阿苦欣喜不已。
次日阳光明媚,荀府中庭摆上数桌酒席,下人们紧张张罗着。虽说规模不大,但还是谨遵待客之道。
大门前,汪莲房焦灼等待,荀长献却是一脸不悦。
“相公,迎亲队伍怎么还没回来?”
“呵!”
凌霄苑里,律令非拒绝盛装打扮,只做平时的装扮,等着所谓的吉时观礼。
荀长颢今日自然留在府中,穿得比素常明亮精神些。他还是有些担心律令非,便来到凌霄苑。
“侯爷。”青梅红豆唤道。
入门,律令非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梳妆台前放着长辈给新人的红包。
“都准备好了吗?”荀长颢笑脸面对。
红豆替律令非收拾好红包,如今她看荀长颢还能与自家小姐如此和谐,实在是不敢想象。
“就这样吧,要过去了吗?”
“走吧。”
二人同行,去往厅堂。两个方向交汇迎面而来的正是姜澜庭。
“荀表哥!”姜澜庭热情而来,在他身上律令非倒看出喜庆的意思,“皇兄公务繁忙,皇嫂身子不便,便让本王前来恭贺荀府大喜,恭喜恭喜!”
“殿下有心了,请进。”
姜澜庭是听说过今日婚事内幕的,更在意律令非一副冷冰冷地态度,比平时面对自己更冷漠,怕是心里不爽。但荀长颢在场他也不好多言。
姜澜庭上座,楚湫霖和荀老太君都到场了等待,戚婉跟荀长仁也匆匆赶到。大门方向爆竹声响起,便说明迎亲队伍已到。
媒婆热烈主持着新人进门,一进二进三进,走到一家长辈高堂满座的厅上,拜天地高堂,夫妻对拜,敬茶分礼,礼数一样不少。
律令非喝了新娘子的一杯茶,目光极其沉重,不知她这大红盖头下的脸,此时此刻是怎样心情。反正荀少康看起来,像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心不甘情不愿。
坐在宴席位上的韫玉和怀珠观礼,她忍不住说道:“堂哥也真是,娶一个下等人回来,真是丢我侯府的脸面!”
“怀珠小姐可不敢这么说话。”董湘兰提醒道。
“你凭什么不让我说,你不也是个奴婢!”荀怀珠凶起董湘兰毫不留情。
“怀珠小姐说得没错,人生来因身份地位分三六九等,区区一个平民之女能嫁入侯府定是她高攀了。人贵自知,该懂得找准自己的位置。”同桌的胡生附和道。
“胡先生说的对,这个女人跟那个女人一样,必定是看中了侯府的荣华富贵,我才不会称呼她为嫂嫂!”
胡生坐得端正,眼里的狡黠却难以掩盖不了,尤其是跟董湘兰目光相对时,满了不可预料的恶意。
开席之后,胡生以荀少康启蒙先生的身份给同桌人敬酒,踩了照顾荀韫玉的董湘兰一眼,有所示意的眼神。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