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直到荀府,小小的阿苦也有许多小心思,律令非看在心中,轻轻拍拍他的头。
“漂亮夫人,韫玉的爹爹是个怎样的人啊?”阿苦问道。
“他啊,是个很好很好的人,脾气也很好,对儿女也很疼爱,对妻子……”律令非一时停顿,“反正你无需怕他就是了。”
“嗯。”阿苦眼里若有所思。
等到了荀府,马车停驶,律令非牵阿苦下车,他是第一次走进如此高贵的大门户,难免心情紧张。下人们对律令非的毕恭毕敬,反倒让被牵着小手的他不自在了。
“韫玉的家好大啊!”阿苦不由得赞叹。
“是很大的,你初来乍到可不能走丢了。”
律令非没有亲自送阿苦到紫荆苑书房,反而中途将他交给董湘兰,并嘱咐是以荀长颢的名义为荀韫玉挑选伴读书童送到。
阿苦并不认生,跟着董湘兰便去了,而她的目光,不自觉落在这个男童身上。
“胡先生,侯爷吩咐我带了世子的伴读书童过来。”董湘兰领着阿苦在门外禀告。
书房里,荀韫玉正在练字,胡生手里的戒尺在掌心一拍,眼光防备不满。
“世子正在练字,既然是侯爷安排的书童,那就让他自己进来,有劳湘夫人了。”胡生的语气阴狠深沉。
书房门被轻声推开,阿苦进门关门十分自觉。拘束着走到盯着荀韫玉练字的胡生背后开口说道:“先生好,我叫阿苦。”
听到阿苦的自我介绍,胡生蓦地双目怒睁,转身更是大惊失色。
“爹!”阿苦惊呼,若不是这张脸上的凶恶目光,他才认不出这个衣冠楚楚的先生就是自己的亲爹。
“闭嘴!”胡生猛地勒住阿苦的脖子拖到一旁,吓得荀韫玉毛笔脱手,只知惊恐。
阿苦被自己的父亲勒住喉咙,一如往常地凶神恶煞,威胁道:“我先不管你这个野种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你如果敢对任何人说你是我的儿子,你和你那个肮脏的娘就死定了!”
胡生一把甩开阿苦,重新走回韫玉身边,见他写到一般的字沾染墨汁一塌糊涂,便重重一拍戒指,向指挥猴子一样对韫玉颐指气使。
“全部给我重新写!”
阿苦坐在角落,他根本不知韫玉的教书先生是自己的父亲,这一刻,他的心事混乱不堪。
“书童,过来磨墨!”胡生喝令道。
阿苦来不及思考,起身走到书桌旁,颤抖的双手磨墨无力。胡生一戒尺斩落阿苦的胳膊,痛彻筋骨。
“不听话就要挨打,乱说话也要挨打!”胡生盯着阿苦的眼神毫无亲情可言,甚至丧心病狂,“尤其是你这个书童,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律令非解决了书童的问题,才去到寿菊苑探望荀老太君。律令非进屋时她依旧卧病在床,
“若菲啊,你真是有心了,还来看奶奶。”
“老太君这次突然生病也是我害得。”律令非心存亏欠,“老太君还是不能下床吗?大夫怎么说?”
“还不能,奶奶老了没力气,不过肯定会没事的。”荀老太君信心十足。
律令非适度关切,在这最后一个月,她希望能跟荀府里所有人友好相处,即便将来有一日离开,也是和平分手。
律令非离开寿菊苑后,孙婆婆便扶老太君下床了。
“老太君,夫人啊,虽然看起来淡漠,但心里一定是关心你这个当奶奶的。”
“我的若菲啊,当然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只是前段时间她入宫一趟,怎么回来倒像是跟长颢又生了间隙?”荀老太君敏锐察觉。
”年轻夫妻总有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事。”
“希望只是如此而已。”
黄昏再次降临人间,律令非总算想起来有一个人被自己抛诸脑后了。她已经没有理由入宫,也不能在宫门口徘徊惹人怀疑。但庆幸她能打听到宁季的家在何处。
律令非等在宁府门外,等到夕阳散尽,才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归来。
“宁季。”律令非唤道。
宁季蓦然回神,在暗处看到律令非的光芒,点亮了他的眼眸。
“对不起,之前因为荀老太君突然生病了,我就回去探望,这两天又因为小韫玉的事耽误了……”律令非解释道。
“不用解释,你在荀府已经有一段时日,有些感情也是在所难免的。”宁季十分理智信任。
“你能理解我真的太好了。”律令非欣慰不已。
“不过你是如何找到我家在这里?”宁季疑惑。
“我去到你将伞给我的那条路再问路,沿着那天你走过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
“不愧是你,果然聪明。”
“如果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话,可能就碰不到你了,更何况我也不敢进你家门。”律令非望了一眼宁府,宁季自知不足之处,说道,“比起荀府的门楣,我的家门一定是差强人意。”
“门户不重要的。”律令非从心说道,“最重要是家人。”
想到家人,宁季也愁眉深锁。
“你现在还住在荀府吧?时辰不早,我送你回去。”宁季不提请律令非进门。
“好。”
伴随凉爽的夏夜晚风穿街走巷,在一群孩童跑过的拥挤下,律令非被撞进宁季怀里,律令非是有点害臊,宁季更是非礼勿动。
“我从未跟你说过我的家人,我家中有一位母亲和一位嫂嫂。我的父亲和两位兄长都已经不在世,我的母亲眼睛看不清楚,从小到大都是严厉的母亲,但嫂嫂是温柔的……”
律令非无法想象宁季的兄长和父亲因何故去,但她仿佛能够体谅宁季的个性和心情,与自己不谋而合。
律令非并不多问,至少如今她的范围内只有宁季一人,还不涉及他的家属。
那天雨中,是律令非依赖他,今日却是她给自己安慰。
“我会永远陪着你的。”律令非牵起宁季的手凝望他的眼眸,毫不吝惜真心许诺,“我跟他说好了,只要一个月,等到荀老太君寿辰一过,我就会正式离开荀府。到时候你再带我见你的家人,我们再也不会分隔两地。”
宁季这一刻才敢将律令非轻轻搂抱,但来往之人的目光让他从律令非的美梦中顿时醒来。
“有人看我们,如此……”
“这段时间我们见面的机会可能比较少,但我还是会找时间去你家门外等你,就算只是两个人一起走走可以吗?”
“好。”宁季满口答应,他的心已经甘愿为律令非所俘。
夜晚的荀府一派寂静,紫荆苑后院,阿苦被分配了一个小房间。他掀起衣袖,被戒尺一击的前臂颤颤作痛,皮肤表面也浮现了一道淤紫。
阿苦不禁回忆起当时的情境泪眼模糊,无声哭泣。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阿苦擦干眼泪才过去开门,却惊奇门外之人是荀韫玉。
“韫玉你怎么来了?”
荀韫玉看到阿苦来不及放下的袖子下面的淤伤,将手中握着的一瓶子递给阿苦。
“药。”
荀韫玉在书房时跟阿苦零互动,这时候却亲自拿药来,两个孩子纯粹的目光交流隐秘难言。
“韫玉,你怎么会有有药?”阿苦疑惑。
“湘姨娘给我擦药。”荀韫玉回答。
“难道?”
阿苦眼里顿时惶恐,把荀韫玉拉进房间,才敢掀开他的衣袖,居然也可见淤伤,而且不止一处。
“他也打你了吗韫玉?”阿苦急切问道。
荀韫玉没有说话,只一个劲儿地摇头否认。
“那你是怎么受伤的?”
“摔了。”荀韫玉如旧回答。
阿苦至少愿意相信,他自己挨打不要紧,这么多年来早已经习惯了。可若是荀韫玉被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隐忍。
荀韫玉陪着阿苦给自己抹药,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荀韫玉常年居住侯府,从未有一个年纪相当的孩子陪他说话玩耍。
“韫玉,我叫阿苦,一点都不甜的那个苦。”听到阿苦自我介绍道,荀韫玉的眼里蓦然放光,“我叫荀韫玉。”
“我知道,可是我不知道韫玉的名字怎么写,不过我会写自己的名字哦!”
两个孩子一拍即合,即便手上有伤,二人依然拿起了笔写自己的名字给对方看。
“哇,韫玉的名字好复杂啊!”
“爹爹教我的。”
“我是娘亲教的。”
房里一派友好相处的气氛,前院却找荀韫玉找疯了。守门的下人没看到世子跑出苑门,说明他仍在紫荆苑。
“没用的奴婢,一个韫玉都看不住。”荀怀珠对董湘兰发怒道。
派出去的下人请来了荀长颢,十万火急。
“韫玉找到了吗?会不会去了凌霄苑?”
“下人说世子没有出苑门,妾身才吩咐人去备温水给世子擦拭身体后擦药,一转头世子和药都不见了!”董湘兰同样急不可耐。
“药不见了?”荀长颢疑惑不解却又想到,“今日夫人应该带回来一个书童,韫玉可是去找他了?”
“有可能,妾身这便带侯爷去书童房里看看。”
荀长颢循着后院房间的光亮疾步行去,推开门正看见两个孩子“切磋”书法,荀韫玉安然无恙。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