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内,花坛已毁,草地已乱,到处都是泥土堆,无处容身。果然老太君计划严密,一环扣这一环。
荀长颢和律令非走进去,幸亏房间里没有被搅乱。荀长颢取了两把同制剑里的一把给律令非递过去,她接过就是拔剑观赏,新开利刃的观感着实非比寻常。
“你可不许随意用剑伤人。”荀长颢嘱咐道。
“我能伤什么人?”律令非眼眸中有收获的欢喜,“我突然想起来你那把配剑还留在我房里,一直没有时间还给你,现在我有新剑了,也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庭院里的挖掘还在继续,律令非思索了几分,竟十分意外地说道:“这里搞成这个样子,如果府里真的没有其他空着的院子,你就搬去凌霄苑吧。”
荀长颢眼里的惊诧掩饰不住,律令非淡淡地解释道:“反正凌霄苑里也不只一间房。”
荀长颢顺其自然地领了律令非的好意,回到凌霄苑,青梅激动得不能自已,正帮着平安搬东西进屋,律令非却吩咐下去:“马上给你们侯爷收拾一间房出来,接下来他可能要住一段日子。”
“啊?单独收拾房间,侯爷不跟夫人一起……”青梅失落道,被律令非一个眼神恐吓闭嘴,“奴婢遵命。”
“其实你若是不愿意收留,我也不会勉强你。”
“这叫什么话,整个侯府都是你的,是你一直收留我才对。更何况,老太君的意思如果你我直接违背了,不知道她还会有什么主意逼迫你我二人。”律令非考虑得周全。
从话里话间,荀长颢能够听出,律令非依然将她自己置身于荀家之外,尽管已经比以前减少隔阂。
荀长颢的房间被整理出来,就在律令非所居住的主屋隔壁,一墙之隔,一道门即能通达。
入夜无聊,律令非擦拭着新到手的宝剑,顺便想起了荀长颢的旧剑。
“青梅你帮我把我墙上那把剑拿过来一下。”
“好的夫人。”
青梅为律令非呈上旧剑,之前一直未曾在意,这一刹那,剑穗一甩到她眼里,倒让她想起了什么来了。
“这么久了。”律令非接剑,另一只手掌拂过剑穗。
“这个剑穗果真是旧了,夫人不如亲手编制一枚新的送给侯爷,不如编制一对吧,正好夫人也配剑了!”青梅自得其乐地提议道。
“呵。”律令非笑中若有所思,“我擦完这剑,你帮我送回给荀长颢,终究是他别人的东西,我不能占用太久。”
“夫人为何不自己去送?”青梅急问。
“我要睡觉了,你出去正好顺路送到,怎么,不愿帮我这忙?”律令非一边擦剑一边问道。
“奴婢不敢。”
青梅伺候完律令非就寝,带着剑离开房间不禁叹了一口气,这二人的距离分明只有一墙之隔,却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青梅并没有将剑送归荀长颢,反而是带剑回到自己房间。青梅点上蜡烛,取来彩线剪刀,将剑柄上原本的剑穗拆下,研究了其中的纹理和编制方法。
侯府偌大,风过之处,便藏不住秘密。侯爷搬去夫人院里的消息经过一夜的发酵,一经阳光照耀,清早便传遍了侯府,所有下人都以为,现夫人翻身受宠,胜过先夫人的荣宠。
荀怀珠跟荀少康在课堂之余听到了下人们的议论纷纷,自然是当即怒火中烧。
“怀珠,看来你的新二娘已经立定脚跟,深得二叔的心了!”荀少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你少胡说八道,这个女人,休想!”荀怀珠气冲冲地离开课堂。
凌霄苑里,律令非新剑到手,当然要第一时间练练。他甚至没注意到归来的荀长颢从门前走过,只一眼,也未打扰。
而青梅却带着荀长颢的旧剑送到他房里,剑柄顶端已经系上了一枚完全按照旧剑穗复制的新剑穗。
“侯爷,夫人命我归还您的剑。”青梅在房门外禀告。
“进来把剑放下吧。”荀长颢出声。
青梅轻轻推门进房,小心翼翼地将剑摆在桌上,荀长颢换好衣物,转身便看见摇曳的剑穗焕然一新。
荀长颢眼色刹变,青梅颔首准备退下,不见荀长颢浮于脸表的情绪。
“这剑穗是怎么一回事?”
“回侯爷,是夫人看你的剑穗实在太旧了,便亲手为你编制了一枚。”青梅如此回道。
荀长颢二话不说,提剑便奔出房门。一墙之隔,他仿佛听到荀怀珠的声音。穿过那道门,便见荀怀珠与律令非面对面站立,而荀怀珠握着手掌鲜血淋漓。
“怀珠!”荀长颢抛下手中的剑冲了过去,荀怀珠的手伤着实疼得厉害,“爹爹,这个女人拿剑伤我!”
律令非手中的剑一半在鞘一半裸露,银光的刀刃上沾染了鲜红的血色。
“来人,快找大夫!”荀长颢忘却目的,只握紧荀怀珠的手离开律令非面前。
律令非一言未发,自己这把剑正是出鞘第一天,就沾染血腥。而荀长颢落下的剑,新靓的剑穗格外瞩目。
“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青梅循着地上的血迹惶恐不安。
“刚才荀怀珠突然闯进来,说我迷惑她爹要将我赶出王府,我收剑时她不知死活地伸手来抢,划伤了手掌。”
“这可如何是好,小姐一向对夫人不满,如此岂不是正中下怀!夫人有对侯爷解释清楚吗?”青梅火烧眉毛一心火急。
“当时那个情况,你是没看到荀长颢紧张成什么样,解释又有什么用。”
律令非此刻表面淡定,心里却莫名的五味杂陈。她拾起荀长颢丢下的剑,才发觉剑穗变了。
“这剑穗怎么回事?”律令非问。
“奴婢,奴婢,以夫人的名义,为侯爷新编了一个剑穗,和剑一道送去。”
“青梅,谁让你自作主张了,你知道那个剑穗对荀长颢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旧剑穗呢?你扔了吗?”律令非情绪突然爆发。
“奴婢,奴婢已将旧剑穗剪了,取了上面的珠玉!”青梅意识到情况与自己想象不同,即刻跪下请罪,“奴婢知错,请夫人惩罚!”
“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如果旧剑穗没扔就连同剑一起放回房间,我先去看看荀怀珠的情况。”律令非平静吩咐。
紫荆苑内,荀长颢守在荀怀珠房里,坐立不安地注视大夫给荀怀珠包扎伤口。
“大夫,怀珠的伤怎么样?”
“侯爷放心,怀珠小姐只是皮外伤,血已止住,并无大碍,只要静养几日,别让伤口再出血就好了。”
“多谢大夫。”
“侯爷言重。”
大夫退了出去,荀怀珠盯着自己的手掌心,小眼神里思绪万千,绝不能白白受伤。
“爹爹怀珠的手还很疼!”荀怀珠可怜兮兮地开口。
“还疼,大夫不是才上过药?来人,把大夫叫回来。”
“不用了,手疼还可以忍耐,但是心疼,女儿心里难受!”荀怀珠伤心得十分诚恳。
律令非来了紫荆苑,荀怀珠房前尚未进门,便听到父女二人的谈话。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么受伤的?”
“是那个女人伤的我!”荀怀珠一口咬定。
“怀珠,爹看得出来,是她手上的剑伤了你的手,可爹也相信,她不会故意伤人。”荀长颢一句信任让门后的律令非听得惊喜万分。
“爹爹就是信她不信我!”荀怀珠即刻任性发脾气。
“怀珠你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你应该学会懂事,而不是胡闹任性。”
“我就是胡闹就是任性!没错,不是那个女人伤的我,是我自己撞她刀口上找死,反正娘不在了,爹不爱我了,我是死是活都没有任何人关心!”
荀怀珠一番话任性娇纵,却是心底里最卑微的蛮横。律令非也曾不知死活地为非作歹过,这样类似的话,她也曾对自己的父亲痛恨埋怨过。
“怀珠,爹永远爱你跟韫玉,你们是爹爹在世上最重要的人了。”荀长颢黯然泪目。
“那那个女人呢,她跟娘亲到底谁才是爹爹爱的女人?”
“怀珠,你跟韫玉,你们两个就是爹爹与你们娘亲相爱的证明。”荀长颢的声音何其温柔。
“那爹爹保证,不能再给我和韫玉添弟弟妹妹!”
律令非不禁嘴角一抽,纵使荀长颢不能保证,她都能保证。
律令非没有出面便回了凌霄苑,青梅已经将剪成两段的旧剑穗和剑放在桌上。她正想着该如何跟荀长颢解释此事,他便已经到来。
“侯爷。”只有红豆在旁。
律令非抬眼望去,在荀长颢踏入房门之前,她便眼疾手快地将两半剑穗抓在手掌心。
荀长颢没有愤怒,没有厌恶,情绪比平时更加稳定。
“不用藏起来,只是一个剑穗而已。”
“不是她,送你的定情信物吗?”律令非记得。
“你知道?那为何?”荀长颢不解。
“不是我做的,是青梅那个丫头好心办坏事,她总是想尽办法代我讨你的好,这次她实在做错了。”律令非代为道歉,“我知道这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但是它现在已经毁了,就算我说对不起也无济于事。”
律令非交出连成两半的旧剑穗,一半落在荀长颢手掌心,另一半从指缝溜走,摔在地上散落一地的流苏。
“只是一个物件而已,你说得对,与其整日困扰于儿女情长,不如干脆利落的相信,她曾与我相爱,有过短暂却幸福的一生,足矣。”荀长颢这般语气,释然了固执的遗憾。
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如律令非所料,她以为荀长颢会对她双罪并责,最后却是安然无事。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