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气恢复晴朗，律令非缓缓出门去到祠堂，一推开门，仿佛多年不来的地方，高高奉上的祖宗牌位，本是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才是。
目光掠过晋姝的牌位，律令非不禁滞神，不知荀长颢能否得到他自己的答案。
“二弟妹已经来了。”汪莲房也如往常一样来到，律令非却问，“大嫂不是要帮忙准备春祭的事情吗？打扫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春祭自然马虎不得，但娘可说了让你我二人一起协助管理，先打扫祠堂，再打理春祭事务，来得及。”汪莲房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
“那就麻烦大嫂了。”
妯娌二人一同打扫祠堂，又回到了最初的惬意时光，可那个时候，律令非打从心底是排斥这份工作的。她曾是业界闻名的追风女侦探，岂能甘于做一个碌碌无为的深闺妇人。
如今，律令非尽管初心未改，心境却是淡然了不少，并不再嫌弃手中一方抹布，一壶花洒。
“二弟妹，你与大嫂说说，你与二弟是如何过关斩将拔得头筹的吧？”汪莲房十分好奇道。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合作舞剑还算是顺利，还有几个心有灵犀的考验，运气好猜中了而已。”律令非简单说道。
“不管如何，如今一切恢复如初，大嫂是真心为二弟妹高兴。”汪莲房诚然欢喜。
律令非却不禁想到其他方面，所谓恢复如初，竟连她与荀长颢的相处模式都初始化了。明明二人还有配合无间的合作，因为一首琴曲，一段感情，一句直言，难道真会就此隔阂？
“大嫂，你对晋姝郡主的印象如何？”律令非主动问起。
“二弟妹怎么突然这么问？”
“好奇而已，若是大嫂不愿提起我也就不问了。”律令非淡然处之。
“无妨，郡主对二弟是痛楚，但对二弟妹你，说一句两句也不碍事。”
汪莲房是荀府最早入门的媳妇，从荀府有意与晋王府结为秦晋之好开始，汪莲房就知道其人了。
“郡主性情十分冷清，通常都只待在紫藤苑里不出来，但对府上家人还是礼数周到。或许是因为出身贵族，骨子里也带点傲气，在我印象中，她总是不苟言笑，极少与人交流。你三弟妹过门后，可是没少向我埋怨二嫂如何如何……”
“那在她过门之前，大嫂并不认识她是个怎样的人了？”
“过门之前，两家内院女子自然没有来往，但我记得郡主过门之前，二弟隔三差五都会提到陪郡主出去游玩的事，那时候的二弟当真日日都很快乐。”汪莲房虽未说，但意思明确，如今的荀长颢再不似年少欢喜。
“大嫂认为，成婚会让一个女子彻底改变吗？”律令非再问。
“一个女子成为一位妇人，多半会有些该改变，学会如何贤惠孝敬，安守本分，都是普通改变。但一个人怎会彻底改变，除非是换了个魂。”汪莲房确确切切地论说。
汪莲房终究不是对晋姝的前尘往事最了解之人，而在这荀府里，与晋姝相识最久之人还并非荀长颢，而是董湘兰。
律令飞对任何事物都怀有一颗追究到底的心。在打扫完祠堂之后，律令非便奔着玉兰苑去了，荀韫玉也已有多日不见律令非。
“夫人，您可算是来了，小世子可念您了。”
“前段时间忙了其他事，我也挺想小韫玉的。”律令非抚摸韫玉脸颊真心喜欢。
庭院中，律令非带着荀韫玉踢球，几日不见，他的力度和准度都有所长进，荀韫玉总是很认真投入地踢球，就好像这个世间只有一个他和一颗球。
律令非让荀韫玉自己练习，她则是走去董湘兰身边坐下，饮了一杯润喉茶。
“其实我今天来除了看看小韫玉，还有这事想向你请教。”律令非开门见山。
“夫人言重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
“那我就直说了，你是跟晋姝郡主从晋王府嫁过来的，她的性情你一定最清楚，我想知道，郡主出嫁前跟出嫁后的性格，可有天壤之别？”
董湘兰低垂的眉眼匿藏思绪，手上的茶壶颤抖却暴露了她的紧张心情。
“夫人为何这样问，郡主已经过世五年之久，妾身不敢轻易谈论亡人。”
“我又不是让你说她坏话，光明正大有何畏惧？”
“郡主一向文静贤淑，知书达理，不管是未出嫁在王府，还是嫁到侯府后，都一样。”董湘兰回道。
“就没有曾经某一段时间的不同寻常吗？”律令非追问。
“没有。”董湘兰应答道。
律令非只能是打听，而不能像审问犯人一样对董湘兰逼供，她既然如此说，便只能如此。
“难道真是荀长颢的一场梦？”律令非自是不信，“还一个问题，晋姝郡主嫁入侯府，真的是处于两情相悦，心甘情愿吗？”
律令非此话一出，董湘兰的脸色显然霎变，一分惊慌一分无措，还有一分深藏秘密的紧张。
“侯爷！”
律令非朝着董湘兰的目光所向望去，荀长颢不是从知何时站在了庭院里，眼神里空无一物，恍若被掏空了一切。
“荀长颢。”律令非不禁滋生一丝心虚。
“你随我出来。”荀长颢将荀韫玉交给董湘兰而对律令非说道。
律令非随荀长颢离开玉兰苑，一直前行，他一直无声。
“你如果想知道什么，尽管来问我就好了，何需逼问湘兰。”荀长颢眼神空寂，言语责备。
“逼问？我只是正常问问而已。”
“她自小在姝儿身边一起长大，感情亲如姐妹，姝儿的死对我而言已是极大伤痛，更何况对她一个薄弱女子。”
“是我没考虑到这一点，但调查事情真相有时避免不了对有关人员的冲突……”
“玩够了吧你的侦探游戏！不是你自己说的不会干涉我的感情吗？为什么还要背地里查问姝儿的事，这不是干涉又是什么？”荀长颢情绪蓦然爆发。
患得患失之间，越是心慌意乱，越是无法自控。
律令非看得出来，荀长颢不禁给不了他自己一个答案，他甚至不愿意尝试去看见事实真相，对他而言或许更加残酷疼痛的真相。
“那我不查了，也不会再问你，说到底你的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律令非转身离去，她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不错，可她岂止是纯粹刨根问底而已？荀长颢身为局中人，怎能轻易逃脱感情的囚牢？她只是曾想为他找寻答案罢了。
律令非与荀长颢一对“模范夫妻”变回两不相干。如律令非所期盼的，她借用杜若菲的身份无需代她履行身为妻子的义务，却也未能完全属于自己而活。荀府的鸡毛蒜皮，大小事务，律令非帮着汪莲房打点实在比查案追凶还复杂多变，难以把控。
终于，传闻中的老太君在荀府春祭之前回府了，八十大寿将至的她身子骨却十分强硬，经常出游在外，乐不思蜀。
“哈哈哈哈哈……”
老太君寝居的寿菊苑外，律令非和汪莲房一道前来，只听正屋里传出欢声笑语。
“老太君喜欢热闹，二弟妹可要待老人家热情些才好。”
热情一词对律令非来说可是天大的难事，若非真心喜欢的人与事，何谈热情不过都是敷衍罢了。
屋外长廊，迎面而来孙婆婆便是老太君的贴身侍者，也是荀府资格最老的老人了。
“孙婆婆。”汪莲房唤道。
“老婆子给夫人，大夫人请安。”孙婆婆眉目慈祥，微微有些上了年纪的眼花，对律令非多看了几眼，“老太君可是念着两位孙媳妇为何还不来看她了，赶紧进来吧。”
律令非不由自主地迟了汪莲房半个身位进门，直到看见花发慈容的老太君，她依然刻意保持着安全距离。
“老太君，二位夫人来了！”孙婆婆欢喜笑道。
这一屋子的四代同堂，亲人聚会可谓是齐齐整整，除了荀长宁身在皇宫不便出行，其他子孙悉数到场。
荀长颢身侧坐着荀怀珠，怀里揽着荀韫玉，身后站着董湘兰，好一幅尊卑分明的全家福。
“孙媳妇给老太君请安。”
律令非仅仅只是随着汪莲房给老太君行礼附属得没有灵魂。
“不必多礼，都坐下，坐下啊！”老太君乐得眉开眼笑，却实在是阅历丰厚，一眼便看出了律令非的身不由己，“若菲为何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长颢，是你惹她生气了吗？”
老太君即刻当堂质问荀长颢，他牵着韫玉走到律令非身边回道：“奶奶，孙儿知错了，以后不会再惹她生气了。”
律令非听来莫名其妙，荀长颢这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借题发挥，她侧目窃视荀长颢的神态，竟有几分诚恳态度。
荀韫玉适当时候牵起律令非的手，妻儿女子的画面令人无法责怪。
“好了好了，都回去坐下，站着说话不累啊！”老太君慈貌依旧。
律令非坐在了荀长颢身边的空位，荀怀珠自然是面露不悦之色。这段时间以来她与律令非井水不犯河水，可一旦看到她跟父亲双双对对，依然心里不舒服。而自己的亲弟弟跟这个名为继母的女人关系如此亲密，更叫她心中不满。
“韫玉，到姐姐这儿来！”荀怀珠强行拽走律令非搂抱着的荀韫玉。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