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荀韫玉赖在律令非身边不愿随董湘兰回紫荆苑，最终跟律令非一起睡。
“小韫玉，你最近学习读书写字开心吗？”律令非温柔问道。
荀韫玉也不出声，只是点点头，尽管他从来不知何谓喜形于色，如今却更真实地呆若木鸡。
“那你跟非非说说，你都学了什么好不好。”律令非继续试探。
荀韫玉点头便开口背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荀韫玉所背诵的是律令非没有学习过的文章，尽管不知对错，但他真的背诵熟络，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极大进步。但稚嫩眉宇间的紧张惶恐可见一斑，一点都不是乐于学习的模样。
红豆端着温水进来供律令非洗漱。
“好了，不背了。”律令非制止了荀韫玉，牵着他的手去洗脸。
律令非挽起荀韫玉的袖子让他自己洗手，却意外地发现他手臂上有淤青，深浅不止一处。
“怎么弄的？”律令非即刻紧张起来，向来备受呵护的荀韫玉岂会受伤。
“自己摔的。”荀韫玉回答道。
小孩子玩耍摔跤并无不可能，但这一夜，律令非发觉的情况却不止如此。
以往跟荀韫玉一起睡觉的时候，他都睡得十分安稳。今夜却一反常态，他在梦里仿佛被莫名的恐怖力量遏制一般，他用力反抗挣扎。
“我读书，我练字……”
律令非不得不为此提心吊胆一整夜。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那个胡先生，看来得调查一下了。”
天亮以后，她也荀韫玉穿好衣服，红豆递上律令非在宫里做的兔儿福袋。
“兔兔！”荀韫玉果真喜欢得眼里发光。
“小世子，这可是夫人亲手为你做的。”
“非非给你带上。”律令非为荀韫玉戴上福袋，“好了，我送你回紫荆苑，今天早上还要跟胡先生读书写字吧？”
律令非有意言之，荀韫玉的表现也果然没让她失望，小小身躯僵直着不让律令非牵着自己走。
“今天不想读书吗？”
律令非话音刚落，门外便出现了怀疑对象胡先生，他站立在庭中，说道：“胡生见过侯爷夫人，世子的学业每日都不可落下，听闻世子昨夜在夫人这里，今早我便亲自来请世子移步紫荆苑书房。”
“我才回来，不能让小韫玉陪我一日天吗？”律令非打量胡生，与初见时并无两样，还是一副书生模样，眼神里却并不纯粹。
“夫人疼爱世子之心胡生明白，但读书不可一日不学，否则变回前功尽弃。世子读完书，还是可以回到夫人身边的。”
胡生的言辞总是严谨，举止也轻易找不出一点错漏。律令非在未能清楚事态原委和人面与心之前，还不能往下定论。
“小韫玉，非非陪你去读书。”
因有律令非作陪，荀韫玉不再抗拒。一路上，胡生在前面走着，荀韫玉都紧紧牵着律令非手发抖，她感受得切切实实。
紫荆苑书房到了，胡生推门请律令非和荀韫玉进去。书房内一尘不染，整齐有序，胡生便跟律令非介绍起来，荀韫玉通常都坐在哪儿读书，写字，现在学习的又是什么书籍知识。
“看来胡先生十分重视小韫玉的学业。”
“那是自然，为学生蜡炬成灰，是作为先生首要的心志。更何况我与荀府有缘，必须为侯爷和夫人分忧。”胡生言之凿凿。
“那我就能放心把韫玉交给你了。”律令非表现得很放松，“想必胡先生也知道府上这几天会有大事，我还得去帮忙安排，韫玉就交给您了。”
律令非送来荀韫玉转身出去，胡生笑脸相送，荀韫玉却一把抱住律令非不放手。
“非非不要走。”荀韫玉的呼救何其脆弱。
胡生却向荀韫玉伸手，背身的律令非来不及捕捉到胡生的凶残眼神。
“世子听话，先生给你糖吃。”
荀韫玉被胡生面不改色地大力被拉了过去，低着头一声不吭。
“小韫玉就是太粘着我了。”律令非故意表现得信任，“小韫玉就交给胡先生了。”
律令非转身出门头也不回，沿着走廊，脚步渐缓，神情忽变，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律令非没有离开书房的范围，无声脚步折返，藏身在窗缝外监视其中。荀韫玉开始念书，小手扶着书本坐在书桌前。胡生围绕着他打转，看似认真听他念书。
“世子真是聪明，一个字都没有读错，作为奖励……”胡生伸手从怀抱里掏出一块纸包糖果递到荀韫玉面前他却不敢接，“这是奖励世子认真用功的，世子一定要再接再厉，不让侯爷跟夫人失望。”
律令非惊奇，胡生竟真是个会鼓励学生给糖果吃的好先生？
“夫人？”
董湘兰的呼唤暴露了律令非的隐藏，书房里的胡生嘴角一抽，一把拽住了得知律令非在外而试图跑出去荀韫玉，眼神遏制。
律令非让董湘兰端着糕点和茶水进书房，待她出来以后，便询问他关于这段时日荀韫玉学问的事。
“那个胡先生这段时间教韫玉读书，有没有越矩的行为？”
“世子这些天一直很用功读书，没半个月的时间，千字文都能背下来大半了，想来是胡先生教学有法。”董湘兰如此说道。
律令非并不怀疑带了韫玉五年的董湘兰，但她被蒙蔽也不无可能，因为荀韫玉确实学到了很多的样子。
“你平日里都不陪着韫玉一起读书吗？”
“妾身一介女子，哪有本事读书？只能做些点心泡杯茶给世子和先生送来。”
“你来的时候，都看到书房里有什么样的情形，韫玉认真读书，还是胡先生对韫玉动手？”律令非的话惊到董湘兰，“妾身只听到世子用功读书写字，从未看见胡先生打过他，夫人到底在担心什么？”
“韫玉的身上有多处奇怪的淤青。”
“那是世子不小心摔了一跤。”董湘兰的解释竟与荀韫玉不谋而合。
律令非不禁自我疑问，难道真是自己多心？就连一直照顾紫荆苑这边的董湘兰都说毫无异样。
荀韫玉的害怕和惶恐是律令非亲眼所见，就算可以用敬畏师长来解释，但他的变化着实值得推敲。
关于胡生，律令非已经暴露便不再监视，但她找了青梅，以好学之由，被夫人允准过来蹭课。
府上还有另外大事，律令非离开紫荆苑就狭路相逢汪莲房，她正指挥着下人搬运家具。纵使汪莲房与自己交好，可她毕竟是荀少康的母亲，荀长献的发妻。
“大嫂。”律令非照常一唤。
“二弟妹，大嫂相信你嫉恶如仇，可少康是我唯一的儿子，大嫂从不奢望他出人头地，只盼着平安康健，我只要他成家以后不再为非作歹，安守本分。”汪莲房是这个时代最普通的女人，律令非只能怜惜她的苦心。
“大嫂，你是个好人，你什么都好，除了没教好儿子。如果可以，别让少康变得跟他爹一样妄自尊大，蛮不讲理，将女子视若无物，否则你的下半生一定还有流不尽的眼泪。”
律令非的话尽管听来伤人，汪莲房却感同身受。她对儿子从来只有宠溺，自认无知妇人从未能教导儿子人生道理。甚至她都不知道，荀少康是如何沾了酒瘾，以至犯下如此大错。
“二弟妹，大嫂还是希望少康的婚事能得到你这位二嫂的祝福。”汪莲房但求圆满。
“婚姻是否幸福美满，不在于他人的祝福，而在于在于当事人自己的经营。”
律令非言止于此，她自认为并没有资格讨论婚姻，她的原生家庭就是最失败婚姻案例。至于她自己，跟荀长颢的婚姻有名无实，不值一提。
时值黄昏，律令非潜伏在荀府门外，只等胡生结束一天的教学离开。她打听过府中下人的口风，胡生当真是个礼仪风度俱佳的先生，对府上所有人一视同仁，从未瞧不起哪个下人。
这一天，胡生同样在下人们的招呼声下走出荀府大门，手里还有一包荀少康的喜糖，跟门房告别离开，可谓是十分得人心者。
律令非询问所知的一切只能当做参考，真相只能从胡生这个人身上挖掘。她跟踪胡生一路到了平民住宅区，他跟周围邻居也能热情友好地打招呼。
胡生的房子是一家石墙小院，律令非的一路尾随没有更大发现，对方关门之后她也无路可走，便向路过的大婶打听一番。
“大婶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住在这里的胡先生你认识吗？”
“胡先生啊，就是那个教书先生嘛！”大婶脱口而出，毫无隐晦。
“大婶你认识他多久了？”
“他才搬来十几天的样子，不过胡先生真不愧是读书人，待人礼貌诚恳……”大婶的夸赞之言跟荀府下人如出一辙。
“难道真的是我多疑了，胡先生真的是个好人？”律令非的调查陷入矛盾。
黄昏的另一处，当日律令非落脚的客栈外，宁季失魂落魄地从客栈里走出来。得知律令非被荀府的人深夜接回去了，心中不免思绪万千。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