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季离开了徐府,雨一直下,徐统领的话也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地回响。他的母亲一直希望他出人头地的,重见祖辈光辉,然而他今生至此平平无奇,毫无建树。
客栈里,律令非心慌心跳地望着窗外雨中,她有多惶恐宁季一去不回,如这大雨势不可挡。
“我回来了。”宁季的声音让律令非的心情得到了莫大的抚慰,她即刻跑到房门前,笑眼含泪,“回来就好。”
宁季并没有停留客栈过夜,安顿好律令非,雨势有减,他也必须回到自己的家中。
“明日我再来看你。”
送宁季离开之后,律令非又变回一个人,客栈的房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空荡荡的空间,却只有窗外的雨声穿进来的回响。
律令非此刻心里空若无物,雨点溅落之间透进心底的凉意让她无比冷静。明明已经不顾一切逃离荀府,却还是回想自己的愤怒如此失智。
阴雨天的夜晚格外沉郁,律令非无法入睡,只听客栈楼下突发敲门声。
“开门,开门啊!”
“谁啊这么晚,我们打烊了。”
“我们是荀侯府的人。”
律令非听到荀侯府,即刻起身穿衣走出房间,楼梯下大堂上,起身的掌柜打开大门,进来的人果真是荀长颢和平安。
“老板请问……”平安才问,荀长颢已经与站在楼上的律令非四目相对,“不用问了。”
荀长颢跑上楼去,来到律令非面前,眼里的急色如假包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律令非此刻全然冷静,荀长颢却是焦急难耐,“跟我回去!”
律令非听到荀长颢这一声的强硬胜过从前无数,但情况并不如她猜测那般。
“奶奶突然病倒了,他一直念叨你,求你跟我回去见她。”
“什么?老太君……”律令非一颗心忽然悬起。
即刻,律令非随荀长颢离开客栈回到荀府。半夜的寿菊苑中灯火通明,大房,三房,董湘兰带着怀珠韫玉,甚至拖着病体的楚湫霖都到场,一张张脸神色凝重。
老太君躺在床上双眼轻闭,一动不动,嘴里念叨着:“若菲,若菲回来啊!”
“老太君!”律令非冲进屋子,眼里的急色被在场之人凝视,荀长献大声质问,“你这恶毒女人到底对奶奶做了什么,害她至此?”
律令非只顾到老太君床旁,她果然念着杜若菲的名字,难道真是自己那是绝情离开,害得她老人家气逆。
“老太君,我在。”律令非轻轻握住老太君的手。
“若菲,回来了,回来了,就好……”老太君不再叫唤,旁人却急了,尤其是荀长仁,“奶奶怎么不出声了,不是断气了吧?”
“你胡说什么!咳咳……”楚湫霖气得不清。
“老太君没事,她只是睡着了。”律令非感受老太君的呼吸频率十分平稳。
“娘,大哥,三弟,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若菲守着。”荀长颢说罢又吩咐董湘兰带韫玉怀珠回去睡觉。
“爹不能跟那个女人单独在一块。”荀怀珠僵持道。
“你送孩子回去,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律令非说。
人都散去,律令非确认老太君睡得安稳,终于松了一口气。老太君自回府以后一直对自己疼惜有加,律令非即便是个铁石心肠也该感受得到。
孙婆婆在厅那头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对于没日没夜惯了的律令非而言,一夜睡眠并不算什么。只是守在老太君身旁,竟当真心中滋生一种对亲人的感情。
“侯爷。”
律令非的目光往房厅一扫,荀长颢去而又归,却在律令非猜测之中,他岂能不是个孝顺孙子。
“奶奶怎么样了?”荀长颢走到律令非身后。
“应该没事了。”律令非回答而不回头,二人之间的隔阂可见一斑。
“你回凌霄苑休息吧,青梅红豆都很担心你。”
“我留下来陪老太君。”律令非执着。
“留下来……”
“其实今天的事是我冲动了,如果不是我那时候推开老太君,她可能也不会病倒。但这不代表我会原谅你兄弟和侄子的所做作为。”律令非言语之间恩怨分明。
“少康的事已经有决定了,柳家女儿嫁进来是正妻,不是妾室。”荀长颢解释道。
“是正妻又如何?以犯罪为开端的婚姻,真的能幸福吗?”律令非显然无法祝福。
“不管如何,至少柳家人是满意的,婚礼都准备好了。”
“反正我管不着……”律令非不能毫无顾忌地跟荀长颢划清界限。
荀长颢明显地感觉律令非对自己心中芥蒂,此时不便多言。另外他又怎能没注意到律令非换了一身他从未见过的衣物。
一夜灯火阑珊,清晨时刻,荀老太君缓缓醒了过来,律令非与荀长颢都在。
“若菲,若菲!”荀老太君激动地呼唤道,“老太君我在呢。”
“在在在,在就好,若菲你不要走啊,长颢惹你生气了奶奶帮你打他,你再也不要离开了好吗?”荀老太君在孙婆婆搀扶下坐起身来,“奶奶老了,只希望家庭美满,子孙安乐,若菲,别跟长颢闹别扭了好吗?”
荀老太君的苦苦哀求让律令非回想起初次时道破的婚姻真相,她老人家又岂能明白,自己很荀长颢之间,从来不是别扭的小事。
“老太君,老人最忌讳心急忧虑了,您一定要自己放宽心。”律令非劝道。
“奶奶怎么放宽心,最好的孙媳妇要离家出走,让我怎么,放心!”荀老太君再次激动起来。
“老太君别激动,我并没有那么好。”律令非明白荀老太君认定的孙媳妇是杜若菲。
“不管你好与不好,你都是长颢的妻子,他必须一辈子对你好。”荀老太君不容分说。
“我不值得的。”律令非此番却不再顺应。
“值得!”荀老太君一口咬定,“长颢,你说,你会不会一辈子对若菲好?”
事到如今,荀长颢无言以对。
“奶奶其实我跟……”律令非几乎要开口。
“会,我愿意今生今世待她如妻,永以为好。”荀长颢看似故意打断律令非的直言。
“好,一定,若菲也答应奶奶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长颢好吗?”
律令非不禁苦笑,她以前是绝对不会屈服于任何道德绑架的直人,如今却深陷其中,无法答应,也无法拒绝。
“奶奶,孙儿相信,只要孙儿以真心相待,她定会为真情所动。”荀长颢负责圆话。
“好,这就好。”荀老太君笑容恢复红润,“下个月奶奶大寿,一定要全家齐聚满堂,共享天伦。”
律令非终于逃脱了荀老太君,但也是才知道荀老太君大寿一说。
“本以为那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所以一直没有告知你。”
“等老太君情绪稳定下来,我们就跟她解释清楚,把一切都说清楚。”律令非决定道
“可否再多一个月?”荀长颢鼓起勇气请求,“父亲和爷爷都过世很早,奶奶这一辈子都在孤独寂寞里苦中作乐,我希望她过一个圆满的大寿。”
“我不想再拖了。”律令非咬牙狠下心来,却迈不出浑然绝情的脚步,终究遂了他人心愿,“我答应你,等到老太君大寿过后,再正式离开荀府。”
荀长颢不禁为此心中欢喜。
“谢谢你。”
“无论如何,都是我让你再次失去了妻子,就当我最后的赔罪吧。”
律令非的话语听来是一个意思,细想却不是荀长颢以为的那般。
律令非回到凌霄苑,湿漉漉的庭院中,青梅红豆拉不住荀韫玉朝着月门冲了出去,一把抱住律令非的腿。
“小韫玉,怎么了?”
令律令非所料不及的事是,离开荀府这一个月的时间,归来感觉荀韫玉越发不对劲了。
尽管他对自己依旧缠人,但以前他对青梅红豆也已经熟络了,如今却对他们拒之千里,就连青梅要喂他吃糕点也躲藏起来。
“小世子以前不是喜欢奴婢的点心的吗?”青梅失宠叹息。
“刚刚湘夫人领着世子交给奴婢二人照看等夫人来,世子分明防备着奴婢们,只站在庭院里,直到听到夫人的脚步声才跑了出去。”红豆疑惑察觉。
“小韫玉,你不认识青梅红豆了吗?她们以前也陪你玩的呀?”律令非温柔问话,荀韫玉却只躲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实在怪异,就连话都不回答自己了。
“青梅,这段时间我跟红豆不在,小韫玉平日里的生活起居发有什么不一样吗?”青梅放下手上的木质托呈发出“啪”地一声。
“小世子依旧是湘夫人照顾着,不一样的话那就只有先生教小世子读书写字啊!”
青梅话音刚落,荀韫玉只一瞬间惊恐,即刻跑到律令非房中书室一侧,自行磨墨,爬上椅子开始写字。
荀韫玉低着头,小手握着毛笔颤颤发抖。
如此行为看似乖巧,实则是突发莫名其妙的怪异举止。根本不是突发奇想让律令非看看他的进步,而像是习惯性被趋使着去做一件事。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