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员到齐,媳妇挽着相公,女儿缠着父亲,唯独律令非一无所惧。
“大白天的也怕鬼?”律令非不禁感叹,“谁来帮我一下。”
律令非有话,荀长颢自然当仁不让,可是荀怀珠却硬拉着他不放开,“爹爹我怕!”
无奈之下,律令非只好请温庄主帮忙。她爬上了楼梯,将方才趁空扎起的被单一头的绳子穿过,一只绳索上残留的铁环上,并解释道:“这条梁下有一条颜色与梁木颜色相近的细绳外加一个铁环,并非我安置的。”
温庄主也对此不明所以,梁下带绳并不是他的设计。
安置好道具之后,悬挂下来的被单怎么看都只是被单。律令非走到走廊那头手里还拉扯着另一头线,演示如何形成鬼影漂移。
从房间里看,若是天黑加上月光照影,才会像女鬼。
“可是那个女鬼有头发的!”戚婉恐慌地说道。
“套上头套啊,据我所知,温夫人因病脱发,她就会带特制的发套。”律令非也是方才拜访时发觉此事。
及此,温庄主已然开始若有所思。
“那惊悚的鬼叫声又是怎么一回事?”
“温庄主说过吧,夫人出身戏班,而那个戏班班主的拿手绝技就是腹语口技。”
“可是夫人当年并没有出师!”温庄主解释道,律令非却说,“没有出师不代表丝毫不通,当年不精不代表十年之后仍不精通。温庄主也说过吧,夫人对未学成口技耿耿于怀,那么自行练习有所成就,不就正好用上了。
律令非对闹鬼推理是,温夫人用披风和假发做了一个移动鬼影装置,用口技引发出诡异声音起客房里客人的注意。
女鬼造影从走廊掠过达到吓人的目的,她便断了绳索穿上披风带回假发,如此就毁灭了装神弄鬼的证据。
“温夫人身体不好,处理证据之后并未来得及离开就被我看到了,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表现了腹语口技,也能洗脱她装鬼的嫌疑。”
显而易见,如今证据组合到一起便证明了温夫人是最大的嫌疑人。
“温夫人表演绝技过分为难自己才导致吐血,还有我们所听到的声音,是病弱的呐喊,虚弱的嘶吼。”
温夫人装鬼的原因就是为了保留温泉山庄,不希望所爱之人为自己失去所有。这里不仅是祖宗的基业,也是承载他们共同生活的美好回忆的爱巢。
“我明白与爱人阴阳两隔是何等的痛苦,但是如果命运非得带走那个人,剩下的人也只有束手无策。在这世上活着,有太多强求不得。与其吊着她身心痛苦挣扎地活着,不如与她享受最后的时光让她安心地走。”
这不是一个案子,只是一桩家事。
荀府的马车离开了温泉山庄,温庄主也回到了温夫人身边,郑重承诺道:“我打算不卖掉山庄了,我们要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
“没想到一个病弱女子居然会做出这种骇人的计谋。”
“人不可貌相,并非所有人都像看起来那般柔弱。”律令非深刻体会。
虽然耽误一点时间,但是荀长颢还是回到了刑部公府继续公事。律令非送他下马车,荀长颢心里纠葛了一路的想法终于问出口。
“你还想着宁季和纪宁?”荀长颢失了底气,律令非却叹了一口气,“你觉得呢?”
“我也不是不答应一个活着的人记着已经不在的人,可是就是忍不住会吃醋,还有你当着他们的面那样说置我于何地?”荀长颢满心酸楚终结与律令非蜻蜓点水的一吻,“在家等你回来。”
马车里,荀长仁一把捂住荀怀珠趴在窗扇上的眼睛阻止道:“小孩不能看!”
“谁要看他们……”荀怀珠憋着一口气。
荀长仁见戚婉看到二哥二嫂恩爱格外羡慕,便趁机说道:“婉儿……”
“送我回家。”戚婉变回冷漠模样,荀长仁继而问道,“回哪家啊?”
“娘家!”戚婉心中最后的防线也在昨夜被打破,“收拾东西回荀府喽!”
“真的吗太好了!”荀长仁激动地亲了戚婉一脸,看得荀怀珠怒火中烧,“三叔三婶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分寸?”
“就是让小孩子看笑话!”戚婉强势推开人说道。
“看什么笑话?”律令非重返马车,荀怀珠便投来不满的目光。
“托二嫂的福,婉儿答应回来了!”荀长仁从未这般喜笑颜开,律令非也为之欢喜,唯独荀怀珠大煞风景,“三叔三婶可以破镜重圆,我爹和我娘也可以重归于好!”
回到荀府之后,律令非总想再确认一番有关荀怀珠的脚的事。找晋姝确认恐怕会惹起真相大白的麻烦,退而求其次,律令非去到了玉兰苑。
“湘兰在吗?”律令非一人前来。
房中,董湘兰正在缝制新鞋,她听到律令非的声音,不禁露出一分思忖之色。
“夫人,妾身在。”董湘兰开门相迎。
这一开门便是真相的大门被开启,律令非被牵引而入。
“我来是有一件事要问你。”律令非打定主意董湘兰能够给她最准确的解答,开门见山问道,“郡主的脚有十一根脚趾吗?”
此言一出,董湘兰没有给出即时的答案,她眼神恍惚地放下手中的绣鞋,是一只半成的右脚,左脚已经缝制成功放在篓子里。
“夫人为什么这么问?”董湘兰拖延道。
“你只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律令非审讯一般严肃下来,她才回道,“不,不是。”
律令非拿起了左右鞋,这尺寸不是董湘兰或晋姝的,荀府的女子只有荀怀珠一个小女孩能穿得下。
左右对比,左边的鞋子趾部外侧显然膨凸一部分,并非董湘兰手艺拙劣,而是因为荀怀珠的左脚需要多一点容纳。
“但是怀珠的左脚却有六根脚趾。”
“夫人可千万不要当着怀珠的面说这事!”董湘兰似有心急,律令非顺势试探问道,“为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六趾不过是异形,但是怀珠一向藏起来不让人知道,她如果知道夫人你议论她的脚一定会又对夫人你赌气不悦的。”董湘兰的答案仿佛不明所以,甚至于为律令非的处境着想。
“异形,你说怀珠的六趾是异形,但是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那不是,而是父母传子女的体征,长颢不是六趾,晋姝也不是,他们生不出六趾……”律令非终究对董湘兰愤愤不平地坦言,“你说过吧,郡主在出嫁之前确与胡生有一段荒诞的爱情故事,巧合的是,胡生的左脚也有六根脚趾!”
“奴婢求夫人大发慈悲,不要将此事告知侯爷!”董湘兰立刻跪地求饶。
她果真是对一切了如指掌。
晋姝当年经历了一次性情大变又从书楼楼梯上跌落回归本性,胡生竟也回来了,他趁郡主卧病在床便侵占了她。
这也是后来晋姝痛苦坦诚的真相,因为大夫诊脉得出她有了身孕,为保她的名誉,晋王爷联络荀府,就连原本因伤推迟的婚约都如期举行。
可怜荀长颢高高兴兴地以为迎娶了心爱的女子,却娶回来一个不曾相爱的躯壳,还是个与他人珠胎暗结的空壳。
“求夫人不要告发此事?郡主受了太多痛苦太多折磨,她好不容易才回归安宁,求夫人不要揭穿此事!否则会对侯爷和怀珠乃至整个侯府都造成伤害!”董湘兰痛苦哀求道,就像那日她无论如何也要留住晋姝和阿苦一样。
晋姝的一生一波多折着实令人哀叹,她确实受了不为人知的侵害,但也伤害了很多人,丫鬟泽兰的代死,杜若菲的跌落,胡生罪有应得的死……
“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不会说出去的。”律令非别无选择。
“夫人不会告诉侯爷?”董湘兰看似确认地追问。
“就当我从未发现。”律令非咬牙承诺。
可在律令非离开以后,董湘兰起身抬起的眼眸露出功败垂成的不满之色。她一把撇掉绣花鞋,她精心设计抛出的枝子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律令非竟然还能沉得住气。
或许,她应该先让那位柔弱女子的郡主先出手对付这个宽宏大量的女人。晋姝那一口柔软的牙齿怎能啃动这根硬骨头?
董湘兰思前想后,也是时候让她那愚蠢的主人明白究竟是何人让她的命运变得如此不堪。
入夜之后,荀怀珠和阿苦都各自回房就寝入了梦乡。晋姝还在房中擦拭身体,手臂上一处旧伤仿佛有溃烂的痕迹。董湘兰手里拽着一张纸条敲响了她的房门。
“湘兰你怎么来了?”
“郡主!”董湘兰眼里含泪地进门,喉咙里压抑着发声,“夫人发现了怀珠小姐不是侯爷亲生的秘密!”
晴天霹雳震撼了晋姝的神识,天昏地暗,她面无表情地愕然经久。
“夫人她明察秋毫,十分擅长查情破案。此去温泉山庄她发现了怀珠的六趾,她说这是父子传承不是普通异形,而且她竟然知道胡生也是六趾,她万分确定怀珠就是胡生的种!”董湘兰说得清清楚楚。
晋姝已经失去思索的能力,她昧着良心,忍受痛心坚持地活下去,一错再错的她终于要为此付出代价了吗?
可是怀珠怎么办? 卿本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