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非打开了小箱子,里头装载的不过是一些衣服和玩物。一双静置底下的一只红肚兜引起了律令的注意,红肚兜上绣饰的花样是百兽之王老虎头。
时代传统,每个母亲在孩子出生前都会预备一只红肚兜,自出生起能穿到两三岁乃至更久,期望孩子虎虎生威,身体健康。
律令非仍旧坚持自己的怀疑,她忽然想到什么,离开无霜的房间前去拜访鞠夫人,她才看过鞠文宣回房偷偷抹泪。但鞠大人被气死的真相,她尚未知晓。
“夫人,荀侯夫人来了。”下人禀告。
“鞠夫人,前次我在街上惊扰了鞠大人遗驾,今日特来道歉。”律令非诚然道歉。
鞠夫人打开房门,此刻与律令非面对面,她的愤怒已经消散,殉葬一事着实是她怒火烧心的决定。
“还请荀侯夫人见谅。”鞠夫人反而先道歉,“鞠夫人此话何意?”
“若没有荀侯夫人阻止,无霜一定已经命丧黄泉,我亦没想到文宣竟然用情到这个地步,假如无霜死,他说不定也会一时冲动跟着去了。”
律令非本想通过道歉与鞠夫人和解,再向她打听鞠文宣的身世。可此刻亲身感受身为母亲对儿子的爱,律令非竟不忍戳破鞠夫人深入心中对儿子的感情。
“夫人对鞠少爷真是母子情深,刚刚我还听管家说你将鞠少爷从小到大穿过的衣物,玩过的玩具都收集起来不忍丢弃。”
“收集了又能如何,以前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老爷再也活不过来了。”鞠夫人强忍哽咽。
恰时,下人来报,鞠文宣醒了,苦苦哀求荀侯让他见无霜一面。
“我已经失去丈夫,不能再失去儿子,都是我自己一意孤行,我家老爷明明是死于心悸病发,跟一个丫头有何干系?荀侯夫人不如就让无霜回来吧。”鞠夫人的态度完全软化。
“夫人难道准备成全二人?”律令非不禁急道。
“若非如此,难道我还要继续白发人送黑发人?”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劝劝鞠少爷。”律令非正色请求。
下人带着律令非和神色混沌的鞠文宣去到储物间,里面一箱箱摆放整齐的都是鞠文宣从小到大所用之物。
打开以后,内容物令人感动,尤其是鞠文宣,某些物件仍然在他的记忆力占据一席之地。
“这些是……”
“这些是鞠夫人对你这个儿子养育之恩的证明。”
律令非眼尖地发现一个最为陈旧的木箱子,她打开来,其中是一套婴儿襁褓,最惊目的是一只红色肚兜,绣纹是栩栩如生的虎头。
律令非不懂刺绣工艺,但她肉眼可见这副肚兜与先前无霜房间的肚兜从花样,模式,绣法各方面如出一辙。
律令非几乎可以确定心中的推测,鞠大人之所以全力阻挠儿子与无霜的感情是因为二者相爱是为不伦。至少,二人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为何您说,我娘对我的养育之恩?”鞠文宣后知后觉。
“你的生辰是何月何日?”律令非突然问道。
“三月初九,您问我生辰为何?”
“你想见无霜吗?”律令非镇定反问。
“想!我想!”鞠文宣不顾一切。
“你现在回去,打理一下自己,吃一顿饱饭,在府上安心等着,我稍后会安排你们见面。”律令非缓缓道来。
“好,我马上去!”鞠文宣踉跄地奔走出去。
律令非寻到荀长颢,他也找了她许久,见面时,律令非神色凝重,眼中思绪沉淀。
“你又去查到了什么吗?”
律令非将猜测证实,联想推理全部告诉荀长颢,听得他震惊不已,荒谬绝伦的故事,但是合情合理的真相。
“还需要最后一下证实。”
荀长颢陪同律令非离开鞠府去到落魄青楼凝霜阁,老鸨是个身材跑样,浓妆艳抹的老婆子。
老鸨一眼盯到荀长颢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不禁眼目放光,但随即看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便知事态不对。
而荀长颢与律令非直接亮明身份,道明来意。
“原来是荀侯和夫人大驾光临,问凝霜的事啊!”老鸨老当益壮。
对口中的凝霜,老鸨可谓是滔滔不绝,她曾是凝霜阁最收人追捧的花魁,年轻貌美之时,裙下之臣无数。
“前不久去世的殿阁鞠大学士,可在二十年前与她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律令非开门叫山。
“这……议论已死之人不吉利吧?”老鸨子犹豫不决。
“这是刑部查案,不是论人是非。”荀长颢严肃道。
老鸨坦言证实鞠大人曾与凝霜在凝霜阁里有过一次欢爱。而且自那之后,鞠大人甚至包了凝霜一年金屋藏娇。老不正经的老鸨子说来都是老脸泛红。
“不过男人无情,还不是玩腻了就抛弃了凝霜。她在回来凝霜阁之后,也已经如花落败,不复当初了。”老鸨叹息连连,“只能嫁个半老商人,也不知后半生如何度日?”
老鸨并不知凝霜在那一年可有生子,但按照她给出的几个时间点和鞠文宣的生辰计算,契合到滴水不漏。
如此一来,律令非心中诸多复杂的猜测一锤定音。鞠文宣是鞠大人与凝霜的私生子,而鞠文宣和无霜,果真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
律令非与荀长颢离开凝霜阁,二人皆缄默一段路程,终于相望有言。
“此事,着实有辱鞠大人身后名。”荀长颢忧虑道。
“但鞠夫人恐怕要退让,成全他们两个。”律令非道出顾虑。
“这绝对不行,他二人可是亲兄妹!”
“这件事情,还是要他们自己一家决定。虽然真相太严峻,但如果继续隐瞒下去,一定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不如这样,你看如何……”
刑部人员在搜检鞠大人书房之后将一份私人信件递交鞠夫人,上面写着,予夫人,文宣与无霜启。
律令非也已安排人带无霜回到鞠府,鞠夫人让下人召鞠文宣与无霜同到面前,要展示鞠大人生前的书信。
刑部人员退出鞠府,律令非与荀长颢也步出这道沉重的门槛。她仍然会忧虑大院深处的情况。
“既然你决定让他们自己知道事情真相的全部,那就不要再多想了。”荀长颢劝道。
“我没办法不想,鞠文宣和无霜到底能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兄妹苟且的确是严重的不伦,而且还造成如此令人追悔莫及的后果。”律令非不禁忧心忡忡?
“总好过这个秘密被鞠大人带入地下,早日让他们知晓,趁他们还年轻,依然有转圜余地。”荀长颢冷静以待。
“希望他们能够坚强面对。”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会经受挫折与磨难,心灵创伤与刺激,只有不被打败才会更加坚强。”
“虽然鞠大人已死,但这件事他真的大错特错。他以为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深藏儿子出身的秘密,才最终酿成悲剧。”律令非不禁感慨,也由人及己,“以后我们之间千万不要有秘密好吗?”
“那是自然。”荀长颢毫不犹豫,说到做到,“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跟你坦白,只是不知当不当说。”
“你不会也有什么私生子,私生女一类的吧?”律令非正色质问。
“我从未与外面的女人有过关系。”荀长颢一脸认真地解释道,“只是,这段时间,我时常梦见姝儿,而当我醒来的时候,怀里的人是你……”
“醒来是我让你失望了?”
“不,我只是越发的心中为此难受,总觉得有愧于你!”荀长颢单纯地心急。
律令非绝非斤斤计较的小女子,她心知肚明荀长颢曾经与晋姝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持续五年的夫妻关系,是谁都无法抹杀的。
律令非笑而不语,荀长颢却慌了,他不愿隐瞒一点一滴,却也不想让律令非误会自己对她的真情杂糅。
“一定是晋姝后悔了。”律令非说道。
“什么?”
“因为我们如今很幸福,而晋姝错过了与你白头偕老的机会,所以才会给你托梦。”律令非解释道。
“你如此作想?”荀长颢惊奇律令非的说法。
“她一定追悔莫及,不过如今就算她回来了也来不及了,因为你已经在我手上了。”律令非紧紧扣住荀长颢的手,目光深深凝视。
荀府内,阿苦正与荀韫玉蹴鞠,二人兴致正高,荀怀珠横插一脚,截了阿苦踢给韫玉的球,将其踢得飞向远方。
“姐姐。”荀韫玉唤道。
“怀珠小姐!”阿苦对荀怀珠心存惶恐。
“球,球……”
“小奴才快去捡球!”荀怀珠颐指气使。
“怀珠别这么叫阿苦,让夫人听到……”董湘兰走来说教,荀怀珠完全不服,“我爱怎么叫就怎么叫,那个叫阿苦的小奴才快去捡球!”
阿苦只得遵命走去寻找荀怀珠踢飞的球,失落脚步,无可奈何。他小小心灵明白,府上的人除了荀怀珠,其他人都对自己挺友善,尤其是侯爷与夫人,世子和湘姨娘,更是十分关照。
可没娘的孩子,心里始终苦涩。 卿本无双